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jié)
· 這一日,甄寶璐坐在屋內(nèi),疊著小嬰兒穿的衣裳。因不知是男是女,便用了男娃女娃都能穿的顏色。這剛出生的孩子皮膚嬌嫩,最是嬌氣了,甄寶璐仔仔細細檢查,瞧著上面沒有粗糙的線頭之類的,這才將衣裳疊好擱到一邊。 祝嬤嬤匆忙進來,說道:“少夫人,宮里來圣旨了,要少夫人去前院一道領旨。” 甄寶璐倒是沒驚訝,想來這圣旨是賞賜薛讓的。畢竟這回薛讓立了如此大的軍功。 她被祝嬤嬤攙扶著起來。焚香沐浴,換了一身衣裳,這才去前院接旨。 只是剛走出四和居的院子,甄寶璐這肚子便一抽一抽個的疼了起來。祝嬤嬤一瞧,登時給嚇壞了,忙道:“少夫人!” 四和居的丫鬟們聞聲紛紛聚攏過來。 甄寶璐捧著肚子,額頭直冒汗,瞧了祝嬤嬤一眼,才道:“疼……”她怕是要生了。 第130章 甄寶璐的肚子本就比一般孕婦大上許多,提早發(fā)動也是正常的。而那些個穩(wěn)婆、奶娘之類的,早在上月就已經(jīng)養(yǎng)在府中了,就等著甄寶璐生產(chǎn)。目下甄寶璐提早生產(chǎn),四和居的丫鬟們驚訝之后,立刻將人扶了進去,而后各自去準備了。 老太太那邊,也有丫鬟過去稟告了。 前院老太太穿著誥命服,一派貴氣,等著接旨呢,待聽到這消息,也是驚訝道:“怎么突然就要生了?”她心下著急,畢竟女人很孩子可是件危險的事兒,而且甄寶璐年紀小,又生得嬌小。 而那薛讓也剛回府。他一進門,見著老太太神色緊張,忙上前道,“祖母?!?/br> 薛讓原本有要事,因接旨才趕來的。 老太太看到薛讓,說道:“阿璐那邊,說是要生了。” 這話一落,薛讓神色一變,便闊步朝著四和居跑去。 老太太瞧著他這般沖動的樣子,忙吩咐身邊的林嬤嬤,道:“你趕緊跟上去,可不許他進產(chǎn)房?!?/br> 自古產(chǎn)房便是污穢之地,這道理男子都懂。只是老太太曉得,長孫和孫媳的感情好,懷了孩子都日日睡在一起,以他的性子,做出什么闖入產(chǎn)房的事情,也是不足為奇的。 林嬤嬤旋即應下,匆匆趕過去了。 而這廂,甄寶璐肚子疼得厲害。比起這疼痛,平日里那些壓根兒就算不得什么。她躺在榻上,側(cè)過頭抓著身邊祝嬤嬤的手,喃喃道:“大表哥呢,大表哥回來了嗎?” 她有些害怕。她懷孩子的時候,從來沒有害怕過。感受到腹中孩子一日日長大,她心里只有興奮和期待,可這個時候,她卻害怕了起來。女子生產(chǎn),本就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圈,而這老天素來是公平的,這輩子她過得這般幸福,就怕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出了什么事。她才剛和薛讓成親不久,這一年也是聚少離多,他都沒好好陪過她。 祝嬤嬤也是見過女子生產(chǎn)的,倒是有經(jīng)驗。她安撫道:“少夫人放心,這會兒大公子肯定回來了,待會兒大公子會在外面守著,您只管用力,將孩子生出來。頭一胎總是艱難些的,有老奴陪著您,不用怕,嗯?” 甄寶璐望著身側(cè)祝嬤嬤圓圓胖胖的臉,眼眶濕了濕。祝嬤嬤從小就照顧她,她的小脾氣小習慣,她娘親都不知道,可祝嬤嬤卻是全都知道的。甄寶璐忽然想起上輩子,那會兒她嬌縱跋扈,連親姐弟都不在意,又怎么會在意一個下人?在她寄人籬下的時候,也唯有祝嬤嬤一直陪著她,一些她不愛聽的話,也是她一遍一遍耐著性子在她耳邊說的。 甄寶璐哽咽道:“好……” 她感受著那一波又一波的抽痛,聽著外面仿佛有薛讓的聲音。她知道薛讓的性子,這會兒怕是會進來,便同祝嬤嬤道:“你出去同他說,不要擔心,不要讓他進來?!?/br> 祝嬤嬤眼眶濕潤,這才覺得,她從小就照顧的小姑娘,總算是長大了。 祝嬤嬤道:“好,老奴這就出去。” “……嗯?!闭鐚氳葱睦锾嵙撕芏?。兩輩子加起來,這回是她頭一回生孩子,起初難免有些慌張。出嫁前,她若是有什么害怕的事兒,就去找爹爹;出嫁后,薛讓待她好,她就忍不住依賴他。可她已經(jīng)是他的妻子了,日后還是一個母親,有些事情,必須她獨自來承擔的。 如甄寶璐所料,祝嬤嬤剛出去,就見薛讓闊步朝著屋內(nèi)走來。她將其攔住,行禮道:“大公子,少夫人說了,叫您在外面等著,別進去?!?/br> 薛讓一怔。 他能聽到她的聲音,很痛苦。他揪著心,只想守在她的身邊,陪著她。目下見著祝嬤嬤,薛讓道:“真的……是阿璐的意思?” 祝嬤嬤點頭:“是少夫人的意思,大公子就依少夫人的,出去等著把。少夫人是頭一胎,一時半會兒怕是生不出來的,您別太著急,這接生的穩(wěn)婆都是有經(jīng)驗的……”她說著,便讓薛讓出去。 薛讓立在那里,朝著屏風處張望。 他的眉宇蹙得緊緊的,猶豫了許久,這才走了出去。 想到了什么,他回過頭,看著祝嬤嬤,道:“你告訴她,我就在外面陪著她,叫她別害怕?!?/br> 他最了解她的性子,瞧著挺囂張的,其實就是一個窩里橫。遇著害怕的事兒,反應就和一般的小姑娘一樣。生孩子這等事情,她心下肯定也是慌亂害怕的。 薛讓緊緊握著拳,高大的身軀就這么立在院中。他想著她嫁給自己之后過得日子,她雖然沒有怨言,可他卻知道,他做得遠不如想象的好。他也沒想過要她這么早就經(jīng)歷生產(chǎn)的痛苦。 · 薛謙這邊呢,聽到大嫂生產(chǎn)的消息,也忍不住擔憂了起來。 他雖然年少,卻也是看過醫(yī)術的,知道女子生產(chǎn)的的危險,當下就起身,對著蘭姨娘道:“姨娘,我過去看看大嫂?!?/br> 蘭姨娘的病能治愈,也是因為甄寶璐的緣故,若非她給她請了大夫,這會兒她還和以前一樣病怏怏的躺在榻上呢。 蘭姨娘看著薛謙,見這大半年的時間,這薛謙的變化非常的大,性子也開朗了許多。原是寡言沉默的小男孩,如今一面用功念書一面努力習武,已經(jīng)有些男子氣概了。 蘭姨娘道:“少夫人生孩子,大公子自會守著,你平日同少夫人的關系好,可到底是男女有別,該把握分寸。你若是真心為她好,有時候也得注意一些。譬如現(xiàn)在,你就只管在這兒等著消息便是,別過去添麻煩了?!?/br> 薛謙雖然十三,可心性卻比一般的少年成熟些,當下聽著蘭姨娘這番直白的話,一時耳根子燙了燙。 他喃喃道:“我只是關心大嫂,并沒有別的意思?!?/br> 蘭姨娘見他素來穩(wěn)重,這會兒難得緊張,心里哪里還猜不出是什么?不過她也是同甄寶璐接觸過的,這位少夫人年輕美貌,也不過比薛謙長了兩歲,且她聰慧善良,像薛謙這等從小沒人疼愛的孩子,有個這樣的嫂嫂關心他,生出一些旁的感情來,自然是最正常不過的。 可這等不過是年少時的愛慕罷了,等日后長大了,經(jīng)歷了真正的男女之情,回過頭來,自然都會想明白的。 而蘭姨娘也相信薛謙,這孩子,也不過是將這些心思藏在心里罷了。 她道:“那就好,你就好好在這里待著?!?/br> 薛謙擔憂不已,年輕稚氣的少年,就這般站在原地。他眉目清朗,朝著四和居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垂下眼,看著蘭姨娘道:“我明白。” · 甄寶璐卻是生了足足兩個時辰,還在產(chǎn)房內(nèi)折騰著呢。 老太太也按捺不住趕了過來,瞧著這形勢不大妙,自然連喝水吃飯的心思都沒有了。 顧氏也陪在老太太的身邊,說道:“娘盡管放心,兒媳瞧著,阿璐這身子骨健康,先前那么大的肚子,旁人都要人扶著,她呢,走起來甚是輕便,我看這回生孩子,也不會有問題的?!弊焐线@么說,心里卻是巴不得甄寶璐出事的。 這半年來,起初是顧氏管著中饋之事,但是每回都要去四和居讓甄寶璐過目。后來呢,甄寶璐胎兒穩(wěn)定,便又開始管事兒。顧氏心里氣,卻也不敢如何,可有一回聽著府中下人背地里議論她,說她進門都快二十年了,竟然還不如一個進門不到一年的小姑娘。 顧氏本就憋著氣,聽了這話,更是惱了那甄寶璐。加上后來有幾回,她出的錯被甄寶璐看出來,更是叫顧氏又羞又惱,越發(fā)的不喜歡甄寶璐了。 可甄寶璐懷著孩子,老太太金貴的不得了,闔府上下都將她當成菩薩供著,她也是不敢招惹她的。是以目下甄寶璐生孩子,一想到她這么大的肚子,年紀又小,若是出了事兒,也是正常的。 先前薛讓那娘親,不也因生了薛讓掏空了身子,最后早早的香消玉殞了嗎? 所以這個時候,顧氏一聽甄寶璐那邊不大妙,心里倒是有些開心的——畢竟若是甄寶璐出了什么事兒,那對他們二房在安國公府的地位也是有好處的。 老太太心里也是這么想的,孫媳身子健康,生孩子沒問題的。可到底還是忍不住擔心。 · 薛讓站在院子里,一動不動,待又過了半個時辰,他聽著產(chǎn)房內(nèi)的聲音越來越小,甚至沒動靜了。這才按捺不住,當著老太太的面兒,就直接沖了進去。 甄寶璐渾身都是汗,俏臉蒼白嬌弱,這會兒正張嘴喝著祝嬤嬤喂得參湯,待看到薛讓就這么沖進來了,才驚訝道:“大、大表哥?”有一瞬,她都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 他怎么進來了? 不是讓他別進來嗎? 祝嬤嬤也大聲道:“大公子您怎么進來了?您這不是胡鬧嗎?”說著便趕緊要薛讓出去。 可薛讓哪里肯? 他看著妻子虛弱的臉,走到她的榻邊,這才伸手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心全是汗… “阿璐?!?/br> 甄寶璐也是無奈,望著他的眉臉,說道:“大表哥,你……你不要擔心,趕緊出去吧?!彼溃澳阍谶@里,我會分心的?!?/br> 薛讓也知自己此舉太過不妥,可他就想進來看看她。這會兒見著她這副樣子,他更是不愿意出去了。只是他素來聽她的話,曉得她說得對,便抬手撫了撫她的臉,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 甄寶璐忍不住笑了笑,一時仿佛也感覺不到疼痛似的。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能這般心甘情愿為一個男人生孩子。她道:“大表哥,嫁給你真好。若有下輩子,我還要嫁給你?!?/br> 薛讓微怔,而后很快點頭道:“好,那咱們就說定了。不過阿璐,咱們先過好這輩子?!?/br> 甄寶璐道:“嗯?!庇忠娝@副難得緊張的模樣,安撫道,“別擔心?!?/br> 薛讓這才走了出去。 望著他出去的背影,甄寶璐彎了彎唇,一時覺得自己有有勁兒了。 · 甄寶璐生產(chǎn)的消息,齊國公府那邊也都知道了。 那會兒徐承朗正好同甄如松一道在書房下棋。自打徐氏去世之后,徐承朗便經(jīng)常以討教棋藝的方式來探望甄如松。偶爾甄寶璐回齊國公府的時候,也會碰見他。徐承朗自然是想見見她的,甚至遠遠看上一眼都成,只是他怕她尷尬,是以甄寶璐來的時候,他都早早出府了。 徐承朗一襲青綠長袍,整個人溫潤如玉,他一雙手骨節(jié)勻稱,正含笑落了一子。 不過甄如松棋藝精湛,此局雖然比上一局多下了一刻鐘,徐承朗仍舊輸?shù)脴O慘。 甄如松眉目含笑,不得不說,他同徐承朗下棋的時候,的確享受。不過他曉得徐承朗對那她寶貝閨女的心思,一時也免不了拿他同薛讓比較。他心里也承認,這徐承朗足夠優(yōu)秀,若是沒有薛讓,他那女兒,興許會喜歡他的。 甄如松道:“今兒就下到這里吧。” 徐承朗點頭,跟著甄如松含笑起身。 而這會兒,甄如松身邊的小廝,卻是進來稟告,說道:“國公爺,安國公府那邊傳來消息,說薛少夫人要生了?!?/br> 甄如松笑容一斂。 而徐承朗,也忍不住心下?lián)鷳n,袖中的拳頭都緊張的握了起來。 直到回了長寧侯府,徐承朗仍舊靜靜立在窗前,不言不語。 他看著外頭的夜色沉沉,想著她生產(chǎn)是否順利。據(jù)說頭一胎,要艱難一些。徐承朗想起小時候,那個粉嫩嬌氣的小表妹,磕著碰著了,都要掉著金豆子讓他吹吹才成。 她素來是怕疼的,生孩子那么疼,她怎么受得住? 這個時候,就是明明知道她正努力替另外一個男人生孩子,徐承朗還是控制不住自己。 這又有什么關系呢?只要她平平安安的就好。 · 甄寶璐這一胎足足折騰到次日。到了后面,甄寶璐幾乎已經(jīng)沒有體力了。 她寶璐從來沒想過,生孩子竟然這么痛苦。 甄寶璐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精疲力竭,耳畔是那穩(wěn)婆的聲音:“少夫人再用點勁兒,孩子快出來了……您在用點勁兒?!?/br> 終于……要出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