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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重生之悅君歌在線閱讀 - 第23節(jié)

第23節(jié)

    ☆、第56章 徽歙朝奉第四十四章

    遙想當(dāng)年,亦陽耿氏也算是周地高門,雖比不上根深蒂固的王謝門庭,卻也是豪奢望高,多有名士的。卻偏偏,十幾年前,因一個女人,亦陽耿氏兄弟相爭。在一場家宴中,全族三百多人因這禍門妖姬身飲毒酒,一夜之間全部暴斃身亡。

    彼時(shí),若不是婁后費(fèi)盡艱辛找到了散落在外的耿氏族人,如今這天下,早就沒有亦陽耿氏了。可哪怕婁后一手重扶了耿氏,亦陽耿氏在經(jīng)受了幾近滅族的慘難后,也逃不過英才俱喪,日益敗落的下場。

    這兩日,炯七的態(tài)度倒是變化了許多,時(shí)時(shí)以她為先,沒了先前的那些抵觸了。炯七的苦,周如水亦深有所感,一時(shí)間,她也不覺有了些怔忪,櫻唇動了動,不禁就放軟了聲音問他:“你可怨么?”

    炯七一怔,見她的雙眼明亮而又清澈,眸中溢滿了真誠。如此,也未回避,皺著眉頭,便以一種果斷的語氣說道:“自是怨恨?!闭f著,他又朝早已行遠(yuǎn)的方狷車隊(duì)望去,一字一頓,無比清晰地說道:“吾平生所愿,便是以己之力,重耀門楣!”他這話說得極輕,卻,極是沉重。

    “以己之力,重耀門楣么?”周如水的目光瞬也不瞬地盯著他,明明是個尚未及笄的天真小姑子,此刻,她的眸光卻幽靜得仿佛老僧入定。她慢慢地,優(yōu)雅地將車帷掛起,腰身挺得筆直地盯著他,忽然轉(zhuǎn)了個話頭,緩緩地說道:“你們都瞧不起那柳鳳寒,我卻在最后一刻對他刮目相看了。世人往往都咽不下胸中的那股子惡氣,即便是我,也總是有仇報(bào)仇,有怨抱怨,哪怕粉身碎骨魚死網(wǎng)破,也絕不愿吃悶虧。但昨日,柳鳳寒卻生生受了悶虧。乍一看,是挺丟人的,但仔細(xì)一想,卻又不丟人。這不就是世上最好的處事術(shù)么?既對世俗投之以白眼,亦又與之同流合污。大丈夫能屈能伸,他若不是個商戶,倒是個豪杰了?!?/br>
    這世事與人的關(guān)系就如水上行舟,順流而下也罷,逆流而上也罷,只有彼此相輔相成,駕馭其中,才能悠遠(yuǎn)流長。昨日的柳鳳寒就是如此,看似莽撞不勒隨性自然,但又有幾分鐵骨錚錚,幾分油滑,進(jìn)退之中又也不失風(fēng)骨。卻又如方狷的話,只可惜是個商家子……

    既對世俗投以白眼,亦又同流合污?炯七沒有想到,周如水會對柳鳳寒有如此高的評價(jià),他更萬萬無法想到,這才及笄的小姑子,竟能明白這樣深的道理,竟能講出這樣深的道理。

    他曾親歷家族的鼎盛,又在一夢醒來后家破人亡。無數(shù)個午夜夢回,他總能憶起幼年時(shí)的金馬玉堂,他不愿如大多族人一般啃著家族的剩名渾噩到老。哪怕費(fèi)勁畢生心力,他都想要重建耿氏曾經(jīng)的榮光。多舛的命運(yùn)只教會了他兩件事,一是忍,二是等。卻不想,一直被她輕視的周天驕也懂。

    這一刻,炯七定定地看向了周如水,不同于平日里死寂的眸光,他的眼中好似萬千光華在涌動,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澎湃情感,好似伯牙遇子期,高山遇流水。他沒有說半個字,卻將右手比向心口,沉默而鄭重地朝周如水躬身一禮,這是左衛(wèi)的敬主之禮,曾幾何時(shí),他只對先太子洛鶴做過。

    見他這動作,周如水一呆,緩緩地,她澄澈幽靜的眼中透出了溫柔,秋光爛漫中,她輕輕地朝他一笑,隨即,便放下了車帷。

    華林行宮位于周至縣,自太初三年至太初十九年,上萬勞役被征召入周至縣,他們開拓湖區(qū)、筑洲島、修堤岸,隨之營建宮殿、亭樹、宮墻,歷時(shí)十六年,才有了今日華林行宮之規(guī)模。

    華林行宮內(nèi),山清水秀,懸崖飛瀑,夏有寒泉,地?zé)o大暑。歷代周王在酷暑時(shí)節(jié),常會領(lǐng)著子孫等數(shù)萬人前往行宮,一來避暑,二來在軒宇圍場行圍狩獵,以達(dá)訓(xùn)練軍隊(duì)、固邊守防之目的。

    望著近在眼前的壯觀雄偉的青瓦白墻,夙英眸中光亮大甚,她緩緩掀開了帷簾,雀躍地朝周如水道:“女君,咱們終于到了?!?/br>
    聞言,周如水精神一振,抬起了眼來。

    這時(shí),馬車已經(jīng)停駐。遠(yuǎn)處,山峰云霧繚繞,華林行宮在群山的環(huán)抱中宛如仙境。

    周如水在夙英的攙扶下步下了馬車。秋風(fēng)輕拂,暖暖的陽光輕柔地灑在她嬌美稚嫩的臉上,她環(huán)視著四周,看著面前壯闊的景象,看著行宮中宮娥寺人魚貫而出跪在兩側(cè)的恭順模樣,從容地整了整衣袖,微微一笑。

    一路舟車勞頓,終于到了行宮可以安穩(wěn)睡一覺了,周如水心情大好。卻,她才行了幾步,前頭,便有一陣腳步聲傳來,伴隨著腳步聲的,是一聲粗噶刺耳的叫聲:“哎呦,千歲,老奴可終于等到您了!”

    周如水下意識地揉了揉耳朵,抬眼,便見一眾跪地行禮的宮娥寺人中,一老婦兀自便起了身,威風(fēng)八面地就朝她迎了來。

    因這老婦的不規(guī)矩,夙英瞬時(shí)蹙起了眉。她方要出聲呵斥,再一看便瞧清了那老婦的臉。登時(shí)也啞了口,硬生生壓下怒氣,低聲對周如水道:“千歲,那老婆子是謝姬宮里的余嬤嬤。”

    “哦?她的人怎么跑行宮來了?”周如水挑了挑眉,抬眼望去,果然見那老婦實(shí)在眼熟,還真是謝姬身邊的老人兒。周如水不是傻的,雖是這么問,心里也是門兒清,曉得謝姬是派人來監(jiān)視她了。

    如此,她諷刺地勾了勾唇,嫌惡地瞪了眼余嬤嬤,冷哼一聲,“庶母倒是費(fèi)心了。”便理也懶得理她,踩著細(xì)碎的陽光踏進(jìn)了宮門。

    謝釉蓮入宮時(shí)帶的四個婆子沒一個是省油的燈,這余嬤嬤是個灶房出身,身段比之一般婦人要高大威猛上許多,直是腰肢肥壯,力大如牛。她長得也不好,實(shí)是副滿面橫rou的兇像。后廷之中,余嬤嬤整頓下人的刁鉆手段算不上第一,也能算得上第二。往日里,任是旁的姬妾宮婢嚼了謝姬的舌根,都是由她出面整治教訓(xùn)的。見慣了她的兇相,也怪不得夙英見了她眉頭蹙得老高。

    如今謝姬派了她來,眼見那些個宮娥寺人縮頭縮腦的模樣,可見都被她整治得差不多了。

    周如水連個斜眼也不給,余嬤嬤卻依舊是笑呵呵的。她瞇著眼立在宮門前,眼見著周如水主仆三人走遠(yuǎn)了,便又將腰板一抬,對著伏身在地的宮娥寺人狐假虎威地喝道:“還傻跪著做甚么?都快回自個的崗位上去。從今個起,若是伺候不好千歲!仔細(xì)你們的皮!”

    說著,她又忙顛顛朝周如水追去,自顧自地弓著背跟進(jìn)了內(nèi)室,橫rou微抽,絲毫無眼色地哈著嗓子阿諛道:“娘娘憐惜千歲,特派了老奴來伺候。千歲一路辛勞,可需先泡泡寒泉解乏?”

    寒泉?周如水直翻了個白眼。周如水轉(zhuǎn)過眸來,冷冷地嗤道:“這大涼的天,本宮的身子也不是鐵打的,嬤嬤若是喜歡,本宮賜你今夜就待在寒泉里甭出來了?!?/br>
    迎上周如水的目光,余嬤嬤心底莫名就是一緊。她只覺著,周天驕明明是個未及笄的小姑子,為甚此刻卻似是個成年的婦人,眸色含霜,語帶威壓,處著和冰雪罩頂似的。

    余嬤嬤正嘀咕著,又見周如水微不可見地扯了扯唇,明知故問地揶揄道:“娘娘?你是哪個宮里的娘娘派來的?君父后宮充盈,娘娘可是不少?!?/br>
    這話綿里帶針,直是不將謝姬放在眼里。

    知周天驕?zhǔn)怯幸獾箅y,余嬤嬤眼巴巴地看著她,渾濁的腫泡眼中閃過一抹冷意,卻,她也不敢如在宮中一般作威作福,只仍舊賠著笑,垂下臉,壓下眼中的陰郁,一派恭敬地道:“千歲不知,老奴是廣韻殿謝姬處的奴才。娘娘憐惜千歲,便遣了老奴趕來行宮,全權(quán)看顧千歲的周全?!?/br>
    “看顧?你一把年紀(jì),相貌丑陋,舉止粗俗,能看顧好自個就不錯了,何必來污本宮的眼?”周如水冷冷一笑,她又不是瞎的,這死奴才方才瞪她了,她可不是沒看見!

    登時(shí),周如水也沒了好脾氣,冷哼一聲,便鄙夷地嗤道:“不經(jīng)本宮召喚便擅自入殿!見了本宮禮也不行!難不成,你們廣韻殿的奴才都是像你這般,沒規(guī)沒矩的么?”她這話一語雙關(guān),數(shù)落了余嬤嬤沒規(guī)矩,也順帶數(shù)落了謝釉蓮是個奴才。

    周如水的話半點(diǎn)未留情,眼見是絕不會給謝姬半點(diǎn)薄面了。當(dāng)下,余嬤嬤也覺得情勢不好,再不敢倚老賣老了,忙跪了地,賠著笑,做著苦口婆心的忠仆態(tài)磕了幾個頭道:“千歲恕罪!老奴確實(shí)是年紀(jì)大了,這才一心念著娘娘的吩咐,想要時(shí)刻守著千歲,便一時(shí)忘了規(guī)矩。但老奴的心是好的,做事也算踏實(shí)盡力。您不曉得,這些個行宮的奴才平日里散漫慣了,一個個都沒規(guī)沒距的,若不是老奴來得及時(shí),還不知會如何沖撞了您呢!”

    ☆、第57章 徽歙朝奉第四十五章

    前一刻被甩了冷臉,下一刻就邀起功來了!這牙尖嘴利,還真是黑得也能唱成白的了!

    余嬤嬤這話一出,夙英也是氣得沒邊了,瞧著周如水已面露不耐,她眼一橫便上前道:“余嬤嬤,您還是免了罷!你一個奴才,竟也唱著天高皇帝遠(yuǎn)在這兒做起了主子了!行宮的奴才用得著你來訓(xùn)么?不過半日就鬧得行宮處處烏煙瘴氣,你的本事倒是了不得了!難不成,千歲還要謝你么?你若不想整夜泡在寒泉里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就快些滾出去,莫再礙了千歲的眼?!?/br>
    夙英話說得這般狠,余嬤嬤仍是副沒臉沒皮的模樣,竟是昂起下巴,賠著笑又要答話。但不等她開口,夙英已一腳將她踢翻在地,潑罵道:“不長眼的東西,滾出去!千歲用不著你這腌臟玩意伺候。”

    想不到夙英會忽然動武,余嬤嬤當(dāng)下就嗷叫了起來,卻不待她再嚎,在周如水的示意下,炯七一把架起余嬤嬤,直截就將她甩出了殿去。

    一時(shí)間,耳根終于清凈了,礙眼的玩意也沒有了,三人相視一笑,頭一回有了默契與共識。

    話說那余嬤嬤被扔出殿門外,多少雙眼睛瞧著都是幸災(zāi)樂禍。余嬤嬤也算硬氣,她咬著牙,一身老骨頭疼得好似散了架也硬是未哼半聲。唉聲嘆氣地躲回屋去歇了一宿后,第二日,又顛顛出現(xiàn)在了周如水暫居的‘暉華殿’殿門前。

    當(dāng)然這會,得了千歲的口諭,再無需炯七親自動手,余嬤嬤才走近殿門,外頭便是哎呦一聲,幾個寺人已合力將余嬤嬤架了出去。

    這頭,周如水出宮本就揣著大事兒,礙于余嬤嬤在側(cè),倒是左右都有些不方便。想著行宮中有一個余嬤嬤,就可能會有旁的不知曉的耳目,周如水一時(shí)也斂了手腳,這日出宮,她便先道是去后山聽松濤,待馬車入了后山小徑,才七拐八拐朝文山村的方向行去。

    離華林行宮最近的村子便是文山村,但道是近,真要去,快馬策行也需半日。午間日頭正盛,陽光明媚,突然卻下起了小雨。炯七原是不想停馬的,但道路前頭,正有十幾個布衣百姓推著載滿貨物的板車三三兩兩地?cái)r在了路中央,他們愣是動也不動,叫后頭的車馬也無法前行了。

    如此,炯七不得不駐車去問,這一問,便聽一莽漢老神在在地應(yīng)他道:“兄弟莫急,現(xiàn)下還走不得!那頭烏云密布,正要下暴雨呢!”

    原來,那莽漢常年以打獵為生。像他們這行當(dāng)?shù)娜?,最是明白氣候的變化,他走到此處時(shí),一見云勢,便曉得前頭的天氣要不好了。

    果然,過不了多久,前頭的天空中就劃過了幾道粗如枝叉的驚雷。未幾,幾丈之外便下起了如瀑的大雨,但他們這頭,卻仍是天清氣朗。

    才聽過炯七的回稟,便見不遠(yuǎn)處天氣大變,周如水也覺得有趣,不禁便循著雷聲撩起了車帷朝外看去。這一看可不得了,她的目光才自破空而出的閃電處收回,一轉(zhuǎn)眼,便在不遠(yuǎn)處的老榕樹下看見了一道頗有幾分熟悉的頎長身影。

    那人今日全是一副走卒的打扮,半舊的布衣青衫下,黑色的軟底靴上沾滿了泥,肩頭掛著的麻灰色布袋上補(bǔ)丁也不少。他闔目坐在樹下,全沒了初見時(shí)的氣派張揚(yáng)。在他身側(cè),還有一匹老掉了牙的灰色毛驢正綁在樹邊,懶懶地?fù)u著尾巴。

    這人,正是她以為再見無期了的柳鳳寒。

    似是感受到了周如水的注視,柳鳳寒緩緩睜開了眼來。他抬眸,緊緊地盯向了正撩著一角車帷的周如水,待看清是她,他的雙眸更是一亮,眼波底翻涌出波瀾,忽的就翹起一邊嘴角,朝周如水張揚(yáng)一笑。

    那直視的目光實(shí)在有些灼人,他飛揚(yáng)的神采又實(shí)在太勾人,周如水一愣,半晌,才朝他嘴角一拉,慢慢苦笑了一下。

    這日,因前頭雨勢太大,周如水一行只得無功而返。

    是夜,周如水歇得極早,在這日的夢里,她終于夢見了子昂。仍是皚皚白霧后只見得著隱約身影的子昂,仍是對面不相識相近無可觸的子昂。

    他們從不曉得對方是誰,也從不去試探對方是誰,他們只是默然相伴著地渡過了夢境中的連綿歲月。她喚他子昂,他喚她小周,有時(shí)候,她都覺得生生世世就要如此下去了??勺詈螅麄儏s背向而馳、分道東西,也不知何時(shí)才能再見,也不知今生能否再見。

    她找了他許久,但從來都是無疾而終。或許,早從她與他掙脫“黃粱夢”的那一刻起,命運(yùn)的齒輪便已經(jīng)開始發(fā)生了變化,一點(diǎn)點(diǎn)也罷,全盤皆變亦可,左右在天,亦在人為。便如子昂所言,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曉破天機(jī)后,天亦不饒人。

    隨著近日越發(fā)潮冷的天氣,周國境內(nèi)的木靈竹海亦不復(fù)往日的清爽舒適。伴著驟停的暴雨,林中滿地水漬,泥土稀松。空氣中,亦夾帶著濃厚的水木濕氣。

    木靈竹海因地處偏僻,又有鬼魂傳言,人煙一向稀少。卻這時(shí),竹海中突然涌入了一隊(duì)黑衣武士,他們一個個面無表情地潛入了竹海,不多時(shí),便有序地砍伐起了林中翠竹。稍頃,一盞盞蓮花手燈在黑衣武士的手中亮起,如浮動的明珠一般,照亮了竹海中嶄新伐出的長道。

    蓮燈一亮,萬籟寂靜的竹林之上便響起了一聲極低的輕笑,笑聲伴著銀鈴聲詭異如神魅,緊接著,就見一道火紅的身影從空中一躍而下,來人一襲紅衣,金蓮面具遮臉,身形一閃便入了竹海長道的盡頭,隱進(jìn)了暗處的別苑之中。他的身影極快地在別苑中穿梭,未幾,便異常嫻熟地閃進(jìn)了一間亮著燭光的內(nèi)室之中。

    室內(nèi)靜謐而又幽暗,明明是活人住的地方,卻硬生生被制成了墓室的形制。室內(nèi)東南西北四角各設(shè)著一座作通體鎏金的跪姿侍女執(zhí)燈形,“執(zhí)燈侍女”身穿寬袖長衣,梳髻,戴巾,燈盤、燈座及右臂均可拆卸,極是精致。

    此刻,每個執(zhí)燈侍女手中的燈盤中心都插著燭,窗面半開,昏黃的燭光在風(fēng)中搖弋,細(xì)細(xì)的煙絲自“侍女”的右臂處緩緩流出,有煙而無塵。

    內(nèi)室中央設(shè)著座方形藥池,池壁由十塊巨大的漢白玉石壓縫交口鑲拼而成。溫泉水從石縫中涌入藥池,池中煙霧繚繞,池水的顏色卻詭異的透著墨綠色。

    才將室門推開,紅衣郎君便揚(yáng)起衣袖掩住了口鼻,他鄙夷地撇了撇嘴,斜睨著藥池內(nèi)的頎長身影,紅艷的唇畔擰起一抹極其艷麗的佞笑,挑著眉頭,明知故問地輕嗤道:“王玉溪,你的蠱毒還未凈祛么?”

    風(fēng)淺樓的不請自來,叫王玉溪蹙起了眉頭,氤氳的水汽中,他緩緩一動,轉(zhuǎn)過了臉來。寬大的墨色緞帶掩住了他俊逸清華的蒼白面容,晶瑩的汗水順著他如墨的長發(fā)滑過光裸精壯的背脊,緩緩滴入了那墨中帶綠的池水之中。

    他淡靜的,如雕塑般地維持著在水中盤坐的姿勢,嘴角一挑,語氣咸淡,矜貴非常地不答反問道:“你來周國做甚么?如今砍了我的陣眼,又該如何作賠?”

    見王玉溪這般的從容適然,風(fēng)淺樓不禁挑了挑眉頭。他睥睨地看著池中一動不動的王玉溪,閑庭信步般地繞著浴池走了一圈,薄唇微掀,笑得如同毒蛇露出美麗的舌信子,一字一頓地惡意說道:“誰能想到呢!叫天下女郎傾慕愛戀,恨不得以身相許的瑯琊王三,不僅身中蠱毒,還有著寡親緣情緣,累世孤獨(dú)的命格?!?/br>
    說著,風(fēng)淺樓懶懶地抬了抬眼皮,隨意往池邊的軟榻上一倒,絲毫不客氣地繼續(xù)說道:“你可怪不得我砍了你的陣眼,我是見你的魂燈黯得太過,以為你是蠱發(fā)將亡了,這才念及昔日的同門之誼,特意趕來替你收尸。卻不想,你這jian詐小人不但沒死成,還朝我討起了陣眼?難不成,本君還要把砍掉的竹子再給你都栽回去么?”

    “陣眼是你破的,殘局自然該由你收拾。若是如此都做不到,你還算甚么勞什子的寧川少主?”聽他這般顛倒黑白,夾槍帶棒,又盡說些誅心的話,王玉溪卻似乎習(xí)以為常。他的嘴角微微一扯,聲音如清泉般悅耳。哪怕此刻的情景實(shí)在不堪,風(fēng)淺樓又正肆無忌憚地掐著他的死xue,他仍是自眉宇間都透出了優(yōu)雅和從容來。

    見他如此,風(fēng)淺樓卻不怎么開懷了。他面色有些發(fā)沉地冷嗤道:“我算甚么勞什子的寧川少主,可不是你說得算的?!闭f著,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敲著膝頭,微揚(yáng)著下顎,越發(fā)不郁地說道:“倒是你,你就這般的不愿活么?明明殺了王五取他的心頭rou做引便能解了蠱毒,你卻不肯!明明師傅早便替你算出了生機(jī)便是夏錦端,娶了她,你便能破了那寡親緣情緣,累世孤獨(dú)的命格,你卻又無動于衷!難不成,你瑯琊王三就甘愿蠱發(fā)時(shí)裝作風(fēng)癖,就甘愿泡著這惡心透頂?shù)乃幦?,就甘愿過著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么?”

    ☆、第58章 徽歙朝奉第四十六章

    “甘愿么?自是不甘的?!蓖跤裣L嘆一聲,他伸手解開了覆著雙目的墨色緞帶,睜開眼,一瞬不瞬,姿態(tài)高雅而雍容地看向風(fēng)淺樓,淡淡地,清風(fēng)朗月般地道:“淺樓,我與你師出同門,自初見起,你便一直帶著面具,我亦從不曾見過你的真容。我也曾疑惑,你為何脫不下這面具,難不成,是甘愿過這永不能見天日,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么?”

    他的聲音溫和至極,話中卻也無絲毫的退讓。

    月光透過窗欞斜映在他優(yōu)美的頸項(xiàng)上,他的氣息靜得如同飄遠(yuǎn)高潔的墨梅,只聽他低低地道:“我自出世時(shí),便有醫(yī)言,因自胎中便中了蠱毒,或許活不過八歲。我八歲拜師學(xué)藝時(shí),師傅亦道天妒英才,我或許活不過十五??蓵r(shí)至如今,吾仍未亡。”

    他自小便被籠罩在死亡的陰影之中,他的母親在懷胎時(shí)被jian人陷害身中了一種叫做“誅心”的蠱毒。誅心,誅心,這蠱毒狠就狠在若中在孕婦身上,便會直接認(rèn)婦人腹中的胎兒做嗜主。而胎兒出世后若需解蠱,就必須用至親兄弟或子女的心頭rou來作藥引。

    可他是母親唯一的孩子,當(dāng)年母親生他時(shí)因中了“誅心”難產(chǎn)出血,是斷難再次生產(chǎn)的。而他自胎中便身帶蠱毒,連成年都難,又如何還能有自己的子嗣?所以,下蠱之人,是算定了不給他活路的。

    但,這天下的母親都是心懷大愛的,為了救他,母親終于還是撐著破敗的身子生下了小五,為此,更是直截搭上了自個的性命。只可惜,小五出世時(shí)身子便不好。卻也貴在他的身子不好,這才使得他沒能成了他的藥引。

    當(dāng)然,他也從未想過要將幼弟當(dāng)作藥引。他本就聰慧過人,被蠱毒折磨的這些年里,他將世事看得太清,太透,也早已不惜命了,反是極輕生死。

    如此,對上風(fēng)淺樓譏諷的目光,他只是淡淡地,從容地說道:“小五也罷,夏錦端也好,不愿便是不愿,溪只愿依心而行,無憾今生。”

    說這話時(shí),王玉溪清透的雙眸映著燭火,似星辰一般明亮清澈。對上這樣的目光,風(fēng)淺樓卻直覺得刺目,他桀驁地撇開臉去,隨著這個動作,金蓮面具在燭光下隱透出一道寒光。他冷冷地,極是不屑地說道:“無憾今生?你既無欲無求,如此,便死了好了?!?/br>
    聞言,王玉溪卻是一笑,這一笑極是高遠(yuǎn),極是清淡。

    這笑,也令風(fēng)淺樓冷了眉眼,他動了動身子,隱艷奪人的風(fēng)采下,黝黑的眸光冷冽而又炙毒地瞪向王玉溪,冷冷地道:“師傅曾推算,四年后,異星自東南方突起入夏。七年后,時(shí)移勢易,諸國混戰(zhàn),強(qiáng)者為王。但半個月前,已有異星自西南突起入周,此人攪亂了星盤,竟有逆天改命之勢。”說著,他咄咄逼人地看向王玉溪,眸光凜冽,咬牙切齒地道:“我來之前,原以為那異星是你,今日一見,卻知是失算了!”

    風(fēng)淺樓是真的失望的,一日不知異星是誰,他便一日不得安心。

    卻,王玉溪絲毫沒有意外之感,更沒有失望遺憾。他的語氣很淡,如緞的墨發(fā)隨風(fēng)輕揚(yáng),反是寬慰風(fēng)淺樓道:“失算本是常事。師傅亦曾言,卦不敢算盡,畏天道無常。他老人家自個都知這個理,你又何須執(zhí)著?”

    風(fēng)淺樓抬頭盯了一眼神色淡淡的王玉溪,不由搖著頭,瞪著他喝道:“你倒是說得輕巧!如今異星出世,星盤大亂,諸國大事均將生變。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乎?你以為,你瑯琊王氏逃得過這劫難么?”

    “凡事總有它的定數(shù)?!蓖跤裣匦χ?,他不緊不慢地自池中站起身來,袒露著如白玉般的胸膛,施施然地踏上白玉臺階,往椸前取過白袍慢條斯理地披上后,才不以為然地繼續(xù)說道:“如此,逃不過又如何?逃過了又如何?”

    他的淡然隨流叫風(fēng)淺樓恨恨一哼,很是不滿。他冷冷地嗤道:“呵,我倒是忘了,你們瑯琊王氏自你父王端起便奉起了中庸之道。只不過,表里看著是無欲無求,內(nèi)里卻是照樣的齷蹉。”這話一字一頓,仔細(xì)聽來,倒頗像是從牙縫中迸出來的。

    聞言,王玉溪卻是一曬。

    風(fēng)淺樓的話至始至終都夾槍帶棒,王玉溪卻并不辯駁,他只是淡淡地說道:“一身腐朽,故,百無禁忌?!?/br>
    他并沒有否認(rèn)風(fēng)淺樓的諷刺,甚至他也認(rèn)同,他們瑯琊王氏內(nèi)里照樣有著齷蹉。但他的態(tài)度卻是如此的闊達(dá),他直接了當(dāng)?shù)恼f了,那又怎樣呢?正因是一身腐朽,所以,他們更是可以百無禁忌了。

    燭光下,王玉溪的周身泛著月華般的光澤,他那烏亮的眸子隱在濃密的長睫下,披在肩上的白袍更是隨著窗欞處撲進(jìn)的微風(fēng)輕輕擺動。講到這,他的腳步微微頓住,忽然,背著身,意味深長地對風(fēng)淺樓道:“師弟,不論你因何來此,溪都想提醒一句,這世上事從來利大傷本,有些時(shí)候,還是適可而止的好。”

    這話一出,風(fēng)淺樓的臉色便變了。因著立場不同,這話在他聽來,說是勸慰,倒不如說更像是在警告。如此,便極是刺耳了。

    金蓮面具后,他邪魅的眼角略略上斜,緩緩起身踱步往外走了兩步后,才冷冷地回道:“你在旁人面前裝也就罷了,在我面前還裝甚么?我因何會來周國你是真不知么?異星提前出世,已經(jīng)改變了各方的命軌。如今,我已沒有時(shí)日去籌備更多了。彼時(shí),若是諸國戰(zhàn)起,吾寧寧川城縱有異術(shù)護(hù)佑,也不過是區(qū)區(qū)一城!亦難全身而退!你有你的立場,我亦有我的立場。若無寧川,如何會有本君這個少主?再說了,當(dāng)年,周圣帝坑殺的異士大多都來自吾寧川城,你們周國,本就欠著寧川城的血債!那時(shí),原有誓約在前,周圣帝那老不朽卻還要坑殺眾人。可見,你們周國的寶庫中定有見不得人的寶貝!如此,想是我若得到了鳳闕,稱霸天下亦非難事。這般,我便是對你們周國的寶庫動了心思,你又奈我何?”

    說著,他重重一哼,望著天邊或明或暗的群星,沉著聲音道:“當(dāng)年,師傅設(shè)的局,你我從來平分秋色。今日我來就是想問你一句,如今天下這盤棋,你是要與我同仇敵愾?還是要與我爭鋒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