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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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懷安只覺得耳朵里轟隆隆的響,幾乎聽不到女兒接下來的話,他的腦袋也有些暈,伸手扶著床柱喘了半晌才站穩(wěn)。 惡寒? 他恍惚的記得,那年杜氏剛剛生完純哥兒,還沒出月子,他就病了,高燒昏迷,渾身發(fā)冷,一個勁兒的打顫,家里沒有柴火了,冷的冰窖似的,杜氏為了照顧他,將兩個孩子都送去了劉嬸子家,自己上山砍柴,回來生火燒水,看他冷的不行,將所有的被都給他蓋上,還合身摟著他給他取暖。第二日他醒過來,看見杜氏青紫的嘴唇,扯著一抹笑看著他,牙齒打著顫說:“相公,你醒了?” 那年,母親病逝,他傷心欲絕,給母親守了三日的靈,倍感疲憊,沉沉睡去,醒來時發(fā)現(xiàn),屋內(nèi)被暴雨灌入,孩子和自己都睡在炕上,杜氏一個人渾身精濕,挽著褲腿弓著背一盆盆的往外舀水。 那年,貞娘病了,偏趕上暴雪,孩子發(fā)燒燒的渾身guntang,他又犯了咳嗽,一聲聲撕心裂肺,杜氏咬著牙,一頭沖進(jìn)風(fēng)雪里,走了兩里路,死活求著大夫開了些藥,拿了回來。 惡寒便是那時積下的吧? 他蹲□子,摸著妻子蠟黃的臉頰,干澀的頭發(fā),濃黑的眉毛,想起新婚那夜跪在他面前瑟瑟發(fā)抖的女孩,什么時候起,那個發(fā)著抖的女孩鼓起勇氣,站在他前面,面對風(fēng)雪,什么時候起,那個女孩用柔韌的肩,負(fù)起養(yǎng)家糊口的責(zé)任,從不抱怨,從不任性,時時仰視著他,即使他一文不名,兩袖清風(fēng),依然用那樣炙熱、崇拜、戀慕的目光注視著他。 “大丫,你要好起來,你一直那么堅強,那么有韌性,你比我們?nèi)魏稳硕加猩Γ阋闷饋?,純哥兒還沒長大,沒娶媳婦,貞娘還沒嫁人,你,你怎么放得下我們?是不是?”許懷安坐在榻前,喃喃的摸著妻子干瘦的手,聲音輕的似乎讓人聽不清楚,可目光中的悲傷卻那么濃烈,濃烈的讓人心生不忍。 貞娘的指甲深深的陷進(jìn)掌心,鉆心的疼,卻倍感神智清明,咬著嘴唇,問幫廚的陳嫂:“你說的那個醫(yī)術(shù)超凡,不亞于御醫(yī)的大夫在哪里?我去請!”陳嫂慌慌張張的道:“那大夫姓鐘,有名是有名,可性子古怪,心情不好不出診,天氣不好也不出診,而且住的也遠(yuǎn),在城北龍泉寺那邊的盆兒胡同呢!” “出去雇車,我去請,別說是龍泉寺,就是大興,我也得把他請來!” 陳嫂看看天色,已經(jīng)快傍晚了,從燈草胡同到城郊龍泉寺那就得半夜“我去!”許懷安站起身,神色肅穆,眉宇間有著從來沒有的冷峻,轉(zhuǎn)過身對貞娘說:“你留下照顧你弟弟和你母親?!币膊淮懩锎鹪?,就沖出了門。 許懷安過了三更才和一個滿臉不耐煩的男子沖了進(jìn)來,男子五十多歲,頜下三綹胡須,三角眼,大黃牙,一臉寒酸像,卻穿著件寶藍(lán)色暗花云緞的袍子,腳上卻穿著一雙大紅色的云頭履,打扮的不倫不類。 “鐘大夫,這是我娘子,求您給瞧瞧。” 鐘大夫看了看許懷安,長長的打個哈欠,不耐煩的皺皺眉,扯著公鴨嗓子不滿的道:“深更半夜的,要不是看你在我門口跪了一個多時辰,我才懶得來。” 旁邊的貞娘和俏月都嚇了一跳,為了請大夫居然在大夫門口跪了一個時辰? 貞娘垂下頭,生生的把眼淚逼回去,看看床上依然昏迷的母親,心里生出了些希望,娘,你看,你那么擔(dān)心,那么自卑,總怕爹看不起你,現(xiàn)在你知道了吧,爹對你恩深情重,心里真的有你,你放心吧! 鐘大夫咳嗽了兩聲,不情愿的坐在床頭,替杜氏把脈,手一搭上脈神情立時一肅,不一會,臉色一變,眉頭緊鎖,起身看了看杜氏的臉色,又扒開杜氏的眼睛看了看,猶豫了一會,才道:“你家娘子這病,是因為久經(jīng)苦寒,外寒入體經(jīng)久不散,引發(fā)內(nèi)寒,寒邪引致氣血凝結(jié),經(jīng)絡(luò)閉塞不通,所以引致高燒不退,也就是所謂的傷寒,此病,很難醫(yī)治?!?/br> 許懷安的臉色更見慘白,整個身子一晃,險些暈過去,貞娘清越的聲音忽然插進(jìn)來:“大夫,你只說很難醫(yī)治,沒說不能治,大夫可是有方法嗎?只要能救我娘,便是萬難,我們也要爭取的?!?/br> 鐘大夫看著那個嬌小玲瓏的女孩,一雙清明璀璨如寶石一般的眼睛,苦笑道:“方法不是沒有,只是,需以金針打通天突、華蓋、玉堂、幽門、商曲、五疏等xue位,然后以川烏,草烏,斑毛,巴豆,細(xì)辛,胡椒,明礬,干姜,麻黃按一定份量配藥,研為細(xì)末。用好醋打糊為丸,夾在病患腋下、腿彎,然后蓋上厚被,直到通體透汗,再用黃泥水洗去,就可以了!” 所有人都一愣,這針灸之術(shù)是女子大忌,因為大夫多為男子,而針灸之術(shù)必要脫去衣物,當(dāng)世女子為了男女大防,都不敢用針灸之術(shù)醫(yī)治,很多女子因此病亡。 貞娘將目光投向父親,許懷安被那如艷陽般刺目的明亮刺的一顫,仿佛魂魄剛剛附體,他慘然一笑:“我當(dāng)是因為什么,醫(yī)者父母心,即為父母,哪里還有什么男女之分,鐘大夫,請不要有所顧忌,為我娘子醫(yī)治?!?/br> 他二話不說,坐在床前,告訴貞娘:“讓他們都出去,你來給大夫掌燈,我來給你娘褪去衣物?!?/br> 貞娘爽快的應(yīng)聲,取了一盞油燈高高舉起,鐘大夫反被這家人人不為世俗禮教拘束的作風(fēng)弄得怔住了。半晌才想起,從隨身的醫(yī)箱里摸出一卷銀針,上前針灸。 這鐘大夫果真是醫(yī)術(shù)了得,行針迅捷無論,用他的方法折騰了一夜,直到辰時,杜氏如他所說,渾身透汗,身上的高熱慢慢退了下來。 鐘大夫又開了個方子,叮囑杜氏醒來后要慢慢調(diào)養(yǎng):“你家太太這身子恐怕要調(diào)養(yǎng)一段時日了,不然留下病根,將來會是大患?!?/br> 許是因為心情的關(guān)系,杜大壯父子倆一直渺無音訊,杜氏的身體恢復(fù)的極慢,直到十月初才能下床,年根前才慢慢緩過來,人卻是消瘦了一大圈,看上去到比以往多了幾分楚楚動人的風(fēng)姿。 前兩個月,貞娘幾乎是衣不解帶的守在榻前照顧母親,熬藥、喂藥必要親自,許懷安在國子監(jiān)請了兩個月的假,每日親自為杜氏擦洗、與杜氏說笑,希望開解她的心情,又親自去了杜大壯的鋪子,杜大壯臨走前將鋪子和宅子的契約都存放在杜氏那里,并告訴她,自己和石頭若有意外,名下所有的產(chǎn)業(yè)都?xì)w杜氏。掌柜的知道這是東家的妹夫,是他們家唯一的親人,看情形,東家未必能活著回來,東家臨走前也交代了,若有意外,這份產(chǎn)業(yè)必然是交到了這兩口子手上了,因此格外奉承。許懷安對生意并不擅長,好在他為人勤勉聰慧,跟掌柜的多問問,倒也能看懂賬本了。 十月初,昊玄帝親點大軍四十萬,御駕親征。 十一月,與韃靼人激戰(zhàn)于大同,韃靼人敗,退兵至沈陽中衛(wèi),北地暴雪,連著下了半個月,雙方都無法出兵,戰(zhàn)爭進(jìn)入膠著狀態(tài)。 十二月,昊玄帝麾下大將宋至飛帶領(lǐng)三千輕騎,繞道潢河,奇襲韃靼人占據(jù)的泰寧衛(wèi),殲敵一萬,并和昊玄帝首尾呼應(yīng),大敗韃靼人,共殲敵五萬,一舉將之趕出了朵顏衛(wèi)。韃靼人一直撤到奴兒干山附近的。 永嘉十九年二月,韃靼可汗蘇喇塔上表請降,表示愿意稱臣。昊玄帝率大軍凱旋而歸,史稱“泰寧大捷”。 作者有話要說:終于有點時間更新了,實在抱歉,單位正在裝修,每天都像土撥鼠一樣,灰頭土臉,艱難地在縫隙中坐在電腦前碼字,感覺自己像夾縫中生存的人,唉,命苦啊! ☆、193第四十三章 隨著圣駕返京,一直籠罩在京城上面的濃厚的陰霾似乎終于漸漸散開了,街面上做生意的商戶漸漸多了起來,女子們的衣衫也漸漸輕薄鮮艷了起來,京城仿佛從一個冬季的枯寂寒冷中漸漸蘇醒了,露出了勃勃生機。 杜氏的身體雖然好轉(zhuǎn),可情緒依然不好,長長呆呆的看著北方,遙遠(yuǎn)浩藍(lán)的天空,一個人很久都不說話。 貞娘嘆口氣,摸著娘青筋暴露的手,指尖指腹粗糙的老繭,無奈的搖搖頭,北方,那么遠(yuǎn),千里之外,那里有她的舅舅,她的石頭哥哥。 她一直記得,那個豪爽的漢子,身上散發(fā)著nongnong的汗味、木料清香原始的馨香,還有烈酒的醇香,一把將她抱起,高高的拋起,再接住,看她驚聲尖叫,就哈哈大笑。她喜歡摸著她的小腦袋逗她說這個舅舅給你留著將來做嫁妝,那個舅舅給你存著,將來做嫁妝。 他少年出走,流落江湖,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卻從不言痛,從不抱怨,他的世界永遠(yuǎn)是明朗、歡快、闊暢、大氣的,他的眉眼永遠(yuǎn)都帶著豪氣干云,像草原上最威風(fēng)驕傲的雄鷹,她常常覺得她的舅舅應(yīng)該是草原上飛馬逐狼的男兒,如果不是為了唯一的妹子,他恐怕不會在順義小鎮(zhèn)上做個平平常常的木器鋪子老板,他會一直四處闖蕩,直到老去,也是那般激烈明亮。 還有那個少年,她記得他在風(fēng)雪中握緊她的手,一步步牽著她走過及膝的雪地,他的手干爽溫暖,像是小時候她偷偷塞進(jìn)灶膛里烤熟的紅薯,帶著安穩(wěn)的甜和溫暖的香。 她記得他每次出門回來都必然帶著吃食給她,看著她放進(jìn)嘴里,眉眼帶了笑意,就露出些心滿意足的笑意來,仿佛她吃到嘴里比他自己吃了都開心。 她記得他高高大大的個子,彎著腰,細(xì)心的聽著她說話,不停的在紙上勾勾畫畫,黑沉沉的眼珠仿佛看不到底的深潭,泛著沉靜領(lǐng)悟的光芒,每每他們合作出一個讓客人滿意的妝盒,他都會得意的看著她笑,一副與有榮焉的架勢,有著成人的驕傲和孩子氣的俏皮。石頭哥哥有一雙極漂亮的眼睛,眼尾略翹,睫毛纖長,眼窩很深,烏沉沉的眼珠偶一流轉(zhuǎn)就泛起瀲滟波光,讓人不覺心神一蕩,她時常想,他的親生父母一定是一對十分美麗的璧人,只是不知為什么會遺棄了他貞娘望向北方的天空,三月的天空,碧藍(lán)如洗,那般淘洗過的澄澈至極的藍(lán),沒有一絲云彩,風(fēng)中微微透著桃花的清香,甜美、濕潤、靜謐,仿佛一切都是那般安好。 她將一件披風(fēng)披在母親的肩上,低低的說:“娘,雖說春日了,可還是有些寒意,你身子剛好,還是穿上點吧!” 杜氏目光依然癡迷的望著天空,良久,才喃喃的說:“你說,你舅舅他們會回來嗎?” “會,娘,”貞娘的語氣十分堅定,堅定的讓人生出不可言說的信心來:“娘,這回咱們和韃靼剛打完仗,商貿(mào)不通,等過幾個月,北面平靜些,咱們就雇些和舅舅要好的鏢師,去北邊尋人,我總有種感覺,他們都還活著,娘,你不是常說,我是個有福氣的,也是說話最靈的嗎?” 杜氏回過神來,唇邊有一絲喜悅:“對,我的貞兒說的話從來都是最靈的,娘信你!” 貞娘笑著哄杜氏回屋里大炕上歇著,讓暖語端過來新蒸好的豆沙糕,笑意盈盈的道:“娘,你嘗嘗這個可好,昨兒純哥兒買回來給您的,您正睡著,等你醒了都涼了,我怕你吃了胃不舒服就沒給你,今兒照著做了,里面的豆沙都是用蜂蜜拌的,外面我還撒了點番薯粉,吃上去爽口些,你嘗嘗!” 暖語也接口道:“奶奶好歹吃些,咱們家小姐手巧心思也巧,小少爺也孝心,老爺也疼您,我和俏月都說呢奶奶是個最是有福氣的人呢” 杜氏被兩人哄著吃了塊豆沙糕,又和女兒依著大迎枕做了會針線。 暖語說國公府里的杏核姑娘來了。 貞娘忙叫請進(jìn)來,杜氏病的這段時日,元敏遣人來探望多次,送了許多補品。老夫人也打發(fā)人送了兩根人參和一包上好阿膠來。 暖語和俏月自此對貞娘更是尊敬,總覺得別看姑娘年紀(jì)小,卻是有大手段的人,以一個普通人家的小姑娘能和國公府的大小姐攀上交情,哪里是一般人? 杏核穿了件藕色湖綢交領(lǐng)上襦,鵝黃色繡蓮紋腰裙,白色六福襦裙,壓腳上繡了細(xì)碎的淺藍(lán)色桂花。容貌并不出色,勝在正當(dāng)韶華,自有一股清新蓬勃之氣,兼之出身大家,舉止氣度端莊沉穩(wěn),非一般小戶人家可比。 貞娘于杏核十分熟稔,見了禮笑道:“杏核jiejie今兒怎么親自來了?快上炕坐坐,我做了豆沙糕,jiejie賞臉嘗一塊,也算給我捧捧場,如何?” 杏核自然的坐到炕上,問了杜氏的身體好些了嗎,問了純哥兒的功課,有贊貞娘的豆沙糕做的綿軟甜香,比府里的廚子做的都好,寒暄了幾句才切入正題:“今兒是我們大小姐請你呢,說自你們家太太病了,有半年沒瞧見你了,你也知道我們大小姐是個好熱鬧的,又不愛和那些公卿之家的小姐們一處玩,說她們無聊,好容易聽說你們家太太病好了許多,巴巴兒的讓我上門來請來了!” 貞娘看杏核欲言又止,思忖了一下,笑道:“原是早就想去府上看看jiejie的,只是母親的身體一直不好,這段日子得了你們家那么多好東西,早就該上門道謝一聲的,正好,你就送了梯子來了,我換身衣服就走,請jiejie等我片刻?!?/br> 國公府派了一輛不顯身份的輕便小車來,貞娘和杏核上了車才問:“是不是敏jiejie有什么事了?” 杏核眨了眨眼睛笑道:“就知道瞞不過你這個小機靈,我們家大小姐已經(jīng)十一了,老夫人和夫人開始給小姐找人家了,前幾日提了幾家,都是些公侯之府的公子,小姐這幾日滿心不自在,怕人笑話,等閑杜不出屋,可又耐不住寂寞,這才巴巴兒的讓我來接你進(jìn)去陪著她說會話?!?/br> 提親?貞娘心里一震,腦中飛速的掠過前世里關(guān)于元敏婚姻的傳言,北安侯世子,元敏深居簡出,蕭索枯萎的樣子半晌,她澀澀的開口:“都提了誰家?敏jiejie有中意的嗎?” 杏核哪里知道面前這個十歲的小姑娘繁雜紛紜的心事,不以為意的笑道:“提了好多家呢,有陳閣老的二公子,兩江總督傅大人的長公子,江南林家的四少爺,北安侯的世子爺,大小姐倒沒個譜,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小姐聽老夫人的呢!” 貞娘笑了笑,有些落寞的低下頭,果然有北安候世子,她的命運必然要與那個男人拴在一起嗎? 元敏,那個眉眼甜美,神情驕傲明艷的女孩,命運贈與她的竟是那樣一個不堪的身份和尷尬晦澀的結(jié)局。 不,元敏,但望我能幫你走出這既定的命運,但望我可以元敏對貞娘的到來實在喜出望外,嘰嘰喳喳的像個被關(guān)了許久終于放飛的小鴿子。 “你娘身子大好了?你爹備考準(zhǔn)備的如何了?我最近繡了一副屏風(fēng),是踏雪尋梅的圖,你瞧瞧?!?/br> “對了,這是我們府上新做出來的點心梅花香餅,里面有股子梅花香氣,十分清香” “我這幾日跟廚娘學(xué)了幾道好菜,待會做給你嘗嘗,看能不能比得上你” 貞娘端著一盞碧螺春,淺淺的飲一口,安靜的看著元敏興奮的小臉,笑意安然,等元敏終于說完了,才開口:“跟你提親的那幾家,老太太最中意哪一家?” 她知道她不是興奮,她其實是緊張,畢竟那是關(guān)乎她一生的幸福,是她后半生的良人,她只是個十一歲的女孩子,未來對她來說還很漫長,正因為漫長,所以更為重要。 元敏的神色一下子冷了下來,有些訕訕的,似乎不好意思,又似乎有些為難:“祖母,祖母好似更中意北安候世子,我,我知道祖母是為了我好,必會選個身份最高的,可是我,我不知道是個什么樣的人,只聽說,人長的很好,為人也十分謙和,身邊沒有侍妾,只有兩個通房,為人倒很自律謹(jǐn)慎,祖母和母親都是怕我吃虧” 她的話越說聲音越小,隨后幾乎就如蚊吶,幾不可聞。 為人謙和,潔身自律?貞娘冷笑,那只是世子爺表面的榮光罷了,內(nèi)里的齷齪骯臟,誰能知曉? “敏jiejie,外人以訛傳訛,不足為道,關(guān)系jiejie終身,必須謹(jǐn)慎才好,想來府上即要為jiejie定親,必然要好好盤查過對方的底細(xì),meimei但望jiejie能嫁得良人?!必懩镄Φ暮艿?,眼睛看著杯子里被茶葉染的碧綠的水,上好的碧螺春剛剛展開枝丫,舒展嫵媚,然而不過三道水,就會被沖去味道,最后成為渣滓,等待被棄的命運。 元敏不明白貞娘話中的意思,但是聽出些許不安的味道來,她臉色大變,問:“貞meimei,可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那人?你聽說過什么?” 貞娘甜甜的一笑,臉上天真的甜美讓人眼前一亮:“jiejie這是怎么了?怎么這么緊張,我才多大?哪里知道那些高門大戶的事情,何況是北安侯府呢,我舅舅有個朋友是開牙行的,有次說起京城這富貴來,說這北安侯府是極富貴的人家,百年勛貴,鐘鳴鼎盛,幾乎每年都要換上一批小廝,倒成全了他的生意。jiejie若以后要做了世子夫人只怕以后還要關(guān)照他才是!”她還笑著擠擠眼睛,一副頑皮的樣子。 元敏的臉色卻漸漸白了下去,她素日是知道貞娘的,是個多么穩(wěn)重安靜的性子,冷不丁的做出這樣天真頑皮的樣子來,這話中必有緣故。 每年,換小廝? 她一個激靈,手中的茶盞險些落到桌上,貞娘纖細(xì)的手及時的伸了過來,托住她的手,笑容深切:“jiejie,還是穩(wěn)著點的好!” 元敏放下茶盞,沉吟半晌,喚過杏核,低聲吩咐了幾句,又抬頭看著貞娘盈盈一笑:“meimei,若是真的,jiejie一輩子都承你這個情!” 貞娘長長出了口氣,誠摯的說:“jiejie,你我相識于總角之年,是自幼的情分,你不顧身份,愿意折節(jié)而交,以誠摯之心待我,說起來是meimei欠你的情誼?!?/br> “你我姐妹,說什么誰欠誰的?我祖母常說你是我的貴人,想來還真是!”元敏的笑有些凄涼,若母親還在世,自己何須這般為自己的前途終身謀劃擔(dān)憂,必定是母親認(rèn)為最好的,必定要仔細(xì)的盤查,小心的留意,然后讓自己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出嫁。 “貞娘,貞娘,但望你真的是我的貴人,可以讓我避過生命中所有的苦難與不幸。” ☆、194第四十四章 輔國公府的榮年堂內(nèi),老夫人斜身靠坐在炕上,帶著八寶嵌碧璽石戒指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摸著懷中一只通體雪白的長毛波斯貓,眼簾低垂,唇角勾的有些緊,因而顯得十分肅穆。身前的仆婦們都是慣會看眼色的,都知道這會兒,老夫人的心情十分不好,一個個頭也不抬,盡量屏住呼吸,屋子里滿室寂靜,蘇嬤嬤揮了揮手,都如蒙大赦的退了出去。 老夫人抬起眼,望著窗外盛開的滿院桃花,姹紫嫣紅,絢爛綿延出很遠(yuǎn),她喜愛桃花,因此輔國公府的后院基本種滿了桃樹,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她常常想起年輕時國公爺贊她艷若桃花,花樣年華的新婚少婦,在桃花下嬌羞的垂下臉龐,那個高大英偉的男子在她身邊,伸手為她簪了一朵在鬢邊,那甜美、柔軟的芳香,綿延了她一生的回憶,從而成為她的勇氣和支撐。 “使人去查了嗎?”老夫人的聲音有些干澀,蘇嬤嬤麻利的奉上一碗茶,恭敬的回道:“去了,打發(fā)了兩撥人去的,一撥去了咱們京城的各個牙行,一撥去了燕京,北安候一直是在燕京住著的,想來那邊的人知道的更詳細(xì)些,估摸這三五日就會有回信了!” 老夫人點了點頭,長長的吁了口氣,神情有些落寞和疲倦:“秦夫人再來問庚帖的事,就尋個由頭先拖一拖,務(wù)必等去打探的人回來有了準(zhǔn)信我才能放心,若那孩子說的是真的”她的眼睛瞇了瞇,眼波中閃過一絲決絕:“我的元敏絕不能讓人這般糟踐了!” 回報是在五日后到的,派往兩處的人匯合后派了一名口齒伶俐的家生子韓福勝向老夫人回報。 “什么?”盡管早就有心理準(zhǔn)備,老夫人依然臉色煞白,不敢置信:“你,把詳細(xì)的情況給我仔仔細(xì)細(xì)的說一遍!” “是,小的們接到命令,分了兩路去了北京和燕京的各個牙行打探,得知北安候府在燕京時每年都要換兩三個個小廝,這個習(xí)慣是在世子爺滿十四歲時就開始的,而且每次買回的小廝都要求簽死契?!币簿褪钦f這樣的小廝即便是死了也沒有人會上門追討,生死由主人而定。 韓福勝咽了口吐沫,繼續(xù)道:“這些小廝后來的情況沒有人知道,北安候府的人嘴很緊,不過燕京一個不太景氣的小牙行的牙人露了點口風(fēng),北安候府的世子爺喜愛孌童,而且性好虐殺,這些年進(jìn)了北安候府的小廝基本都死了,對外只說是被攆了出去,或者偷了東西,或是私自逃跑了云云,但是有一次他上門找一個相熟的管家辦事的時候,走錯了路,遇到了以前經(jīng)他手賣進(jìn)侯府的一個小廝,那孩子只有十歲,滿臉驚恐,渾身傷痕,看到他就渾身戰(zhàn)栗的跪下來求他,讓他帶他出去,說世子爺不是人,是個魔鬼,跟他一起去的兩個小廝都被活活禍害死了。他被嚇壞了,做了很久的噩夢,從此再也不敢做北安候府的生意了,說太傷陰鷙。我們在北京的牙行里也打聽了,北安候府來北京的這幾年有所收斂,三年來一共買了八個小廝,十五個婢女,現(xiàn)在府上活著的小廝還有兩個,其他的下落不明,婢女死了一個,據(jù)說是因為得了女兒癆想不開跳井了。我們想法設(shè)法套了北安候府一個趕車的車夫?!表n福勝咬了咬牙,想起那車夫一臉惋惜的猥瑣的令人作嘔的表情,覺得胃有些悶悶的:“那車夫說,那姑娘的尸體是他送出去的,不是淹死的,他送到亂葬崗的時候看了看,身上全是青紫,□,是爛的,好像被什么東西給” 老夫人揮了揮手,實在聽不下去了:“不用說了,你下去吧,這件事不要聲張,去把侯爺給我叫來!” 韓福勝忙拱手退下。 蘇嬤嬤也臉色煞白,不敢置信的長出口氣:“怎么會這樣?世子爺,世子爺居然” 正月的時候,禮部尚書秦之煥的夫人魏氏來府里拜訪,言談間提及自己的娘家侄兒——北安候世子魏桓,流露出想和輔國公府結(jié)親的意思,老夫人也聽聞這位世子爺一向有些才名,自小便有神童之名,五歲能文,七歲能詩,十二歲能做策論,據(jù)說他的師傅十分惋惜的說,若非世家子弟出生便有祖蔭,以其文采,完全能中進(jìn)士。 老夫人猶豫了一下,就借口二月二去護(hù)國寺上香,相看了一下,冰天雪地中,一身寶藍(lán)白裘大氅的少年,姿容明秀,身子挺拔,仿佛雪地里拔節(jié)而立,清瘦優(yōu)雅的翠竹,讓人眼前一亮。 少年禮貌的上前問安,進(jìn)退有度,舉止雍容,任誰也看不出內(nèi)里竟是個心狠手辣、乖戾齷齪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