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莫妮卡。”藍盈手肘拐拐旁邊另一個女孩?！八仡^的時候我心跳了一下。”

    “我也是?！迸⒛竽笏{盈的手指。

    與此同時，評論席中也發(fā)出了一陣小小sao動。杉卡山忍不住小聲發(fā)表意見：“這個眼神太有戲了。莫妮卡偏咖啡色的瞳孔簡直是一個深淵，要把人吸進去。再看她的表情，純潔得像一張白紙。組合起來讓人產(chǎn)生很多聯(lián)想。沒想到莫妮卡在這部戲里演技進步了這么多，倒是勾起了我繼續(xù)看下去的欲望?！?/br>
    莫妮卡彎著腰，伸頭探出去。然后一個轉(zhuǎn)身，小鹿一樣跳進家門。清脆地喊了一嗓子?！皨尅?/br>
    “哎——”里間傳來悠悠的女聲?！盎貋砹??！?/br>
    一個衣著樸素的中年女人慢騰騰地打簾挪動出來。秀秀趕緊迎上去攙住，心疼地抱怨：“不是跟你說了腿不舒服就坐著好好休息嘛，你又去撿塑料瓶了？”

    “沒有，我就在家附近轉(zhuǎn)悠了一下……”

    “我才不信呢。青婆婆說你一早就背著背簍出去了。你看你，就是不聽我的話，腿又疼了吧，我給你揉揉。”

    莫妮卡微微蹲下，站在張秋蘭的一側(cè)按摩起她的一條腿，“剛才回來的路上好像有人跟了我一路，我回頭又看不到人，嚇死了?！?/br>
    “囡囡下次回來小心點，最好能有個伴一起?！蹦赣H溫柔地摸了摸女兒的頭發(fā)，嘆氣，“都是媽不好，媽沒本事讓你吃得好，穿得好?！?。

    鏡頭打向秀秀的衣服。一件明顯不合身的印花襯衫，藏青底，因為穿得太久，領(lǐng)口開始有毛乎乎的絲滑出。

    看著母親難過，秀秀趕緊抱住她，搖晃著母親的雙肩，懂事地安慰，“我覺得挺好的。媽，我不需要漂亮衣服，我有mama疼，有飯吃有屋住，沒有像那些棄嬰一樣生下來就死掉，已經(jīng)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孩子了?！薄?/br>
    秀秀斜側(cè)著身子蹲在地上從下至上仰望向母親，母親的手放在女兒頭上，一下一下，似有綿綿愛意無法宣盡。

    下一秒秀秀進屋睡覺，鏡頭忽然一轉(zhuǎn)，門外滿臉皺紋的老鰥夫穿著臟皮鞋邁進房里。那雙看不出顏色的皮鞋給了個大特寫，鰥夫大搖大擺坐到長凳上?！拔艺f秀秀媽，你考慮得怎么樣了？”

    張秋蘭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她神情緊張地看了秀秀的屋一眼，拉著老鰥夫的衣角朝門外走。聲音壓得低低的，“我們出去說?！?/br>
    老鰥夫掙開母親，色瞇瞇地搓著手準備掀簾子，“秀秀在里面呢？沒事兒，出去干哈，早晚是我的人，不如先讓我□□了。”

    “你滾——你滾——”母親忽然發(fā)怒，抱起桌上唯一的暖水壺砸向老鰥夫。

    “你——”老鰥夫一摸臉上，被砸了一道血口子?！百I你家秀秀算看得起你，你出去打聽打聽，看誰愿意娶個有病的回去？沒了我，你就等著給那丫頭收尸吧?！?/br>
    老鰥夫在院子里狠狠踹了母親幾腳，憤怒退場。母親一個人趴在地上，哭聲壓抑而略帶神經(jīng)質(zhì)。門外站著看熱鬧的鄰居，圍了整整一圈，卻無人上前扶一把。

    同前面一樣的晦澀陰暗，畫面上甚至連天空都覆蓋了一層黑壓壓的藍。周圍鄰居形成的有形人墻，和命運里安排的那場逃不脫的無形的墻，此刻交織在一起，給予母親致命的一擊。張秋蘭的哭聲沙啞粗粒，有著神經(jīng)質(zhì)的啜泣節(jié)奏，此時的她滿眼淚痕，鼻涕眼淚和到了一起，胡亂地用手抹開，想要看清這個世界。鏡頭用張秋蘭的視角望出去，密密麻麻的人，頭頂上一小片陰暗的天空，她想看看還有沒有別的，換個方向，卻依然是同樣的景象。

    這一幕，衛(wèi)漢刻意營造出一個市斤小民在命運的重壓下絕望、無助的場景。低沉壓抑的大提琴聲緩緩響起，仿佛是母親的心聲，那樣無奈，那樣凄涼。

    觀眾被張秋蘭的演技征服，完全沉浸在劇情里。放映室里時不時有默默啜泣的聲音，六生回頭看了眼，告訴莫妮卡，“好多觀眾在流眼淚?！?/br>
    “嗯?！蹦菘c點托，“秋蘭姐確實演得很到位?！?/br>
    隨著劇情推移，秀秀的病越發(fā)沉重，當醫(yī)院醫(yī)生發(fā)出最后通牒，母親瞞著秀秀，偷偷上血站賣血。秀秀尾隨著母親來到血站，看到母親蒼白的臉和瀕臨暈倒的模樣，秀秀在血站門外撕心裂肺地掙扎哭號著。

    莫妮卡的臉在屏幕上放大特寫，一滴一滴晶瑩的眼淚像珍珠般順著臉頰無聲地滑落下來。胸口劇烈地起伏，她閉上眼睛轉(zhuǎn)過身，背對著墻壁，整個人蜷縮著，雙手緊緊抓住衣角，無聲地痛哭起來。無處發(fā)泄的巨大痛苦隨著肢體的扭曲而被釋放，被放大，因為怕被發(fā)現(xiàn)而被強行壓抑的哭聲。墻里的母親、墻外的女兒交織在畫面里，組成了一幅生活最底層的小人物在紅塵苦苦掙扎的場景，讓人越發(fā)覺得壓抑心酸。

    “秀秀好可憐啊?！彼{盈用衣袖擦眼睛，“沒錢的人為什么這么可憐？”

    許多觀眾和她一樣也在擦眼淚，這部戲十足是部催淚大戲，但凡沾染了母愛的題材，人們很容易有代入感，看著畫面上母親與秀秀的日常相依為命，自然地就想到了自己的人生和母親。

    電影最后，母親奄奄一息，因為病人太多，她的病床被推在走廊上，秀秀喂她吃了一口菜湯，“媽，不吃飯病就不會好?！?/br>
    “我……吃……”母親已經(jīng)病入膏肓，她掙扎著坐起，為了不讓女兒cao心難過，艱難地咀嚼吞噎，努力想要安慰女兒。

    秀秀背過頭去，輕輕擦掉眼眶里的淚水。

    “囡囡，你過來，我……有……話……”母親吐字艱難地喚女兒。

    秀秀靠過來，偎依在母親身上。

    母親的雙眼開始翻白，瞳孔逐漸放大，只是嘴里還在輕輕哼唱著小時候哄秀秀睡覺時的歌謠：“小白菜呀——地里黃呀——兩三歲呀——沒有娘呀——”

    大提琴聲又一次響起共鳴，女聲合唱團的聲音響起，鏡頭越拉越遠，越拉越遠，直到幾乎看不見的時候，母親的手無聲地垂下。

    歌聲還在繼續(xù)，電影已經(jīng)謝幕。主創(chuàng)人員的名字慢慢在屏幕上升起。

    幾乎所有的觀眾都哭了，巨大的壓抑感籠罩著每一個人。眼淚的洗禮讓這部電影的首映式獲得了空前的成功。漢導演用高超的表現(xiàn)手法和感人肺腑的音樂演奏營造出了一個絕望、無助又充滿了溫情的灰色世界。這部電影探討了棄嬰、社會底層人的生活困境，相比起純粹的文藝片，它又更偏重社會問題，除了悲傷，還給人很多思考和探討的空間。

    ☆、第35章 條件

    《兩個我》投資不到6千萬，上映第一周票房達到1.2億，成為第四季度當之無愧的票房黑馬，豆瓣評分8.9分，稱這部電影是“為數(shù)不多的藝術(shù)片與商業(yè)片的結(jié)合”。受邀參加首映觀禮的幾位影評人也紛紛捉筆，一時間鋪天蓋地的榮譽和贊賞襲來，《兩個我》被拔高到國內(nèi)頂尖水準的電影之列。

    文心在他的影評里這樣寫道：“《兩個我》的導演以敘事見長，電影鏡頭語言平實，常像紀錄片一樣綿長晃動。這大約是衛(wèi)漢導演一種冷靜且堅硬的態(tài)度。另外我要說明的一點是，這部電影故事主線之簡單，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衛(wèi)漢善于處理各種復雜人物關(guān)系，這一次他放棄了強項，用q對比突出的色彩、舒緩綿長的長鏡來填補畫面，或許這樣安排是不想讓太多別的感情來包裹并主導電影的前進，讓畫面語言冷靜下去，事情里面的沖突、野蠻、激動、絕望等等情緒就會自己露出頭來?！秲蓚€我》維持了他一貫的水準，甚至超越了上一部獲獎作品。一部優(yōu)秀電影的成功，賦予它靈魂的除了導演和劇本，還要加上演員。張秋蘭在電影里飾演的母親，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一個群體的縮影。這個群體隱藏在你我周圍，我們的眼睛經(jīng)常能看到他們的身影，但是在報紙上、新聞里，你卻永遠感受不到他們的存在。女兒秀秀的命運隱隱在揭示著階級固化的概念。最后的結(jié)局止于母女倆相依在病房的畫面，兩個主人翁未來的路會如何，導演沒有告訴我們。筆者始終認為按照劇情走向，母親和女兒最終會先后在冷漠的社會里邁向死亡?！镀咦谧铩防锉荒Ωじダ锫嘈帕撕笠话氲哪蔷洹边@個世界是美好的，值得為它奮斗“，在衛(wèi)漢給我們展示的黑暗世界中全部不能被相信。通篇下來，滿眼荒唐。個中滋味，仍需細品?！?/br>
    杉卡山則直接在她的專欄里公開表揚莫妮卡?！皼]有哪個演員的進步如同莫妮卡這般速度驚人。這個漂亮的小姑娘昨天還在各大肥皂劇里擔任著花瓶和傻白甜，仿佛一夜之間的今天，就成長為了一個演技收放自如的實力派干將。我承認張秋蘭前輩的戲細膩感人，人物形象生動豐滿，但如果這部戲里缺少了莫妮卡感情充沛的表演，張秋蘭一個人恐怕?lián)尾黄疬@么澎湃的情感浪潮。讓我最后再說一句，秀秀這個角色無疑是莫妮卡蛻變的第一步。我很期待在這樣的起/點之后，未來的她會給我們呈現(xiàn)出什么樣的答卷?！?/br>
    除了這兩位影評大拿，其他電影雜志上也為《兩個我》作了專題討論。盛贊這部電影匯聚了當今國內(nèi)最好的班底，“將母愛和人性拓寬到了另一個寬度”，“催淚炸彈名不虛傳”，“看過后讓人悲傷得無法自拔”，“《mama再愛我一次》的升級版”。在這樣的輿論引導下，越來越多的觀眾涌進影院，自帶紙巾，懷著好奇的心理坐到影院座位。160分鐘完畢后，再紅腫著雙眼離開。

    電影廣告商和投資商這次都笑得合不攏嘴，投資《兩個我》單純是沖著衛(wèi)漢的名頭去的，心理線是收支勉強持平。沒想到這次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就連千山都有些意外。他坐在辦公桌前，回想著從電影前期籌拍到莫妮卡上門交易，心里忽然產(chǎn)生了一種微妙的感覺。這個女明星，仿佛是認準了《兩個我》，千山細細回憶與莫妮卡在瑞士交談的細節(jié)，發(fā)現(xiàn)她似乎對這部電影有一種穩(wěn)cao勝券的自信。

    他站起身走向落地窗，拉開百葉窗，對面的大廈外立面掛著巨幅海報掛畫，上面赫然是莫妮卡以手托腮，優(yōu)雅回眸的一抹淺笑herz珠寶，來自靈魂深處的選擇。

    同一時間的另一個地點，莫妮卡打了個噴嚏。

    “感冒了？我就說首映式那天你穿得太少?！绷f。

    “沒有，就是突然鼻子癢?！蹦菘ㄈ嗳啾亲?，兩人一起從電梯出來，敲開一扇辦公室門。

    藝蘊公司中國分部的高級經(jīng)紀人唐加圣先生正在耐心地等候他的客人。當莫妮卡那張混合了西方優(yōu)點和東方風情的臉出現(xiàn)時，他整個人瞬時變得熱情起來。

    “親愛的，我昨天才去支持了你的電影。”兩人友好地擁抱，仿佛經(jīng)年老友?！澳阍诶锩娴谋憩F(xiàn)簡直棒極啦。”

    “謝謝，能從唐大經(jīng)紀的嘴里聽到這么高的評價是我的榮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