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jié)
看到江千彤還站在原地,她揮手將銀針取出,后者陡然恢復了行動,飛身向自己師父撲來,慌張地探她鼻息,發(fā)現(xiàn)人還活著,卻武功盡失時,身形震驚地搖晃了幾下。 她抬頭,一雙秋水般的眸子早已哭得紅腫,望向奚玉棠的眼底神色復雜,讓人看不清是驚是俱,是怒是恨。 目光掃至一旁跌落在地的佩劍,江千彤手指顫了顫,一把上前握住,撐著一口氣站起來,將柳曼云護在身后,胸膛急劇起伏,心中仿佛有什么東西,在這一刻悄然碎裂,再也無法彌補。 奚玉棠面無表情,雙唇抿成一條直線,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等她出手。 “為什么會這樣……”江千彤睜著大大的眼睛,近乎失神地望著她,聲音嘶啞至極,“為什么要逼我……你殺了我好不好?我替師父給你賠罪好不好?你把她武功還來,奚玉棠,你這樣,她還怎么能活?她是一手把我養(yǎng)大的師父?。。 ?/br> 冤冤相報何時了,奚玉棠,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眼前已經(jīng)處于崩潰邊緣的少女,看得奚玉棠刺痛不已,卻依然面色平靜地開了口,“……你是你,她是她。若非離雪宮有你,今日便是覆滅之期?!?/br> “千彤,你要對我出手嗎?” 江千彤渾身劇烈地顫抖,握著劍的手顫巍巍提不起一絲力氣,雙腳像是被誰死死釘在地上,想說什么,對著那張自己無比熟悉的臉卻一句也說不出。 眼前這個人,曾是她在這個江湖上除了師父以外最能依靠之人,只要有他在,天塌下來都好似不足為慮,哪怕自己有朝一日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只要向他求助,就好似能得到對方拼死相護……他曾為她醫(yī)過腳踝,抱她輕功趕路,收留她去江南,帶她游玩,送她禮物,陪她練武,為她出頭,笑吟吟地聽她講各種趣事,還教她劍法,給她表演自己并不擅長的茶道……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為什么一定要這樣! “——啊啊啊??!” 崩潰般撕心裂肺的哭聲驀然爆發(fā),手中的劍終究還是掉落下來。江千彤整個人直直跪坐下去,蒼白的手指深深掩面,心如刀絞,放聲痛哭。 奚玉棠狠狠閉上了眼睛。 她轉(zhuǎn)頭對上柳曼云生無可戀的眸子,輕聲道,“你該慶幸你有個好徒弟?!?/br> 說完,再不留戀,轉(zhuǎn)身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寫得好累。 心疼奚之邈。我奚爹是個風華絕代,倜儻瀟灑的驚世高手,雖然死的憋屈,但至少和心上人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也心疼千彤。 唉。 ☆、第86章 后續(xù)發(fā)展 頭也不回地離開安靜如死的離雪宮,耳邊似乎還回響著江千彤錐心泣血般的哭聲,奚玉棠幾乎是倉皇地下了山,和薛陽會合后,縱馬飛馳,星夜離開了曲寧城。 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當走進煙雨臺時,她險些腿軟。 放了薛陽去休息,她抬步走向奚玉嵐的云燕園。時間緩緩走過申時,云燕園內(nèi)一片寂靜,無論是奚玉嵐還是長歌都還沒回來。定定地在門外站了好一會,奚玉棠稍稍收拾了心情,這才轉(zhuǎn)身離去。 來到主院,秋遠剛巧端著水盆從里面出來,陡然見到她,怔了怔,“奚教主……” 眼前人風塵仆仆,看起來疲憊極了,眉眼之間沒有往日的神采飛揚,死氣沉沉的,整個人也深沉了許多,看得秋遠心驚膽戰(zhàn),就這么站在原地不敢動。 “你去哪兒?”奚玉棠看向他。 “打水……”秋遠條件反射地回答。 眨了眨眼,她輕聲道,“我跟你去,一會你去找韶光,讓她給我翻件衣裳出來換上,再通知小美我回來了,讓他莫要擔憂?!?/br> “啊?”秋遠一頭霧水,“您要梳洗?那,那您進去歇著,我去給您準備?!?/br> “不用,我先換身衣裳再說。”奚玉棠堅持不進主廳。 “……” 大約明白了她的意圖,秋遠不敢再反駁,但也怕她真跟著去,只好先將人帶到偏廳客房,而后迅速備好了一切。奚玉棠簡單地沐浴了一番,洗去塵土,穿著中衣直接裹上厚厚的大氅走進主廳內(nèi)室。 越清風清醒地靠在床頭,散著發(fā),手上拿著本書,頭也不抬道,“回來了?” “嗯。” 奚玉棠抬眼看他,發(fā)現(xiàn)臉色比她走之前好上不少,心下微安。她剛剛梳洗過,全身都還在冒濕氣,然周身揮之不去的疲憊卻像籠子一般將她包圍,“幾時醒的?” “你走沒多久?!痹角屣L動作優(yōu)雅地翻了一頁書,“不是不愿進來?” “……”你誤會了,我是想先沐浴,不然怕你罵我…… 清絕出塵的一個人,說話做事舉手投足都帶著清越的貴氣和雅致,哪怕奚玉棠明知他在生氣,卻也不得不承認,在見到這副永遠都淡然自若模樣的越家少主時,心里不可抑制地也跟著平靜了下來。 她立在原地走神,直到越清風抬頭對上她,輕描淡寫道,“站在那里干什么……” 一句話沒說完,就發(fā)現(xiàn)了她的異狀。動作緩慢地放下書,將眼前人那不對勁的情緒收進眼底,還沒等發(fā)問,奚玉棠忽然抬手解開大氅準確地扔在椅背上,接著動作麻利地爬上了床,繞過人來到里側(cè),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借你這里睡一下,兄長回來記得叫醒我?!?/br> 越清風被她這一連串不帶停頓的動作徹底驚呆,竟是連反應(yīng)時間都沒有,就這么愣愣地見她在自己身邊躺下,好一會才后知后覺,被她這一直球直擊心臟,砰砰砰如擂鼓般的心跳徹響耳邊。 他眨了眨眼,徹底回過神,低頭去尋她,“雖然我也很想你在這里睡下,但我病著呢,會過了病氣給你。” “沒事。”奚玉棠將衾被掀過頭頂,整個人悶進去,只留一頭烏黑的長發(fā)鋪散在柔軟的枕頭上。 “……” 越清風終于感覺到了不對,克制地咳了一聲,問,“怎么了?這幾日去哪兒了?” 奚玉棠悶聲不語。 伸手將她頭頂?shù)谋蛔映断聛?,露出一雙通紅的眼睛,越少主微微一怔,徹底慌了神,方才那莫名其妙的氣早就不知煙消云散到了哪兒,醒來后連續(xù)兩天沒見到人的不安和煩躁也倏然不見,整個人坐起來緊張地看她,“怎么哭了?棠棠,你別嚇我……” 奚玉棠揮手打掉了他幾乎伸到自己臉上的手,冷淡道,“我沒哭。還讓不讓人睡了?我快三天沒闔眼,特別困,再吵,你就給我滾下去。” “……” 這到底是誰的床啊…… 越清風抿了抿唇,委屈地將手收回來,見她分明就是有事卻什么也不愿說,只好嘆著氣乖乖躺了回去,盤算著待她醒來再問??上乱幻耄恢皇直酆鋈粡谋蛔永锎驒M伸過來,正正好好壓在他腰上,緊接著,奚玉棠整個人都貼了過來,緊緊抱住他,頭深深埋在他身體和枕頭之間的空隙里,猶如霜打的茄子,渾身上下都透著股令人心顫的脆弱和疲憊。 從她胳膊壓上來開始,越少主就整個僵在了那里,一動不敢動,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但身邊緊貼著的觸感卻又那么分明,不禁又是欣喜又是擔憂,手都不知該怎么擺,就這么保持著古怪的姿勢成了尊雕塑。 “……棠棠?”他輕聲試探。 “借我抱一會?!鞭捎裉穆曇魫瀽?,“……等我睡著,你把我踹過去就行?!?/br> 心中的擔憂終究還是壓過了竊喜,越清風側(cè)過身,將人整個抱進懷里,察覺到她身體正在極其輕微地發(fā)著抖,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一下一下安撫般地輕輕拍著她的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你告訴我可好?” 內(nèi)室里一片寂靜。 良久,奚玉棠的聲音透過衾被傳了出來,“……我去離雪宮了?!?/br> “……” “我當著千彤的面,廢了柳曼云的武功。” 拍著她后背的手微微一頓,越清風驚訝地挑起眉梢。少傾,抱著她的手臂緊了緊,感覺到奚玉棠正死死攥著自己的衣襟,心中嘆息,語氣緩了下來,“心中有愧?” “沒有?!?/br> “覺得遺憾?” “有一點?!备鞣N方面的。 低頭在她額上印下一吻,越清風帶著一絲笑意道,“我知道該怎么做了,睡吧?!?/br> 大喜大悲后人總會感到從骨子里滲出來的疲憊,奚玉棠短短幾句話,道盡了她這幾日的全部。她本想在第一時間告訴兄長有關(guān)父母慘死的真相,可奚玉嵐仍在青山谷未歸,而她已提不起任何精神去處理收尾,幸好還有越清風。 她有些撐不住。 不僅是疲憊,還有父母死亡真相帶來的巨大沖擊,以及最后江千彤的哀腸欲絕,都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一句‘我知道該怎么做了’,輕而易舉讓她放下了心中大石,道不盡的委屈和從靈魂深處傳來的疲憊瞬間滅頂般淹沒了她的四肢百骸,聞著身邊傳來的令人安心的藥香,奚玉棠整個人迅速陷入了沉睡。 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她的后背,直到身邊人傳來平穩(wěn)的呼吸,越清風停下動作,靜靜抱著人思索著什么。秋遠從外面躡手躡腳地進來,令他立刻回神,迅速阻止了秋遠開口,傳音入密交代起接下來的事情。 …… 奚玉棠睡得天昏地暗,夢里奚之邈和唐芷嫣臨死前的情形一直反復在她腦內(nèi)演繹,一會是他們被圍攻致死,一會是雪山上的沖天大火,一會是江千彤的痛不欲生,一會又是她跪在父母衣冠冢前發(fā)誓報仇的場景,來來回回,混亂不堪。 醒來時,她頭痛欲裂,四肢酸沉,整個人不知今夕何夕,疲憊得仿佛根本就沒有睡著。 越清風早已不在身邊,整個主院內(nèi)室里寂靜無聲。窗外天光大亮,刺得她眼皮子生疼。好一會才適應(yīng)了光線,掙扎著從床上坐起,奚玉棠揉著昏沉脹痛的太陽xue醒神,想開口,卻發(fā)現(xiàn)嗓子火辣辣一片干涸。 翻身下床給自己倒了杯茶,溫茶下肚,令她終于清醒了幾分。這種仿佛宿醉一般的感覺實在不太好受,難得起了惰性,她猶豫了一下,又重新爬回床上,抱著被子靠在床頭發(fā)呆。 沒過一會,有人推門而入。越清風穿得厚厚實實,手里抱著湯婆子,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樣,見她睡醒,眼底頓時帶上了笑意。 “喝水?”他開口。 奚玉棠搖搖頭。 “可餓?” 繼續(xù)搖頭。 越清風來到床前坐下,探手貼了貼她的額,溫度正常,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幾分,“不管怎樣也得吃點東西,我讓秋遠將飯菜端來,若是你不愿下床,就在這里梳洗,在床上吃。” “好。”奚玉棠點點頭,“幾時了?” “辰時一刻。”越清風偏頭咳了兩聲,“你睡了一日兩夜。” ……這么久? 奚玉棠詫異地看他,但很快便又恢復了平靜,連一句話都懶得多說。 見她居然反常地沒跟自己提起正事,越清風也心下驚訝。沒多說,只吩咐了候在外面的秋遠和韶光,自己則坐到了一旁的書桌前,繼續(xù)處理手邊之事。為了陪奚玉棠,他將事務(wù)從書房帶回了這里,累就回頭看一眼她的睡顏,倒也愜意。 用了膳,奚玉棠的精神回復不少,卻依然賴在床上不起來,撐著頭看著不遠處的越清風。后者被她盯得整個人都不太好,筆落了又停,反復兩次,索性放下,轉(zhuǎn)身對上她,“有事?” 床上人慢吞吞地搖頭。 越清風抽了抽嘴角,道,“離雪宮那邊,柳曼云對外聲稱練功出了岔子,需要靜養(yǎng),已將宮主之位傳給了江千彤。年后元宵節(jié)便是繼位大典,去不去?” “不去?!鞭捎裉倪@次倒是答得飛快,“你去就行。” “我是病人?!痹角屣L睨她一眼,“差人送去賀禮,全了禮數(shù)便好。” ……玄天跟離雪宮如今都徹底撕破臉了,還送禮? 千彤會要么? 會不會被扔出來? “幫我轉(zhuǎn)告薛陽,備一份禮送去,平常些,不出挑就好?!鞭捎裉膽醒笱蟮亻_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