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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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邊聽上去也沒了辦法。 已經(jīng)大四的安星眼看就要畢業(yè),之前因為一直在準備外交部招考,錯過了很多公司到校內(nèi)的宣講。所以,如果這次考試不成,她不僅要面臨工作問題,首當其沖的就是收入沒有著落。 安星想想說:“你替我去吧。備用鑰匙還放在老地方。” 掛斷電話,她翻了一下電子日歷,出租信息不過是前天才麻煩家里做中介的好朋友林雅掛到網(wǎng)上,沒想到這么快就有人要去看房。雖然快得有點兒出乎意料,但她卻希望這是冬天里,自己聽到過第二好的消息。 第一好的消息,是她偷偷放進口袋里的糖,別人看不見,但只要自己輕輕一碰就覺得無比香甜。 想到這,安星微翹的兩片嘴唇慢慢彎成了月牙。 那種心情想必就如眼前月落日生這樣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一樣,沒了云霧的遮擋,天地間所有的東西全暴露在陽光下,一切都是那么生機勃勃。 安星摸了摸手腕上的鐲子,想起外婆說的:“天黑夠了,總會亮?!?/br> 她第一次聽見這話的時候,是二零零二年四月十五日的傍晚3。 那個傍晚,天邊的晚霞像火鳳凰的尾巴,紅得耀眼奪目。外婆接了一通電話后帶著她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秋千是父親和母親出差前親手做的,mama說等他們回來就坐在上面一起陪她看日落,還說,會害羞的天空就像安星紅潤的小臉蛋,一定很美。 所以,兩個建筑師把秋千做得足夠寬敞,也足夠精致。 她歡喜的不得了。 放學以后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背著書包坐在草地上,反復摸著秋千上的每一根紅木條。 她不坐,只是輕輕推著它在自己眼前搖晃。 那天,隔著半開的門,她聽見外婆在客廳里講電話。 電話應該是從很遠的地方打過來,但不是爸爸mama。因為外婆重復了一遍“駐韓大使館”,之后便是一段冗長的沉默。 或許是那聲音太遠,外婆聽得辛苦;或許那個時候,她的沉默也是一種回答。 掛了電話,外婆從房子里出來,安星笑著從地上站起身,露出臉頰上淺淺的酒窩。 外婆走過去說要陪她坐在秋千上看日落。 她點點頭,拍干凈身上的土渣又仔細摘干凈褲管上的草葉才坐下。 那一天的落日像被針芒般的叢林扎破的血袋,把西邊染了個通紅。哪怕外婆帶著金絲邊眼鏡,都擋不住那抹刺眼的光亮。 看得久了,眼睛累了,里面自然盛著水光閃閃。 外婆以前說過,“我們小安星不愛哭的性子隨我。” 不過婆孫倆可是一起哭過一次。 那時,安星從高高的樹枝上跌下來,摔斷了腿,她疼得哇哇大叫,外婆就守在她身邊默默的擦眼淚。 “外婆,天黑了?!?/br> “是啊。天黑夠了,總會亮的。等到天亮,星兒和外婆一起去接爸爸mama回家,好嗎?” 那時候安星不大,還有四天剛滿十歲。她生日恰好是谷雨——“谷雨斷霜,生百谷?!?/br> 她從小就聽爸爸說那是象征萬物新生的日子,就像黎明之后生起的太陽,所以給她取名“星”——日生,為始。 他們惟愿自己的孩子光亮美好。 但,再亮的日頭,也有被烏云遮掩的時候。 安星人生第一場暴風驟雨就在天亮之后。 早上五點,她們上了一輛黑色奧迪。破曉之前星月漸退,穿梭在那樣深沉的暗夜里需要更加勇敢。安星拉了一下頭上的黑色圓頂禮帽,一言不發(fā)的看著前面,心里期待著山云之間迸射出光亮的瞬間。 可惜,一路上小雨淅淅。 兩個小時之后她們到達機場。在幾個身穿黑色西裝,耳朵上掛著線圈的男人帶領下,她們穿過一條牌子上寫著快速通道的地方,直接上了一輛停在門口的中巴車。 很多年之后,她在師大附中的校門口見過那種車,那時候她才知道它叫“考斯特”4。 車上的人像約好了一樣,黑衣肅穆。 安星從下了轎車開始就一直低著頭,大約是因為沒等到太陽出來,這讓她有些難過,而眼前這些奇奇怪怪的場景也讓她有點兒緊張。 下車的時候雨大起來,兩把黑色的傘在她和外婆的頭上撐開,像兩朵開在雨里極為哀傷的花。 她們停在一架飛機的旋梯前,安星坐過幾次飛機,卻沒見過眼前這么小的機型。不長的旋梯上,一個捧著木盒子的叔叔站在臺階下面,他身后還站了一些人。 只是,她顧不得看。 外婆說:“去接過叔叔手里的匣子?!?/br> 她盯著那個雕刻的像古屋一樣的木盒,第一次感覺到恐懼。那是一種讓人不自覺后退跟渴望被安撫的情緒。 安星大半個身子躲在外婆背后,一雙小手死死的拉著垂在面前的胳膊,只有眼光,怯怯的看著。 “外婆昨天怎么跟你講的?” “和你一起接爸爸mama回家?!?/br> 此刻的小安星已經(jīng)淚流滿面。 外婆指著面前的黑匣子說:“他們就在那兒?!?/br> 長空里一聲響雷砸在地上,震得安星的腦袋里嗡嗡作響,她無法將眼光從木匣子上移開,顫抖的嘴角不停的哭訴說:“你騙我,你騙我。他們還在韓國,我們約定好,谷雨那天才會回來?!?/br> 外婆轉過身兩只手按著她,像兩把鐵鉗,沉重又牢固,好像分分鐘就能碾碎那一副小小的肩膀。 安星瞪大眼睛,泉眼似的深不見底又空無一物,只是接連不斷的往外淌著水。雨天里光線很暗,但她真真切切的看見從外婆臉上滑落的淚。 沉默的眼淚是這世界上最重的回答,除了接受,讓人無力反駁。 兩個堅強的人又一起哭了,感覺依然是不變的疼。 只是這一次疼到安星沒了哇哇大叫的力氣,只剩下嗚咽的抽搐。 “去,接他們回家?!?/br> 當黑色骨灰盒落在一個不滿十歲的孩子手里時,她沒想到,那時的自己,心中竟浮起一絲恨意。怨恨下雨的天,怨恨執(zhí)拗的外婆,怨恨再也回不來的爸爸mama…… 怨恨風,吹走了她最愛的禮帽。 四月的機場,世界突然失去顏色,漆黑的烏云蓋著暗沉的大地,雨和她的長發(fā)一起蕩在風里。 四天之后,安星送給自己一份十周歲生日禮物——齊耳短發(fā)。 這頭短發(fā)一留就是十幾年,直到這一年的夏天,外婆躺在病床上哽咽的說出她最后的心愿——“星兒,外婆還想給你扎頭發(fā)?!?/br> 她坐在旁邊,看著眼前的那個老人,像深秋十分被抽干水分的樹葉,枯黃萎縮的躺在病床上。窗外的陽光不論怎樣在她身上照耀,都只會讓安星更加清楚的看到她臉上刀刻般的紋理和那些數(shù)不清的褐色斑點。 那一刻安星忽然發(fā)現(xiàn),時光教不會人們?nèi)魏问?,它只負責失去?/br> 而所有的失去,都曾讓她倍感珍惜。 她握著搭在耳邊那雙干癟的手,點點頭。 入冬的時候安星的頭發(fā)已經(jīng)長到肩膀。她蹲在地上,外婆弓著背,給她梳了一次頭發(fā)。 雖然馬尾綁的有點兒低,還有點兒歪,但安星長了一張鵝蛋臉,那樣的發(fā)型倒顯得俏皮可愛。 她撥了撥額前掉下來的碎發(fā),回頭問外婆,“好看嗎?” 坐在輪椅上風燭殘年的老嫗顫巍巍的把她攬在懷里淚如雨下。她的耳朵貼著外婆的心臟,聽到那里面跳動的聲音就像逐漸遠去的馬蹄,越來越小…… 那是她們最后一次一起哭。 起風了,安星站在教室門口撩起被吹落的一縷頭發(fā)。關上手機,把背包放在教室外面的長桌上,深吸一口氣,走進考場。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考試這種單獨作業(yè)的行為已然變得不再那么純粹。不論是中考、高考還是眼下的國考,似乎都不再關乎個人機會,必要時總要上升到全家意志,頗有幾分孤注一擲的味道。 李霄看著警戒線外的人群問曲柏?。骸澳阏f考試到底為了什么?” 他盯著手里的電動車,一板一眼的說:“有些事情存在是為了證明你行??荚嚕∏∠喾?。” “難道就為了證明‘我’不行?”話一出口,李霄的臉就綠了。 要知道,這是每個男人都諱莫如深的三個字,哪怕是英雄遲暮都不可能說出口。 曲柏琛瞟了一眼,抬起沉著的左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說:“是為了證明很多人都不行?!?/br> 沉默良久的李霄忽然坐直身體,扭頭看著校門里一排排亮燈的教室。他無法想象那里正在進行的事情,激烈程度絕不亞于一場近身rou搏。 “那你說她行嗎?”他問。 “誰?” 李霄用手指點了點放在一旁的紅色證件,嘴角夾著笑說道:“這個考場你還認識誰?” “不知道。”曲柏琛臉色不溫不火,說話的語氣也沒有半點兒起伏。 “真的不認識?” 李霄的問題猶如頑石沉入大海。靜默像一團氤氳封著他的口鼻,他一只手伸進口袋,手指反復摳著兜里揣的東西。 幾次想開口,只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有話就說?!?/br> “這可是你讓我說的?!?/br> 李霄聲音不大,好像在試探,傳到曲柏琛耳朵里的時候,只剩下含糊不清的音調(diào)。他皺著眉,點點頭。 “我覺得每個人活著都有他要做的事兒,你替不過來。就好像你現(xiàn)在替人看車,一直替何光辰……” 李霄看了一眼曲柏琛冷峻的側臉,沒再說下去。掏出兜里裝著的點一中南海下了車,走到不遠的一棵光禿禿的樹下抽起煙來。 把一堆無用的固體通過燃燒轉化為更無用的氣體在曲柏琛眼里是件非常無聊的事情。 但是,他坐在車里不外乎兩個選擇。 要么看著李霄做那件無聊的事,要么盯著停在手邊的電動車。此刻,他急需動態(tài)的東西占據(jù)大腦,擠掉正在回憶的事情。 “一根、兩根、三根……” 曲柏琛皺著眉,在心里默默數(shù)著李霄捻滅的煙頭,看著他頭頂縈繞的白煙。 終于,墻里面?zhèn)鱽硪宦曢L鈴。 李霄連忙捻滅剛點著的香煙,把剩下的部分塞回煙盒,走過去拍了拍車前蓋。然后轉身站直,雙手在身前交疊,動作干凈利落一氣呵成。 沒兩分鐘,他頗感奇怪的轉頭問:“等什么呢,還不出來?” “出去?”曲柏琛攤開抓著電動車的手,“你讓我飛出去?” 李霄剛板起的臉瞬間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