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唯有歐陽玄立在原地,目光追隨著那兩人離去的方向看了許久,渾濁的雙目微微瞇起,冷峻的臉上毫無表情。 奚玉棠一路飛奔,終于在荒無人煙的林間一處停下,越清風(fēng)前后腳趕到,立于她身后。 她轉(zhuǎn)過身,拉下面罩,開門見山,“我今晚沒中毒?!?/br> “但你以為那毒是好吐的?有殘留,只能多吐兩下就當(dāng)漱口了。所以吐血是真,昏迷是真,事發(fā)突然,沒能事先向你打招呼,就這樣?!?/br> 她語速很快,好像不愿在這件事上多說。越清風(fēng)勉強勾了勾嘴角,壓下到嘴邊的咳嗽,“做戲很成功,騙過了所有人,成功將自己脫了出來?!?/br> 對面人沒開口,算是默認(rèn)。 沉默片刻,越清風(fēng)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也不知是在贊她機(jī)智還是笑自己白癡。 奚玉棠疑惑地看他一眼,見他沒有解釋的意思,便告了聲辭,輕功離開。 越清風(fēng)留在原地久久未動,面無表情地望著自己持劍的手,昏暗之中,看不清手心的紋路,只覺既蒼白又無力。 周圍一片死寂,他猛然爆出一陣咳嗽,彎下腰,無聲嘔出一大口血。 如果奚玉棠在場,定能猜到他怕是發(fā)了舊病。 “騙人的話倒是說得滴水不漏……”隔了許久,黑暗之中,他虛弱自語,帶著一絲自嘲,“是不是毒發(fā),真以為我看不出么?” 血腥味被夜風(fēng)緩緩吹散,四周似乎更靜了。 ### 回了觀瀾院,奚玉棠剛進(jìn)門便腳下一軟。沈七幾人沒去觀戰(zhàn),但兩人鬧出那么大動靜,恐怕整個武山無人不知。 緩了緩,對上三個屬下?lián)鷳n的目光,奚玉棠無奈嘆氣,“……你們說話就不知道關(guān)門嗎?” “關(guān)門越少主就聽不見了么……”司離小聲吐槽。 “說好的院子里都是我們的人呢?” “……又擋不住。” “你還說!”她瞪眼。 司離吐舌。 “……所以,說開了?”呂正略有心虛地開口。 奚玉棠擺手,“算是吧,反正也是真毒發(fā)。” “但不是幽冥……”司離忍不住接茬,“教主今天出門忘了吃藥?!?/br> 一旁的沈七干脆闔眼養(yǎng)神。 怎么沒吃,下午受傷回來,在越清風(fēng)的別院他就已經(jīng)讓她吃下了,要不是她故意運氣要吐血,怎么可能牽動毒發(fā)? 想了又想,他將越家有離火草一事說了出來。奚玉棠微微一怔,皺起眉。 “在越家?guī)旆?,還是越清風(fēng)私庫?能買過來嗎?” 沈七搖頭。 ……早知不要他那五千兩了。 奚小教主略有后悔,“既如此,那我回頭找他提一提。” 沈七飽含深意地看她一眼,囑咐道,“是我們有求于人,記得好好說話?!?/br> 奚玉棠抽了抽嘴角,理虧地選擇了沉默。 ———— 乖乖調(diào)養(yǎng)了兩天,沒出任何幺蛾子,終于,奚玉棠在得到沈七首肯后,于第三天一大早出門找越清風(fēng)去了。來到驚鴻院,卻被告知他幫著歐陽盟主辦事去了,要很久才能回來。 百無聊賴的奚教主權(quán)衡了一下,最后還是被離火草打敗,厚著臉皮拿了本書等在院子里,勢要將越清風(fēng)等回來。 可惜天生不是讀書料,看了一會便看不下去。越清風(fēng)的院子安全系數(shù)高,五月底六月初的太陽又格外暖,不一會,她就趴在石桌上睡著了。 奚玉棠做了個冗長且亂七八糟的,攪得她甚是疲憊。好不容易轉(zhuǎn)醒,太陽似乎都挪到了西邊,而她身上則不知何時披了件薄毯,暖洋洋的。 她僵硬地活動壓疼的胳膊,抬頭,石桌旁不近不遠(yuǎn)的距離,越清風(fēng)窩在寬大舒適的軟椅上,拿著本書看得專心致志。 初夏的風(fēng)帶著一絲涼意,攜著青草味吹來,輕輕撩起了軟椅上青年垂落的黑發(fā),精致俊美得恍如畫里走出的臉龐透著白玉般的光澤,被頭頂?shù)奶栆徽?,仿佛整個人都在發(fā)光。 奚玉棠看得有些呆。 刷拉一聲翻書聲響起,越清風(fēng)頭也不回地開口,“醒了?” “……嗯?!彼乱庾R回話,“什么時候回來的?” “很早?!痹角屣L(fēng)話不多,目光就沒從書上移開過,“餓嗎?” 奚玉棠誠實地點頭,“餓?!?/br> “秋遠(yuǎn)?!?/br> 秋遠(yuǎn)早就候著了,提著食盒便走過來,一個個精致的點心在石桌上一字排開,看得奚玉棠腹中饞蟲大作。 放好了吃食,秋遠(yuǎn)剛準(zhǔn)備離開,奚玉棠突然開口,“等一下!” 秋遠(yuǎn)站住,疑惑地歪頭。 奚玉棠下巴點了點綠豆糕,“要吃那個?!?/br> 秋遠(yuǎn):“……” “我手麻得抬不起來,正在運功恢復(fù),你先幫我拿一個來?!鞭捎裉慕忉尩馈?/br> 秋遠(yuǎn):“……” 默默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見他依然在看書且毫無反應(yīng),秋遠(yuǎn)認(rèn)命地用帕子包著手捏了塊綠豆糕,小心翼翼地塞給奚玉棠。后者一口吃下,絲絲甜意頓時充滿口腔,眼睛都忍不住瞇了起來。 幾口嚼完咽下,奚玉棠眼睛發(fā)亮,“來來秋遠(yuǎn),蓮蓉酥來一塊。” 秋遠(yuǎn):“……” 一連吃了兩塊蓮蓉酥,奚玉棠的胳膊恢復(fù),揮揮手,秋遠(yuǎn)如釋重負(fù)地抱著食盒跑了,留下她一口點心一口花茶,不要太舒服。 吃了個爽,奚玉棠停下來揉揉肚子。一旁的越清風(fēng)依舊沒拿正眼看她,仿佛掐準(zhǔn)了時間般開口,“吃好了?” “好了,多謝款待。”奚玉棠答道。 “那便回吧。” “好?!?/br> 奚玉棠起身往院子外面走,走到一半,身子一僵,回頭,“越清風(fēng),你耍我?” 青年翻了一頁書,平靜道,“沒有。” “我等了你一天!” “嗯,然后呢?” “……” 然后我想把你一腳踢下武山你信不信? 奚玉棠定定地看著眼前人,“好好說話?!?/br> 越清風(fēng)默默放下書,抬眼,“奚教主想說什么?” “……” 清了清嗓,她一本正經(jīng)道,“調(diào)查得如何?有需要我做什么的?” 越清風(fēng)淡淡道:“奚教主還是輕易不要插手此事,免得連累自身?!?/br> 奚玉棠皺了皺眉,覺出不對,“越清風(fēng),你要再用這種古怪的語氣跟我說話,我們的同盟就到此結(jié)束?!?/br> 什么公子哥脾氣,老子慣得你! 她定定地望著眼前的青年,后者眼眸平靜地回看她,絲毫沒有要退讓的意思,越看越讓人生氣。眼前這人明顯還在氣她假裝中毒之事,可架也打了誤會也說開了,還什么可別扭的? 站在角落的秋遠(yuǎn)一見這兩人又對上了,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雙方氣勢都太過驚人,尤其是奚教主,氣勢不斷攀升,好像分分鐘就要動手了! 這這這……還來?他家公子身體受不了?。?/br> 直到秋遠(yuǎn)腦中演練了無數(shù)遍怎么給自家公子擋槍的畫面,就差付出行動時,一聲輕輕的嘆息響起,越清風(fēng)開口了。 “是我不對,坐下說吧。 奚玉棠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會,緩緩坐下。 “給我瞧瞧你的傷?!痹角屣L(fēng)主動示好。 “不用?!?/br> 被噎了一下,越少主默默從書中抽出一張字條遞了過去,“方才收到信,蕭云晗已經(jīng)啟程朝洛陽趕了?!?/br> 奚玉棠掃了一眼,面具后的峰眉微挑,“是不是還要告訴我,蕭云晗打算找本座算賬?” 對面人咳了兩聲,沒有開口。 奚玉棠頓時氣笑了。 好,很好。每天都有人在本座面前找死。 既然蕭云晗要不痛快,那爺便在武山等著他!奚玉棠用力握拳,字條化作一縷細(xì)砂簌簌落下。 越清風(fēng)默默掃了一眼那撮紙沙,聰明的換了話題,將這兩日他同歐陽玄的調(diào)查情況說了一遍。最可疑之人當(dāng)場自殺,牽扯出的負(fù)責(zé)酒水、后廚之人全部服毒自盡,每次都能正好趕在他們前面,線索斷了個干干凈凈。 之后,越清風(fēng)提到了杯子。 “那天我說到杯子的時候你已經(jīng)在外面了?”奚玉棠出乎意料地問。 他點頭。 暗罵了句【一群蠢貨】,奚玉棠尷尬道,“杯子入手隱有冰涼之感,不確定是不是幽冥所致。不過這不能作為證據(jù),對方在暗我們在明,從行事來看,蛛絲馬跡肯定已經(jīng)洗干凈了。” 越清風(fēng)皺眉沉思。 他查過杯子,并未找出任何問題,仔細(xì)回想當(dāng)時四人舉杯時的順序,也沒有頭緒——此案果真成了無頭案。 “并不是非要破案?!鞭捎裉木徛_口。對她來說,弄清楚誰是兇手毫無意義,弄清楚誰有敵意才至關(guān)重要。 越清風(fēng)秒懂,“想殺你我之人多的是。”。 “但兇手就在武山上?!?/br> 她是不是可以假設(shè),向聽雨閣買她命的人,和下毒之人,是同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