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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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若是他們也不理會我,自管把他二人的名字在族譜上改到我名下呢?”四太太仍有些不大放心。 宜芝聽了笑道:“母親放心,便是老爺想這樣做,族長伯公卻最是個謹(jǐn)慎的,他必不會由著老爺胡來的。這不是還有兩三日的功夫嗎,待我再想想還能有什么別的法子?!币幻嬗趾醚詣裎苛怂虌尠肴?,方才回去。 先到了煦暉堂正房,見她祖母正在閉目小憩,便又悄悄的退出來,回了西廂房,卻不進(jìn)她的臥室歇著,反揭開采薇所居次間的門簾走進(jìn)去,問道:“meimei在做什么呢?” 采薇正在臨窗的一張小書案上臨字,聽見她的聲音便回頭笑道:“我正習(xí)字呢,算起來我今年就沒幾天正經(jīng)練過字,這會子正被杜嬤嬤逼著在這里用功呢!” 待看清宜芝臉色,不由擱下筆起身問道:“jiejie可是有什么煩難之事,怎得眼中滿是愁容?” 宜芝便先長嘆一聲,心知此事是定然瞞不住的,且她和采薇同住了這么些天,知道這位meimei是個聰敏靈慧的,言談間也每有些奇思妙想,且她身邊那位杜嬤嬤識見也是不凡,況她們口風(fēng)又都極緊,不是那等愛傳人閑話的。便也不瞞著她二人,將那事一一講了出來,也是想要多一二個人幫她想些主意。 采薇聽完不免詫異道:“jiejie是知道的,先父在外任之前曾在京中任過大理寺卿,那是天下頭等審案子的地方,自然是極精律法的。他閑時曾和我們說過,說是本朝律法有定,不許如這等以庶為嫡,‘凡諸立嫡違法者,徒一年。即嫡妻年五十以上無子者,得立嫡以長,不以長者亦如之*?!螞r若是嫡妻始終無子的話,最后那庶長子便可名正言順的以長立嫡,又何必這會子就急著要行這記名之事呢?” “當(dāng)日我爹爹還說,西秦時的家譜族譜之類只能官修,不得私人修記,想來也是為了防人任意在家譜上修改編篡。畢竟家譜系關(guān)血脈代系傳承,若是記錯了,可是混淆宗族血脈的大事。如衍圣公一族,傳至第四十一代時曾就有門下家仆害死家主,偷改家譜篡位襲爵,且對正統(tǒng)一系子嗣大加殘害,幸而活下來了一個幼子,日后長大成人,上書皇帝這才撥亂反正?!?/br> “以此為鑒,是以那時候的家譜修訂是極嚴(yán)格的,自北秦以后,漸許各家自行修錄,于是如這等修改記名之事也便常見,只要得了嫡母的同意,有時便連官府知道了也不會追究的。但大都只是將女兒記到嫡母名下,一則既無涉家族宗支世系傳承,二則記名為嫡女也是為了日后能說得一門好親事,于家族中也有些助益。只是這記庶子為嫡子者,倒極是罕見的?!?/br> “若是家中只有一個庶出的兒子,何必要不認(rèn)親母反去記到嫡母名下呢?若是家中有好幾個庶出兒子,偏記了個小的為嫡,那為長的豈有不鬧起來的,告到官府,便是要被判徒一年。我覺得四舅舅想要行這記名之事,多半是為了二表哥的,jiejie不妨就把這則律法告訴四舅母,也好讓四舅舅知道原不用如此費事的?!?/br> 宜芝冷笑道:“只怕老爺是擔(dān)心銨哥兒庶長子的身份便是以長立嫡,將來襲爵時也仍是比不過銘哥兒的二房嫡子身份?!?/br> 四老爺?shù)倪@份心事,采薇和杜嬤嬤自也是知道的,只是總不好說出來,今見宜芝倒不避諱的說了出來,便道:“如今頂上頭坐著的是個什么身份,倒是對一應(yīng)外室庶出子多有提攜照顧呢!只是jiejie雖有心瞞著老太太,只怕卻難瞞住,jiejie倒不如先跟外祖母少少的吹些口風(fēng)、試探一二,讓她也有些個準(zhǔn)備,免得到時候一下子捅出來,又激得她老人家承受不住?!?/br> ☆、第十七回 不想這一日還沒過完,到了晚上,四老爺想要以庶記嫡之事就被險些被捅到了太夫人跟前。 掌燈時分,宜芝和采薇正陪著老太太用晚飯,忽然聽見外面有些響動。太夫人雖有些眼花耳聾,卻也隱隱聽到些動靜,便問是怎么回事,采薇忙出去看了,回來笑說是個小丫頭不當(dāng)心打翻了茶碗,王嬤嬤便教訓(xùn)了她幾句。 太夫人聽了也沒再多說什么,采薇卻趁太夫人低頭喝湯錯眼不見時遞了個眼色給宜芝。二人服侍太夫人用完了飯,又陪著老人家閑話了幾句,直到太夫人覺得有些乏了,讓她們下去歇著,二人才告退出來。 一出正房的門,宜芝就問她,“方才可是有什么事不成?” 采薇一拉她的手,小聲道:“咱們先回房再說。”拉著她便往西廂房走。 宜芝還沒進(jìn)到她屋子,就已經(jīng)先聽見一陣再熟不過的抽泣聲,進(jìn)去一看,果見她繼母正坐在炕上哭得傷心。再一細(xì)瞧,不覺吃了一驚,只見四太太頭上戴著的金絲鬏髻歪在一邊,半邊頭發(fā)散下來,哭得滿臉是淚,半邊臉上還高高腫起,隱有五個紅印子。 太夫人身邊最得用的王嬤嬤也坐在一邊,見她姊妹倆進(jìn)來了,忙起身對宜芝道:“方才四太太想要去找老太太,幸在明間被我瞧見了,我想起姑娘前兒囑咐我們的那些話,又見四太太神色不好,便忙攔了下來,先帶到姑娘的屋子里來。雖說老奴知道這樣子攔下一位太太來有些不妥,只是現(xiàn)在太夫人實在是再禁不起氣惱了!”這最后一句卻是對四太太說的。 宜芝也坐到她繼母身邊,問道:“母親怎的這副形容,可是老爺那里又鬧了起來?” 四太太抹了抹哭得紅腫的眼睛,哭道:“我正要吃晚飯,老爺忽然就又進(jìn)來了,拿著一張寫了幾行字的紙就要我在上面寫上名字再摁個手印畫押。我一見那紙上寫的話,自然不肯答應(yīng),老爺就惱了,劈頭蓋臉的給了我一頓打,硬是要逼著我簽字畫押。多虧了我那僅剩的兩個陪嫁來的婆子,要不是她們不顧老爺那些丫鬟的攔阻沖進(jìn)屋來好歹攔住了老爺,只怕我早就被他給打死了!嗚……嗚……” “我知道母親如今是禁不得氣惱的,可我也是實在沒了辦法,這府里除了這里,我還能往哪里去求救,想也沒想便往這里奔了過來。你們攔我去見老太太,我也不惱,你們也是為著老太太的身子著想,只是這一回若是沒有太夫人給我做主的話!那我怕是就沒有活路了!” 采薇立在一邊,靜聽到此處忽然問道:“若是太夫人當(dāng)真管不得舅母此事,不能替舅母做主的話,舅母不妨便從了四舅舅之請,將他兄妹記到名下便是了,又怎能說是沒有活路了呢?只不過,此后的日子再過得憋屈郁悶些,且再沒了盼頭罷了!” 聽了采薇這話,四太太忽然止住抽泣之聲,面上竟現(xiàn)出一種決絕之意來,“我雖素日性子軟弱,可便是個泥人兒也還有三分土性,便是那兔子急了還會咬人呢?更何況我受了那賤婦這么多年的氣,回回吃她暗算害人,把我陪嫁帶過來的幾個丫鬟嬤嬤陷害的七零八落,竟連一個人已成形的哥兒也被她那邊害得落了胎。若是如今再給那邊一個嫡子的名頭,別說是否還有我的立足之地,便是單憑這口氣,我也咽不下去,我寧可拼著一死,也絕不能讓那一對爛了心腸的賤人母子如了愿!” 采薇便笑道:“既然舅母連死都不怕,那這件事兒您自個兒便能料理,又何須一定要請?zhí)蛉颂婺鲋鳎俊?/br> “你是說……就憑我——?”四太太方才那一時的膽氣頓時又沒了,忙搖頭道:“我如何能有這份能耐,我雖不怕死,可我只是個婦道人家,總是要守三從四德的,如何能把老爺怎么樣呢?可若是老太太出面,老爺他總還是要守孝道的。”在四太太心里,她總覺得自己不過是個無知婦人,除了依附男子,是再沒丁點兒本事的,如何能夠應(yīng)付得了這等大事? 宜華見她繼母仍是希望老太太出面給她做主,不由有些動氣道:“若是祖母聽了此事,萬一再被氣得有個三長兩短,那時便是老爺再守孝道再聽話又有什么用?” 正在這時,忽聽門外一個聲音道:“姑娘,咱們老爺那邊來了一個婆子說是要接太太回去呢?”這說話的卻是被宜芝吩咐守在門口的大丫鬟月桂。 屋內(nèi)眾人神色均是一變,四太太臉色尤其變得厲害,身子都有些搖搖欲墜。 一行人正在沒奈何處,卻見采薇走到宜芝身邊,在她耳邊悄聲說了幾句,宜芝聽完一臉詫異的問她,“為何要我這般說法?” 采薇笑道:“不過是緩兵之計罷了,咱們總得留舅母在這里多呆上些時候,才能想出法子來,只是若真這么著,回頭你卻得擔(dān)上些干系?” 宜芝想也不想便說:“只要能幫到母親,這有什么好怕的?!北阕叱鋈ビH自打發(fā)那個婆子。四太太有些驚疑不定的看向采薇,卻見她這外甥女笑道:“我已請芝jiejie去對那婆子說,她已經(jīng)知道此事,既老爺是這樣想法,她這個做女兒的少不得要勸著舅母,也好一家子和睦,故此想留舅母在這里多住上一二日,興許等到正式開宗祠記名那一天,舅母就想通了呢!” 那四太太原是個最沒主意的,一聽采薇這話,也不細(xì)想想,就悲聲道:“難不成連你們也要站在那邊合起伙來逼我不成?” 采薇忙道:“舅母可別誤會,我方才不是說了嗎,這只是緩兵之計,不然若是四舅舅硬要接舅母回去,我們又如何攔得住,若鬧起來總是不好,不如先用言語拖延些時候再做打算。” “可便是能拖延上一日的功夫,等到了記名那日又該如何應(yīng)付呢?方才那婆子和我說老爺已請好了族長,后日便要開祠堂記名?!币酥ゴ虬l(fā)走了那婆子,走進(jìn)來道:“只可惜我大舅舅不在都中,奉了差事出京辦差去了,二舅舅也在外任上,不然倒可以命人回家去請舅舅們來為母親做主?!?/br> 四太太雖是庶出,但和她嫡姐嫡兄一向處得極好,若她有求,她娘家兄長定不會不管她,只可惜偏他此時不在京中,真真是不巧的很,另一個所能依靠的太夫人又病成那樣。眼見這一屋子的人到是說要合計個法子來幫她,可這老的老,小的小,也不知能想出個什么法子來?可就便是想出來了,若是沒個頂事的人,再好的法子又能如何呢? 卻聽采薇道:“咱們要的正是后日這個開祠堂記名的時機(jī),若真能等到那時,好歹還有放手一搏的機(jī)會,可若是在這之前硬被四舅舅逼著舅母在那紙文書上簽下了名字、摁了手印,那可就不好辦了。” “放手一搏?這話怎么講?”宜芝問道。 “舅母便是私下里回絕四舅舅一百次一千次,也比不上在族長及一眾見證人面前當(dāng)眾拒絕此事來得一錘定音,徹底絕了那邊的念頭?!?/br> “這——,當(dāng)眾回絕老爺,且又是為了這種事駁了他的臉面,看在親戚叔伯眼中總有些不象,怕不要說我不是個賢惠大度的,倒小器善妒?!?/br> 采薇道:“那舅母便把心中所有委屈之處并律法款項一一給它列出來,這天下總是明理的人多,親戚們聽了舅母的苦衷委屈,但凡明理的只有同情您的,萬不會說您不賢善妒?!?/br> “可,可這大庭廣眾之下的,和當(dāng)家老爺鬧成那樣,又說出那許多不該說又難堪的話來,我若真這般做了,那可真是一點體統(tǒng)都沒了,便是有那明理的人,只怕也少不得有人說我沒半點大家子里的體面,倒跟那村野潑婦一般,怕是再也沒了賢淑大度的好名聲。” 采薇便道:“舅母若是還要顧忌這賢淑大度的好名聲,那就干脆從了四舅舅之命,認(rèn)下那一對兄妹為名下兒女,可是舅母心里頭又是萬萬不肯?再者說,那等村野潑婦又如何?她們雖目不識丁從沒念過書,倒反不像那讀多了《女四書》的大家女子,為圖個好名聲反為虛名所累。為了個賢惠大度的名聲成日里忍辱受氣,還不如那等無知村婦,被人逼到絕境時,還能做出許多潑辣之事來護(hù)著自己不受人欺凌?!?/br> 話到此處,采薇不由便想起父親曾跟她講過的那些家宅案子來,便道:“先父任大理寺卿時,曾見過不少案子,有時閑談,他也會跟我說起一二。其中有兩例家宅案子,我是再不能忘的。曾經(jīng)有個窮秀才,家里窮得揭不開鍋,母子兩人快要餓死了,經(jīng)人說謀便娶了村中一個屠戶的女兒,靠了其岳家的資助才有錢繼續(xù)讀書赴試,不想才中了舉人便嫌棄其妻貌丑,便想納個美貌的妾室。” “那屠戶的女兒不愿意,其夫便罵她不賢良也不管三不去的律法,硬說她身有惡疾,一紙休書休了她。那屠戶的女兒大字不識一個,從沒讀過要女子貞靜賢惠一類的女書,拼著自己后半輩子再沒人敢娶,也還是把她前夫剛一中舉便為納妾棄了糟糠之妻之事,告上了公堂,把那舉人鬧得灰頭土臉,連舉人的功名也給革了?!?/br> “還有一個,其夫早死只給她留下一個七歲的幼子,其夫家族人為謀她家的房舍硬是要逼她改嫁,打算偷偷將她賣給一個商販做妾,連她的嫁妝都想貪了去。那婦人被族人強逼不過,索性拿刀將自已容貌毀去,又將自家房舍一把火燒了,還帶著孩子想要投到火里去,僥幸引來了官差,被帶到衙門里。這才能在縣尊面前痛訴夫家族人之惡行,直言自已寧愿毀面燒屋,只求不改嫁和兒子相依為命。那縣尊倒也憐她孤兒寡母不易,便將那伙強逼她的族人一人打了八十大板,判令其族人再不許強逼其改嫁。只是那婦人經(jīng)此一鬧,到底無法再在夫家村子里再呆下去,只得變賣了所余家產(chǎn)帶著兒子回娘家了?!?/br> 屋子里這些女人都是自小生活在京中這大宅院里的,便是內(nèi)宅中有些紛爭,也都是“胳膊折在袖子里”,哪里聽見過那些鄉(xiāng)野間民婦這等慘烈的抗?fàn)幹e,俱都聽得是膽戰(zhàn)心驚。 卻聽宜芝道:“這兩件案子中那兩名婦人,雖則處事有些激烈極端,這般不顧臉面名聲的大鬧一場,拼了個魚死網(wǎng)破,雖是自損八千,可到底也傷敵一萬,總是沒讓那起子欺負(fù)她們的jian人稱心如愿?!闭f完,便看向四太太。 四太太不由咽了口口水,囁嚅道:“她們都是那等不知禮法規(guī)矩的粗野婦人,才能做到如此,可我畢竟是大家出身。從小兒各種女子的禮法規(guī)矩都是一一學(xué)全了的,總是要顧著臉面體統(tǒng)的,卻叫我如何同她們一般,也這般撒潑一樣的混鬧?” 不想,一直靜坐在一旁的王嬤嬤卻道:“這話可不是這樣說的,這京中的大家婦人里也是有敢如這等村婦一般鬧開了去的?!?/br> 欲知后文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就聽那王嬤嬤道:“要說起來,十幾年前這樁事啊,那可真是轟動京城,那時候姑娘們都還沒到這世上呢,自然是不知道的,但太太或許也是聽過的?” 四太太便問她是哪一樁事,王嬤嬤便道:“嗐,便是當(dāng)年武定候夫人是為了妾室鬧出來的那場風(fēng)波?!?/br> 四太太經(jīng)她這么一提醒,登時便想起這件事來,那是十多年前,那時還沒當(dāng)上太后的孫太妃不停賞賜宮人及自家遠(yuǎn)親給朝中文武勛貴做妾室。那些個美人仗著是太妃所賜,且又年輕貌美,自然對正室多有不恭敬處。有的正室夫人或是顧忌太妃,或是怕惹了家中老爺不快,少不得自已忍耐一二。只有武定候夫人素來是個爆炭一樣的脾氣,哪能容得這起子小妖精在她一個正室發(fā)妻面前放肆,便狠狠教訓(xùn)了賜到她府上的妾室一頓,定要讓她立規(guī)矩。 不想,那小妾是孫太妃一位遠(yuǎn)親家的女兒,便一狀告到了太妃面前,正好那時孫太妃逼著她兒子和朝臣們吵了三年終于被尊為太后,一聽竟有人敢給她這個國中最最尊貴的太后娘家親戚沒臉,那還了得。便在外命婦入宮覲見時,將武定候夫人劈頭蓋臉訓(xùn)了一頓,很是給了個沒臉,又給那個妾室賜了個四品恭人的誥命。 那武定候夫人被孫太后打臉之后,方一回家就見那妾室穿戴著誥命冠服耀武揚威的又來挑釁。武定候世子氣不過,便要動手打那妾室,卻被武定候夫人攔下,說那畢竟是他父親的妾室,也算他的庶母,不許他動手。 直接命人在正院里用柴草堆了個高臺,上面澆滿了桐油,四個兒女也跟著她一起立在上頭。舉著火把說是恥為妾室所辱,卻為強權(quán)所阻不敢討回公道,再也無顏活著只得自焚以示不平。說著便將火把朝下一丟,引燃了整座高臺,那火都燒到衣服了,萬幸被武定候爺拼死給救了回來。 那武定候和夫人雖不是共過貧賤的患難夫妻,也不是自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卻也是互敬互愛,夫婦二人甚為相得,雖也有一二個侍妾,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今見這太后賜的妾室這般囂張無禮,竟險些害得他妻、子俱亡,頓時心頭火起,直接將那小妾打個半死發(fā)賣到了個不好的去處。 也不等孫太后問他的罪,主動上表請辭說自已無能,連個小小的妾室都管教不了,致使家宅不寧,無顏為官,遂辭官辭爵,告老回鄉(xiāng)。當(dāng)今圣上倒是準(zhǔn)了,只是孫太后氣不過,強逼著圣上下旨把武定候一家給抓回來,結(jié)果此令一出,朝中半數(shù)大臣,勛貴紛紛請辭,孫太后不得已,只得放他一家子去了。 因采薇和宜芝二人并不知此事,王嬤嬤便又跟她二人講了一遍,末了又加上一句,“當(dāng)年這樁事兒鬧出來后,聽說各府里太后賜的那幫小妾們都老實了許多。當(dāng)時咱們府里也給賜下了一位,便是硬要跟著伯爺去了福建的王姨娘,不成想去了那邊后,因水土不服,沒多久就染病死了?!?/br> 閑話了這許多,宜芝便問四太太她到底如何打算,四太太聽了這許多活生生的先例,心中雖也有些松動,只是她受了這么些年婦德教化,總覺得她一個貴婦,在眾人面前也去學(xué)那村婦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實在太有損婦儀婦德。仍是擔(dān)心若行此舉會有損她的臉面和名聲。 采薇便不再多說,橫豎這件事不論她們怎么出謀劃策,最終還是得靠四太太自己立起來才成。 宜芝此時對她這個繼母真是有些恨鐵不成鋼,忍不住道:“母親已經(jīng)忍了這許多年,難道還要再忍下去不成?若這一回母親仍是忍了下來,還不知往后那邊又會想出什么歹毒的主意來擺布母親呢?對那等寵妾滅妻之人,只怕一哭二鬧三上吊反來得有用些,其實真要鬧開了,還不知誰更怕丟了臉面呢?” 王嬤嬤也說道:“這世上的事總沒有個兩全的,若要顧著個好名聲,就得委屈自己,可若是不委屈自個,就得受著被別人在背后說三道四。雖說咱們女人家名聲是頂要緊的,可是這世上總有些事是不能為圖個好名聲就忍下去的?!?/br> “當(dāng)日先頭的老伯爺戰(zhàn)死沙場時,因二老爺那時才十三歲,又因老太夫人總是從中做梗,還未曾請封世子。等到老伯爺去了,太夫人只顧忙著料理喪事,那老太夫人也不知是受了誰的攛掇,早早的把一封為大老爺請封世子的折子給遞了上去?!?/br> “幸好那時太夫人的娘家兄弟正在吏部官居尚書,與朝中人等都交好,得了這個信兒便急忙告訴了太夫人。太夫人那時真真是氣急攻心,好半天才緩過來,忙叫了大老爺來問,大老爺卻說他毫不知情,他是身知自己庶出的身份,從不敢妄想的,想是祖母瞞著他偷偷上的折子?!?/br> “見他話說得滴水不漏,太夫人也不好再說他什么,便打算請她娘家兄長出面稟明,那老太夫人所請立為世子的長子乃是庶子,府中另有嫡長子。大老爺也不知如何得知了這個消息,便又跑來跪著求太夫人,口口聲聲說是什么若是指出老太夫人所請立為世子的人選不當(dāng),這可是以庶亂嫡之罪,豈不是陷老太夫人為罪人,況且若是因此事惹怒了圣上,只怕會怪罪到伯府頭上,將爵位抹了也說不定。” “又說什么不如請?zhí)蛉吮沩槒拈L輩婆婆的意思,橫豎他也是太夫人的兒子,也喊太夫人一聲母親,便是立了他當(dāng)世子,也是于太夫人沒什么妨礙的,他一定會好生孝順太夫人,又許諾說將來不會把這爵位傳給兒子,會兄終弟及傳給太夫人的兒子二老爺。” “大老爺當(dāng)日那一番話說得可真是漂亮,連太夫人都險些被他說動了,幸好和她娘家兄嫂一商量,這才沒被那大老爺給哄了去,拿定了主意請她兄長找御史上奏了一本。說來也有些可惜,聽說本來當(dāng)日先帝爺念及老伯爺為國捐軀沙場,原想給咱們府里升成候爵的。結(jié)果老太夫人這以庶亂嫡的事兒一出來,不但沒升成候爵府,本要再賜下的功勛田也給收了回去。到底邪不壓正,這爵位還是讓嫡長子二老爺給承襲了?!?/br> “那老太夫人因圣上念及她年老之人,便沒治她的罪,只是她到底受了一場驚嚇,且謀劃了多年的事兒又落了空,連嚇帶氣,心中又有些羞愧,便害起了病,沒多久就去了。此時太夫人查到是大老爺?shù)纳竸⒁棠镔I通了她身邊一個丫頭打探消息,又查出是那劉姨娘攛掇的老太夫人上了那本折子,便將劉姨娘發(fā)落到家廟里為老太夫人守陵,前幾年病死了?!?/br> “那幾年,因為這幾件事,太夫人沒少被京中貴婦們閑話議論,有那故意喜歡給人添堵的,也不想想她也是為人正妻的,竟幫著大老爺那邊說話,話里話外的暗示太夫人沒有孝順婆母,只顧著為自己兒子爭爵位,反倒累得合家失了個候爵,白糟蹋了老伯爺捐軀沙場立下的戰(zhàn)功。是以,雖然后頭太夫人守完了三年婆母和丈夫的喪,也仍是不大喜歡出門做客,會親訪友,便是為了這個緣故?!?/br> 這一段往事宜芝長在這府里,自然隱約聽聞過,周采薇卻是第一次聽說,不意外祖母當(dāng)年竟也有如此果敢的一番作為。 就聽那王嬤嬤最后嘆道:“太夫人這么些年為避人言、深居簡出的,我也曾問過她后悔不后悔。你們猜太夫人怎么說,她說活的日子越多,她就越不后悔。因為歲數(shù)大了,經(jīng)見的多了,她才越發(fā)明白,人這一輩子,這日子不是為了名聲活的,那些到頭來全都是虛的,要緊的是自己的日子得活得舒心暢意才是。旁人愛怎么嘴碎,且由她們說去,橫豎你的日子只是你在過,其中冷暖也只有你自個知道。” “四太太,我老婆子今兒就大著膽子說上一句,雖然這件事兒咱們不敢告訴太夫人知道,但若是她知道了,她必不會讓你再這么忍氣吞聲,遂了那起子小人的算計。太夫人當(dāng)年都敢把家丑告到御前去,何況如今只是在府里鬧上那么一場,況都是合家親戚,想也不會傳出太多不好的話去?!?/br> 這四太太聽了她婆母當(dāng)年的一番事跡,驚嘆之余,自個兒心里就松動的更厲害了,便道:“便是我想要鬧上這么一場,可我素來是個膽小的,況又嘴笨舌拙,到時候如何能說得過老爺?” 采薇便笑道:“舅母倒不用為這個cao心,咱們幾個人不妨先合計一下,想想若是舅母不答允,那時四舅舅會是如何言論,他怎么說,咱們就怎么來駁他。俗話說‘三個臭皮匠,頂一個諸葛亮’,咱們這里一共四個人,況王嬤嬤又是伴在太夫人身邊幾十年積年的老嬤嬤,什么沒經(jīng)見過,有了嬤嬤相助,咱們還愁什么呢?” 于是眾人一直商議到三更天,方才各自安歇。 ☆、第十九回 話說采薇和眾人直商議到三更天才回她的臥房安歇,卻見郭、杜二位嬤嬤竟沒去安歇,仍在她屋子里等著她,不由有些歉然道:“我們閑話的有些晚了,勞二位嬤嬤等我到這時候,嬤嬤們還請早些安歇罷!” 她奶娘也已知道了這事,便嘆道,“要說這四老爺,也真真是——,唉!竟然想把個庶子塞給嫡妻充當(dāng)?shù)兆?,這擱哪個正妻心里能愿意呀!偏四太太又沒個親生兒女的,也只得姐兒們多寬慰寬慰她。” 杜嬤嬤卻猶豫道:“原本這話我是不當(dāng)說的,只是既然老爺請了我來做姑娘的教養(yǎng)嬤嬤,凡有些不妥的,我總得給姑娘提個醒才是?!?/br> 采薇見杜嬤嬤面上隱隱有些擔(dān)憂之色,便道:“可是我哪里有做得不妥之處,讓嬤嬤擔(dān)心了?” “許是我人老了多心吧,我是想著咱們雖住在這府里,到底不過是外人。四太太這事固然惹人同情,姑娘又是個心善的,和芝姐兒的情份又好,可這到底是安遠(yuǎn)伯府里的家事,咱們客居于此的,總是不好涉足其間的。若是咱們再幫著其中一方,豈不招那另一邊的埋怨忌恨,畢竟這府里現(xiàn)今的家主可是那四老爺?!倍艐邒咭彩桥虏赊北粻窟B進(jìn)去,這才婉言相勸。 采薇聽了,抿著嘴兒想了一想,上去抱著杜嬤嬤胳膊笑道:“多想嬤嬤這般替我著想,只是嬤嬤說得有些遲了,我方才已給四舅母出了好些主意了呢!這可怎生是好?” 杜嬤嬤倒還沒怎樣,先把她乳娘給急壞了,“哎呀,我的姑娘?。∥抑划?dāng)你是去寬慰四太太,誰承想你怎么倒給她出起主意來了,咱們女人家的哪里能拗過那些老爺們,若是被四老爺那邊知道了,只怕咱們以后的日子有些不好過,那柳姨娘可不是個好惹的!” 采薇忙安撫她奶娘道:“mama放心,我不過動動嘴皮子聊充個狗頭軍師罷了,且再三囑咐了四舅母、芝jiejie和王嬤嬤,千萬不可把我供出去。她們也都是曉得咱們的處境的,定會守口如瓶。”又對杜嬤嬤道:“我知道嬤嬤方才那一番話是為我好才勸我明哲保身的,只是一來此事實在太過氣人;二來芝jiejie待咱們極好,便是看在她的情面上也不能置之不理;這三來嘛,我也是為了自己打算。這些時日嬤嬤冷眼旁觀,但看我們姊妹們一道相處時,那柳姨娘所出的五姑娘宜菲待我如何?” 杜嬤嬤也不用仔細(xì)回想,立時便想起那五姑娘素日看向自家姑娘那不怎么友善的眼神,且每逮著機(jī)會就想貶損采薇幾句,竟似自家姑娘跟她有什么仇怨一般。 就聽采薇嘆了一口氣,兩手一攤,有些無奈道:“許是先前我頭回在這伯府里住著時,太得五舅母的疼愛,二舅母對我也是極好的。那時府中只她一個庶女,平日里比不過幾位嫡出的姐妹就罷了,偏我來了,無論吃的用的,她連我一個寄居的親戚都比不過,自然便生了不忿之心。如今我父母雙亡,無依無靠的又投奔到這府上,她父親卻從先前最不得勢的白身老爺一下子成了襲爵的家主,她本就在為此得意,若是再讓她有了嫡女的名份,還不知要怎么耀武揚威的來欺負(fù)我取樂呢?” 杜嬤嬤見她先還一本正經(jīng)的,到后來就有些小孩子脾氣,不由失笑道:“也罷,既姑娘心里有了成算,事事都慮到了,也就罷了,這天也晚了,姑娘快些安寢吧!” 第二日,宜芝、采薇又商量了一天,到了晚上請了王嬤嬤過來又是議到了半夜三更。宜芝聽著外頭的打更聲,起身道:“真是辛苦嬤嬤了,還有周meimei,咱們合計了這兩夜,但凡能想到的均已想到了應(yīng)對之辭,如今我只是怕一件事。”說著,便轉(zhuǎn)頭看向四太太,“我就怕母親到時候心中一慌,且是怕慣了老爺?shù)?,到時候再被他一唬,怕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不得不說,宜芝還真是極知她繼母的性情的,到了開祠堂記名那日,四太太原本到是攢足了氣性去的,不成想等她帶著婆子丫鬟到了祠堂門口,四老爺那雙三角小眼往她這邊那么瞇起來一瞪,她心里那股子好容易才攢起來的氣勢頓時就一泄千里,再沒剩下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