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程楚瀟應邀去了外市講課，而呂主任的手術計劃也出來了，幾個部門開了協(xié)調會，定于三天后實施手術。

    葉秋涵立即去病房找余燦和她mama進行術前談話。

    “怎么只有你一個人在？”葉秋涵進了病房看見只有余燦一個人躺在病床上。

    余燦還是那副笑瞇瞇地樣子：“我媽去給我買吃的了，聽說手術之后飲食上有很多限制，我想先大吃一頓?！?/br>
    “那也要注意控制，否則影響手術。”

    余燦吐了下舌頭：“我知道。葉醫(yī)生，你過來是不是手術的事有信兒了？”

    “是，三天后手術，我來和你們說說情況，然后需要你本人和家屬簽字?！?/br>
    聽說可以做手術了，余燦表情變得鄭重起來：“葉醫(yī)生，現(xiàn)在我媽不在您能不能和我說實話，我的病到底有沒有希望治好？我媽就我這一個親人了，她那么辛苦地打工賺錢老成那個樣子都是為了給我治病，債也欠了很多，我怕萬一我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話她肯定活不下去，到時求你千萬幫我勸住她！”

    “別說這些話，你這病很常見的，雖然病情嚴重些但也是能治愈的，再說你這么堅強我們科里無論醫(yī)生還是護士就沒有不稱贊你的！你一定要相信自己，這樣你mama也就不會那么擔心了?！?/br>
    余燦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知道，護士長還給我買了兩箱牛奶呢，你們那個牛醫(yī)生還把ipad借給了我，葉醫(yī)生你人就更好了經常給我媽買那么貴的外賣，等我好了出去找工作，拿到第一個月工資的時候一定回來看你們！”

    葉秋涵感動地點點頭，科里的人其實都被余燦的樂觀和堅持所感動，所以也都盡量在生活上給她們母女多些照顧，都盼著這個漂亮的小姑娘能順順利利地做完手術出院。

    兩人正聊著天，余燦的母親也回來了，在聽完葉秋涵告知手術風險后她足足沉默了十多分鐘才簽了字同意手術，然后看著葉秋涵說：“葉醫(yī)生，我把孩子交給你們了，別的不多說我只有一句話：她死，我也不活了！”

    葉秋涵深感壓力巨大，只能又安慰她一陣子才離開病房。

    手術前一天的晚上，葉秋涵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忍不住坐起來默默在心中向各路神仙祈禱明天余燦的手術一定要成功。

    最后到底是一夜沒睡，但精神十分飽滿，早上拉開窗簾看著外面陽光明媚的天氣頓時對手術有了一種很好的預感。

    到了醫(yī)院親自和護士一起去病房推余燦去手術室。

    麻醉的時候她擔心余燦害怕又緊緊握住了她的手，余燦有些好笑：“葉醫(yī)生，我不怕疼的。不過，手術的時候你會陪著我嗎？”

    “當然了，我會一直站在旁邊陪著你，你mama和你的叔叔還有舅舅姨媽都在外面等著你呢?！?/br>
    “我知道，那咱們一會兒見吧?！甭樽頋u漸起了作用，余燦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好，一會兒見！”雖然知道余燦沒了知覺，但葉秋涵還是拍了拍她的手。

    呂昌興走過來贊賞地看著葉秋涵：“小葉，你溝通工作做得很到位，別看患者是實施全麻手術，但心態(tài)和情緒對身體的影響還是非常大的，余燦術前身體狀況保持得不錯有你的功勞。”

    “謝謝呂主任夸獎，這是我應該做的?！比~秋涵說著迅速退到一邊和其他住院醫(yī)生站到了一起。

    順利地開胸切開心包后呂昌興精確地找到了已經近乎鈣化的瓣膜，這樣嚴重的病情只能進行瓣膜置換，情況與術前診斷一致。

    “主任，患者血壓迅速下降，心臟驟停！”就在呂昌興和一助副班主任醫(yī)師朱醫(yī)生準備實施瓣膜置換時麻醉師突然語氣急促地大聲喊了起來。

    “準備電擊除顫！”呂昌興馬上開始指揮搶救，這種情況下顯然手術不能繼續(xù)進行下去了。

    葉秋涵呆愣地看著呂主任拿著兩塊電極板對著余燦裸／露在外的心臟反復進行電擊，然后又聽見有人喊注入強心劑，她有些反應不過來，不是都挺順利的怎么會心臟驟停呢？

    “搶救一個小時無效，死亡時間九點四十分。葉秋涵，你來給她關胸縫合吧?！眳尾d摘下口罩一臉的挫敗臉色晦暗，其他人也都沉默不語，默默地將手術器械收了起來陸續(xù)往外走。

    “呂主任！”葉秋涵不敢相信這么快一個小時就過去了，不是說有的患者搶救了十多個小時都沒事嗎，這么快放棄是不是太早了！

    于國俊一把拉住要追出去的葉秋涵：“秋涵，呂主任不比你好過，他還要面對余燦的mama?！?/br>
    葉秋涵無力地停下腳步，低著頭說：“你出去吧，我還要給余燦關胸縫合。”

    “秋涵……”于國俊想安慰葉秋涵兩句，卻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他的心情也很沉重，所以只能嘆了口氣離開手術室。

    于國俊開門的一瞬間，葉秋涵仿佛聽見了尖銳的哭嚎聲，門關上后四周又都安靜了。

    不！不是安靜，是死寂！

    顫抖著呼出一口氣，葉秋涵走到靜靜地躺在手術臺上的余燦跟前時，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地涌了出來。

    摸了摸余燦那張漂亮光滑卻因病發(fā)黃的臉，葉秋涵開始閉合肋骨接著進行縫合，她邊縫邊小聲說：“你怎么不再堅強一點？是不是這些年太痛苦了，所以這次挺不住了？余燦，對不起，不能讓你再見到mama了，我只能把你的刀口盡量縫得漂亮些，你的瓣膜還沒來得及置換，雖然胸／前開了道口子，但還算是完整的離開了，也挺不錯的?！?/br>
    仔細地一針一針地縫合好，葉秋涵擦干淚水將余燦蓋嚴，又去洗了幾遍手這才走出手術室。

    到了外面看著哭得近乎昏厥的余燦mama，她平靜地說：“您去看看余燦吧，她走的時候沒遭罪。”說完她便坐電梯回了辦公室。

    整個下午辦公室里都靜悄悄地，沒人再說笑聊天，一直到下班所有人又都是安靜地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家。

    “秋涵，你不走？”于國俊見葉秋涵仍坐著沒動就問了一句。

    葉秋涵搖頭：“我等一會兒再走?！?/br>
    “那別待太晚了，其實我們早晚都要面對這一天的?！?/br>
    葉秋涵不再說話，于國俊也沒辦法只能走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葉秋涵感覺又有人進來，抬頭看過去原來是張耀申。

    “秋涵，今天手術的事兒我都聽于老大說了，你別太難過，誰也不想這樣的?！?/br>
    葉秋涵語氣仍是很平靜：“我知道，我只是需要時間緩沖一下，畢竟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患者在手術中死亡。”

    “你明白就好，以后見多了麻木了就好了。”

    葉秋涵側頭看向張耀申：“麻木？”

    “是啊，以后難免還會遇到這種情況，不麻木自己還能怎么辦，總不能死一個跟著哭一場再難受半年吧？同情是同情不過來的，我還是陪你去吃飯吧，于老大說你一天沒吃東西，這樣身體可受不了，再說也不犯不上這么做。”

    葉秋涵不再看張耀申：“我不吃，你走吧，我就想一個人靜一靜，謝謝你來安慰我。”

    “秋涵，你是醫(yī)生不能總是這么感情用事，要是這么傷心的話還不如轉科算了！”張耀申理解有患者死亡葉秋涵心情不好，但卻理解不了怎么就能傷心到不吃不喝的地步呢！

    “你讓我一個人靜靜，行嗎？”葉秋涵語氣不變但臉卻沉了下來。

    張耀申又氣又無奈，只好說：“那我先回宿舍了，你想回家的時候給我打電話吧?！?/br>
    聽到關門聲葉秋涵保持著坐姿不變，繼續(xù)盯著墻發(fā)呆。

    不大一會兒門又開了，她終于變得不耐煩起來，背過身子大聲說：“你還有完沒完！我說話你聽不懂嗎？我不想吃飯，也不想回家！”

    “秋涵?！?/br>
    一聽這個聲音葉秋涵猛地一下轉過身，繼而吃驚地站起來看著進來的人：“程醫(yī)生，你怎么回來了？”

    程楚瀟走進來站到葉秋涵跟前：“我走之前就擔心會出事，所以壓縮了行程趕在今天手術回來，沒想到余燦到底是沒熬過手術。”

    葉秋涵低下頭半天才嘟囔了一句：“要是你主刀就好了?！?/br>
    程楚瀟聽了這話，雙手扶著葉秋涵的肩膀低聲說：“秋涵，你和我商量余燦病情那天，我已經意識到了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雖然有過猶豫但我還是堅持讓你參與了這臺手術。作為一名外科醫(yī)生，其實最害怕的事就是病人死在手術臺上，余燦的手術不是誰主刀的問題，她不是因為手術出了問題才出的事，她是沒挺過來，她的身體再也經受不住這樣的損耗了！呂主任肯定也明白這個道理，但為了余燦能有一線生機他還是堅持主刀，應該說他心理的矛盾和壓力甚于任何人！而我堅持讓你參與，雖然不是想讓你面對這種情況，但你若想作為主刀站到手術臺上，那這一關是必須要經歷的?！?/br>
    說到這，程楚瀟停下來看了看葉秋涵又接著說：“在這種情況下，你可以有兩種選擇。不，其實是三種：一種是離開心外轉科；一種是麻痹自己從此對患者失去同情和關懷，永遠保持一顆冷漠的心；最后一種則是你自己堅強地挺過去，更加努力地去學習去提高技術，讓以后自己主刀的手術死亡率降到最底甚至是零！如果你將來做到了這一點那么可以說是余燦用自己的生命激勵了你，從而挽救了更多患者的生命！秋涵，你自己來做決定吧?！?/br>
    程楚瀟說完就感覺葉秋涵的肩膀在微微顫動，接著顫動的幅度越來越大，終于葉秋涵的小聲抽泣演變?yōu)榱朔怕暣罂蕖?/br>
    程楚瀟葉秋涵摟在懷里，聽著她撕心裂肺地哭聲心也跟著發(fā)疼，但這一關終究要葉秋涵自己心里過得去才行，任何人都幫不上忙。

    葉秋涵靠在程楚瀟身上哭得泣不成聲，但還是堅持說道：“我挺著！一定挺過去，我不讓余燦白死！我難過，是因為手術前和她說的話一個都沒實現(xiàn)，我說了手術會成功，我說了她的病能治愈，她說手術后身體好了會來看我，麻醉的時候我們兩個還說一會兒見呢，結果一個都沒實現(xiàn)！一個都沒實現(xiàn)！”

    “我知道，我知道！這不怪你，也不怪余燦，你盡了心，她也努力了。但你可以多安慰安慰她的家人，這樣你心里也能好過些。”

    家人？葉秋涵淚眼朦朧地抬起頭看著程楚瀟，緊接著就害怕地打了個冷戰(zhàn)：余燦的媽嗎呢？手術之后自己除了讓她去見余燦最后一面之外，其余的時間都只顧著自己傷心了，怎么就忘了照看她呢！

    “她死，我也不活了！”

    葉秋涵突然回憶起簽手術同意書時余燦mama說的這句話，突然拽緊了程楚瀟的衣服：“一定要找到余燦的mama，她說了余燦要是出了事她肯定不活了！她不能出事，余燦手術前最擔心的就是她mama，我不能再失信了！”

    ☆、第三十八章

    一想到這么久沒看到余燦的mama，葉秋涵心里立即產生了無數(shù)不好的想法，甚至想到了人可能已經出事了。

    感受到葉秋涵的緊張，看著她六神無主的樣子程楚瀟扶著她的肩膀聲音沉穩(wěn)有力：“秋涵，你先讓自己冷靜下來，如果她真出了事肯定會被人發(fā)現(xiàn)的。我們現(xiàn)在要做的是把人找到，我陪你先去查一查余燦其他家屬的電話，看看她mama有沒有和他們在一起?！?/br>
    程楚瀟明白這個時候必須讓葉秋涵忙碌起來，讓她感覺到希望這樣她才不至于精神崩潰。

    “對！對！我這就去查資料?！比~秋涵突然覺得身上有了力氣，迅速轉身跑去護士站那邊查資料，程楚瀟則緊跟在她后面。

    值班護士了解情況后趕緊翻出余燦的檔案，還真找到了余燦舅舅的電話，葉秋涵立即用手機撥通了電話。

    “我meimei跟著我們把余燦送到殯儀館就走了，說是回醫(yī)院收拾余燦的東西，我剛才打電話給她想問她到沒到家，結果她電話關機了，你們還有什么事嗎？”

    葉秋涵頓時感到渾身發(fā)冷，無力地說：“沒什么事，就是想問問余燦mama的情況，謝謝您，再見?！?/br>
    “怎么樣？”等葉秋涵放下手機程楚瀟問。

    葉秋涵眉頭緊皺：“說是回來收拾余燦的東西了?！?/br>
    “可我們整理病房的時候里面沒人哪?！敝蛋嘧o士立即說明情況。

    程楚瀟也覺得情況不太樂觀，于是和護士說：“你們先幫忙給監(jiān)控室那邊打電話，看看余燦mama回來之后離沒離開醫(yī)院。”

    然后又轉過身面向葉秋涵：“我們各層樓到處找找，醫(yī)院的窗戶都有護欄跳樓的可能性應該不大?！?/br>
    葉秋涵先是愣愣地點點頭隨即又搖頭：“不對！每層樓處置室的窗戶都是沒護欄的，怕一旦發(fā)生火災消防人員無法救人！”雖然處置室平時是鎖著的要輸入密碼才能進，但這個時候誰也不能保證余燦mama有沒有溜進去的可能。

    “那我們就先挨個樓層查查那個房間。秋涵，余燦mama現(xiàn)在肯定沒有發(fā)生意外，這點你放心。你坐電梯去頂樓開始找，我從四樓開始往上找，我們在17層匯合。”程楚瀟明白如果真要跳樓自／殺，那太低的樓層根本沒必要找，而且讓葉秋涵從樓上往下找總比從樓下往上找省力氣。

    “好，我這就坐電梯上樓去！”葉秋涵說完又立即跑向電梯，程楚則先看了本層的處置室然后從樓梯間往樓下跑。

    葉秋涵剛到頂樓就接到了張耀申的電話：“喂？”

    “秋涵，你還在辦公室嗎？我送你回家吧，別又把自己弄病了?！睆堃昊氐剿奚岷唵蔚爻粤丝陲?，看了會兒書還是不太放心葉秋涵就打了電話。

    葉秋涵邊往處置室跑邊說：“耀申，余燦的mama下午又回來了，現(xiàn)在找不到人我怕她想不開，你快來幫忙找找?！?/br>
    張耀申嘆氣：“秋涵，你已經盡力了，而且人都拉走了手續(xù)也都辦完了，她想怎么樣也與你無關你也沒有辦法阻止，就算你今天攔住了她，明天呢后天呢？你能天天看著她嗎？這件事說白了你沒有任何責任，她要是真跳了樓早就被發(fā)現(xiàn)了，所以你趕緊回辦公室等我，我送你回家！”

    “你不用來了，我肯定不在辦公室，明天的事我管不了，但只要她還在醫(yī)院里我就要找到她！”

    葉秋涵直接掛了電話跑到處置室門口輸入密碼推開門見沒人，心里略松口氣又繼續(xù)往下一層找。

    被掛斷電話的張耀申躺在宿舍的單人床上心里也挺生氣，不是他沒同情心而是這樣的事真的管不了，葉秋涵平時看個電影電視劇哭哭也就算了，工作上要是還這么感情用事就太沒必要了，他們當醫(yī)生是為了治病救人，不是來解決社會問題的！

    讓她找吧，等找累了興頭過了自己再給她打電話！

    其實這樣也好，是該讓她看清現(xiàn)實了，不然葉秋涵嬌生慣養(yǎng)長大的總是同情心泛濫，兩人要是真結了婚總不能只要患者一出狀況自己就要陪著她發(fā)瘋吧！

    張耀申決定讓葉秋涵吃吃苦頭比較好，于是又拿起書專心看了起來，自己要爭取當上住院總醫(yī)師還要為讀博做準備，為了能得到住院總醫(yī)師的資格還要去逢迎領導跟科里的每一個人搞好關系，不然調研的時候誰說上一句壞話自己都會前功盡棄。

    原先在學校時還可以偶爾放松一下，現(xiàn)在工作了他真的沒什么時間和精力再像以前那樣去哄葉秋涵去安慰她了！

    盡管是下樓，但葉秋涵還是跑得腿軟，當她氣喘吁吁滿頭大汗地在十七樓與程楚瀟匯合時卻發(fā)現(xiàn)他跟本和平時沒什么不同，一點也不像爬了十多層樓的人，不過這個想法只是瞬間在腦子里閃過，此時的她可沒心思去關心程楚瀟體力為什么這么好！

    “有發(fā)現(xiàn)嗎？”葉秋涵焦急地看著程楚瀟。

    程楚瀟搖頭：“沒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