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先生和百里家的人是游歷天?下的人，你或許可以問問他們，他們或許能幫到你。”

    嬴政的話讓江寧茅塞頓開?，她?一臉崇拜地看著?嬴政：“王上你太聰明！”

    “……知道了，你已經(jīng)說?過很多次了，不用再說?了?！辟皇职胛杖旁?唇邊，微微咳了一下，一手拿起奏章一本正經(jīng)地看起來。

    意識到嬴政大?概是被自己?夸得不好意思了，江寧撲哧一樂。

    嬴政大?抵是覺得沒面?子了，先是瞪了她?一眼，隨后又板著?臉；“還不去準(zhǔn)備，當(dāng)心到時?候跟仲父一起朝堂挨批。”

    “是是是，臣這就去辦?！苯瓕幷玖似饋硇卸Y，而后像是想到什么一樣，又賤嗖嗖地說?道，“王上，你現(xiàn)在?這樣真的很像一個小孩子，不想別人提起自己?的丟人的事?情時?就威脅人?！?/br>
    見嬴政欲開?口，江寧立刻抱著?自己?的東西開?溜，邊跑邊笑著?說?：“不勞王上相送，臣這就走——”

    “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雖嘴上抱怨著?，但嬴政眉眼間的笑意，卻暴露他此刻心情不錯。

    這邊剛江寧從章臺宮出來，準(zhǔn)備去成蟜那里找百里茹，卻冷不丁地瞧見一個寺人快步向甘泉宮的方向走去。她?捏著?下頜想著?，這個寺人有點眼熟啊。

    第56章

    對了, 這個人是當(dāng)時在群臣面前攔著趙姬的那個寺人。因為他頗有膽色地攔住了暴怒的趙姬，所以江寧對他有點印象。不?過他跑到章臺宮來做什么？

    江寧抿了抿嘴，經(jīng)過上次的“朱砂魚”事件, 她長不?少?心?眼兒。于是請宦者令幫忙查一下那個寺人。

    通過高堯和百里?家強大的人脈網(wǎng), 倒是有不?少?大家赴秦，不?過比起評選字體他們更想跟人切磋書法。

    “那評委非名動一時的大家, 都不能讓人信服。”江寧靠在憑幾上轉(zhuǎn)著筆感?嘆。

    正在跟蒙恬對弈蒙毅聞言啊了一聲, 一時分心?被蒙恬尋了到了破綻, 吃掉了主帥。蒙恬微微一笑：“你輸了?！?/br>
    蒙毅咋舌：“你們兩?個是商量好的吧?！彼牧伺氖挚?向江寧詢問，“那你打算怎么辦？總不?能沒開始就垮臺吧。”

    “時也命也，不?可強求也?！苯瓕帞偸?。

    “王上你瞅瞅, 她要撂挑子，置我大秦顏面于不?顧了?！泵梢汩_始告狀。

    嬴政抬起頭看?了看?蒙毅, 轉(zhuǎn)頭詢問江寧：“鄒衍鄒先生?過幾日會入秦, 你準(zhǔn)備妥當(dāng)了？”

    江寧眉眼彎彎：“自然安排妥善了, 王上放心?。”

    “就是那個創(chuàng)立五行學(xué)說的鄒衍？”蒙毅一臉驚訝。

    江寧頷首：“是啊。不?止有鄒先生?還?有荀況荀先生?。”

    蒙毅擺出了一副“一覺醒來世界都變了”的模樣?, 引得江寧忍俊不?禁, 就連嬴政都勾起了嘴角。

    蒙恬秉持兄弟情誼提醒道：“你們沒有發(fā)現(xiàn)李大人和左中郎將這兩?日告假了嗎？”

    “我以為他們病了，誰知道是去接人?！泵梢愕穆曇粼絹碓叫　?/br>
    蒙恬聞言扶額，他的弟弟為何這般迷糊？

    宮人走進室內(nèi)通傳：“王上，諸位大人, 李大人帶著荀況先生?入咸陽城了?！?/br>
    大儒荀況再?次入秦自然意義?非凡, 作為君王嬴政自然要親自迎接以示尊敬。

    陽春三月草長鶯飛, 八百里?秦川更是生?機盎然。一輛馬車在衛(wèi)隊的護送下慢慢駛?cè)胂剃柍? 停在了江寧準(zhǔn)備好的院落前, 李斯先下了馬車。在他身后?跟著兩?個人，一個看?起來大概二十多歲, 另一個則是個十來歲的小孩兒。

    不?過當(dāng)荀子出現(xiàn)的那一刻，眾人的視線便?被他身影吸引住了。即便?白發(fā)蒼蒼皺紋密布，周身氣?度竟比陽光還?要耀眼。在一眾達官顯貴中非但不?黯然失色，反而更因氣?質(zhì)獨特更加醒目。

    不?愧是能在高必備篇目留下篇章的人，江寧感?嘆著實器宇不?凡啊。

    隨著大儒荀子入秦后?，各國慕名而來的人更多了。莘莘學(xué)子誰不?想?見一見聞名于世的大家呢？但人多了紛爭也多了，這不?江寧便?撞見了成蟜跟趙國學(xué)子吵起來了。

    聽著圍觀人的七嘴八舌，江寧差不?多弄清楚了。原來是兩?人不?小心?碰到了一起，成蟜本打算道歉了事，奈何對方不?依不?饒，還?諷刺秦國無禮教。這下成蟜惱了，便?同對方吵了起來。

    “行了行了，就算是我的錯吧。我從不?與無禮之人爭辯?！蹦侨俗龀鲆慌纱蠖鹊哪?，好似成蟜才?是那無理取鬧之人。他這一說再?被圍觀群眾傳出去，書法?鑒賞大會不?是白舉辦了？

    不?行，花了她好一個月的時間籌備的，哪能讓這宵小毀了。

    “周公講同姓者不?為婚也，我秦國恪守周公禮，未曾出現(xiàn)同姓婚配情況，反觀山東六國——”江寧笑了一下，“到底是誰不?尊禮法?，豈不?一目了然乎？”

    這倒是江寧在秦國發(fā)現(xiàn)的很有意思?的現(xiàn)象，秦人大多為單婚，少?有一夫多妻，且恪守著周禮中同姓不?婚制。在禮法?崩壞的時代算得上一股清流。

    那人頓時臉色漲紅，指著江寧，一個你字說了半天也沒說出后?面的字。

    “豈不?聞黃鳥交交，何人從穆啊？”那人的同伴上前，挖苦秦國粗鄙，施行殉葬戕害良臣。

    江寧蹙眉心?道，沒完了是吧？要挖老黃歷，我奉陪！

    “交交黃鳥尚有我秦人懷念，為其鳴冤?？蓱z晉公，何人哀之？”江寧聽兩?人的口音是三晉的，于是反唇相譏，“亂臣賊子瓜分社稷，竟為小人所絕祠，悲矣悲矣。”

    這下兩?個人啞巴了，都感?到一個巴掌拍在自己的臉上。三家分晉是以人臣謀君之社稷，乃大不?敬，可不?是什么風(fēng)光的事情。

    江寧此言猶如魔法?對沖，比的就是誰的殺傷力大。你說我殉葬無禮，我說你以臣謀君得國不?正。要說無禮，我看?你才?是目無尊卑禮教更如野獸之人。

    “我大秦知錯就改，廢除陋習(xí)。你們敢把國土還?給晉公之后?嗎？”

    江寧又補了一句，徹底掐死兩?人的話。

    兩?人見說不?過江寧，便?企圖以身份壓制江寧讓她閉嘴。

    江寧撇撇嘴心?道，這就破防了，心?理素質(zhì)真差。她懶得搭理這兩?個搗亂的，沖著圍觀群眾拱手：“今日只是口頭爭辯罷了，不?涉國事，諸位切勿誤會?！?/br>
    言罷，江寧沖著成蟜招了招手，示意他們該走了。

    “放肆，本公子允許你走，誰準(zhǔn)你這刁民走的！”

    結(jié)果江寧要走，卻不?想?對方狗急跳墻，非要從她找回面子。江寧被糾纏得不?耐煩，這兩?個混蛋要是敢撒潑打諢，她就讓人把這兩?個人打包丟出咸陽城。

    “書法?鑒賞本為風(fēng)雅之事，何必因一場辯論傷和氣?？不?如看?在我的面子上化干戈為玉帛？”只見一個粉琢玉器的少?年走了過來，大概十三四歲，不?過說話老道想?來身份不?簡單。

    那人還?想?說什么，少?年像是料到對方要說什么一樣?，搶先開口道：“我名喚張良，家父乃是韓宰相張平。”接著又介紹了同行人，“這是韓公子非?！?/br>
    那人斟酌了一下三晉目前的關(guān)系，抬了抬下巴：“算了給你個面子，就放過——”

    江寧面帶微笑：“我乃秦中謁者令江寧，這位是王弟成蟜?！?/br>
    此話一出那人的臉色瞬間白了，江寧猜對方的腸子都要悔青了。連忙求饒求兩?人原諒，全無剛才?的咄咄逼人。她咋舌，有此子弟盤踞國中，也難怪國家衰敗。

    “滾吧?！?/br>
    聽到成蟜的語氣?，江寧看?向按了按太陽xue的成蟜。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成蟜今天與以往相比有些——暴躁？她正想?詢問成蟜發(fā)生?何事了，成蟜卻先尋了個理由離開了。

    看?著成蟜的背影，江寧想?著還?是讓他一個人待一會兒吧，她過一會兒再?去看?望他。

    “沒想?到大人便?是江寧，久仰大名?！睆埩夹χ卸Y。

    “久仰大名？外臣不?過是個小官罷了，張男子說笑了?！苯瓕庍€?禮后?，細(xì)細(xì)打量這位未來的“漢初三杰之一”。不?得不?說太史公對留候的外貌描述很是準(zhǔn)確，雖然張良此刻尚未稚嫩，但仔細(xì)打扮確實可以扮成小姑娘，還?不?會讓人覺得怪異。

    張良疑惑：“可是良的臉上有東西？”

    “不?不?不?，”江寧笑著搖頭，解釋，“只是覺得男子貌若天人。想?必將來定有無數(shù)佳人才?女為之傾倒?！?/br>
    冷不?丁地被人這么直白的夸獎，張良在呆住之余又有些害羞，白凈的耳垂上染上了胭脂紅。

    一旁的韓非笑著拍了拍張良的后?背：“怎么樣?，我就說秦地民風(fēng)豁達，你肯定會被人夸的。這下信了吧?！?/br>
    張良無奈地叫一聲公子。

    江寧將目光落在了韓非的身上。相比于還?是少?年人的張良，韓非這個成年男子，顯得身材高大修長，雖然性情開朗但眉宇間不?免染上了成年人的顏色。

    不?過江寧倒是不?在意這個，她比較在意的是韓非好似并非口吃，為何有史料記載他是口吃呢？

    “女子入蜀除邪，又跟蒙氏家族平定東郡之亂，我和良在韓國早就如雷貫耳了?！表n非笑著解釋了江寧的疑惑。

    “都是諸位大人的功勞，外臣可不?敢自居。”江寧失笑，她岔開話題，“對了，荀先生?的住處就在這附近，公子和男子若是想?去探望外臣可代為引路?！?/br>
    韓非和張良對視一眼，大概實在好奇自己怎么知道他們兩?個要見荀子。江寧微微一笑，解釋：“李斯大人時常提起老師和諸位師兄弟，久而久之的，外臣便?知道公子大名了?！?/br>
    韓非愣了愣，而后?笑道：“沒想?到師兄還?念著我們。有勞大人帶路了?！?/br>
    “公子客氣?了。”江寧態(tài)度溫和。

    一路上韓非雖問了不?少?關(guān)于秦國的事情，但絕非打探情報。從對方的一聲聲贊嘆中，江寧聽到了對方是真的非常喜歡變法?后?的秦國。

    雖然對韓非了解不?多，但她知道韓非窮極一生?都想?在韓國變法?，希望自己的國家能像昔年的秦國一樣?，在變法?中脫胎換骨擺脫任人宰割的地位?？梢哉f他的一生?都是為了母國，為國家奉獻一生?的人實在令人佩服。

    不?知不?覺中，三人已?經(jīng)到了荀子落腳的宅院前。江寧正欲說話，便?瞧見嬴政和荀子從院子中走出，瞧著兩?人相談甚歡的模樣?，想?必是聊得不?錯。

    嬴政眼尖，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江寧。在看?到她后?，眉峰上挑似乎是在問她怎么在這？她身后?的兩?個人又是誰？

    第57章

    春光明媚, 飛鳥掠水而過，一派欣欣向榮。

    修長白皙的手指夾住一枚黑子懸在?棋盤上?，似乎是在?猶豫。

    “王上?還沒有想好如何落子？”荀子捋著胡子慢悠悠地說道?, “機會可是稍縱即逝?！?/br>
    嬴政沉思片刻后?, 還是將棋子落在了空位。這一子使?得黑白局勢立刻奉命，黑子雖有所折損, 但卻將白子一網(wǎng)打盡。

    荀子見狀笑了起來：“王上?棋藝高超, 老朽甘拜下風(fēng)?！?/br>
    “先生過譽了, 不過僥幸而已?！辟掌鹌遄印?/br>
    荀子：“王上?的性情當(dāng)真?與昭襄王不同。若是老秦王贏的話，他此刻定會呼朋引伴好一番夸耀自己?！?/br>
    “曾祖父？”嬴政抬眸看向面前的老者，這還是他第一次別人如此形容昭襄王。

    “是啊。老秦王是個高調(diào)張揚的性子, 做什么都聲勢浩大。老朽有幸與老秦王對弈，僥幸贏了幾局便被老秦王抓住不放, 直到他贏了才行?！避髯幽抗庥崎L, 臉上?帶著懷念的神色, “爭強好勝宛若稚童?！?/br>
    嬴政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個爭強好勝的老頭的身影, 他想原來為六國忌憚的曾祖父還有這樣的一面, 倒也是有趣。

    荀子眺望窗外，感嘆：“秦國給人的感覺也跟那時不一樣了?！?/br>
    “哦？”嬴政聞言倒有些驚訝，荀卿入秦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他對秦國的評價他細(xì)細(xì)研讀過。他時常琢磨“粹而王, 駁而霸, 無一焉而亡[1]”的含義, 考慮秦國的未來, 擔(dān)心荀子的話會成真?。

    如今聽到荀子再?論?秦國, 從對方口中聽到了他有所改觀。這讓他心頭一喜，就好像一直盤踞在?頭頂?shù)臑踉朴辛讼⒌嫩E象。

    “明明秦法秦制未改, 但老朽卻感覺秦國的黔首不一樣了。如果說以前的黔首不過是隨遇而安并不在?乎自己是誰的臣民，現(xiàn)在?的話黔首們?更愿成為秦國的臣民?！?/br>
    “我曾聽聞秦歲首之時咸陽危矣，秦民上?下竟自擰為繩護衛(wèi)咸陽。令老朽很是震驚，意圖尋找原因。后?來李斯來訪請我出山品字，老朽才有幸到此尋找原因?！?/br>
    嬴政：“先生可尋到答案？”

    “其?實入秦之時便有答案了?！避髯娱L舒一口氣，緩緩說道?。

    “各國都曾有過相關(guān)惠民政策，但總是無疾而終?？稍?秦國大到農(nóng)耕養(yǎng)畜治病，小到住所環(huán)境，國家都一一指導(dǎo)，且政策不廢。庶民不過求方寸之安，衣食住行無缺罷了。而且秦國滿足了他們?的基本需求，盡管賦稅法度不近人情，但總有人愿意留在?這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