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他的臉被一個黃毛丫頭啪啪啪地打得異常響亮。 技不如人,他只能認栽。 阿殷還未開口,馬大核便灰溜溜地收拾了攤檔,迅速離去。隔壁攤檔的檔主看阿殷目光變得不一樣了,他道:“姑娘好技藝!不知師從何人?” 阿殷笑了笑,只道:“附近可有歇腳的地方?” “有!正好我今日要早些收攤,我?guī)銈冞^去吧?!彼肿煲恍Γ值溃骸拔倚辗?,叫范好核。” 第6章 范好核是個熱情的小郎,帶著阿殷與姜璇前往客棧時,一路說個不停。阿殷也大致了解了如今核雕鎮(zhèn)的狀況。核雕鎮(zhèn)里雖熱鬧非凡,但大多都是趕著來做上一兩筆生意的,所以也導(dǎo)致了核雕的水平參差不齊。 不過此處卻也滿足了許多一心學(xué)核雕技藝的人。 鎮(zhèn)里有三條主街道。 一條是今日阿殷所見的長興街,專供核雕技者售賣核雕。還有兩條則是北派街與南派街,專供學(xué)藝,里頭住了不少愿意收徒的核雕師,時常有人切磋技藝。 阿殷聞言,心底有幾分詫異,問:“北派南派?” 范好核一聽,也詫異了。方才見她頗有架勢,怎地連核雕技者的基本學(xué)識都不知?哦,肯定是個世外高人不食人間煙火的徒兒!他越想越有理,眼睛瞇成一條細縫,給阿殷解釋。 “核雕技者分南北兩派,南派核雕秀麗雅致,北派核雕粗獷質(zhì)樸,在核雕鎮(zhèn)里時常能見到兩派相爭,甚者頭破血流。”見阿殷睜大了眼,范好核輕咳一聲,道:“畢竟核雕器具鋒利,爭吵起來一不留神,便把對手當(dāng)核雕了。我們都是粗人,若嚇著姑娘,便是我不好了?!?/br> “無妨。” 若真打起來,她是不怕的。 范好核見阿殷如此鎮(zhèn)定,心中好感驟增,笑瞇瞇地問:“姑娘來我們這里是所為何事?方才姑娘淺露的一手,想來不是來拜師學(xué)藝的,莫非是來賣核雕的?若是姑娘想賣核雕,得租賃一個攤檔,小鎮(zhèn)南北街交匯處住著綏州上官家的方伯,姑娘帶上戶籍文書與三百文銅錢,待方伯首肯便能租賃。攤檔位置剩余不多,姑娘要的話,得盡快了?!?/br> 姜璇說道:“多謝范小郎,我jiejie正想……” “小郎熱忱,阿殷感激在心?!卑⒁笮χ驍?,又說:“我來核雕鎮(zhèn)乃私事,不便透露,還請小郎見諒。” 范好核愈發(fā)認定自己的猜想。 這般神秘,肯定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 . 阿殷要了一間上房,與姜璇同住。 姜璇心疼錢,說:“jiejie,我們住差點也行的,上房要十五文錢一天呢。”阿殷放下細軟,斟了杯茶,遞給姜璇,說:“我們剛得了一百三十文錢,能住小半月?!?/br> 阿殷見她愁眉苦臉的,哪會不知她在想什么,低聲道:“別心疼。” 姜璇扁嘴道:“是rou疼。” “好好好,jiejie以后努力讓你想疼也沒法疼?!?/br> 姜璇被逗笑,喝了茶杯里的茶,又說:“jiejie不是打算來鎮(zhèn)里賣核雕的嗎?怎么方才不愿告訴范小郎?” “我們是要掙銀子,可賣核雕并非長遠之計。今日在馬大核那兒,我是故意如此張揚高調(diào),祖父曾說好的核雕是一雕難求,是等著人上門來求的,擺在攤檔商鋪里的核雕,在一開始便輸了氣勢。我們現(xiàn)在最要緊之事,是打響名氣,讓人揣摩不出,讓人心懷敬意。” 似是想到什么,阿殷微微凝神,她認真地問姜璇:“你可知為何馬大核學(xué)藝三年,仍然刻不出一只猴兒的神韻?” 姜璇曉得jiejie在考她,不由正襟危坐。 小時候jiejie學(xué)核雕時,她也有跟在一旁學(xué)習(xí),殷家祖父亦會指點她,只是她天賦不及jiejie,近來又遇著瓶頸,才一直止步不前。她仔細思考,回道:“依m(xù)eimei所觀察,馬大核的羅漢核雕刀功并不扎實,學(xué)藝時應(yīng)是沒打好基礎(chǔ)?!?/br> 阿殷頷首,說:“這是其一?!?/br> 姜璇想了半天,猶豫地問:“其二是?” “馬大核說了一句,我們學(xué)核雕的是為了什么?他說是為了出人頭地。有動力是好事,可核雕只得方寸,每一刀,每一筆,都極需耐性。馬大核功利心太強,雕核時必定耐心不佳,他的核雕可見浮躁之氣流于表面。祖父曾言雕刻出好的核雕,心,至關(guān)重要。” 她輕握姜璇的手,溫柔地說:“只不過馬大核想要出人頭地的心并沒有錯,可meimei不要學(xué)他,我們雕核,要遵循本心?!?/br> . 此時阿殷與姜璇口中的馬大核正在前往恭城的路途中。 馬大核籍貫長州,聞得恭城之名,才大老遠跑來綏州恭城,盼著掙點銀錢度日。他在核雕鎮(zhèn)已待了半年,生意雖不是特別好,但也能糊口。 未料今日竟被一黃毛丫頭給毀了! 先前的事一傳出,不用半日,他馬大核的核雕名聲必定毀于一旦。 核雕鎮(zhèn)是萬萬不能待了。 一想起這事兒,馬大核心肝脾肺腦門都疼!不知哪兒來的小丫頭,竟壞了他的生計!他可不會這么容易就算了!就算要死也得拖個墊背的! 傍晚時分馬大核抵達恭城,他找到洛府。 他蹲守在暗處。 足足一個時辰,直到一輛馬車駛向洛府時,他猛地沖前,攔截馬車,高聲道:“敢問是洛家三姑娘?有一女不知天高地厚,言語間對洛三姑娘多有不敬,如今就在核雕鎮(zhèn),企圖與洛三姑娘爭風(fēng)頭。小人一心敬重洛家,替三姑娘不平,特來稟報?!?/br> 車簾一掀。 馬大核見到了洛三姑娘的臉,他心中一喜,跪下道:“洛三姑娘技藝出眾,又豈是那黃毛丫頭可以相比?那丫頭還揚言自己核雕技藝舉世無雙,絲毫不將洛三姑娘放在眼中!” 洛嬌漫不經(jīng)心地瞥馬大核一眼。 “你是技不如她的馬大核?” 馬大核一張臉皮微熱,“那丫頭不過虛張聲勢!妖言惑眾!” 洛嬌下巴微微揚起:“連猴兒都雕刻不好的人,不配跟本姑娘說話,更不配站在我洛府面前,臟了我洛家的門口。我洛嬌的馬車不是阿貓阿狗都能攔!來人,把他扔到含光湖?!币活D,她冷笑道:“既然技不如人,手也別要了,免得玷污了核雕?!?/br> 話音落時,已有兩道黑影抓住馬大核,堵住他大叫的嘴,毫不留情地拖著離開。 . 洛嬌回到府里時,洛夫人梁氏早已在屋里等著她。一瞧女兒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模樣,梁氏便道:“你一個姑娘家家,成日在外面拋頭露面,以后怎樣嫁個好人家?” 洛嬌說:“娘,我這哪里叫拋頭露面?先前大兄還說了,丞相的夫人曉得我頗有天賦,還夸了我呢。大兄如今可是丞相身前的紅人,以后有誰敢說我?” 梁氏也舍不得說女兒,只道:“好了好了,不說你便是。吃過晚飯嗎?灶房里還有溫好的菜肴,都是你愛吃的菜?!彼剖窍肫鹗裁矗菏舷采厦忌业氐溃骸敖袢罩x家的夫人過來了?!?/br> 洛嬌問:“縣令夫人?” 梁氏道:“嬌嬌,你年有二八,也是嫁人的年紀(jì)了。謝家的嫡幼子也到了娶妻的年齡,娘親瞧過了,模樣俊朗,為人溫和,與你再配不過了。且那謝夫人也打心底喜歡你,嫁過去了有婆婆喜歡,地位便站穩(wěn)了一半。你爹和我都滿意這門婚事,打算挑個吉日便定下來了?!?/br> 洛嬌喜歡皮相好的郎君,聽得母親這番話,心中也有幾分歡喜。 她道:“婚姻大事,女兒聽爹娘的?!?/br> 梁氏眉開眼笑:“好,你爹今日才遣人給你大兄送了信,等你成親那一日回來撐場子,定讓你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出嫁。哎呀,嫁妝也該籌備起來了,我們的嬌嬌出嫁可是要羨煞旁人的。你這幾日也別到處跑了,安心待在府里。” “過幾日我還要去核雕鎮(zhèn)?!甭鍕奢p哼道:“核雕鎮(zhèn)里向來沒人敢與我搶風(fēng)頭,我們洛家的風(fēng)頭也不能輕而易舉地被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丫頭給搶了。而且有人壓我一頭我便心里不舒服,我得去教訓(xùn)教訓(xùn)她,讓她知道什么叫做一山還有一山高,強中自有強中手?!?/br> . 轉(zhuǎn)眼間,阿殷與姜璇已在核雕鎮(zhèn)待了三日。 這三日里,姐妹倆只有在早晨才會在鎮(zhèn)上晃悠,范圍也僅僅限于長興街。不少攤檔的攤主因為馬大核一事,對阿殷心生警惕,可又因拿不準(zhǔn)她的來頭,也不敢多加阻攔,惹得這幾日長興街賣核雕的攤主人心惶惶。 第三日下午,阿殷的猴兒獻桃核雕以兩百五十文的價格賣了出去,在核雕鎮(zhèn)里掀起了一陣小風(fēng)浪。 三十文,兩百五十文,之間的差額讓許多人垂涎不已。 漸漸的,長興街沒有不識阿殷的攤主,都曉得核雕鎮(zhèn)近日來了一位化腐朽為神奇的姑娘。 然而阿殷此刻卻有點小苦惱,她急需一個讓更多人知道這里有一位能雕核的女技者,靠攤主的口口相傳遠遠不夠。畢竟出來擺攤的,核雕水平稱不上高超。 第四日的早晨,阿殷在上房吃早飯時,姜璇匆匆忙忙地進來。 “jiejie,不好了!” 姜璇的臉頰紅撲撲的,阿殷拿帕子擦了擦她額上的薄汗,說:“別急,有話慢慢說。” 姜璇順了順氣,才道:“那天我們在鎮(zhèn)外遇到的洛三姑娘來了,就在下面,指名道姓地要jiejie與她斗核?!?/br> 阿殷心中一喜。 正好,剛想瞌睡便有人送來軟枕。 第7章 阿殷下了樓,還未靠近,便已見著那一日在鎮(zhèn)外的明艷姑娘眾星捧月那般被圍在中間,客棧老板親自端茶倒水,殷勤之極。姜璇在阿殷身后嘀咕:“架勢真大?!?/br> 阿殷說:“等會莫要亂說話。” 姜璇又笑吟吟地道:“meimei又豈是不識大體之人?jiejie放心便是?!?/br> . 洛嬌此時也見著了阿殷,眼神一瞥,周圍湊熱鬧的人立馬會意,如同避水神珠落入深海,一分為二。洛家三姑娘的身前頓時清出一條寬敞的路。 她瞇眼打量著緩步上前的阿殷,認出了是那一日點評巨石的姑娘。 她穿著杏色海棠花紋的襖裙,顯得五官柔和,宛如枝頭盛開的杏花,小小的一朵,白花紅蕊,美則美矣,卻少了獨特之氣。洛嬌自認長得明艷動人,但凡自己出現(xiàn)的地方,其余姑娘便只能是陪襯。 如今瞧見阿殷這般容貌,心底更是倨傲。 連語調(diào)也帶了幾分輕視。 “你就是賣了兩百五十文的阿殷?” 阿殷糾正道:“只賣了一百六十文。” 旁人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姑娘也不知真傻還是假傻,聽不出洛三姑娘在嘲諷她么? 不過旁人卻是不知,此刻的阿殷內(nèi)心相當(dāng)激動,這幾日常聽攤主提起這位洛家三姑娘,說是個有些天賦的。阿殷聽后,心里頭便極想一睹洛三姑娘的核雕。加之洛三姑娘只得二八年華,比阿璇還要小,那么水靈靈明艷艷的一個小姑娘,不論說什么挑釁的話,阿殷都覺得人家尚小,耍耍嘴皮子,情有可原。 她認真地問:“不知姑娘想怎么與我斗核?” 洛嬌見她不接話茬,還擺出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絲毫沒害怕緊張之意,心里愈發(fā)不悅,暗想果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頭,看我怎么教訓(xùn)她。 她問:“你擅長什么?” 阿殷有點苦惱,這問題真不好答。她八歲開始習(xí)核雕,至今已有十二年。祖父教導(dǎo)她時,千叮萬囑不許有偏愛,她什么都學(xué),什么都雕,如今也說不上什么特別擅長的。 她想了想,反問:“不知洛三姑娘最擅長何物?” “羅漢念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