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阿殷伏地施了大禮,往后退了數(shù)步,轉(zhuǎn)身離去。 言默先前得了沈長堂的吩咐,沒敢攔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半晌,言深才打開黑匣子。里面有一串十八羅漢念珠核雕,除此之外,還有一枚白玉扳指。 言深一拍腦門,終于反應(yīng)過來了。 天底下怎么還有比言默更愚鈍的人! 侯爺給她信物,哪里是要買她核雕的意思?她腦袋瓜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東西? 言深正想追上去,二樓房門打開,一抹藏藍的身影慢步走出,喚住了言深。 沈長堂的聲音帶了點沙啞,卻格外的好聽。 “她的意思你沒聽明白?” 言深道:“屬下愚鈍,請侯爺明示?!?/br> 想起阿殷方才的那一番話,他眉目間無端添了分陰戾,但僅僅瞬間,便消失殆盡,他不緊不慢地道:“她言下之意是她配不起本侯爺,此次一別,但愿以后再無瓜葛?!?/br> . 阿殷一顆惴惴不安的心仍在砰咚砰咚地跳著。 被莫名其妙地塞了枚稱之為信物的白玉扳指后,阿殷連著幾夜心中都很是不安。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另外一個人好,這世間更沒有掉下來的餡餅,更何況那貴人是位侯爺。 她知道自己長得不差,喚她一聲美人,她也是敢應(yīng)的。 可是在永平那些貴人的眼里,什么美人沒有見過?那位貴人盯上自己,定是有些緣由的。倘若自己當(dāng)真拿著信物去求那位貴人,便是欠了人情分。堂堂侯爺要什么沒有,她一介小女子,能還人家高高在上的貴人的東西,也只剩身體了。 她從來都不愿以色侍人。 以她的身份,莫說是侯爺?shù)逆率沁B侯爺家的丫環(huán)都不夠資格。她素來有自知之明,不能高攀的人,不能還的人情,遠離為妙。 ……那位貴人在核雕鎮(zhèn)時并沒派人來追她,想來是個心高氣傲的主。 有了今日,應(yīng)該不會再來找她吧? . “殷氏?!?/br> 冷不丁的,轉(zhuǎn)角處冒出一個白面郎君,還未靠近,便有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生rou味傳出。 阿殷認出了是那位侯爺身邊的人,渾身僵住。 言深惡狠狠地道:“不識好歹!拿著!” 白玉扳指被用力地塞到阿殷的手中。 阿殷頓覺如燙手山芋。 “此物……” 言深打斷:“你這個巧舌如簧的丫頭,別跟我咬文嚼字,拿著。不要就扔了!我家郎主給出去的東西從來沒有要回過!”他重重地哼了聲:“你自己好自為之!” 說著,頭也不回地迅速離開。 阿殷瞠目結(jié)舌,那……那位侯爺怎么跟自己想的有點不一樣? 第13章 阿殷思來想去,都沒想通為何那一位侯爺非得把白玉扳指塞給自己,于是索性不想。目前而言,讓她cao心的事情還有很多。阿殷回到家時,天色還尚早。 她脫了帷帽,姜璇迎上來,給她倒了杯溫水。 阿殷問:“我離開時母親可有過來?” 姜璇低著頭,說:“沒有,只有二姨娘過來了。二姨娘并沒有多說什么,看了幾眼便離開?!闭f這話時,姜璇的聲音越來越小。 阿殷察覺出異樣,微微瞇眼,說:“阿璇,你抬起頭來?!?/br> 姜璇迅速抬頭,又迅速垂首。 阿殷久久沒有說話,令姜璇有些害怕。半晌,姜璇細若蚊蠅的聲音才響起:“其實都是我不好,我給二姨娘和二姑娘端茶時不小心打翻了茶杯,二姨娘才懲罰我的。”她又抬起頭,咧開一個笑容:“jiejie你看,跟你的也挺對稱的。別人一看,就知道我們是是好姐妹?!?/br> 瞧著她一副苦中作樂的模樣,阿殷伸手輕撫她微腫的臉頰。 姜璇按住她的手,說:“jiejie不要生氣?!?/br> “我沒有生氣?!?/br> 姜璇知道但凡jiejie不言一發(fā)時,內(nèi)心定是氣極了,她生怕會鬧出事端,連忙道:“jiejie,你也別跟二姨娘慪氣。二姨娘是長輩,教訓(xùn)我是應(yīng)該的。此回的確是meimei有錯在先?!?/br> 阿殷松開她的手,轉(zhuǎn)身出了房間。 姜璇正想跟上,阿殷的聲音傳來:“別跟過來。”姜璇最聽阿殷的話,此時也不敢離開,只能在原地干著急。約摸一刻鐘,她才見到阿殷回來了,手里還多了個雞蛋。 阿殷裹上一層棉布,邊揉著姜璇的臉邊道:“以前我總想著都是一家子,就像母親說的那般一家人就該和和氣氣,互相包容忍讓,不論什么事情忍一忍風(fēng)平浪靜,退一步更是海闊天空。可是我現(xiàn)在覺得母親說錯了,有些事能忍,有些事不能忍,越忍便只會讓別人踩到你的頭上。” 阿璇似是想說些什么。 阿殷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你不必擔(dān)心,我不會意氣用事。meimei今日早些歇息,明日隨我一起向爹娘請安?!?/br> . 夜深人靜時,姜璇在榻上翻來覆去,始終難以入眠。隔著一層薄簾子,她隱約能見到j(luò)iejie的身影,在搖曳的燈光下,雖然單薄但卻令人如此的安心。 刀片與桃核的摩擦聲極其輕微,在寂靜的夜里宛如悅耳熟悉的樂章。 . 她想起了五天前,jiejie讓她去核雕鎮(zhèn)。她剛到客棧便遇上范好核。范好核見到她,激動得難以自持,好一會才冷靜下來,與她一五一十地道了那幾日的奇遇。 原來阿殷那一日與洛嬌斗核在核雕鎮(zhèn)一夜成名后,想前來目睹阿殷的核雕的人便絡(luò)繹不絕。尤其是那天阿殷刻探手羅漢時的六刀絕活,當(dāng)場之人目睹過后在外頭一傳,更是神乎其神。 第二日客棧里客如云來,都堵在樓下等著阿殷現(xiàn)身,然而沒想到的是短短一夜,那一位有六刀絕活的姑娘人竟然不見了。在人們失望之際,范好核站了出來,說是可以幫忙傳話,登時去范好核攤檔的人就多了起來,連帶著范好核的核雕生意都好了不少。 找范好核的人,都是去問阿殷的消息,其中不乏打聽阿殷的來頭之人,范好核也是懵懵懂懂的,自然說不出什么消息。也有來找阿殷雕核的,開的價格讓范好核的心肝噗咚噗咚地亂跳了好一陣子。 然而,幾日一過,阿殷還沒有現(xiàn)身,仍是只有范好核傳話,眾人便不由得懷疑起范好核來。 所以范好核心里才急得很,一見著姜璇,激動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范好核交予她一個信封,她掃了眼,頓時有點震驚,與范好核互換一個眼神,直到他輕輕點頭示意是真的后,她才咽了口唾沫,左看右看,小心翼翼地把信封藏好,飛速地趕回家。 一回到家,她立馬把信封交給jiejie,過了那么久,她的心還是狂跳不止,眼神里滿是期待與興奮。 “好多的銀錢,我方才粗粗地算了下,里面每一筆至少都是五兩銀子起價,有二十多筆!”若是jiejie全接了,她們未來十年的生計都無需發(fā)愁! 她看到了一個似錦的前程! . 阿殷的輕咳聲拉回了姜璇游離在外的思緒,她披衣起身,從箱籠里翻出一件薄披風(fēng)給阿殷披上。她道:“jiejie,不如早些歇息吧?” 說話間,她看了眼臺面。 細小的桃核上已然刻有四只蝙蝠,第五只的蝙蝠還差一半身子。 姜璇是知道的。 打從那一日她從核雕鎮(zhèn)回來后,jiejie便開始雕刻五福和合的核雕,至今已有五日,jiejie精雕細琢,精益求精,已不知費了多少個桃核。奇怪的是每次都是在第五個蝙蝠身上栽了跟頭。 阿殷道:“再過半個時辰便好?!?/br> 姜璇見茶涼了,重新倒了一杯,方嘆道:“jiejie真的要嫁去謝家嗎?” 阿殷擱下銼刀,緩慢地喝了口溫茶,笑說:“還有一個月呢。” 姜璇見狀,便曉得阿殷心里有了主意,也漸漸放心下來。臨睡前,她腦子里依稀想起那一日jiejie看了信紙后,當(dāng)夜便偷偷跑去核雕鎮(zhèn),回來后滿臉喜色,直道:天助我也。 . 阿殷打了個哈欠,繼續(xù)雕刻第五只蝙蝠剩下的半邊身體。 至于獻給侯爺?shù)氖肆_漢核雕念珠,是她早些年的核雕,她時間緊迫,自然不能浪費在那位侯爺身上,她花了五日的功夫,才想出這樣的雕刻蝙蝠的法子。 這樣的方法很巧,一旦蝙蝠出現(xiàn)裂縫,能修補得與其余四只蝙蝠一模一樣的人,只得她一個。 . 溫茶漸涼,阿殷已經(jīng)將核雕拋光完畢。 她小心翼翼地裝進錦盒中,擦了擦額頭的薄汗。外面的天色漸白,已然現(xiàn)出微光。她重重地松了口氣,打水洗了把臉后,姜璇也起來了。 “jiejie昨夜可有合眼?” 阿殷神清氣爽地道:“嗯,瞇了一會,如今精神得很。阿璇你也快些洗漱,等會去向爹娘請安?!?/br> 姜璇高興地道:“jiejie把蝙蝠雕刻好了?” 阿殷頷首道:“嗯,等請安回來后,你將錦盒交給范好核?!?/br> “好呢。”姜璇喜滋滋地算著,雖然不記得當(dāng)初信紙上是哪一位要的五福和合,但至少也有五兩銀子呢。阿殷又叮囑道:“若范好核再向你打聽我?guī)煆暮稳?,你便告訴他我?guī)煾改擞小砉ぁQ的元公?!?/br> 她一愣,問:“元公是何人?” 阿殷道:“祖父?!?/br> 她又愣了:“老爺子何時有了‘鬼工’之稱?” 阿殷只道:“經(jīng)歷了洛三姑娘一事后,我方知曉如今核雕不僅僅比技藝,而且還比家世。我若一介女子出去闖蕩,有一高人師父的名聲在外,還能唬人。況且祖父的核雕技藝稱之為‘鬼工’也不為過,山川河流花草鳥獸在祖父手中,寸尺之間渾然天成?!?/br> 姜璇覺得有理,也點了點頭。 阿殷又催促道:“meimei快些洗漱吧,水盆在這里?!?/br> 姜璇乖巧地應(yīng)聲,擰干軟巾,仔仔細細地擦著臉,察覺到阿殷過于熱烈的目光,她的手微微一頓,好奇地問:“jiejie今早似乎特別高興?” 阿殷爽快地道:“嗯?!?/br> “……是因為五福和合雕好了?” “是其一?!?/br> “其二是?” 阿殷摸了摸她仍然腫著的臉,道:“去給二姨娘找不痛快。” 第1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