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想起了秦國?和楚國?有姻親，楚王去世?自然要派人去吊唁。昌平君作為楚王的兒子，雖然沒有記錄在?冊，但也得去盡孝。嬴政會選擇去這個時候除掉昌平君這個不安穩(wěn)因素嗎？

    但她個人覺得要留下昌平君。從上次叛亂中汲取教訓，歷史應該有一定的自我修復能力。

    就?好比她助攻嬴政打?擊了呂不韋和趙姬的勢力，但不知名的力量會在?她不知道時候扶植出另一股勢力，助力原本的勢力，以便原本的歷史事件可以正?常發(fā)生。

    也就?是說如果提前拔除隱患，則會出現(xiàn)一個未知的威脅。會在?他們毫無準備的時候突然爆炸，炸得所有人遍體鱗傷。她實在?不想再?經歷一次痛徹心扉了，所以昌平君得留著。

    嬴政頷首表示贊同：“你說得倒也有理。比起躲在?暗處的敵人，放在?明面上的敵人不足為懼?！?/br>
    “王上你也太相信我了?！苯瓕幨?，“萬一我騙人呢？”

    嬴政瞅了她一眼：“我說過真話和假話我分得出來?！?/br>
    他敲了敲案面回到?了正?題：“陽泉君如何？昔年楚王在?秦國?為質的時候，他與楚王和春申君私交不錯。雖不圓滑，但憑著私交倒也可以去探一探楚國?近況?！?/br>
    “選人事情還是王上定奪吧?！彼龜[了擺手，“我沒來這里之前對他們的認識只在?書本，來了之后雖然認識他們但也不及王上了解。問我容易出錯。但我想能發(fā)生當街刺殺大臣的事情，想必也不安全，還是得安排信得過的人保護?！?/br>
    嬴政同意?，但人選不好定。有能力，又?不會引起楚國?人的警覺，這個人著實有些難選。

    “或許……李信？”

    秦國?境內跟楚國?有關的將領，她只想到?了這位年輕的將領。雖然攻楚失敗了，但在?攻趙攻燕平定齊國?李信很得力。想來應該是很有能力的人，她現(xiàn)在?沒在?嬴政身邊見到?他，證明此人尚不出名。由他護衛(wèi)陽泉君和昌平君正?好。

    “李信？他是何人？”

    “史書記載他在?攻滅六國?之時功勞頗多?，很得王上信任?！苯瓕庫`光乍現(xiàn)，“對了，他祖父是隴西郡郡守！賞賜獎賞功臣的時候好像有他的名字?！?/br>
    被?她這么一提，嬴政似乎對這個名字有了點印象。

    終于在?兩人按照記憶翻出了賞賜名單，果然看到?了李信的大名。

    “難怪沒看到?他。他在?平息咸陽亂局就?回去了?！彼聪蛸?，“王上覺得如何？”

    “先調到?咸陽來。”

    第99章

    秋天的氣息是香甜可口的, 讓人想起了糖炒栗子。棕紅色的外殼下是金黃色的內里，咬上一口外脆內軟，讓人回?味無窮。

    想吃糖炒栗子了, 江寧放下了筆托著腮, 我好像好幾年都沒吃到了，還怪饞的。思緒一偏, 工作的心情也就沒有了。

    她?將?內務的折子收了起來心想, 雖然卸任了尚書?令的職位, 但她?的工作量非但沒減反而增加。除了王后原本有的職責，她?還要?繼續(xù)管理各地的工廠，同時處理嬴政新劃過來的醫(yī)坊的事務。

    雖說這些事情都是我起的頭, 但王上你也不至于全劃給我吧。江寧嘆了口氣，將?折子收了起來。

    “抱, 抱抱！”

    還沒等江寧反應過來, 一個?踉踉蹌蹌的黑影便?撲進了她?的懷里。小娃娃的身子軟綿綿的, 又帶著奶香味, 抱在懷里很舒服。

    還沒等她?回?過神, 服侍的宮人們非常有眼力見地將?書?案移走?，又將?暖爐推近，方便?她?和子嬰取暖。你們其實可以不?用這樣的。我自己移動位置就好了。江寧在心里默默地想，但人家已經趕在她?說話之?前做完了, 她?這個?時候再說純屬多余, 便?感謝道?：“有勞了?！?/br>
    宮人們齊齊露出受寵若驚的模樣, 連連表示這都是他們應該做的。

    江寧嘆了口氣, 這么多年了, 她?還是適應不?了這種階級觀念。算了，慢慢改變吧。她?替子嬰調整了姿勢, 讓他能舒服一點?地坐在自己的腿上，又抬頭詢問乳母：“今日怎么來了？”

    “小公子非要?來尋王后和王上，仆實在沒辦法，便?帶小公子來尋王后了。還請王后恕罪?！?/br>
    江寧自然也知道?這個?歲數(shù)的小孩照顧起來會很辛苦，自然也不?會責怪乳母。她?笑道?：“乳母不?必如此，正?是小孩子淘氣活潑的時候，不?必如此緊張?！毖粤T，她?又刮了刮子嬰的鼻子：“你又不?聽話了，當心被打屁股?！?/br>
    小家伙顯然沒懂她?的意思，抓著她?的手指咯咯地笑起來。

    “子嬰最近身體如何？”

    子嬰身世可憐，惹人憐惜。為了彌補子嬰，嬴政許子嬰公子的待遇，又在華陽太?后身邊教養(yǎng)。成長過程自然也有不?少人關注。

    “托王后手冊發(fā)行的福，小公子除了上次被蚊蟲叮咬睡得不?安外，再也沒有不?舒服的時候了?！比槟父袊@，“有了王后的手冊，這心里踏實了不?少。上次老母突然暈倒，我雖然驚慌但也按照冊子上的內容急救，將?老母的命搶了回?來?！?/br>
    “本就是為了幫你們才寫?的?！苯瓕幮α诵?。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她?好像還不?知道?在她?的幾項措施下去后，秦國生活水平如何了。幾項政策施行這么久，也該統(tǒng)計人口，確定?平均壽命，推測社會發(fā)展如何。

    要?不?跟王上商量一下？

    正?巧子嬰扯著她?的手，興奮地指向外面，嘴里不?停地說：“去，去。”

    江寧不?用猜就知道?，子嬰這小子要?去找嬴政。小家伙從小就喜歡被舉高高。而他們這些人中只有嬴政個?子高，舉得也高，所以嬴政也便?格外得小家伙的青眼。

    “你個?調皮鬼。走?吧，我?guī)闳フ也溉?。?/br>
    突然變高，子嬰顯然更?興奮了，揮舞著小手，嘴里發(fā)出撒歡似的聲音。

    江寧笑著搖了搖頭，替子嬰攏了攏保暖的被子，去章臺宮找嬴政去了。卻?不?想撞上了嬴政正?在同諸臣議事。

    一進室內，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嬴政，接著便?是熟悉的面孔。文官有李斯、王綰和夏騰，武將?有王翦、蒙武和桓齮，蒙氏兄弟和王賁還有新來的李信立在兩側。江寧見狀眉頭上揚，看起來是嬴政帶自己人開會了。

    嬴政接過眼巴巴望著他的子嬰，詢問：“怎么帶著子嬰一起來了？”

    瞧著小家伙心滿意足的模樣，江寧撇撇嘴，你個?小沒良心的，要?不?是我這個?矮的抱你過來，你能被高的抱在懷里嗎？

    不?過在外人面前，她?還得文雅得體些，故而柔聲細語地說：“子嬰吵著見王上，我也是沒法子，只能帶他來了。卻?不?想叨擾了王上，我這就帶子嬰離開?！?/br>
    “不?必了。也說得差不?多了。”嬴政搖頭，又看向文武官員，“既然大家沒有異議，那就依王將?軍所見，先取韓國。”

    江寧一聽就知道?，嬴政是在跟群臣商議進攻六國的路線。大規(guī)模作戰(zhàn)，平均壽命肯定?會下降。她?抿了抿嘴心道?，除了靠醫(yī)療提高將?士生存率，還有其他辦法嗎？

    在一番苦思冥想后，她?靈光乍現(xiàn)想到一條解決辦法。

    “王上，行軍打仗我是不?懂，但從醫(yī)坊中軍醫(yī)每年的回?饋中，我發(fā)現(xiàn)兵卒傷亡的主要?來源是第一次上戰(zhàn)場的兵卒。他們都是第一次服兵役，戰(zhàn)場經驗不?足，在倉皇中斃命?！?/br>
    “而這些喪命者多為青壯，青壯的減少會使得糧食減產。具體例子是長平之?戰(zhàn)后的趙國，因為青壯年的減少致使大片土地荒蕪，糧食減產使得趙國出現(xiàn)饑荒國力下降。趙國也是近些年才有所回?升。”

    “從趙國的情況，可以得出這樣的一個?結論。除了天災以外，青壯的人數(shù)也影響著糧產。所以說降低戰(zhàn)場上的死亡率是非常有必要?的?！?/br>
    “王后，”蒙毅的聲音從身后響起，“打仗是要?死人的，想要?不?死人是不?可能?！?/br>
    江寧轉過頭看到了一屋子的人都看著她?。她?這才意識到剛才要?走?的人被她?的吸引住了，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聽她?繼續(xù)說。

    “……”她?想，你們老秦人都是卷王，開會結束了還不?快跑，非要?再聽一會兒?？墒侨思乙呀浡牭搅耍€發(fā)問了，她?不?得不?做解答了。于是江寧回?答：“所以我說的是降低而不?是要?所有人都活下來?！?/br>
    蒙武瞪了一眼自家兒子，行禮：“王后所言有理。兵卒沒有盔甲和訓練極易殞命，故而誕生了秦銳士。”

    “但普通秦兵呢？”江寧反問，“秦銳士是大秦的精銳，每日都經歷訓練，死亡者甚少?？晌艺f的是在大規(guī)模作戰(zhàn)來臨時，被征發(fā)的農人，他們有盔甲就是頂天了，又怎么會被系統(tǒng)訓練呢？”

    “這——”蒙武答不?出來了。

    “仔細說說?！甭犃税胩斓馁l(fā)話，攻滅六國的企業(yè)計劃大會又延長了。眾人又一次回?到了原位，聽她?發(fā)表意見。

    江寧嘴角抽動心道?，她?上一次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說話，還是在學校參加演講比賽。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她?硬著頭皮繼續(xù)講了下去。

    “就像剛才所說，人口是國家之?根本。但戰(zhàn)爭會加速人口消減，想要?維持秦國的強大，就要?減少戰(zhàn)場上的死亡人數(shù)。誠如蒙將?軍所言，募集秦銳士進行有效訓練，是可以減少兵卒的死亡。但只能保證一部分人的生命，很少能惠及全體兵卒?！?/br>
    “王后所言甚是?！敝嗡趦仁瓜尿v說道?，“每次戰(zhàn)役過后，糧產總會減少，荒田也會增多。近些年會少一些，但數(shù)量依舊不?容小覷。”

    王綰：“關于荒地的事情我也有所耳聞。本想同治粟內使整理一番后呈給?王上的。沒想到今天反倒涉及此事了?！?/br>
    “不?知王后有何辦法？”李斯直接切中要?害。

    “國家將?荒田整合，分給?因為天災人禍失去天地的黔首。這些人集中在一起，平時務農，農閑時cao練，有事則出征。”江寧提出了一個?骨架，“如此一來，無家可歸者有家，普通兵卒也能得到訓練，減少喪命的可能。”

    話音剛落，桓齮便?連說三個?妙：“這樣一來，我大秦的普通兵卒也有戰(zhàn)力。這樣一來，與六國一戰(zhàn)更?有勝算?！?/br>
    “甚好，這樣荒廢的土地也有人耕種，受災后的黔首也有地方安置?！毕尿v也贊同。

    “有些地方也要?做調整。就比如需要?不?需要?限制得到田地的適齡人出行?！蓖豸咫m然贊同但也謹慎。

    “確實，還有許多地方需要?完善……”

    在眾人的七嘴八舌中，均田制和府兵制的雛形漸漸出現(xiàn)。嬴政在聽完初步構想之?后同意了這兩項政策。

    江寧張了張嘴最后還是把想說的話吞了回?去。她?想，算了，等幾天再說這個?問題吧。

    卻?不?想她?的神情被坐在身邊的嬴政看得一清二楚，等到眾人離去后，嬴政問道?：“你剛才還想說什么？”

    她?不?禁愣了一下。

    “看來是了?！辟昧饲米烂妫拔也?，制度是有缺陷的吧?！?/br>
    “什么事情都逃不?過王上的眼睛。”江寧嘆了口氣，目光落向已經睡著的子嬰，“這個?制度的缺陷在于有人會以卑劣的手段集中土地，掠奪農人的土地，將?其變?yōu)樽约旱牡钁?。我們?這種現(xiàn)象稱之?為土地兼并。隨著土地兼并越演越烈，兵制也會崩潰?！?/br>
    嬴政聞言果然蹙起了眉頭：“沒有辦法解決嗎？”

    “有的。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這是一個?頑疾。而且還不?能cao之?過急，否則會引發(fā)王朝動蕩?！苯瓕帥_著嬴政無奈一笑，“制度不?會一成不?變，施行也講究辦法，不?然總會有動蕩?！?/br>
    “聽你一說，我的頭又該疼起來了?！辟砹怂?一眼。

    江寧笑道?：“車到山前必有路[1]。先解決首要?問題，其余的等解決大事再說。有我在，總能規(guī)避錯處不?是?！?/br>
    嬴政：“我倒忘了你是個?樂觀的?！?/br>
    說話間寺人走?了進來通報：“王上王后，楚王薨了！”

    兩人對視一眼，是時候向東擴大版圖了！

    第100章

    日上三竿, 院子里被曬得暖暖的。陽光從長廊的一側穿到另一側，映得廊側的秋菊格外鮮艷，在光影交織中, 讓人不禁聯(lián)想到了“綠野仙蹤”四個字, 雖然不太恰當，但江寧就是下意識地想到了這個詞匯。

    “今年的秋菊開的時間比往年長久了些。許先生也是費心了?！辟儐? “他的病情如何？”

    “好了些。但經此一遭身心俱疲, 精神不比往年了?！苯瓕巼@了口氣。百里茹能順利將消息帶出咸陽城, 除了成蟜精心安排外，少不了私田的眾人和凈城令衛(wèi)林的鼎力相助。

    但事情暴露后的結果也是可想而知，衛(wèi)林遇害, 莊宇重傷，細算下來私田里的熟人故去大半。這些人都是許青和高堯的學生。作為老師看著自己細心教導, 能更上一層樓的弟子半路夭折, 其悲痛猶如晚年喪子。

    嬴政知道心結難解, 旁人有心無力。在囑咐她對私田中人優(yōu)待之后, 又詢問起關于平均壽命的事情。

    江寧：“簡單一點地解釋, 一個人活得越久就?說明他生活得不錯。那如果一個國家的人都活得長久，那就?說明這個國家適合人們生存。那這個國家必然會?是人人向往的地方?！?/br>
    “所以你是想看看秦國是否是他國人向往的地方。當黔首從?心底認同秦國后，即便被占領土地黔首也不會?抵觸。而且不易被六國余孽煽動，由此□□也不會?發(fā)生, 秦國會?很容易統(tǒng)治其他地區(qū)……”

    說到這里, 嬴政像是意識到了一件事。他轉過頭看向她：“所以你在很多?年前就?在為?秦國一統(tǒng)做鋪墊了。”

    她回答得干脆：“是。想要對外擴張, 必先升級內部。農畜增產可以保證糧草充足, 工廠建立可以廣積財富, 醫(yī)術提高可以使人口增加。有錢有糧還?有人口，優(yōu)勢在秦?！?/br>
    “但我?覺得這樣還?不夠。列國紛亂百年, 流離失所者無。誰讓黔首安居樂業(yè)，黔首就?會?期盼著?誰成為?天下共主?！苯瓕庌D過頭看著?嬴政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而我?一定會?助王上成為?那個眾望所歸?！?/br>
    疾風過境，壓彎了草莖，打碎了陽光。長長的衣擺在風中，金色的碎片中翻飛。她看向對面的嬴政，灑落的光點亮了他的眉眼?，墨色的眸子中像極藏于深山的小潭，默默倒映著?她這位訪客的身影。

    正?當她有些懷疑自己說多?了的時候，她聽到嬴政詢問：“你總是對我?有著?非比尋常的期待。是因為?知道一切，還?是相信我?能做到?！?/br>
    江寧愣了一下，還?沒等她摸清楚這句話的用意，對方卻已經進入了下一個狀態(tài)：“今年冬天后，各州府將結果呈上來。需要撥給你些人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