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阿殷道:“這么說來,也快了,去會場的棚子里候著吧?!眱山忝眠呑哌呎f著話,將到會場時,忽有一人攔住她,作揖施了一禮,只道:“殷姑娘好?!?/br> 阿殷只覺此人有些面熟,然而卻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那人笑道:“殷姑娘想來是記不得小人了,今早姑娘進(jìn)場斗核時,是小人引著姑娘入座的?!彼@么一說,阿殷才想了起來。那會她心里有點(diǎn)兒慌,老想著穆陽候來這里做什么,倒是沒怎么留意引路的人。 她回了一禮,疑惑地看著他。 他說:“小人喚作阿四,久仰姑娘大名,今日得以觀看姑娘斗核的過程,心有敬佩,還請姑娘受小人一拜?!?/br> 此禮甚大,如今第二回合將近,此處又是會場入口,來來往往的人都不禁駐足望來。阿殷有些不好意思,虛扶起他,匆匆道了幾句方與姜璇一道入了場。 姜璇捂嘴笑道:“jiejie現(xiàn)在有名氣了,連引路的隨從都為jiejie的核雕所折服?!?/br> 阿殷卻微微搖首。 姜璇道:“有人敬佩jiejie,jiejie怎么不高興?” 阿殷壓低聲音,在姜璇耳邊道:“阿四是引路的隨從,也是洛功曹的人,此番眾目睽睽之下與我表示親近,沒洛功曹授意,他一個小隨從又怎敢有何樣的舉動?” 姜璇瞬間明白,道:“阿四好生jian詐,洛功曹是出題人,阿四與jiejie走得親近,豈不是容易讓人猜疑jiejie?” 阿殷道:“洛功曹白白給我一張請?zhí)?,定不是來請我揚(yáng)名立萬的。所幸今日上官……”一頓,阿殷心有陰影,改口道:“穆陽候與少東家都在,他想當(dāng)眾使什么詭計也有些難度。不過防患于未然……”她略微沉吟,又道:“你讓范好核去跟著阿四,等第二回合開始時,你便盯著在場的洛功曹,看看他有什么奇怪的舉動。” 姜璇應(yīng)了聲。 . 阿殷獨(dú)自一人回到核雕技者的棚子里。 經(jīng)過第一回合,參賽的核雕技者只剩二十人。先前還略顯擁擠的棚子,頓時空蕩了不少。阿殷隨意找了個地方站著,前方的空地一百張桌椅已經(jīng)撤走,剩下二十張,分成四排。 再前方便是觀賽的棚子,洛原與洛嬌都不在,謝家也沒人影,只剩上官仕信與他的隨從江滿。 兩人不知說了些什么,上官仕信抬眼望來。 阿殷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 周六郎忽然湊了過來,道:“你識得少東家?” 阿殷望他一眼,他嘿嘿一笑,道:“我是周六郎,第一回合坐在你隔壁的,你還記得么?我也進(jìn)入第二回合,雕得沒你多,我雕了兩個。本以為有望拿第一的,沒想到你竟然雕了四個,真讓我大開眼界?!?/br> 阿殷剛要說話,他便道:“別再說參賽者不得交談,現(xiàn)在第二回合還沒開始呢。”先前本以為阿殷的六刀絕活只是傳聞,未料親眼得以目睹,且還是那么近的距離,對同好的親近之心就更重了。 “以你的實力,說不定能被上官家相中呢?!?/br> 阿殷聞言,微怔:“相中?” 周六郎道:“不瞞你說,我是綏州人,家中也是世代雕核,我如今是家中第三代,與上官家頗有些淵源。別人是不知道,可我知道一點(diǎn)點(diǎn)消息?!?/br> “愿聞其詳?!?/br> “這場斗核大會,名義上是洛功曹主辦,上官家從旁協(xié)助,可也是為了聚集綏州的所有核雕技者。洛功曹想選拔有能人士,上官家卻是為了挑選好苗子。你可知上官家在永平也是極有名聲的?上官家世代為皇帝雕核,太祖皇帝打下大興天下時,上官家也是大功臣,只是上官家不愿入朝為官,只愿能在核雕上達(dá)到大成之境,遂辭別歸鄉(xiāng)?;实鄹衅涔?,給予了上官家許多特權(quán),時代相襲?!?/br> 阿殷說:“你說的這些我都曉得。” 周六郎道:“哎,你讓我說完!說話沒鋪墊,你后面怎么聽得懂!我保證后面的你肯定沒聽過!”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阿殷對上官家有種莫名的向往,遂也好奇地點(diǎn)點(diǎn)頭。 周六郎道:“皇帝身邊有五位核雕師,名字說了你也記不住,我就不說了。這五位核雕師因為皇帝的寵信,在永平可以橫著走,地位堪比前朝的國師。而這五位核雕師都是上官家培養(yǎng)出來的,上官家雖不入朝廷,但外人若能成為上官家的門徒,平步青云便是囊中之物。上官家有一個地方,喚作核學(xué),聚集了最高水平的核雕技者,統(tǒng)共有十八位。前段時日,皇帝身邊的一位核雕師駕鶴西去,上官家里的十八位核雕技者送了一位前往永平,如今上官家空了一位?!?/br> 阿殷驚嘆道:“核學(xué)!還有這樣的地方!” 高手云集! 周六郎著急地道:“姑娘你聽人說話怎么不聽重點(diǎn)!重點(diǎn)是現(xiàn)在上官家空了一位!所以少東家才來親自選拔人才,能被相中,以后你必然是前程似錦!”他又嘿笑一聲:“我自認(rèn)沒入上官家的水平,所以若來日姑娘有這個飛黃騰達(dá)的機(jī)會,稍微提拔下我也是好的?!?/br> 他撓撓頭,又笑了幾聲。 阿殷頭一回聽說這樣的事情,心中好奇極了,本想多問幾句的,可偏偏此時又有一道人影靠近。那人癡癡地喊了聲“阿殷”。一聽到這道聲音,阿殷便知是何人。 畢竟曾經(jīng)盼著嫁他五年了。 即便感情沒了,可到底還是相熟的。 她轉(zhuǎn)過身,道:“還請謝郎喚我一聲殷姑娘,免得被人誤會了。” 他心痛地道:“你在怨我是不是?” “沒有怨不怨一說,只是……” 話還未說完,謝少懷猛然邁前了幾步,“你就是在怨我!你每次一說,心里肯定在怨我的。阿殷……”話音戛然而止,他見到自己心尖上的姑娘皺起了眉頭,用一種前所未有的陌生目光盯著他。 她一字一句地道:“謝郎此時此刻可有想過我的感受?你這般又置我的名聲于何處!” 這里人那么多,他是個有婦之夫,還高聲喧嘩,生怕別人不知他們之間的事情,他這么做置她于何地! 眼刀子冷颼颼地剜來。 明明洛嬌也有眼刀子,可千百回都不及阿殷的叫他心冷。 以前的阿殷從不會這樣的,她溫柔可人,就像是一朵解語花。可現(xiàn)在劍拔弩張,像是刺猬一樣,恨不得他鮮血淋漓。他咬緊牙關(guān),看了眼周六郎。 她定是有新歡了! 是周六郎?還是剛剛打招呼的上官仕信?亦或是會場門口的隨從? 他只覺漫天遍地都是他的情敵。 不,他不會放棄! 等他攀上穆陽候這座靠山,她就會知道沒人及得上他!她會為今日的冷淡而后悔! 第38章 待謝少懷離去后,周六郎道:“那不是你們恭城縣令的兒子嗎?跟姑娘是舊識?” 阿殷望他一眼,沒有說話。 周六郎訕訕地道:“是我多嘴了,姑娘你當(dāng)沒聽到吧。我也不和姑娘多說了,第二回合快開始了?!敝芰呻x開不久后,會場里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第一回合失敗的核雕技者大多數(shù)也沒有離開,留在外面觀看的場地里。 會場人聲鼎沸。 也是此時,洛原與洛嬌,以及謝縣令也入場了。幾人不敢落座,都站著等待穆陽候。第二回合的時間定在午時一刻,然而午時一刻已過,比賽仍未開始。 穆陽候說了晌午過來觀賽,如今人沒來,洛原也不好派人催促。這個時候過去催促,萬一剛好遇上穆陽候心情不好,豈不是當(dāng)?shù)谝粋€祭鞭的?可是不催促也不行,不說右手邊有六位核雕師等著,場上還有二十位核雕技者。 他望了望上官仕信,他仿若不知比賽時間已到,悠哉游哉地喝著茶,顯然是置身事外的模樣。 “洛功曹,侯爺未到,現(xiàn)下該如何是好?” 說話的人是謝少懷,他不著痕跡地打量了眼賽場上的阿殷,收回目光時,又道:“不若我去請示下侯爺?” 洛原聞言,心有不悅,只覺這個妹夫是不是沒帶腦子過來,上官家的人都沒吭聲,他區(qū)區(qū)一個縣令之子開什么口,若不是他妹夫,他肯定巴不得讓他去的??蛇@是他妹夫,萬一被祭鞭了,他meimei豈不是要守活寡? 他佯作一臉為難的模樣。 不過洛原自是不知謝少懷心中所想,他只是想在阿殷面前呈下威風(fēng),以示他與侯爺?shù)挠H近。方才被阿殷冷言冷語傷透了心。他娶不了她,她以為他樂意嗎?他也傷心,也痛苦??伤龥]生在一個與他門當(dāng)戶對的家,能怪他嗎?若她不是非得要當(dāng)正妻,乖乖嫁了他,現(xiàn)在兒子都能滿地跑了。有了孫子,母親自然不會再對她有偏見。熬個幾年,說不定母親就心軟了愿意她當(dāng)正妻了?,F(xiàn)在折騰成這種地步,怪誰? 謝少懷越想越生氣,呈威風(fēng)的心思也愈發(fā)重了,顧不得洛原的面色,又道:“先前我見到侯爺?shù)鸟R車便停在外頭,想來侯爺應(yīng)該還在的?!?/br> 話已說到這個地步,洛原已沒有阻止的理由,只好道:“那有勞妹夫了?!?/br> . 謝少懷離開棚子的時候,背脊挺得筆直,只覺全場的視線都在自己身上,就連阿殷也投以目光。他雄赳赳氣昂昂地如同凱旋英雄那般穿過整個會場,準(zhǔn)備走出會場門口時,一抹華貴的身影漸漸現(xiàn)身。 他心中一喜,正要施禮時,穆陽候目不斜視地略過了他。 謝少懷好生尷尬。 也是此時,一隨從打扮的人面露鄙夷之色,對謝少懷道:“別擋了侯爺?shù)膬x仗。”說著,不等謝少懷反應(yīng),撐著十頂華蓋的隨從魚貫而入,謝少懷連退幾步,被擠到了人群中。 這跟他想象中不一樣,他應(yīng)該是領(lǐng)著穆陽候狐假虎威地進(jìn)來的,而不是如落水狗似的臉上無光。 他只覺所有人都在嘲笑他。 方才那人不過是區(qū)區(qū)一個隨從,那也只是下人的身份,居然也敢這么對他,還露出那么明顯的鄙夷之色。謝少懷一張臉又青又白的,此刻是真真想挖個地洞鉆進(jìn)去。 可惜不能。 但讓他當(dāng)作沒事人那般走回棚子又是不可能,他只能暗中安慰自己侯爺沒見到他而已,方才侯爺走得那么快,衣袍飛揚(yáng)的,又怎會看得到他?定是這樣!他成親時侯爺都來送賀禮了,侯爺又怎會忽略他呢? 謝少懷這般想著,灰溜溜地從另一側(cè)回了棚子。 棚子里的沈長堂也剛剛落座,小童呈上新茶,他接過茶杯,道:“是本侯來遲了?!?/br> 洛原發(fā)現(xiàn)沈長堂換了一件衣袍,早上過來時還沒有侯爺?shù)膬x仗,中午過來時卻連儀仗都帶來了。洛原仍舊心有忐忑,面上一笑,只道:“今日斗核大會托了侯爺?shù)母2拍芘钌溕x,核雕技者們能得侯爺觀賽,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且正好先前日頭大,如今日頭稍微小了些,適合斗核。” 沈長堂說:“圣上嗜核,能雕得好核者,皆能討圣上歡心。龍顏大悅方能長久治國,保太平盛世。如今在場的都是我們大興的人才,不能讓日頭曬著?!?/br> 此話一出,將在場的核雕技者身份都拔得極高。 保太平盛世! 他們小小的一個核雕,居然還有這么大的作用!在場的核雕技者們都受到了極大的鼓舞,恨不得現(xiàn)在就多雕幾個核雕! 洛原沒想到沈長堂突然間來了這樣的一番話,正思量著穆陽候是不是在暗指他沒有安排好斗核大會時,方才護(hù)送穆陽候進(jìn)來的十頂華蓋已經(jīng)矗立在場中。 碩大的華蓋,正好一頂兩人,將二十個核雕技者頭頂?shù)娜疹^都遮擋住了。 言深又拍拍手,二十個侍婢魚貫而入,一手紅木食盒,一手芭蕉葵扇,整整齊齊地站在二十位核雕技者的身后。食盒統(tǒng)共有四層,底層是一盅溫茶,三層是一碗荷香冰露,二層是五色糕點(diǎn),一層是各式瓜果,吃食之豐富令場內(nèi)的二十位核雕技者都受寵若驚。 頭頂有華蓋,身后有美婢,桌上有難得一見的宮廷佳肴,若不是正在斗核,說不定以為哪家貴人出來游玩呢。 言深又道:“侯爺體恤爾等,爾等必要仔細(xì)雕核,以后報效圣上,不得誤了侯爺一番心意?!?/br> “是!” 聲音分外響亮。 言深回場時,洛原找了個空子,向言深打聽:“下官上任不足半年,經(jīng)驗不足,若有做錯的地方還請郎君多加提點(diǎn)。”穆陽候這么做,很嚇人吶。 言深一本正經(jīng)地道:“侯爺體恤而已,洛功曹無需多想。”說出來,怕是要嚇瘋你了。體恤核雕技者六字一說,他都覺得可笑。侯爺哪里有這樣的心腸? 這般大費(fèi)周章,不過是為紅顏罷了。在場的人都托了那位的福,沾光而已。 今日上午瞅見侯爺唇上的齒印,他和言默都震驚了。震驚于侯爺被咬了一口沒生氣,也震驚于殷氏的大膽。言深重新站回原位時,不動聲色地看了眼穆陽候,又忍不住抬眼看場內(nèi)的阿殷,心想那位果真膽大,真是哪里都敢咬。 . 隨著銅鑼聲響,第二回合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