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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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娘身子一晃,直接暈了過去。 朦朦朧朧的,她看見溫櫟恒一身戎裝站在床頭看著她,目光溫和,她掙扎著坐起來抱住他哇的哭了出來:“你怎么才回來啊,兒子,我們的兒子出事了呀” 溫櫟恒不動,也不吭聲,她聲嘶力竭的哭了半晌,才緩過神來,推開他問:“你怎么了?怎么不說話?”溫櫟恒張張嘴,她看見他嘴里流出了鮮血,眼角和鼻子也都開始出血,她嚇壞了,拼命的喊人,一個激靈,一下子就醒了。 周圍全是人,杜大壯摸摸她的頭發(fā),道:“貞兒,好孩子,你可醒了” 貞娘霍然翻身坐起,左右看看慌亂的找:“炻哥兒呢?我的炻哥兒呢?” 繡春忙抱著孩子遞過來,貞娘將兒子抱在懷里,摸著他還有氣息,才松了口氣。 她忽然想起剛才龍姨娘的話,心里升起了大片的絕望,眼淚撲簌簌的落了下來,這一刻,她恨不能跟著兒子一起死了。 她重生了一次,以為自己能夠圓滿平靜的生活,誰知卻是為了體會如此生離死別的滋味,那為什么要重來一次? 一個怯怯的聲音忽然傳了過來:“少奶奶,二少爺打發(fā)人過來,說讓您去一趟,他那里有解藥” 貞娘霍然抬頭,面前站著的是一個十一二的小丫頭,是巧兒。 繡春蹙著眉,沒好氣的道:“娘下毒,兒子倒來送解藥,聽著就邪門,少奶奶,可別信他!” 忍冬也說:“二少爺那人,奴婢瞧著很詭異,小姐還是小心些好!” 貞娘漠然的搖搖頭,臉上一片平靜,如果溫櫟恒和炻哥都沒了,她還活著干什么?兩世為人,都躲不過相同的命運,不外乎死而已,她還有什么可怕的? 將孩子放進繡春的懷里,吩咐薔薇和忍冬:“給我梳妝,不管他存了什么心,只要能救炻哥兒,他要我的命我即刻就給,要吃我心,我也剜出來給他!” 貞娘換了平時家常穿的淡綠色折枝蓮花湖綢對襟夾襖,石青色馬面群,挽了個墮馬髻,不施脂粉,帶著炻哥兒和六個貼身婢女和杜大壯龍姨娘就去了西苑。 溫非池住在西苑最僻靜的晚芳塢,一溜十來間屋子,小巧別致,中間是一湖碧水,夏季固然是消夏避暑的好去處,可上了秋,枯黃的樹葉子落在水面上,就有了幾分說不出的蕭瑟冷清。 溫非池坐在湖邊的石凳上,嗚嗚咽咽的吹著塤,貞娘聽出那正是她上次聽到的《青衫隱》。 溫非池的身側(cè)站著一個白衫男子,面朝著湖水,只能看見背影,高瘦挺拔,衣袂飄飄,透著幾分仙人風(fēng)姿。 溫非池見到貞娘,停下了塤,抬頭含笑道:“大嫂來了!” 貞娘點點頭,大概哭的太多了,她的喉嚨有些沙啞:“二弟托人捎話給我,說你有解藥,想要什么,你說吧!” 溫非池眉毛一挑,笑了起來:“大嫂真是聰明人?。 ?/br> “聰明人不說廢話,你母親給我兒子下毒,不外乎是為了爵位,為了這侯府女主人之位,只要你能給解藥,我即刻帶著我兒子回江南,等我相公回來,我會讓他離開侯府,如果你需要,我們兩口子出族也行!”貞娘神色凜然而平靜,唇邊帶著幾分冰冷的嘲弄。 見慣了她循規(guī)蹈矩的溫和禮讓,第一次看見貞娘尖刻嘲弄的樣子,不知怎么,他就是覺得很高興,笑呵呵的跟貞娘說:“嫂子誤會了,我對侯府的爵位沒什么興趣,解藥也不在我手中,在我?guī)煾的抢??!彼恢干韨?cè)的男子:“這是我?guī)煾?,他姓童。我?guī)煾涤性拞柲?,你若答的他滿意,他就會給你解藥。” “問題?”貞娘蹙眉看看溫非池,又看看他的那位神秘的裝酷的師傅,一直背對著大家,這會終于慢騰騰的轉(zhuǎn)過身來。 所有人都隨著他的轉(zhuǎn)身發(fā)出了一片驚呼聲。 那男子眉若遠山,秋水為瞳,鼻梁高挺,唇色極淡,他安靜的站在那里,彷如雪山之上盛開的冰晶雪蓮,高潔、晶瑩、不食煙火。 看到他的那一刻,每個人心中都會涌現(xiàn)出一個詞——“仙人之姿”。 古來人們形容人的風(fēng)姿極美,都會用這樣的詞,可誰也沒見過仙人究竟是什么樣的,因為不知道,所以那樣的風(fēng)姿才是人們心中最圣潔最神圣最不可捉摸的。 這男子站在那里,衣袂飄飄,青絲飛舞,眼波微微一轉(zhuǎn),便是一首精致清遠的詞,讓人心生雋永綿長,滄桑翻覆的惘然。 “你怎么會青衫隱的?”那男子開口了,聲音也是極干凈的,只是口音很怪,似乎不是中原人士。 貞娘恍然,這男子應(yīng)該是為了月娘,不,是為了蘇輕眉而來的。 她退了一步,極干脆的跪在地上:“前輩,青衫隱是我?guī)煾到?jīng)常唱的!” “你師傅?”男子一愣,冰雕一般的臉上終于有了一點表情:“你師傅是誰?” “蘇輕眉!”貞娘的話終于震開了冰雕的臉,男子的臉上有了一絲動容?!扒笄拜吙丛谖?guī)煾档拿孀由暇染热?!?/br> 不過很快,男子的臉又恢復(fù)了一貫的冰冷:“也許你是從別處聽來的,你拿什么來證明你是她的徒弟?” 貞娘將懷中的孩子遞給繡春,起身道:“晚輩給您做道湯,證明晚輩的身份,可以嗎?” 男子的眼神微閃,點了點頭、 一個時辰后,貞娘托著一大碗“月娘湯”送到了男子的面前,并揮手讓所有人退下。 男子坐在石凳上,動作優(yōu)雅的拿起勺子嘗了嘗,“嗯,是這個味道!”他看著那碗湯,眼睛中流露難得一見的柔軟、迷惘、溫暖和懷戀,仿佛透過那碗湯,看見了多年前,那個飛揚明亮的女孩,無賴的對他笑道:“告訴你,別廢話,老娘難得好心做頓飯給你吃,你要是敢不吃,我就直接給你倒嘴里去” “你師傅在哪里?” “求前輩先給晚輩解藥!” 男子轉(zhuǎn)過頭,似笑非笑:“你威脅我?” “不敢”貞娘苦澀的勾了勾唇角:“晚輩的兒子命在旦夕,做娘的哪怕有一絲希望,也不能放棄,前輩既然跟我?guī)煾凳枪嗜?,能否看在我?guī)煾档姆萆腺n給晚輩解藥,救我兒子一命?” “哦,我給你解藥,你告訴我你師傅的下落,難道你不擔(dān)心,我是你師傅的仇人?” 貞娘搖搖頭,目光明亮,神情篤定:“不,前輩說到我?guī)煾档臅r候,眼神溫柔繾綣,前輩自己也許不知道,但是晚輩看得出來,前輩的神情,是提到心愛女子時才會有的,所以,晚輩知道,您打聽我?guī)煾档南侣?,是因為您心里想念她,惦記她!?/br> 男子的臉色微微見紅,半晌,才慢騰騰的從懷中摸出一枚雪白的拇指大小的藥丸來:“化成水,分三次喂下,以后這孩子會百毒不侵!” 貞娘大喜,手顫抖著接過藥丸,飛快的跑出去給龍姨娘看:“是這個嗎?” 龍姨娘聞了聞,頓時眉開眼笑:“就是這個!” “太好了,那位前輩告訴說,讓分成三次化成水給炻哥吃” 龍姨娘點點頭,道:“我去吧,那個男的,八成就是隱魂教的教主童息墨,江湖傳言,童息墨天人之姿,果然不假”一面叨咕著,一面帶著繡春等走了。 貞娘長出了一口氣,回身去見童息墨:“前輩,我?guī)煾等昵熬妥吡耍鷰煿黄鹱叩?!?/br> “師公?她成親了?”童息墨微微一震。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是痛吧,已經(jīng)這么多年了,他早就想過,她也許真的嫁人生子了,可是,聽到這聲師公,為什么心理卻那么不舒服呢? 貞娘搖搖頭:“我不知道,師公自己說他是師傅的相公,我?guī)煾抵爸辛艘环N蠱毒,叫什么離魂蠱,師傅的眼睛看不見了,好像還被人到處追殺過,我遇到她的時候,師傅病的很厲害,在我家里養(yǎng)了一個多月呢”她兩世為人,比普通女子更明白男人的心思,他心中愛慕的女子,即使分開,也依然希望那女子永遠記得自己,或者生活的并不容易,這樣他才會心疼,心疼才會后悔,才會更加記得那女子的美好,因此,她故意將蘇輕眉的境遇說的很慘(筆者按:千萬別相信那些分開也希望你過的很好很幸福之類的屁話,你如果真的生活的如同貴婦,幸福的燦爛著,他只會非常遺憾,甚至郁悶。):‘“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在很多大戶人家做廚娘養(yǎng)活自己,病了,也一個人扛著,后來那個叫孟留衣的大俠說是她的丈夫,讓我叫他師公,我?guī)煾蹈艺f,她要去找給她下毒的人,拆了他的骨頭,踩平他的老窩,再回來找我玩,跟我將貞味樓開遍大江南北,我點銀子她數(shù)銀子,還要一起看盡天下美男”她詳細的講了蘇輕眉和自己的生活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其實不外乎是一些女子們的瑣事,可童息墨似乎聽的很認真,很敢興趣,直到聽到“離魂蠱”,童息墨遠山般淡遠好看的眉揚了起來,周身的氣息漸漸冷了下來,他的聲音依然很平靜,可溫非池依然聽出了其中的殺氣:“離魂蠱?” 貞娘嘆了口氣:“是啊,也不知道她如今好不好,前輩,如果你見到她,告訴她我很想念她!”這話倒不假,她心里一直很想念蘇輕眉,那個女子,有著特殊的魅力,灑脫、堅韌、鋒芒、聰穎,不遵循世間的規(guī)則,在逆境困頓中依然堅持著自己的樂觀瀟灑,看著她就會讓你覺得生命是陽光的,生活是可以生動而有趣的。 童息墨沉思了一會,忽然從懷中摸出一個墨玉手環(huán),上面浮雕著八部天龍,手環(huán)很粗,有一寸寬,墨玉中有隱隱的暗綠色花紋,拿在手上十分重。 “這個給你做見面禮吧,輕眉是我的故人,當(dāng)年救過我性命,你是她的弟子,就是我的晚輩,這個就當(dāng)是一個念想吧!你去吧!”童息墨的語氣很淡然,貞娘道謝躬身接過手環(huán),心里暗道,八成是孟師公給的手串刺激到這位了,唉,師傅啊,愛慕你的男子都是人中龍鳳,長的好,出手也大方,就是多幾個,徒弟也不反對見貞娘退出去了,童息墨轉(zhuǎn)頭問溫非池:“你師姑那個女兒怎么樣了?” 溫非池垂首道:“她雇人殺了我meimei,徒兒將她雙腿打斷,現(xiàn)在正在將養(yǎng)!” 童息墨皺了皺眉:“我知道,你不喜歡她,可她畢竟是你師姑唯一的女兒,你師姑是本教圣女,為我教舍身成仁,為師答應(yīng)過她,讓她女兒活著,”他頓了頓:“不過,只要她活著就行了,至于是雙腿斷了還是雙手沒了,都不要緊!”剛剛的溫和繾綣一掃而空,他又是那個冷酷無情、淡漠深沉的教主大人了。 溫非池恭敬的含笑道:“是,師傅,徒兒明白!” “風(fēng)臨閣你經(jīng)營的不錯,我很滿意”童息墨安靜從容的喝著湯,慢慢的道:“你的腿殘,是我給你的懲罰,現(xiàn)在懲罰的時限到了,把這個藥吃了,你的腿會慢慢好起來的”他遞過去一顆紅色的藥丸,然后優(yōu)雅的用白色的手帕擦了擦嘴角,淡淡的道:“不過,以后你的下盤功夫就全廢了?!?/br> 溫非池看也沒看,一把抓過藥丸吃了進去,恭敬的道:“謝師傅!” ☆、275第一百二十六章 貞娘病了,從炻哥兒的毒解了,她就心力交瘁的病倒了,這場病來勢洶洶,整整三天,她一直都在高燒昏迷當(dāng)中,繡春和忍冬日以繼夜的守在床頭,寸步不離,黎氏一日三遍的看,京中的名醫(yī),宮中的太醫(yī)來來回回,折騰的人仰馬翻,凈語軒中日彌漫著一股nongnong的藥味。 貞娘一直處在一片朦朧中,高燒令她周身疼痛,耳邊總有一些熟悉的聲音,嗡嗡的聽不清楚,她仿佛走了很久,累了很久,終于可以好好歇歇了,她迷迷糊糊的想,不要吵了,讓我睡吧,睡吧! 可總有聲音不肯放過她,還是吵著嚷著,她懊惱著想要說閉嘴,可怎么也張不開嘴,好久之后,她聽見有孩子的啼哭聲,是炻哥嗎?她掙扎著睜開眼睛,卻是哭的雙眼紅腫的繡春,見她睜開眼,一下子撲了過來,驚喜的道:“少奶奶,你醒了?” “你干什么哭成這樣?”貞娘發(fā)覺自己的喉嚨又干又疼,說出話來也沙啞難聽:“我怎么了?”繡春哽咽著道:‘“你已經(jīng)昏睡了五日了,急死我了” 貞娘抬了抬胳膊,發(fā)覺周身酸軟疼痛,渾身乏力,無奈的苦笑:“我沒事,就是渾身都疼,是不是你們趁我睡著了,拿了棍子打的” 繡春抽抽鼻子,破涕為笑:“燒了三日了,又昏睡了兩日,肯定要渾身酸疼的。忍冬,忍冬,快,少奶奶醒了,你把爐子上溫的人參雞湯端過來” 話音剛落,忍冬就沖了進來,看見貞娘睜開了眼睛,歡喜的眼淚都落了下來,撲過去跪在腳踏上哭著笑道:‘“小姐,小姐你可醒了,嚇?biāo)琅玖恕?/br> 貞娘苦笑道:“你們這是怎么了,一個這樣兩個也這樣,好似我要不行了似的” 繡春就呸了兩聲:“可不許瞎說,小姐是有福氣的,大難過后從此一順百順,對了,前線邸報到了,說咱們大勝仗了,一舉殲滅了韃靼和瓦剌的聯(lián)軍十萬人,咱們大少爺也回來了,說是被亂軍沖散了,殺到敵人后方去了,可咱們大少爺福大命大,愣是沒事” 貞娘長長的吁了口氣,掙扎著要坐起來,繡春和忍冬忙過來幫忙,給貞娘拿了兩個紫紅色攢金枝喜鵲登枝的枕頭靠著,忍冬出去端了熱騰騰的雞湯來伺候貞娘喝,又有小丫鬟跑去稟報了黎氏,黎氏聽了大喜,忙帶著一大幫丫鬟婆子過來看望,又再三叮囑了要貞娘好好養(yǎng)著,說著眼圈都紅了:“娘都聽說了,你為了給炻哥求解藥,給非池跪下了,你是大嫂,卻好孩子,苦了你了,他們爺倆在前線拼命,咱們娘們在府里也要拼命,娘真是覺得對不住你啊” 貞娘楞了一下,想起自己給童息墨跪下,后面那群丫鬟離的遠,看著好似自己給溫非池跪下似的,可這會她實在不想解釋那么多,只好苦笑道:“母親,我沒事,大概這段日子太累了,加上炻哥兒的事有些熬不住了,養(yǎng)幾日就好了,您別擔(dān)心” “好孩子,你且好好養(yǎng)著,好在前線的仗打完了,瓦剌人要遞降表了,完了事,他們爺倆也就該回來了,讓恒哥兒好好陪陪你們” 同一時間,西苑內(nèi),地面上全是被砸碎的瓷器碎片,常夫人臉色鐵青,眼神陰鷙,咬牙切齒的看著面前的溫非池:“孽障,你這個逆子,我為了你,拼了命不要,也要弄死那個賤人的兒子和孫子,你可好,居然將解藥給了他們,你是不是想要氣死我?” 溫非池淡漠的一笑,他容華光艷,端麗風(fēng)流,那一笑真如佛祖蓮臺之上,悲憫眾生的一笑,端莊、慈悲,洞徹世事,翻覆滄桑。 “哦,母親,你為了我?”他嘴角的笑意深深,仿佛春末桃花枝頭最后一抹紅艷,美的凄然:“不,你從來不是為了我!” “從我記事起,你就教導(dǎo)我,要學(xué)習(xí)文韜武略,要成為溫家最優(yōu)秀的兒子,我是父親唯一的嫡子,必須成為父親的驕傲。那年,我五歲吧,你將我送到隱魂教的分舵,讓我去跟隨師父學(xué)習(xí)武藝。”隱魂教的訓(xùn)練學(xué)習(xí)方法極為殘忍苛刻,沒有人在意你是否是大將軍的兒子,鎮(zhèn)南候的嫡子,他和一群衣衫襤褸的孩子像野獸一般被關(guān)在籠子里,如同荒野訓(xùn)狼,彀中練蠱,適者生存,每天只有少的可憐的食物,只有打敗別人,踩著對方的腦袋才能搶到一點果腹的食物,才可以活下去。 “那年,我好容易逃了回來”看守一個非常小的失誤,被他覷了空子,他拼命逃了出來,一路乞討,乞丐一般逃回了燕京,門口看門人幾乎將他攆了出去,還是管家認出了他,將他送了進去。 “你是怎么說的?哦,怎么可以半途而廢,你必須回去!你父親等著看你的成就呢”他唇角的弧度帶著幾分嘲諷,目光幽深,高山寒泉之中的水一般,碧波漣漪,冷冽刺骨。那年六歲的孩子看著母親赤紅的雙眼,就如同被浸到了寒泉之中,每一根骨頭都透著深深的寒意,母親高貴冰冷,安靜的吩咐管家給少爺擦洗干凈,通知隱魂教來帶人,乳娘看著他骯臟的模樣,瘦的皮包骨似的,渾身都是傷痕,實在忍不住,跪在地上苦苦的哀求,被母親呵斥著攆了出去“為了成為這最好的,我就如同野獸一樣生存,整整三年,每天都有籠子里的伙伴死去,像狗一樣被拖出去埋了,一開始,會擔(dān)心,自己會不會是下一個,后來,就不擔(dān)心了,每日都想最好明天自己就是被拖出去的那個,像是懸在脖子上遲遲不肯落下的刀,日子久了,恐慌磨成了渴望,反而會渴望那刀快些落下來”他斜睨著常氏,常氏有些不安,怔怔的看著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沒有發(fā)出聲音。他便微笑,三年,對母親所有的孺慕之情就這樣漸漸淹沒,終于沒頂,他從此沉入深而冷的海底,永不上岸。 “回府后的很多年里,我都在思索一個問題,你對我,究竟有沒有母子之情,為什么只有父親來的時候,你才會對我笑逐顏開,你督促我長進,督促我學(xué)習(xí),哪怕我稍稍打個盹,你都會責(zé)令先生用竹板懲戒我,你從不關(guān)心我的身體,也不關(guān)心我的境遇,你關(guān)心的只是我的成績,我能不能做出好的成績讓父親看,因為只有這樣,父親才會來西苑,我對你而言,不像兒子,更像一個用來引父親來的工具!”他平靜淡漠的講述,聽不出其中的情緒,也看不出,當(dāng)年那個小小的孩子是懷著怎樣的深深、深深的恨意,才活下來的! “我問過很多人,他們的母親都是怎樣的,是不是也拿兒子當(dāng)工具,直到兩年前,奶娘去世,我去看望,奶娘的閨女鳳丫從奶娘的枕頭里翻出了一封信,我才找到答案?!彼麖膽牙锩鲆环獍l(fā)黃上面十分骯臟的信紙,上面的字跡十分丑陋,他將信紙遞道常氏面前,看著常氏雙手戰(zhàn)抖著接過信紙:“怎么?害怕?放心,你不會比我拿到信紙時更覺得震驚,我終于在這封信上找到了答案,原來,我根本就不是你的親生兒子,我是你的貼身丫鬟煙柳所生,你的zigong有問題,根本就不能懷孕,可黎夫人回來后,你害怕她比你先懷孕,就找機會灌醉了父親,讓煙柳替了你,后來煙柳懷孕,你就找借口將她軟禁在娘家,買通大夫,裝成自己懷孕,你跟父親謊稱身子虛軟,必須靜養(yǎng),不許人打擾,等預(yù)產(chǎn)期的時候,故意讓穩(wěn)婆用藥,讓嬌柳生下我后大出血而死。”溫非池冷冷的看著面前的常氏,目光中有深深的仇恨、鄙夷,她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美麗高貴的夫人,她的頭發(fā)散落,兩只手拿著信紙,如同看見了魔鬼一般,瘋狂的搖著頭,厲聲叫道:“不,不,這是假的,這肯定是假的,不可能,不可能”一邊說,一邊將信紙撕了個粉碎,紙屑如玉色蝴蝶,紛紛落下,她哈哈大笑起來:“沒了,這下沒了,你沒有證據(jù)了” 溫非池也笑了:“殺了大夫,滅了穩(wěn)婆,你就以為可以高枕無憂了?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嗎?是父親,那年我跟父親說,你們是一對不負責(zé)任的父母,你們都是自私冷酷的人,父親沉吟了半晌,才告訴我,讓我去看看乳娘,父親他,早就知道這件事,他恨你,但是為了溫家的臉面,才一直啞忍” 常氏如遭雷擊,瞠目結(jié)舌的看著溫非池。 溫非池抱著肩膀,安靜的看著她,笑的似一條斑斕的蛇,美麗陰寒:“我一直在等,等這樣一個好機會,等著讓你功虧一簣,百般算計,全盤落空,一生執(zhí)著,終成怨念,你的夢想,你的向往,終究證明了,一切都是愚蠢的妄想,那個男人,從來不是你的,你在騙他,懷揣著你的小心思,費盡心機,想討好他,想得到他,可他,他甚至連騙都懶得騙你,呵呵,他不戳穿你,不休了你,他只是懶得看你罷了”磨了太久的刀,帶著仇恨和怨毒,字字如利刃,似冰柱,射入常夫人的心底,一刀刀的割開,疼的剜心徹骨,冷的寒徹心肺。 終究是一個虛妄愚蠢的夢? 豆蔻梢頭二月嬌,春光明媚中,那青年將領(lǐng)披著黑色披風(fēng)逆光而來,向她伸出手“小姐,你沒事吧?”白亮的牙齒,英俊的臉龐,陽光在他身后披上了金色耀目的鎧甲,那一刻,宛如神祗,她茫然失措,心如鹿撞,癡癡的看著他,目眩神迷。 這一瞬間的迷失,成了她一生的執(zhí)念,費盡心機,終究嫁了他,那么多的沉醉歡喜,那么多的春風(fēng)得意,卻在新婚三日后被打入了地獄,那憔悴端凝的女子才是他的妻。 再往后,便是深深的侯府,紛亂的宅斗,戲臺上一般,你方唱罷我登場,倏忽一夢,便是二十三年,瀲滟春光,恍如昨日,而她已蒼然老去,負者許多人的性命和鮮血,午夜夢回,常常有諸多仇恨譏諷的目光,常家的天之驕女,最后不過是個平妻,一身驕傲,萬般榮寵,求的不過是那男子偶一回顧,然而她用盡心思,換來的不過是他越來月厭惡的目光,越來越冷淡的態(tài)度,西苑冰寒,她便陷在這無邊的寒冷中,一日日的暴躁、易怒、殘忍、乖戾,仿佛只有不停的讓人不快,摧毀別人的笑容,才是讓她唯一開心的。 她向后退了一步,踩到了破碎的瓷片上,鋒利的刃刺破了蔥綠色柳黃折枝梅花的繡鞋,瞬間殷紅了一片,她沒有知覺,仍然向后退,直到墻腳,才死死的靠著冰冷的墻壁,木然的坐下,木偶一般,沒有任何表情。 她的夢,終究是開在黃泉路上的曼殊沙華,美麗灼艷,卻,永不可及 ☆、276第一百二十七章 十二月初,溫櫟恒父子終于凱旋而歸,此次戰(zhàn)役被譽為大金歷史上對異族戰(zhàn)爭的經(jīng)典之戰(zhàn),史稱“榆林大捷”,這次戰(zhàn)役持續(xù)了十個月,大金以二十萬大軍對上瓦剌韃靼的二十萬聯(lián)軍,在這一戰(zhàn)中,大金首次使用了大型的武器——紅衣火炮,在戰(zhàn)術(shù)上,突破性的使用了殺人五人組,五個人為一組,將進攻防衛(wèi)配合的恰到好處,紅衣火炮猛烈的轟完之后,這種五人組沖上去進行收割性的殺戮,溫都督為了進一步刺激戰(zhàn)士們的戰(zhàn)斗力,頒布了最新的獎懲制度,殺敵后上繳人頭,每個人頭給一兩銀子,要知道大金的普通士兵每年的俸祿只有十二兩,戍邊十年也不過一百多兩銀子,最后退伍的老兵常是缺胳膊少腿,包裹里就揣著百多兩銀子回歸故鄉(xiāng)。 這種砍頭五人組其實是溫紹卿鎮(zhèn)守云貴時從云貴一帶土人那里學(xué)來的,那里的組合是三人組,頭人帶領(lǐng)他們打仗時,要求每人上繳人頭,人頭越多,給的糧食就越多,因此土人打仗起來積極性極高,三人一組,配合默契、靈活,一人砍人,一人防守,一人割頭。 這種新型的戰(zhàn)術(shù)極大的刺激了大金士兵的兇殘和戰(zhàn)斗力,每次打完仗,戰(zhàn)場上都是一片一片的無頭死尸。算賬付餉銀的軍需官一邊數(shù)人頭,一邊面如白紙的付銀子,常常是一邊數(shù)一邊吐,當(dāng)然后期就淡定了,可以做到數(shù)完人頭回到營地照常吃飯喝酒了。 最終大金以三萬人的傷亡殲滅聯(lián)軍十萬人,俘虜一萬人取得了絕對性的勝利,瓦剌和韃靼分別遞上了降表,這一戰(zhàn)不僅大傷了瓦剌和韃靼的元氣,充分奠定了溫家父子在軍中的地位,也讓昊玄帝龍心大悅,將溫紹卿的二品鎮(zhèn)南候升為一等鎮(zhèn)國公,溫櫟恒在這一戰(zhàn)中表現(xiàn)不俗,從千戶擢升為從四品顯武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