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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重生之悅君歌在線閱讀 - 第11節(jié)

第11節(jié)

    正在這時,夙英拿著一個鑲著貝殼珊瑚的紅木盒掀簾走了進(jìn)來,她一禮,稟道,“女君,二殿下得了塊上好的老坑硯石,親自畫了樣式給匠人,這才雕好,就吩咐阿碧給您送來了?!?/br>
    “端硯?”聞言,周如水詫異地挑了挑眉,微微偏頭朝夙英看去,抬手便接過了那硯臺。

    細(xì)一看,倒見那硯臺果真是難得的珍品,外觀青灰微帶紫藍(lán),石紋細(xì)膩幼滑、嬌嫩致密而堅實。硯額之上淺雕著陽紋山水圖,其上云靄飄浮,中間二株古松對峙于兩岸,其下水波蕩漾,實是意趣盎然。

    “模樣倒是清雅!”周如水如老學(xué)究般贊賞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手心輕輕按住硯臺的硯堂,旋即,硯堂上出現(xiàn)了滋潤的水氣。見狀,她笑了笑,頗為識貨地輕聲說道:“體重而輕,質(zhì)剛而柔,呵氣研墨,這么好的端硯卻給了本宮,真是暴殄天物?!?/br>
    上好的老坑端硯從表面看呈紫藍(lán)略帶青,久用鋒芒不退。撫之若小兒肌膚,溫軟嫩而不滑,其細(xì)膩嬌嫩、滋潤,可以“呵氣研墨”。因此,老坑端硯下墨發(fā)墨都極好,是難得一見的珍品。只不過,眾人皆知,周天驕的字向來寫得敷衍,公子沐笙拿這么好的端硯給她,倒真不怪她自嘲是“暴殄天物”了。

    周如水如是自嘲,瀞翠卻不干了,她將篦子輕巧放下,認(rèn)真道:“女君,您可不能白白xiele自個的底氣!您原先字不好啊,那是因您壓根沒上過心。如今您終于肯下功夫了,再配上二殿下這硯,定是事半功倍!”

    “事半功倍?阿翠,前幾日,道本宮的字可止小兒夜啼的可是你?”周如水笑著睨向瀞翠。

    聞言,瀞翠果然一怔,瞅了眼那端硯,便捂著臉跑了。

    見她轉(zhuǎn)身就跑,夙英在后頭搖了搖頭,她上前拿過那篦子,無奈道:“阿翠這懶丫頭,是越發(fā)的沒規(guī)矩了。”

    周如水笑笑,睨了她一眼,抬手將端硯放回紅木盒里,無所謂地道:“無事,隨她去罷!”

    瀞翠夙英二人,都是周如水的隨侍女官。但她們的個性行事,卻是南轅北轍。

    瀞翠本姓馮,喚作馮翠兒,她的父兄都曾隨周王血戰(zhàn)沙場,可謂是滿門忠烈。卻可惜,昔日的一場大火斷送了馮家的前程,馮家上下皆死于火難,唯獨(dú)年幼的瀞翠被奶娘護(hù)著跳進(jìn)了水井之中,這才幸免于難。

    后來,婁后憐惜瀞翠小小年紀(jì)就無依無枝,便接了她入宮,讓她陪伴在周如水左右。往日里,瀞翠在華濃宮中便如同半個主子,周如水又向來是個好脾氣的,如此,便叫瀞翠養(yǎng)出了副天真爛漫、心直口快的性子。她又一門心思都在公子沐笙那兒,所以對周如水更是殷勤周道。

    而比起瀞翠端正的出身,夙英就顯得孤苦的多,也落魄的多了。

    她父親徐忿也是武將,卻是個臨戰(zhàn)而逃的懦夫,還鬼迷心竅地在戰(zhàn)事至急時,將二十車糧草賣給了蠻人。這本該是滅族的重罪,但因徐氏祖上有功,周王才不得不法外開恩免了徐氏抄家滅門之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徐氏族人都因徐忿的過錯被貶為了庶人,而徐忿本人也受了刖型。

    夙英的母親彭氏是個重男親女的,她知大禍臨頭,便鉆了空子與徐忿和離,拋下了年幼的夙英,只帶著幼子回了娘家。

    因徐忿之過,揚(yáng)州徐氏一昔間從殷實之家淪為了破落戶。徐忿在受刑后不久便死了,卻可憐了夙英,年紀(jì)小小因父受過,遭盡了親友的唾罵,路人的鄙棄。

    那年,夙英不過八歲。徐忿死后,徐氏族人自顧無暇,沒有人愿意管顧夙英。而徐忿臨死時,除了給夙英留下他冰冷的受盡眾人唾棄的名聲和尸體外,還留下了五十兩銀子的外債。

    五十兩,曾只是夙英用來打賞下人的零頭??扇旰?xùn)|,三十年河西。五十兩,眨眼卻成了夙英的催命符。

    夙英被告知,若是三日之內(nèi)還還不上銀子,便要以身抵債給城南彭氏的家主做妾,那彭氏家主六十有二,是個半條腿已進(jìn)了棺材的老不朽。這原本也沒有甚么不可的,那時的夙英萬念俱灰,當(dāng)曉得連回到娘家的母親也不愿助她時,已是認(rèn)命了。

    但,當(dāng)她得知彭氏家主以孌童為喜,更喜生飲處女血,以少女為玩物,常行細(xì)刀劃疤之樂。他的小妾又全是被活活放血斷筋,流血而亡時,她便再也不愿認(rèn)命了。

    夙英雖知,君子不受嗟來之食,但她也不愿死得那般冤枉。于是,憑著一口氣,夙英提著草席跪在了街頭,她盼平日里與她相識的姑子能善心買了她去,她愿做牛做馬,忠心不二以示報答。

    可夙英遇上的卻全是些白眼,全是斥笑詆毀。昔日里與她交好的姑子見了她,看也不看她,便嗤罵著避開了她去。無人救她,無人援她,無人憐她。也就是在她心灰意冷,準(zhǔn)備自絕以死明志的時候,周如水看見了她。

    那時,年幼的周如水正騎在周太子洛鶴的肩頭,她粉嫩的手腕上掛著一串銀鈴,小胳膊懶洋洋地勾著太子洛鶴的脖子,白嫩可愛的小臉歪耷在少年的發(fā)頂上,實是靈巧可愛。

    誰也不會想到,這個粉雕玉琢的小女童會將視線從路邊的糖人上移開,注意到孤苦無依跪在草席上的罪臣之女。

    她不光瞧見了夙英,還歪著小腦袋指著她,軟嘟嘟地對周太子洛鶴撒嬌道:“大兄,你送來的婢女兕子不歡喜,兕子歡喜她?!?/br>
    周太子洛鶴本就是放蕩不羈的性子,聞言,不問緣由來路,便要順著阿妹的意思把夙英買下。

    反是跟在后頭的公子沐笙攔住了太子,他仔細(xì)地打量了夙英一陣,問她:“你是徐忿之女?”見她應(yīng)是,公子沐笙瞧她的目光明顯變得不同了,他淡淡地,悲憫地,居高臨下地又問她道:“落入這般田地,你可有怨?”

    怨?夙英哪里敢有怨言,她曉得父親做了什么,父親臨陣脫逃,害得麾下的三千人馬全部陣亡。父親貪生怕死,用手中的糧草和蠻人換了金銀,自顧自個茍且逃生,卻害得駐守在天水城的守邊將士饑寒交迫。她是父親的女兒,便也是周國的罪人。所以,她是愧對母國,愧對皇恩的。

    夙英發(fā)自內(nèi)心地?fù)u了搖頭,那時,她已經(jīng)猜到面前這兄妹三人是誰了。她朝公子沐笙重重地叩了叩頭,無比誠懇地,無比無奈地說道:“吾徐氏一門,有負(fù)皇恩。”她沒有做再多的解釋,沒有說再多的懺悔之言,但她額頭的血跡,已表明了她的心誠。

    良久,在周如水不滿的嘟嚷聲中,公子沐笙又開口了,這次,他的聲音緩和了許多,再次問她道:“所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悴槐任崦美隙嗌?,亦不比她小多少,她要如何及你?”

    彼時,萬念俱灰的夙英知道,這可能是她末路人生的最后一道曙光,最后一次機(jī)會了。

    夙英沉默了半晌,才無比誠摯地朝公子沐笙一禮,回道:“老者無力,而不得溫飽。幼者無知,亦無生之道。奴無力無知,比之兩者皆有不足,卻還好,奴有一些愚忠愚孝。若小主子買了奴去,奴便如同再生,定會忠心不二,以命相報?!辟碛⒃?jīng)做過主子,所以她明白,做奴才的,最重要的就是忠心護(hù)主,而她剩下的,也唯有忠心了。

    這之后,公子沐笙信了夙英的忠心,他買下了她,叫她改頭換面服侍在了周如水身側(cè)。

    如今,因主子深居簡出,早沒人記得昔日跪在街邊形同乞丐的落魄徐家女了,周國士族之中也早沒了揚(yáng)州徐氏。更多的人只曉得,周天驕身側(cè)有夙英瀞翠二婢,一個溫婉,一個活潑,都是極受看重的。

    作者有話要說:  每個人都是一個故事。

    你是,我也是,她們更是。

    寫到這里,你們是否窺見了這個世界的一角呢?

    是否感受到,我正在堆砌的這個世界,越來越具象?

    圣誕快樂

    ☆、復(fù)為帝姬 第十八章

    出乎眾人所料,謝姬認(rèn)公子珩為子那日,周王卻并未出席。

    只因當(dāng)日,長公主岱在宮宴上又獻(xiàn)了個羸弱美人高氏,此女云英紫裙,碧瓊輕綃,在太液池中突起的陸地瀛洲上舞蹈,那舞姿翩若驚鴻,宛若游龍,實是美艷不可方物。周王見之大悅,摟著高氏便入了寢殿寵幸,一時間,早把謝姬忘在了一邊。

    次日,恰逢初五。瀞翠坐在廊下俏生生地磕著瓜子,活靈活現(xiàn)地道:“女君,您不知謝姬那張臉,白得都能刷鍋底了。”

    她正繪聲繪色,夙英忽然喘著氣小跑進(jìn)了殿來,乍見周如水仍披散著長發(fā),慵懶斜倚在軟榻上,夙英登時便嘆了口氣,急道:“女君,王三郎的馬車已候在宮門前接您來了。”

    聞言,周如水噎住,少頃,才支支吾吾地問道:“接本宮?”

    瀞翠也是一怔,直被瓜子嗆得咳了起來。她猛得起身,疑惑地望住夙英,云里霧里道:“阿英你倒說明白?。∩趺赐跞??王三郎的馬車怎么會來接咱們女君?”

    卻哪還有時間慢慢解釋?夙英快步地走向了周如水,一徑瞪著瀞翠,有氣無力地嗔她,“你就是個不著調(diào)的,都這時候了,還不快服侍女君梳頭!”

    說著,夙英扶起周如水往椸前更衣,邊走邊道:“二殿下前陣子事忙就忘了告知您,上回下棋,是二殿下贏了。王三郎因此應(yīng)了二殿下,此后他在鄴一日,便每逢初五,都會接您至竹苑習(xí)字。”

    瀞翠撇著嘴跑去凈手,聽了這話,一趔趄便摔在了門檻上,這一摔也不輕,周如水只聽瀞翠哎呦一聲。待她換好裙裳從屏風(fēng)后出來,便見瀞翠的衣裙都被劃開了道口子,連乳白色的褻褲都露了出來。

    睨住狼狽不堪的瀞翠,這下她也不得不附和:“你還真是個不著調(diào)的?!?/br>
    如此,瀞翠便留在了宮中,只由夙英攙著周如水登車,去了瑯琊王府。

    一路上,周如水都有些忐忑。因想著事,她的眉眼間自然而然地就流露出了幾分倨傲和貴氣來。半晌,才聽她喃喃地嘀咕道:“兄長哪里是會忘事兒的,他是在算計我呢!如今王三郎的馬車都來了,我還能往哪兒跑?總不能拂了三郎的面子罷!”說著,她細(xì)白的手指都在廣袖下扭做了一團(tuán),直是無處發(fā)泄地有些羞惱。

    再想到王玉溪清透高遠(yuǎn)的深邃眸光,她就不禁在回宮與不回宮之間掙扎著,更是納悶道:“但,怎么會是與他一道習(xí)字呢?前幾年,母親倒想叫我隨三郎學(xué)琴的,但那時他不在鄴都,這心思便也消了。如今倒好,阿兄送了方端硯來,卻是叫我去王三郎那兒出糗!”

    現(xiàn)下,鄴都之中,有傳她還愛慕劉崢的,也有傳她已變心王玉溪的。她幾個月來不動生色,便是因她發(fā)現(xiàn)自個落進(jìn)了死胡同里,她若堅持自個歡喜王玉溪,王玉溪也不是個好糊弄的。但她若不堅持下去,外頭那些講她與劉崢糾纏不清的傳言又總是不得消停。索性,干脆就緘默不言了。

    如今,她還未想到萬全之法,兄長卻又加了把柴!周如水莞爾,不禁在心中唏噓道:“真是牽一發(fā)而動全身,事事都在變。她怎能料到,自個竟有一日要隨王三郎習(xí)字!”

    見主子有些猶豫,夙英在一旁小聲寬慰道:“女君,您既向王三郎示好,二殿下疼惜女君,自是會千方百計助女君如愿。再者,瑯琊王氏在國中朝中聲明顯赫,地位微妙。王氏青年才俊中又?jǐn)?shù)三郎最為拔尖,您與他多多相處也是好事。即便往后女君與他無緣,一齊習(xí)字的情份也算佳話,有助于女君的名望,更能成就知己良友。”她這話,是道周如水每月初五與王三郎一見,是近可守退可攻的好事。

    周如水頷首,也是福至心靈,又想起遠(yuǎn)在夏國虎視眈眈的夏錦端。她不禁點(diǎn)了點(diǎn)頭,指尖一下一下?lián)芘g的玉佩,徐徐地笑道:“然!”笑著,她又問:“端硯可帶了?”

    “帶著呢。”聞言,夙英立即將端硯從暗箱中取了出來。

    瞅著端硯,周如水瞇了瞇眼,稍余,她嬌俏一笑,朝夙英神秘兮兮地?fù)P了揚(yáng)眉稍。

    太陽灼灼,風(fēng)過耳畔,馬車直接駛?cè)肓送醺畠?nèi)。到了苑門,夙英被留在了苑外,唯周如水隨著侍者入苑。

    竹苑內(nèi),風(fēng)景依舊,安靜依舊。周如水緩緩走了一段,便見水邊整齊的草地上鋪著緞,上頭已擺好了榻幾,幾上也備著筆墨,但,王玉溪卻不在。

    見周如水走近,暗處,一皮膚白皙,尖臉長須的中年文士施施然地迎上了前來,他朝周如水一長鞠,復(fù)而抬頭,微垂著眼皮道:“三郎吩咐,若千歲先至,可摹寫十篇《長短經(jīng)》?!?/br>
    接了她來,主人卻不在!她這才上門,就叫她摹書!

    周如水暗自憋了口氣,淺笑著踱步走向案邊,緩緩將端硯放在了案上,才道:“三郎何在?”

    見周如水這動作,中年文士明顯一愣,他盯了那端硯一眼,再次一禮,道:“實不瞞千歲,今日府中有宴?!?/br>
    這時,周如水才注意到自前院傳來的隱隱絲竹聲。她靜靜聽了一會,倒是想不明白王玉溪的態(tài)度了。她暗自私揣著,盈盈一笑,轉(zhuǎn)身便在幾旁坐下,心中暗嘆了口氣,才一字一頓地說道:“便照三郎說的辦罷?!辈痪褪悄灼置矗克”闶橇?!

    天空萬里無云,不知過了多久,安靜中,王玉溪在十幾名劍客文士的簇?fù)硐禄氐搅酥裨?。周如水聞聲抬起頭來,便見他一襲白袍,白玉束發(fā),緩緩朝她走來。他的姿態(tài)雍容,悠然中透著清凈,直是宛若月仙。

    見她看來,他朝她微微一笑,態(tài)度自然,語氣溫和,低沉沙啞的嗓音像一陣頑皮的微風(fēng),輕輕刮撓過周如水的耳膜,他道:“是溪之過,叫小公主久等了?!?/br>
    因他的話,周如水摹書的動作一頓,她只覺心口一熱,仿佛竄上了無數(shù)只螞蟻。見王玉溪越走越近,目光正朝她摹的這些字看來,她慌忙地,下意識地用手臂蓋住了自個謄抄的《長短經(jīng)》,紅撲撲的小臉騰地就沉了下去,不知怎的,忽就像只惹急了便呲牙的兔子,朝他不滿地嗔道:“我為甚要隨汝習(xí)字?”

    “我為甚要隨汝習(xí)字?”這一聲下意識地嬌喝喊出,周如水先呆住了,她略帶稚氣的臉越來越紅,越來越紅,悶的便放下了筆,實不知如何面對眼前這個如玉人一般,動輒便猜中她心思的俊美兒郎。

    這兒郎,從不在她的預(yù)料之中。哪怕上一世,他聲名赫赫,他為天下所奪,她與他也不曾有過交集。他是她聽說過,仰望過,甚至羨慕過欽佩過的兒郎,卻從不是在她身旁真真正正出現(xiàn)過的人。

    可如今,他就出現(xiàn)在她面前,她每多望他一眼,每多與他接觸片刻,心中就會不自覺地涌上一份茫然,多出一份即將失控的錯覺。她莫名地懼怕著他,可真見到了他,卻又會忍不住地放松,忍不住地卸下防備,忍不住地放肆任性,甚至忍不住地耍小聰明利用他。因為她總是下意識地覺得,他是個寬宏君子,他不會與她計較??烧驗槿绱耍攵阒?。

    躲著他,直到她想清楚,怎么處理南城門前自個的突兀獻(xiàn)媚,怎么理清眾人口中的流言蜚語??上В€不及她想明白,兄長就趕來加柴了!

    周如水羞燥懊惱的模樣很是嬌俏,王玉溪靜靜地看著她那小臉憋得通紅,仿佛如鯁在喉的表情。慢條斯理地上前,從她的手臂下抽出帛書。

    他極優(yōu)雅地在塌幾上坐下,勾著唇,似笑非笑地,毫不在意地回道:“只怪溪棋差一招?!?/br>
    他是在解釋,今日要她與他習(xí)字,實在是因他當(dāng)初技不如人,棋差一招,輸給了公子沐笙。

    聞言,周如水簡直同吃了蒼蠅一般難受。時人最是重諾,王玉溪因輸棋,應(yīng)承了她兄長教她習(xí)字,便是一諾千金。既然諾已成,她便無法推脫了!

    但她難道每次來,都要傻兮兮地摹寫經(jīng)文么?她正惱著,可再回想,又覺得同是叫她習(xí)字,王玉溪的法子卻是比謝蘊(yùn)之溫和了許多。

    當(dāng)年,謝蘊(yùn)之只會板著臉將她關(guān)進(jìn)書房,一筆一劃地盯著她。稍有不好就橫眉冷對,冷言冷語。雖然如今細(xì)想來,謝蘊(yùn)之其實也算盡心。但她當(dāng)年年紀(jì)小,哪里受得了那般委屈?

    王玉溪倒好,一上來就斯斯文文地擺了她一道,榻幾都擺好了,她總不能視而不見罷!本就是來習(xí)字的,倒不如先摹寫經(jīng)文等著他來。如今他來了,拿了她摹的字去看,帛書在手,也是甚么都不說,不冷臉,不兇她,不評論她的字。只是客客氣氣地解釋,“只怪溪棋差一招?!边@樣說來,他也是趕鴨子上架的可憐人!她要是再有甚么不滿,可是真的難為他了!

    作者有話要說:  獨(dú)處哎……

    ☆、復(fù)為帝姬 第十九章

    盯著王玉溪,周如水真是有氣無力。她想,既然躲不掉,偷個懶總是可以的罷!她的手腕都酸了!

    想著,周如水微微抬起了下巴,烏發(fā)似緞,肌膚賽雪,在王玉溪不動聲色的注視中,紅唇輕啟,慢騰騰的,極嬌極軟地說道:“世人皆知三郎的琴音妙極,卻怎么,我卻要隨三郎習(xí)字了?!”

    聽她這么問,王玉溪輕輕一曬,莞爾道:“小公主曾言,幼時學(xué)樂于鶣弘,學(xué)琴于師欉。此二人皆乃此中大才,如此,溪已無甚可教的了?!?/br>
    見他自謙,周如水輕輕一笑,瞇著眼道:“名師也不定都出高徒,吾初學(xué)琴時,亦曾遭兄長狠狠笑過?!闭f著,她俏生生地朝王玉溪眨了眨眼,繼續(xù)緩緩地說道:“彼時,兄長曾言,某生尤為似我。道是某生素善琴,嘗謂世無知音,抑抑不樂。一日無事,撫琴消遣,忽聞隔鄰,有嘆息聲,大喜,以為知音在是,款扉叩之,鄰媼曰:“無他,亡兒存日,以彈絮為業(yè),今客鼓此,酷類其音,聞之,不覺悲從中耳 ?!?/br>
    公子沐笙是在說,某先生平素喜歡彈琴,曾道世上沒有他的知音,總為此怏怏不樂。一日閑來無事,他又彈琴消遣。忽聞鄰府有嘆息聲傳來。他頓覺遇到了知音,便敲人家門問是怎生回事。隔壁的老婦人道:“未有什么,不過死去的兒子生前以彈棉花為生,今日聽君琴音,酷似吾兒彈棉花之聲,聞之,不覺悲從中來。”公子沐笙是在笑話初學(xué)琴時的周如水,琴技不怎么樣,卻還自以為了得。

    王玉溪的眉梢微微揚(yáng)了揚(yáng),看著小姑子一臉稚艷嬌嬈,透澈靈動的眼中如有潺潺流水。他輕輕地笑,片刻,手指輕敲著案沿,慢騰騰地,了然地說道:“小公主若要貪懶,也可下月初五謄了整本《長短經(jīng)》再來?!?/br>
    他的語氣很溫和,聲調(diào)也很輕,周如水卻似被踩著了尾巴,她的臉色變了又變,臉頰頃刻間就像是染了胭脂一般地點(diǎn)點(diǎn)暈開,越來越紅,越來越艷,真真是嬌花照水,比甚么美景都好看靈動些。

    曉得貪懶的小心思被他看透了,周如水掀了掀唇,沉默了一下,終是無話可說地乖乖地提起了筆,埋頭奮筆疾書了起來。

    周如水離去后不久,隱在暗處的,先前與周如水打過交道的中年文士馮公便走向了榻幾,他朝王玉溪一揖,不待他發(fā)問,便低聲回稟道:“千歲不曾多言,落座后便開始謄書,不過,她刻意留下了此方硯臺?!闭f著,馮公指向明晃晃置在案上的硯臺,抿了抿嘴。

    聞言,王玉溪淡淡瞥向硯臺,勾了勾唇,不置可否地道:“大部分食rou野獸都喜在固定的領(lǐng)地留下氣味,她這般,不過是為下回登門留個由頭罷了,替她收著罷。”說著,他將手中的帛書扔在了馮公面前,不緊不慢地道:“卿看看罷。”

    馮公饒有興致地拿起了周如水所謄抄的帛書,他瞇著眼盯著那帛書看了許久,半晌,才吶吶啜道:“難得!難得!這才不出一個月,周天驕的字,便比上回送來的那些長進(jìn)了不少了!”說著,他又輕咦了一聲,思襯道:“既如此,這女君倒不似傳言中那般了無心氣了!”若是個有心氣的,怎會叫世人都曉得了她的短處后,才后知后覺地再知上進(jìn)?

    馮公正尋思著,苑外,又有一中年劍客與一老叟相攜走來,那中年劍客身材高大,胡須飄逸,喚作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