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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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現(xiàn)在怎么解釋都沒用了。他早就預(yù)料到會有這一天,她豈是一個甘愿躲避在男人羽翼下茍且偷安的小婦人!她有她的氣節(jié)和堅守,最終如何,他想總有回旋的余地。只是目下她正氣惱,他也由得她發(fā)泄,即便打他幾下,他也認(rèn)了。 她退后一步,他上前一步,“江山更替是必然,大鄴兩百六十年,已經(jīng)到了壽終正寢的時候了,即便沒有我,也有各方諸侯揭竿而起,這種事是避免不了的。你從小長在紫禁城里,穿著綾羅綢緞,吃著山珍海味,你不知道人間疾苦。遠(yuǎn)的不說,就說上回你跟我去懷寧,看見那些孩子的驚恐了嗎?看見年邁的老人蜷縮在路邊饑腸轆轆了嗎?皇上端坐蒲團(tuán)視而不見,我以為你比他有血有rou,更能對百姓的苦難感同身受,誰知竟錯了。這樣滿目瘡痍的國家,要一直維持下去,讓更多的人走進(jìn)水深火熱里嗎?你恨我謀反,可你有沒有想過,一旦這江山落進(jìn)別人手里,你我將來如何收場?與其任人宰割,不如先發(fā)制人。我說過要保你一世無憂,如果不能號令天下,我怕我力不從心,會眼睜睜看著你被人欺凌?!?/br> 他說了這么一大通,最后不過證明他造反是為了保護(hù)她。難道愛她就必須毀了大鄴社稷嗎?真難為他,想出這么可笑的說辭來。 她慘然望著他,“我寧愿站著死,也不愿意跪著接受你的寵幸。你這么做不是愛我,是在割我的心肝。你讓我永生永世抬不起頭來,我怎么嫁了你這么一個亂臣賊子!” 她說到最后,簡直痛心疾首。他沒見過她這個模樣,像風(fēng)里的燭火,杳杳欲滅。他想當(dāng)年她在承光殿里舌戰(zhàn)群儒的時候,大概也像這樣。一個嬌滴滴的公主,經(jīng)受了那么多,他也心疼。可是如今的奮力一擊,是為了保證以后再也不讓她經(jīng)受同樣的痛苦。壯年時長痛不如短痛,遠(yuǎn)遠(yuǎn)勝過晚年惶惶不可終日。因為現(xiàn)在有這份力量支撐變故,再遲一些,難道要為兒孫擔(dān)驚受怕,日復(fù)一日的準(zhǔn)備迎接削藩治罪嗎? 他沒法為自己找更多的借口,沒錯,反了就是反了,踏出這步,沒有回頭的余地,他只有勸她放棄執(zhí)念。 “想想我們的孩子,婉婉。他已經(jīng)五個月大了,要不是皇上硬把你扣留在京城,他不會夭折,難道你不想為孩子報仇嗎?” 她慢慢點頭,“你說得很對,孩子沒了,我應(yīng)當(dāng)找個人來憎恨。我的確對皇上深惡痛絕,要不是他,我不必同內(nèi)閣理論,也不必為此傷情小產(chǎn)。可是事到如今,我才發(fā)現(xiàn)我恨錯了人,如果你沒有心懷不軌,寶寶怎么會死?如今你謀反不是為孩子報仇,是為滿足一己私欲。既然如此,不若大方承認(rèn),何必把自己妝點得冠冕堂皇?!?/br> 她已經(jīng)油鹽不進(jìn)了,他說什么都是枉然。他也做好了準(zhǔn)備,任她如何責(zé)怪,他都要盡力忍耐。這個時候怎么和她理論?他只有俯首嘆息:“所以在你看來,只要大鄴江山還在,朝廷不管怎么欺壓南苑,我都不該反抗?!?/br> 她眼神冷冷的,寒聲道:“君是君,臣是臣。你不能忠君,那便是逆臣。不要說朝廷欺壓,放眼天下,南苑仍舊是大鄴最富饒的藩地。金陵帝王州,當(dāng)初太/祖將這里賞賜給你們祁人,也算待你們不薄。后世君王,削藩的念頭興起多少次了,最終沒有動你宇文家分毫。倘或手段更決絕一些,南苑王府早就不存在了,還輪得著你揮師北上嗎?” 他無言地看著她,她一副和他不共戴天的架勢,他只覺得悵然。說實話,女人在戰(zhàn)爭中永遠(yuǎn)是弱者,他要是心狠一些,何必在意她的想法??墒撬荒?,這是發(fā)妻,是最心愛的女人。面對霸業(yè)輪替她固然渺小,但在他心里卻是至關(guān)重要的人。當(dāng)初阿瑪曾經(jīng)評斷過他,有足智,但不夠狠辣,無情無愛可以大殺八方,一旦動了感情,常常毀敵一千自損八百,他不是個好的戰(zhàn)將。 可是真正做到無情無愛,和禽獸有什么區(qū)別?人總有軟肋,他的軟肋就是她。硬要換個說法,可以理解成他的野心夠大,這世上最好的東西他都想要,江山也罷,她也罷,既然到了身邊,就絕不能放手。 他臉上帶著愧怍,“我對得起任何人,唯獨對不起你。現(xiàn)如今局勢已然難以控制,你就看開些吧,不要因此傷了身體?!?/br> 婉婉自然是希望還有轉(zhuǎn)圜的,她放軟了聲口乞求他,“還沒有交戰(zhàn),你命瀾舟即刻停下,我來向皇上解釋,就說是我弄錯了,一切都是誤會。” 他笑她天真,“來不及了,平叛的戍軍已經(jīng)直赴奴兒干,其后有三十萬兵馬,怎么讓朝廷相信這是個誤會?戰(zhàn)爭一旦開始,就停不下來,我不能為了一人的好惡,讓祁人遭受滅族之災(zāi)。婉婉,漢人和鮮卑人是你的子民,祁人就不是嗎?現(xiàn)在放棄,朝廷只會血洗南苑。”他說著,轉(zhuǎn)頭看外面的日光,喃喃道,“午時的第一輪攻城已經(jīng)開始了……” 婉婉如遭電擊,開始了,木已成舟了……她搖搖晃晃退后,“三十萬大軍……大鄴有雄兵兩百萬,你不知道嗎?” 然而能用者不及百萬,加上虎符在手,這一百萬里恐怕還得再剔除三十萬。如此一來勢均力敵,那些路遠(yuǎn)迢迢的根本趕不及支援。歷來的兵家大戰(zhàn),不可開交的只有核心腹地,比方調(diào)撥玉門關(guān)外的戍邊大軍,那是絕無可能的。 都說開了,他心頭巨石也放下了,只是她令他感覺棘手。他哀聲說:“婉婉,你相信我對你的感情嗎?如果大捷,江山仍舊是你的。如果敗北,我一人赴死,你可以歸附朝廷,無論如何于你沒有什么損害?!?/br> 她氣得渾身顫抖,這是什么鬼話!她發(fā)現(xiàn)自己再也沒有辦法和他溝通了,兩個人的立場南轅北轍,只能越行越遠(yuǎn)。 窗外春光正灼灼,桃花開了,一叢枝椏探過來,拗出一個極綺麗的姿態(tài),她卻無法欣賞美景。一手按在桌沿,勉強(qiáng)支撐自己不跌倒,勻了兩口氣道:“我分辨不清你哪些話是真的,哪些話是假的。其實你不必一心尚主,把我拖進(jìn)來,實在是害了我,于你自己也沒有益處?!?/br> 他承認(rèn)確實是連累了她,讓她遭受錐心之痛,可他不后悔這么做,“我怕城破時保護(hù)不了你,若我得了江山,你卻已為人婦,那我要這江山何用?誰來同我共享?” 她忽然切齒地恨他,他這么無恥,果真是欺定她了。她從小到大沒有受過這種愚弄,就連當(dāng)初和內(nèi)閣爭執(zhí),也僅僅是滿腔的憤怒?,F(xiàn)在呢,她是又羞又恨,自己竟會栽這么大的跟頭,栽在自己的丈夫面前,匍匐在地,永世不得翻身。 她笑起來,笑得異??刹?,“莫非你還想奪取天下后封我為后嗎?一個喪家犬一樣的皇后,你以為你能憑一己之力,保我永生無憂?”她嘲訕地?fù)u頭,“你太高估你自己,今天你有迫不得已,來日你還有千千萬萬的迫不得已。到時候舊臣記得我是縱夫奪位的千古罪人,你的那些祁人奴才們記得我是無依無靠的前朝公主。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只怕用不著你下令,他們早就一根麻繩勒死我了。你我之間,總得有一方妥協(xié),你是絕無可能了,我亦然。既然做不成夫妻,那就只有做仇人,自今日起請你不要再踏足我的長公主府,否則我府中上下即便拼盡全力,也會和你抗?fàn)幍降??!?/br> 他怔在那里,這是要和他劃清界限了嗎?他腦子發(fā)木,舌根發(fā)苦,嘗試接近她,“婉婉,我們那么相愛……” 這話聽得她反胃,“你在說愛我的時候,心里盤算的卻是慕容氏的江山。你還有什么資格說愛?”她見趕不走他,踅身從墻上摘下了玉具劍,長劍出鞘,在飛揚的廣袖下寒光大盛,“再不走,休怪我無禮。” 玉具劍是所有佩劍中最為顯赫尊貴的,曾是東宮和帝王上朝時必須的佩戴。她當(dāng)初出降,皇帝親送五十里,在碼頭上解了自己的劍給她,足見高鞏雖然一生荒唐,但對meimei的心還是實誠的。婉婉原本可以用它斬逆臣,可終究下不去手,最后只能淪為嚇唬人的工具。他也不是懼怕它的鋒芒,更多是因為怕她傷情過甚承受不住,只得暫時退讓。 他說好,“我走,你放下劍,別傷了自己。婉婉,你我經(jīng)歷了那么多的波折,甘愿就此分離嗎?” 三尺青鋒復(fù)前進(jìn)半步,堵住了他的話。她臉上那股不怒而威的氣勢,讓他想起婚前她的模樣。永遠(yuǎn)是雪山上不可攀摘的蓮,就算委身于他,也不會因此失了她的風(fēng)骨和驕傲。 他走了,她才頹然坐下來。剛才屋里劍拔弩張,銅環(huán)她們一直在外間候著,等南苑王離開了,立刻都進(jìn)來了。也不說什么,只是默默站在她身旁。 她垂下手,劍鋒抵在蓮花紋的墁磚上,自言自語著:“來不及了……” 小酉含淚撫撫她的手臂,“殿下,您要挺住?!?/br> 她把手里的劍遞給銅環(huán),落寞道:“這世上好人有很多,但總叫你委曲求全的,一定不是好人?!?/br> 是啊,她總在委曲求全,從下降開始,一直到現(xiàn)在。她知道有得有失的道理,既然高貴的出身帶給她無上的榮耀,那么她肩負(fù)的責(zé)任也必須比別人多。她從不抱怨,一味隱忍,然而忍到現(xiàn)在,越來越無法承受。別人要造反還猶可,為什么偏偏是他?他是駙馬,是她的丈夫?。?/br> 她看錯了他,本以為他溫文爾雅,至少還是念舊情的。沒想到他辦事狠而絕,事后余棲遐才告訴她,那三百名廠衛(wèi)出府之后金石曾經(jīng)悄悄探訪過,誰知音訊全無,恐怕已經(jīng)兇多吉少了。 她嚇出了一身冷汗,想起留下的那些錦衣衛(wèi),險些連他們都沒保住。 她自責(zé),站在銀安殿前淚流滿面,“是我的過失,如果沒有答應(yīng)他,就不會出這種事?!?/br> 可是后悔有什么用,他會放著那么多的扈從不下手嗎?早些晚些的分別罷了。眼下整個府邸被他的禁軍包圍起來,連一只蒼蠅都飛不出去?;⒎请y找了,行動也受限制,現(xiàn)在這境況,還不如在京時的光景。 “我總被人捏在手心里,以前是哥哥,現(xiàn)在是丈夫?!彼陂芟?,兩眼癡癡看著天邊流云,“我成了籠中鳥了,那天應(yīng)該聽金石的話,回京倒好了?!?/br> 銅環(huán)說不,“您要是回京,只能加快南苑大軍殺伐的進(jìn)程。留在這里反倒讓他顧忌,或許可以拖一拖?!?/br> 余棲遐從二門上進(jìn)來,走到近前,晦澀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她直起腰問,“外頭有什么消息嗎?” 余棲遐猶豫了下方道:“先前派出去的武曲回來復(fù)命,不敵王府戈什哈,被斬殺在巷子里了。” 婉婉怔怔的,慘白著臉說:“他回來做什么呢,不該回來的……” 府外已經(jīng)那樣腥風(fēng)血雨了,大廈將傾,一個王朝被更替,毀的不單是姓氏的主宰,還有千萬條人命。單單她的長公主府已經(jīng)折進(jìn)去那么多,紫禁城呢?北京城呢?她不敢想,心頭一陣驟跳,仰天倒下去,渾然沒有了知覺。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晚間一陣凄風(fēng)苦雨潑灑在直欞窗上,案頭的燭火昏暗搖曳。她支起身子張望,這臥房仿佛不再熟悉了,只有她孤身一人。她受了驚嚇,大聲喚銅環(huán)和小酉,出現(xiàn)的卻是他。 他穿一件竹青的禪衣,頭發(fā)虛虛攏著,端了一盞琉璃燈進(jìn)來。燈火照亮他輕拂的袍裾,也照亮他神佛一樣溫和眉眼。 “醒了?”他把燈擱在炕桌上,到床前來看她,“我聽說你暈倒,回來照顧你。大夫交代了,是體虛,要好好調(diào)理。這程子你經(jīng)受得太多,都是我的錯,你怨恨我,怎么懲罰我都可以,只是別傷了自己?!彼呎f邊覷她臉色,戰(zhàn)戰(zhàn)兢兢又挨過來一些,“婉婉,你不要不理我,這么著比凌遲我還叫我疼。事已至此了,日子總要過的,難道你打算恨我一輩子嗎?” 她漠然看著他,心如死灰。他的所作所為實在令她感覺陌生,人命在他眼里是草芥子嗎?他面對她時慈眉善目,轉(zhuǎn)過臉去就成了催命的夜叉。那些廠衛(wèi)做錯了什么,他要一氣兒把他們?nèi)珰⒘??現(xiàn)在是二門外的,慢慢會發(fā)展到二門內(nèi),銅環(huán)、小酉、張嬤兒、李嬤兒……最后就輪著她了。唇亡齒寒,大鄴尚在已然如此,等到他攻破九門,世上焉有慕容氏和臣屬的立錐之地! ☆、第82章 關(guān)山夢長 然而終歸一夜夫妻百日恩,說沒有愛情,表面她可以做得很堅定,但是心底最深處,她仍舊會感到惋惜和痛苦。甚至剛才的夢里,她還在哭著喚他回頭。就像他說的,兩個人在一起多不容易,分分合合受盡了磨難。她不是鐵石心腸,她一心要和他白頭偕老的。沒有孩子也沒關(guān)系,爵位傳給瀾舟,將來等他退隱,兩個人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生活,打打漁,養(yǎng)養(yǎng)花,這樣子多好! 她一向在權(quán)力的中心,其實很多時候厭倦那種詭譎和算計。比如當(dāng)初大哥哥駕崩后的一系列變故,大位的爭奪多么殘酷,親族之間尚且如此,朝代的更替,要死多少人?一將功成萬骨枯,當(dāng)他君臨天下,那些無辜的兵士和百姓,就得為他的登頂付出慘痛的代價。大鄴腐朽,她早看見了,她希望他能扶持,至少和她一起,為慕容氏的江山做些什么。結(jié)果他反了,和王鼎匯合那次,也許并不是真的想保住社稷,只是不想和人平分天下而已。 她在一片朦朧的光里看他,遲遲問他:“你殺了那么多人,什么時候輪著我?” 他對她的想法感到意外,“你怎么這么說?我何嘗要殺你?” “沒有么?那我府里出去的廠衛(wèi),現(xiàn)在在哪里?” 他窒住了,答不上來,半晌才道:“誰告訴你的?余棲遐還是金石?” 她憤然拍了床板,“你還要殺他們不成?我身邊統(tǒng)共只留下這幾個了,你非趕盡殺絕不可嗎?” 他起先眼里怒火熊熊,懊悔不該心慈手軟,可她的厲聲斥責(zé)就像潑天的巨浪,頓時把那點火苗澆滅了。 他舉起兩手,無可奈何地投降,“咱們不提那些了,你沒有吃晚飯,我讓她們溫在灶上呢,這就給你端進(jìn)來?!?/br> 他退身要出去,她叫了聲回來,他立刻一個箭步?jīng)_到她床前,“我在呢,就想出去吩咐她們預(yù)備……你有話只管說吧,這回我做好了準(zhǔn)備,你罵我個狗血淋頭,我也不會頂嘴?!?/br> 他居然帶著笑,仿佛之前種種都是她的一個噩夢。他在故作輕松,在麻痹她,她卻還沒有糊涂到那種程度。 “我對你,如今是再也沒有指望了,只求你一件事,無論如何別再動我身邊的人。他們一心護(hù)衛(wèi)我,就像我的家人一樣,你殺他們,等同于殺我?!彼粗难劬?,近乎哀求地說,“你答應(yīng)我,保證能做到?!?/br> 他嘆了口氣,“我答應(yīng)你,只要他們不妄動,我絕不動他們分毫。”之前那個回來復(fù)命的錦衣衛(wèi)是不得不殺,他進(jìn)京報信,他早就恨得牙根癢癢,現(xiàn)在還敢喘著氣兒出現(xiàn),保不定帶了皇帝的口諭,留下他,讓他教婉婉怎么里應(yīng)外合嗎?既然已經(jīng)決裂了,他就不希望她再和京城有任何聯(lián)系。她是慕容氏的女兒,同時也是宇文家的媳婦。一個誤國的哥哥,難道比丈夫還重要嗎? 可他不敢細(xì)說,唯有諾諾答應(yīng),“好、好……你說不殺就不殺。不過咱們得先約法三章,你必須安然無恙,如果有任何不測,那就是他們伺候不周,他們通通得陪葬?!?/br> 她氣紅了臉,“你是以此威脅我嗎?既然如此,那就讓他們回京去,和他們的家人團(tuán)聚?!?/br> 他有些無賴地打馬虎眼,“他們走了誰來服侍你?還是留下吧,要不然就得回藩王府,你愿意么?” 她沒有再趕他走,這讓他看見了希望。見她不說話,知道她是默認(rèn)了。所幸還有一樣能夠牽制她,只要她平安,對他來說就是最大的保障。 他回身叫人把盅送進(jìn)來,打算親自喂她,銀匙遞到她面前,她倔強(qiáng)地別開了臉。他捧著蓋盅喃喃:“大夫說了,你雖然體虛,但是女科里比以前好了很多,隨時可能受孕。所以你得好好頤養(yǎng),不為我,為將來的孩子。你不想要個孩子嗎?咱們自己的孩子?” 然后呢?兩朝正統(tǒng),許諾把江山傳給他,就是宇文慕容各一半的和諧狀態(tài),是這樣嗎? 或者他看來已經(jīng)盡善盡美,她卻不這么想。她再不像以前那樣渴望孩子了,如果有,反倒成了他名正言順取而代之的手段,這樣的孩子寧可沒有。 他大約以為靠胡攪蠻纏,就能夠讓她回心轉(zhuǎn)意,實在是太小瞧她了。兩軍已經(jīng)交鋒,她不知道前方戰(zhàn)況如何,但知道百姓每一天都在生死邊緣掙扎。勸他住手,他不會聽,她還能這么樣?她已經(jīng)無能為力了,最后不過和大鄴共存亡爾。 可是她不死心,忽然矮下身子抓住他的手臂,“咱們離開這些紛爭好嗎?你不要管前方戰(zhàn)局了,拋下俗務(wù)跟我去別處吧。我們找個好地方,和和氣氣過我們的小日子……”她緊緊握住他的手,一片飲泣中眼淚滾滾而下,“良時,就算我求你了,我不想鬧得夫妻反目成仇。咱們在一起不容易,你我都應(yīng)當(dāng)珍惜才是。你如今倒戈一擊,把我置于何地?你在起兵之前怎么沒有想想我,你不知道這樣做會讓我兩難嗎?” 他自然知道,其實他也猶豫過,因為害怕讓她傷心,想過就此放棄??墒鞘聭B(tài)發(fā)展并不是他一個人能控制的,那么多的將領(lǐng),大家一同立過誓,他身上還承載著父輩的心愿,他沒有辦法放下。她口中描述的生活,也讓他心生向往,他背負(fù)得太多,有時候也累和厭倦。然而不是現(xiàn)在,前方那么多的人在沙場上征戰(zhàn),他的兄弟、他的兒子、他的兵士……如果他一走,眾人后退無路,只能戰(zhàn)死。 他說:“你喜歡那樣的生活,戰(zhàn)事一結(jié)束,我就帶你走。即便江山易主,我不當(dāng)那個皇帝,只要和你在一起,成不成?” 她眼里的光漸漸熄滅了,他還是不肯放棄,不毀慕容氏的基業(yè),誓不罷休。 她放開了抓他的手,頹然靠在床架子上,胸口一陣陣痛起來,灼灼地攪動,要把她撕成碎片。她垂下眼簾,淡聲道:“我們都在試圖說服對方,看來都不可能成功。你有你的堅持,我也有我的底限。是我太傻,竟還想勸你回頭……我懂得,你肩上扛著三十萬條人命,我呢,背負(fù)的是祖宗二百六十年的基業(yè),你我棋逢敵手,不是不恩愛,是造化弄人,只有怪老天了?!?/br> 他倒情愿她同他鬧,不要她這么冷靜冷漠,越是冷靜,越有絕情的可能。 他的聲音里帶了驚懼的成分,恍惚覺得大難臨頭,瑟瑟說:“你飽讀圣賢書,古往今來王朝的興衰更替是常事,評斷古人功績能夠深明大義,事情到了自己身上,怎么就這么積粘了?” “因為我是俗人,永遠(yuǎn)不能立地成佛。我稱頌唐太宗的治世之才,卻對他斬殺手足甚為不齒。一個人的功過,要留給后世評說,屆時你是亂世梟雄,還是亂臣賊子,全在別人的筆尖上。如果運氣好,或者你還能掙個毀譽參半,可我若是和你齊心,必然被文人們口誅筆伐至死不休……我不想身后還要被人戳脊梁骨,我一生磊落,受不了這個。” 她沉默下來,不再說話,那身軀和靈魂鑄成一個堅硬的殼,他無法突破。 他幾乎低到塵埃里,“婉婉,往日的恩情,你全然不顧了嗎?” 她別過頭,冷漠的側(cè)影像隆冬檐下垂掛的冰棱,難以觸及。 他哀傷而彷徨,失措地站在那里,站了很久。她背過身去,完全不再看他,他輕輕嘆了口氣,“我過兩日就要出征了,有程子見不到你呢?!?/br> 她閉上眼睛,即便不想哭,眼淚也浩浩流下來,染濕了鴛鴦?wù)怼?/br> 出征,去攻打她的哥哥,她能說什么?說了也未必管用,不如就此作罷。 腳步聲流連了會兒,終于去了,她才開始放心地抽泣。她身體本就弱,大悲大怒后手腳打顫,力氣全無。她想這么下去也快了,她這幅身子骨,恐怕是支撐不了多久了。 奶媽子又來了,抱著東籬滿面愁容,“殿下,您瞧瞧哥兒吧,這兩天氣得不肯吃東西,眼見著瘦了一圈兒了?!?/br> 婉婉坐在圈椅里,后知后覺地抬起頭來,“怎么了?” “料著是心里不好受?!蹦虌屪影欀碱^說,“瑪法和阿瑪外頭干的事兒,哥兒怎么知道,太太生氣,不能把氣往哥兒身上撒。您雖不打不罵,可哥兒機(jī)靈著呢。您平常那么疼愛他的,抽冷子待他涼了,他能不傷心嗎。” 婉婉略怔了下,起身看孩子,果真清減了,眼睛比原來更大了。見了她嘴就一扁,要哭。她忙哄了兩句,他伸出手想讓她抱,她很為難,對銅環(huán)說:“要不把他送回王府吧?!?/br> 銅環(huán)不贊同,“送回去了,叫她們笑話咱們。就把孩子留下,好歹手里也抓住點兒什么?!?/br> 難道還能把東籬當(dāng)人質(zhì)嗎?她苦笑著,接過來抱在懷里,點了點他的鼻尖說:“這么點兒小人兒……以后會記得太太嗎?” 半歲多的孩子,已經(jīng)可以喝點兒米漿,小銀匙上舀上半匙,想是真餓了,烏溜溜的大眼睛盯著,還沒到跟前,嘴就先張開了。 唉,這么可愛的rou團(tuán)兒,是治愈百病的良方。她哄著他,搖著他,畢竟是自己看護(hù)大的,他何其無辜,要受到遷怒。 可是孩子猶可,大人就兩說了。塔喇氏來,莫名其妙的一通自責(zé),“瀾舟那個孽障,殿下待他多好,他竟做出這種事來,豈不叫人寒心嗎。您不上王府里去,老太太也惦記您,又怕您記恨,沒臉子來見您。我也是硬著頭皮,希望您別不待見我。我和殿下處了這么長時候,脾氣秉性您知道。我是一點兒壞心沒有的,就盼著一家子和和順順的……您這程子好?有什么心里話,您和我說說,我也充人形兒,開解開解您。” 婉婉現(xiàn)如今是看誰都不像好人了,念著她前陣子伺候她的份上沒攆她,也算仁至義盡。 她眉眼安和,態(tài)度疏離,“我很好,你不必惦記。開解的話也用不著說,我聽得夠夠的了?!?/br> 塔喇氏噢了一聲,有點失望。轉(zhuǎn)而又道:“夫妻沒有隔夜的仇,您也體諒體諒?fù)鯛敯桑@不是……交代不過去嘛。我聽說已經(jīng)攻到真定府了,這可又進(jìn)了不少。說真的,爺們兒這樣,忒沒情意了,不瞧著京里的皇上,也瞧著殿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