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過，統(tǒng)一度量衡損害了商人的利益，誰動誰就有?危險。即使他們已經(jīng)盡力將所?有?人的損失降低在最小, 但人要是掉進(jìn)錢眼里誰要是讓他有損失，誰就是他的敵人。利欲熏心, 被錢財蒙蔽雙眼, 指不定會干出什么喪心病狂的事情。

    “大夫放心, 我們?既然做了, 便早有?準(zhǔn)備?！卑颓迥抗鈭远? “商賈一生最重誠信，我們?不會食言的！”

    江寧聞言：“二?位乃真勇士。關(guān)于商賈指標(biāo)的事情，還得勞煩二?位費(fèi)心?！?/br>
    卓氏和巴清面露笑意，紛紛表達(dá)了自己的衷心。

    其實(shí)他們?三個?都對這場利益交換心照不宣。巴清和卓氏利用自己的聲望推動度量衡統(tǒng)一。作為報答, 嬴政許諾度量衡統(tǒng)一后, 再有?他物?誕生的標(biāo)準(zhǔn)有?兩個?人定奪。

    不過, 江寧想著這兩個?人的頭腦如此精明, 光是用在這一處實(shí)在浪費(fèi), 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地方能?用上他們?。

    思索間，小孩子的玩鬧聲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抬眼看去, 便瞧見在子嬰扶蘇還有?陰嫚三個?小孩子在乳母的看護(hù)下在草地上玩鬧。金色的陽光漫在三個?小人兒?的身上，讓小家伙們?格外地靈動活潑。

    正?看著，陰嫚先?用雙手撐在地面上，費(fèi)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站了起來，結(jié)果踉踉蹌蹌沒幾步便撲到了子嬰的背上，子嬰差點(diǎn)沒坐穩(wěn)差點(diǎn)五體投地趴在地上。

    不過他這副心有?余悸的模樣逗笑了陰嫚，小家伙的笑聲引來了扶蘇好奇。這小子見meimei笑得開心，以為是有?什么好玩的，于是也跑了過來撲在了子嬰身上。

    可憐子嬰到底還是被這兩個?小壞蛋壓在了地上成了rou墊。而上面的兩個?小家伙反而被這突然的變化逗得咯咯自笑。子嬰見兩個?小家伙笑得開心，也跟著笑了起來。

    那清脆的笑聲，讓聽到的人也不禁身心舒暢起來。

    “說起來時候也不早了，我和巴清夫人就先?告辭了?！弊渴鲜莻€?識趣的，在看到三個?孩子后，就找了個?借口離開了。

    江寧笑著目送兩人離開后，便悄悄地來到三個?孩子的身后，瞧著小家伙們?在干什么。

    三個?小家伙從地上坐了起來，玩起了魯班鎖。扶蘇和陰嫚年紀(jì)尚小弄不明白，但這不妨礙他們?兩個?看子嬰玩。子嬰是個?聰明的孩子，不一會兒?魯班鎖便有?了雛形。但由于子嬰選的比較難拼接的魯班鎖，所?以到末尾的時候，他就是找不出拼湊的法子。

    江寧提醒道?：“不如將稍短的一截放到左下方，說不定就會成功的?！?/br>
    “沒錯！就是這樣！”子嬰恍然大悟，剛想道?謝，便看到了她，一臉興奮道?，“伯母！”

    而陰嫚和扶蘇兩個?小家伙早就撲到了她的懷中，甜甜地叫著阿母。

    “你們?兩個?欺負(fù)堂兄了是不是？”她點(diǎn)了點(diǎn)兩個?小家伙的鼻尖，“就是欺負(fù)堂兄脾氣好，要是我，我就不理你們?了?！?/br>
    扶蘇和陰嫚尚且不解其意，只會沖著她笑。

    江寧被扶蘇和陰嫚的模樣逗笑了，又伸出手掂了掂三個?小孩子的體重：“讓我看看這段時間有?沒有?長胖？ ”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贏家的祖?zhèn)?，扶蘇和陰嫚這兩個?小家伙也喜歡被人舉高高。她想了想心道?，或許做帝王都喜歡登高望遠(yuǎn)？

    “看來你們?三個?會喜歡去泰山?！?/br>
    “為什么會喜歡去泰山啊？”子嬰好奇道?。

    江寧笑道?：“自然是因?yàn)榈琼斕┥綍?‘會當(dāng)凌絕頂，一覽眾山小[1]’的感覺啊?！?/br>
    “伯母去過泰山？”

    子嬰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她，讓她不忍說假話：“是啊。那里的景色天下一絕，子嬰日后可以去看看?！?/br>
    “日后是多久呢？子嬰真的好像現(xiàn)在就看到！”

    “或許子嬰向祖先?們?許愿，說不定祖先?們?會滿足子嬰的愿望哦?！?/br>
    “真的嗎？那子嬰要向祖先?們?許愿，能?跟伯父伯母還有?弟弟meimei們?能?早日一起去泰山玩！”

    看著眼前興奮的小家伙，江寧笑著搖了搖頭。

    反正?下午沒有?什么事情，她就陪著三個?小家伙吃了頓飯，又帶著孩子們?玩了一會兒?皮影。不過小孩子的精力有?限，不一會兒?就困了。她靠在床頭唱著歌哄著三個?娃娃入睡。

    扶蘇和陰嫚正?是沒心沒肺的時候，吃飽喝足玩夠后便呼呼大睡起來。胸膛起伏，呼吸均勻，一張小臉上洋溢著幸福，讓人心里也跟著滿足了起來。

    不過——江寧目光落向看向她和扶蘇陰嫚的子嬰心中了然，她對子嬰的目光再熟悉不過了。以前在開家長會的時候，她看到別人有?父母陪伴時，眼中也會浮現(xiàn)出那種羨慕的神情。

    “子嬰心情不好？”她沒有?直白地詢問子嬰的心情，而是引導(dǎo)對方說出自己的心事，減輕負(fù)面情緒給他帶來的影響。

    子嬰搖了搖頭：“不是。只是忽然好羨慕弟弟meimei。”

    江寧安靜地聽著子嬰傾訴自己的心事。

    “其實(shí)，在弟弟meimei出生的時候我又偷偷地去看望伯母。那個?時候伯父伯母靠在一起溫柔地注視弟弟meimei。那個?時候我就很羨慕弟弟meimei了。”子嬰笑了笑，“有?時候我也會想，我出生的時候，我的阿父阿母是不是也是這樣看著我的……”

    童聲童言往往最能?戳人心窩，惹得人不禁紅了眼眶。這些年她和嬴政總是極力彌補(bǔ)子嬰的幼年喪母喪父之苦，可是她也知道?有?些事情非父母而無法企及。

    她伸出手撫摸著子嬰的臉頰，一字一句地說道?：“孩子，你的阿父阿母也是這樣地看著你的，你也是在他們?的期待和愛中誕生的。你的名?字就是你父母對你愛的寫實(shí)，人之初本?為嬰孩，天真爛漫，無憂自在。他們?希望你一生自在，歡樂無憂?！?/br>
    “真的嗎？”

    “真的。”江寧笑著說，“意外可以將他們?從我們?的身邊奪走，但卻無法奪走他們?對我們?的愛。他們?的愛將一直陪伴在你身邊，而我、你伯父、弟弟meimei還有?舅父，我們?這些家人也一直在你的身邊，所?以你不會是孤獨(dú)的?！?/br>
    子嬰眼圈發(fā)紅，在吸了吸鼻子后，把自己縮在被子里，像一只小動物?一樣。她微微一笑，說道?：“子嬰知不知道?你這副樣子很像你阿父了?！?/br>
    “阿父？”

    “是啊。阿父小時候可愛哭了，每次見到他的時候都會看到他蹲在地上哭，眼睛紅彤彤的，像一只小兔子一樣?！?/br>
    “……子嬰沒哭！”

    她哈哈一笑。

    被她岔開話題，子嬰的注意力便落在了父母的往事上。她自然也樂于講一些有?趣的往事轉(zhuǎn)移小家伙的注意力。

    在哄睡了子嬰后，江寧溫和的神情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些年的深宮生活，她變得非常警覺，稍有?風(fēng)吹草動，便會引得她多思。

    子嬰一向樂觀，雖然有?想念父母的時候，也不會悶著不說?？蛇@次，子嬰非但沒說還打算瞞著。若不是她加以引導(dǎo)讓這孩子吐露心聲，這孩子還指不定變成什么樣子。

    世界上不會有?巧合，即便有?那也是精心設(shè)計的必然。江寧的目光變得悠長，心里已經(jīng)開始琢磨起了緣由。

    “王后，不，江大夫的意思是有?人在子嬰面前亂嚼舌根子？”

    隔了幾天，她以商討直道?修復(fù)方案為由招來了百里茹的兄長，也就是子嬰的舅舅。自從成蟜和阿茹去世后，子嬰便由他們?和百里家一起照顧。要說這個?世界除了她和嬴政之外還有?誰關(guān)心子嬰，眼前之人便是其中之一。

    她看向百里蓼說道?：“或許是我多心。但我總是擔(dān)心子嬰，他的父母將其托付于我，我便要拼了命也要護(hù)他周全。只是長史也知道?王上與我現(xiàn)在的一言一行太過顯眼，所?以我需要一個?信得過的人去查?！?/br>
    “我明白了。我會查一查照顧子嬰的人的底細(xì)?！卑倮镛ぱ壑袆澾^一抹狠厲。

    她知道?百里蓼是動怒了。百里兄妹關(guān)系融洽，昔年阿茹身亡后，百里蓼曾千里追兇親手殺了直接殺害阿茹的那幾個?人，只為替阿茹報仇。如今似乎有?人把主?意打在了子嬰身上，他自然不會放過對方。

    “有?長史所?言，王上與我便放心了?！苯瓕巼诟赖?，“一切便都托付給長史了。”

    “大夫客氣了。那，我便先?離開了?！?/br>
    “長史去忙吧?！?/br>
    江寧目送的百里蓼的身影遠(yuǎn)去，她在心里希望是自己多心了。一陣清風(fēng)刮過，讓枝葉發(fā)出沙沙的響聲，她向天空看去，只見空中已經(jīng)添上了一層淡淡的薄云，似有?風(fēng)雨將至。

    她想了想剛準(zhǔn)備回去處理公務(wù)，但在轉(zhuǎn)頭時看到了迎面走來的嬴政。

    兩人遙遙相望許久后，她才嘆了口氣，對嬴政苦笑道?：“王上，這是否是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2]呢？”

    嬴政上前一步抱住了她，溫沉的聲音透過骨骼傳遞到心房：“萬事我與卿同在?！?/br>
    江寧靠在嬴政的胸口，聽著那沉穩(wěn)的心跳聲，心中的煩憂漸漸消失。她想，即便外面暗流涌動，她也永遠(yuǎn)有?靈魂的棲息之所?。

    第135章

    細(xì)雨綿綿, 雨腳踩在枝葉上發(fā)出窸窣的聲?響。

    江寧趴在床頭上發(fā)呆，放空自己的大腦，讓自己放松放松。不?過, 她在看到床頭上給三個小娃娃準(zhǔn)備的東西后, 愁緒又一次攀上了心頭。

    自從事發(fā)之后已經(jīng)快一個月了，百里蓼那里還是沒有回信, 這讓她的心里七上八下的。

    “還在想子嬰的事情？”嬴政掀開被子, 躺在了她的身旁。

    “當(dāng)?然要想了?！彼?了眼嬴政, “王上難道就不?想嗎？”

    嬴政斜眼看?了她一眼，也?不?否認(rèn)：“但是現(xiàn)在多思無益。況且若是有人在背后挑撥離間，你我也?更要保持原樣不?要人查出了破綻。如此, 長?史?才能更好地摸清那群人的目的?！?/br>
    “知道是知道，”江寧換了只手托腮, “但總會擔(dān)心。”

    “無論是子嬰還是扶蘇和陰嫚他?們總有自己的要走?, 你我不?會每一次都能及時保護(hù)他?們, 他?們總要學(xué)會自己處理這些事情, 所?以早點(diǎn)經(jīng)歷這些事情也?不?是什么壞事?！辟?向她。

    “你還真是一個嚴(yán)厲的父親。”她輕笑一聲?, “不?過王上說得對，你我這般年紀(jì)的時候，經(jīng)歷的風(fēng)浪更為恐怖呢?！?/br>
    嬴政挑眉：“我記得你那個時候思想上已經(jīng)是一個大人了吧？”

    “可是我那個時候頂多思想成熟一點(diǎn)，但身體還是一個小娃娃。而且我當(dāng)?時也?沒有多大, 還是個嗯——求學(xué)的弟子呢, 也?沒有成熟到哪里去?！苯瓕幫嶂^, 打量嬴政, “不?過王上就不?一樣了, 一眨眼就變得老成穩(wěn)重了。嘖嘖，我看?我們兩個現(xiàn)在出門, 旁人會說你是我兄長?的。”

    “是夫妻?！辟m正道。

    她聞言彎起?嘴角：“好好好，是夫妻。王上你可真愛咬文嚼字?！?/br>
    “不?行?？”

    “行?，非常行?！”江寧鄭重其事。

    閑聊了一會兒后，嬴政跟她商量起?了國事。

    在入冬之前，王翦父子擒獲了燕王正班師回朝，這預(yù)示著燕國已經(jīng)徹底覆滅。如今只剩下一個齊國茍延殘喘，不?過在他?們的計策下，齊國在下一個秋季便能并入秦國。

    至此，百年亂世也?終于畫上了一個句點(diǎn)。一個嶄新的時代即將?到來。

    她看?向身側(cè)的嬴政。原本沉穩(wěn)的外表，因期待而變得生動。一雙眸子亮亮的，映著主?人準(zhǔn)備大展宏圖的躍躍欲試。不?過嬴政的心也?不?全然是被喜悅所?占據(jù)，在激動之余也?難免會憂慮。

    在施行?政策的道路上難免會遇到阻力，而其中最大的阻力便是“廢分封，置郡縣”。

    “你也?清楚，百年之禍源于分封。若想穩(wěn)定，必廢分封?！?/br>
    “只是人因?yàn)槔?，大多會支持沿用分封制?！苯瓕庬樦脑捳f道。

    之前的昌平君就是一個例子。他?聽到了風(fēng)聲?，自知自己封王無望，便與?魏假生事。幸而發(fā)現(xiàn)得早，否則也?不?知道會衍生出怎樣的后果。這還只是一個人知道的后果，現(xiàn)在普天之下的宣告也?不?知道會是怎樣的驚濤駭浪。

    廢分封為什么會有那么多人反對，無外乎兩點(diǎn)原因。

    一是人們只能參考前朝舊制來制定本朝制度，對于陌生的制度會下意識的排斥。這點(diǎn)并不?是大問題，只要好好擺事實(shí)講道理必能消除第一點(diǎn)問題。

    困難的是第二點(diǎn)。分封制度下給文人階級提供了當(dāng)?官的途徑，分封下王國多，國多則官職多，這些人當(dāng)?官的可能性?就高了。如今廢除分封，砍掉了諸國，就等于斷了一些人的晉級之路。人常言，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而置郡縣在某種程度下，也?算得上是斷了人的財路。

    基于這點(diǎn)，廢分封會遭遇非常大的阻力。

    想到這里，她的目光落向身側(cè)的人心懷敬佩，能在如此強(qiáng)大的阻力下落實(shí)郡縣制，不?愧是始皇帝。

    嬴政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看?向她：“怎么了？”

    “覺得王上是個非常厲害的人?！苯瓕幟佳蹚潖?，“你看?能在這樣的困難的情況下，完成‘吞六國，統(tǒng)天下、廢分封，置郡縣、書同文、車同軌、統(tǒng)一度量衡’的壯舉。古往今來能有幾人能同時”

    “油嘴滑舌。”

    嬴政雖然如此說道，但嘴角還是微微勾起?，看?來對她的贊美很受用。

    “我可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