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節(jié)
幾乎是下意識地,沈石立刻向后翻轉(zhuǎn)掠出,瞬間遠離悟真巖,而隨著他與那塊大石的距離拉開,如意袋中的戮仙古劍殘片似乎很快安靜了不少,就連那道光芒都黯淡了一些。 沈石一見有效,哪里還敢久留,立刻便是直接沖下了石階,隨著他的遠去,原有的異象迅速平靜下來,他腰上的如意袋很快也恢復(fù)了原狀,包括那戮仙古劍殘片上,那股奇異的力量似乎在震顫了幾下后,也終于很快沉寂下來,再度陷入了沉眠。 而云霧重新遮擋的那片山崖上,悟真巖也重新恢復(fù)了原來模樣,依舊安靜地矗立在危崖之側(cè),默默無語,沉默地看著這片天地蒼穹。天光落在它傷痕累累的身上,折射出幾道炫目的光澤,就像是一個垂老的戰(zhàn)士,卻依舊堅忍無比地站立著,冷冷地望著這個人間。 第九章 還復(fù)來 一路快跑下山,沖進云霧深處,沈石的身體仿佛在那片云氣中掀起了一陣漣漪浪花,然后便消失不見。腳下的石階平整光滑,沈石三步并成兩步,一路飛奔著,速度比上山時要快了許多,沒過多久,就跑下了那條山道,回到了最初那條岔路口上。 他胸口起伏,喘息稍定,先是向聽風(fēng)堂那個方向看了一眼后,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自己腰上的如意袋,似乎有片刻的猶豫,過了一會還是默然轉(zhuǎn)身,向著來路走了回去。雖然來的時候是杜鐵劍帶路,但是這里與迎仙臺只見的山道并不復(fù)雜,很多地方都只有一條山路,所以沈石很輕松地就找到了回到迎仙臺的路徑,一路走了回去。 等他重新回到迎仙臺上,看到了熟悉的那三處別院時,心里似乎才算是松了一口,神情也冷靜鎮(zhèn)定了下來。此刻真是白天,三派弟子中有一些無聊清閑的弟子在迎仙臺上走動著,不時也能看到一些身著元始門服飾的弟子出沒于附近。 沈石定了定神,并不想引人注意,便微微垂著頭,向凌霄別院那邊走去。 這一段路上也確實無人注意到他,因為沈石看起來確實也只像是一個普通的凌霄宗弟子而已,直到他走到凌霄別院門口,卻忽然看見在別院大門口附近,杜鐵劍師兄正有些慵懶地坐在門邊一處青石凳上,手拎酒葫,獨坐獨飲著,陽光曬在他的身上,看起來有一種莫名的頹廢慵懶。 沈石自然不會被杜鐵劍的外表所蒙騙,眼看要走進大門時,他卻停下了腳步,默默思索片刻后,隨即卻是轉(zhuǎn)身走到了杜鐵劍身邊,道:“杜師兄,我回來了。” 杜鐵劍回過頭來,明亮的目光在沈石臉上停留了片刻,隨即咧嘴一笑,道:“好啊?!?/br> 沈石原本還在想若是杜師兄問起聽風(fēng)堂里幾位掌門真人和自己說了什么事的話,自己該怎么回答,畢竟懷遠真人說得清清楚楚,并不讓自己外傳此事。只是這位杜師兄神神秘秘的,似乎也并非對妖界之事完全一無所知,心下正躊躇的時候,卻不料杜鐵劍居然半點也沒提及此事,就那么笑著只說了兩個字,就再也沒有其他的話語了。 這一下倒是出乎沈石意料之外,以至于讓他突然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了,看了杜鐵劍半晌后,他才想起自己剛才忽然涌上心頭的一個突兀的想法,便對杜鐵劍道:“師兄,我有一件事,想請教你一下?!?/br> 杜鐵劍呵呵一笑,喝了一口酒水,渾不在意地擺擺手,道:“你說吧?!?/br> 沈石點點頭,沉吟了片刻后,道:“師兄,我聽傳說里,昔日六圣之首的問天公,乃是就在這須彌山摘星峰之巔的悟真巖上領(lǐng)悟大道,創(chuàng)出了吸取靈晶之秘法。可是在萬年以前,這座須彌山不是妖皇行宮嗎,哪怕妖皇難得過來這里一趟,但這等皇家禁地,必定是不容普通人族進入的,那問天公他為何能深入這里,并在這山頂參悟大道???” 杜鐵劍聞言也是一怔,遲疑了一下,撓撓頭:“呃,你這話倒似乎有些道理啊,我以前還沒注意。不過……”他想了想,隨即又道,“不過既然是六圣之首的圣人,問天公想必定是那一代雄杰,必有我等難以想象的厲害之處?;蛟S他道行太高,自己跑到這須彌山去而妖族根本沒察覺到,又或是他找到了什么小道秘徑什么的,通到了這山上?” 說著說著,杜鐵劍自己也笑了起來,道:“現(xiàn)在過了這么久,誰也說不清楚了啊,反正傳說就是傳說了,真要計較起來,那么久以前的事,說不定這里只是后人牽強附會的所在,問天公真正參悟大道的地方根本不在這里也有可能啊。” 沈石怔了一下,突然脫口而出道:“不會的,肯定是在這山上的悟真巖上啊?!?/br> 杜鐵劍“咦”了一聲,道:“沈師弟,你如何會這般肯定?” 沈石心里咯噔一下,遲疑片刻后,卻是略略放低了聲音,道:“我是看如今元始門這么多門人,如此看重圣人傳承,應(yīng)該不會弄錯才對罷?!?/br> 杜鐵劍哈哈一笑,擺手道:“那就說不準(zhǔn)了?!?/br> 沈石點點頭,也不想就此事多說什么了,當(dāng)下與杜鐵劍告辭走進凌霄別院,一路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剛進房門,他就猛地將木門在自己身后一把關(guān)上,聲響頗大,讓原本賴床的小黑嚇了一跳,抬頭有些驚訝地向沈石看了過來。 沈石背靠大門,茫然站在原地等了好一會兒,然后無聲地苦笑了一下,嘆了口氣。 …… 與此同時,距離須彌仙山千萬里之外,鴻蒙主界某處荒山野嶺之間,一個女子正是在腳步輕快地前行著,同時嘴里輕聲自言自語地說著些什么,聽起來像是在抱怨: “凡人rou胎,果然限制太多……嗯?”忽然,她的聲音一下中斷,身子微微一震,卻像是突然間感覺到了什么,停住腳步回身看了一眼。 山巒起伏千里迢迢,天地一片蒼茫,沒有絲毫的異象。 她微微皺起了眉頭,似乎有些不太確定,但很快哼了一聲,道:“那把破劍的話,如今這世上想必是沒人能喚醒了的。等我找回煞魂,遲早回來跟你算賬!” 說著,冷哼了一聲,袖袍一揮,便又是繼續(xù)向前邁步走去了。 看眼前有千山萬水,她卻似渾不在意,仿佛就打算這樣走到天涯海角,飄然獨行著。 …… 須彌仙山,摘星峰上,凌霄別院。 這一天不知不覺便已悄然過去,轉(zhuǎn)眼夜色降臨,三大門派的別院中燈火漸漸熄滅,萬籟俱靜。 沈石躺在自己屋中的床上,卻是輾轉(zhuǎn)反側(cè),一直無法安心睡著,在他腦海中,白日里在悟真巖上所看到的那一段幻象,似乎仍然無法忘記,還在反復(fù)地出現(xiàn)在他腦海中。相比起他的反復(fù),已經(jīng)在屋中睡了大半天覺的小黑此刻居然又已經(jīng)再度熟睡了過去,躺在床榻另一個角落里,呼呼大睡甚至還打著鼾聲,露出了肚皮也不自知。 這頭豬也太能睡了。 沈石坐了起來,無奈地搖搖頭,隨手扯過一點被褥搭在小黑的肚皮上,小黑翻了個身,面向墻壁里頭,呼吸均勻地又睡了過去。 沈石揉揉了眉心,在這間屋里來回走了幾圈,忽然伸手到如意袋上一抹,停頓片刻后,當(dāng)他再度抬起手掌時,掌心里已經(jīng)多了一柄殘破的斷劍。 那正是戮仙古劍的殘片。 幽暗的夜色中,這柄戮仙殘劍黯淡無光,看去猶如廢銅爛鐵,但似乎那材質(zhì)真要計較起來,又與尋常銅鐵不同,跟偏向玉石一類,就連沈石閱歷豐富的目光見識,也認不出到底是什么。 只是這柄殘劍,一定是有大不尋常的地方! 沈石在黑暗中,默默地凝視著這柄短劍,用手輕撫過劍刃劍身,細細查看,但一片都是平靜如常,沒有半點異樣。 那一種在白天曾經(jīng)突然出現(xiàn)的熱力和白色光芒,此刻都沒有任何出現(xiàn)的征兆,殘劍安靜地躺在他的掌中,一動不動。 只是不知為何,沈石心里卻涌起了一個有些荒謬的念頭,就好像自己似乎感覺到在這柄殘劍上,仿佛有一個聲音正在低低地輕吟呼喚著。 他不知道那呼喚的是什么,但是手握這柄殘劍,他就是有這種奇怪的感覺。 黑暗里,沈石的臉色微微變了一下,猶豫了片刻后,他抓在劍柄上的力量稍微大了一些,隨即深吸了一口氣,他慢慢地走到門邊,然后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今夜無月有星,星光淡淡,灑落在凌霄別院中。 沐浴著那略帶銀色光澤的星光,沈石低頭看向手中的殘劍,仍然沒有任何的變化,但是在他心里那種玄之又玄的感覺,卻仿佛是那奇異的呼喚聲,稍稍又增大了一些。 沈石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他的呼吸有幾分急促,或許在他理智中海油幾分堅持讓自己不要犯傻,不要多事,可是似乎總有另一個聲音,卻如強而有力的推手一般,在背后用力地推著自己前進。 那千萬年前,神秘而風(fēng)華絕代的人物,那波瀾壯闊而令人神往的世界,還有那令人恐懼卻又血脈賁張的天地雷鳴,最后,還有那個神秘詭譎的背影…… 他猛然間,握緊了那把劍柄,然后邁出了腳步。 在黑暗里,在星光中,他悄然獨行。 如夜晚無聲的魅影,悄無聲息地除了別院,在陰影中疾走著,穿過了迎仙臺,走上了那條山路。 手中的殘劍依然沒有任何的變化,似乎還在沉眠不行,但是握緊劍柄的沈石,卻清楚地感覺到,手中的劍柄開始了極其細微的顫抖。 在前方等待他的,究竟會是什么? 沈石不知道,但是他此刻無比地渴望知道,那仿佛應(yīng)該是被掩蓋在過往歲月中的神秘一幕,也許很快就會在他眼前掀開。 所以他在下定決心之后,就再也沒有退縮,這一次,他走過山路,踏上石階,終于是重新踏上了那條通往悟真巖的道路。 危崖之上,那塊大石沉默如昔,冷冷的罡風(fēng)吹拂過它的身軀,似冰冷刀鋒一般。這一切仿佛已過了千百萬年,仿佛一切再也不會變化,直到那一個人影突然出現(xiàn),走到了大石的身旁。 與它并肩而立。 手中,還握著那一柄殘破的斷劍…… 夜風(fēng)吹過,凄厲呼嘯,天地間一片蒼莽。 然后,在黑暗中,在黑暗最深處,忽然有了一道光。 第十章 御空行 沈石低下了頭,沉默了片刻,然后從如意袋中取出了那把戮仙古劍的殘片。 那一道光,便是從這把殘劍上散發(fā)出來的,或許是已經(jīng)在白天看到過一次的緣故,又或是其他什么他并不清楚的原因,總之在這個萬籟俱靜的深夜里,當(dāng)他再一次來到悟真巖旁邊的時候,當(dāng)戮仙殘劍再度發(fā)光的時候,他卻感覺到從劍上散發(fā)出來的力量似乎溫和了很多。 那一幕毀天滅地的幻覺并沒有再度出現(xiàn),悟真巖也沒有再震顫碎裂的跡象,似乎來到了夜晚時,一切都平靜了許多。 只有那一道從戮仙殘劍上散發(fā)出來的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沈石的臉,也照亮他身旁,那塊歷經(jīng)了無數(shù)風(fēng)霜雨雪歲月侵蝕卻依然孤獨矗立的大石。 劍上的光輝,輕輕落在悟真巖石面上,折射出一道美麗而略帶詭譎的光暈。沈石猶豫了一下,然后伸出沒有握劍的另一只手,試探著向這塊大石上摸去。當(dāng)他的手掌接觸到悟真巖上時,沈石的心里帶了幾分緊張,連他自己也不知曉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或許他只是心底格外的好奇而已。 而結(jié)果似乎十分的平靜,沒有幻覺,沒有震動,沒有驚天動地的變化,悟真巖仍然沉默著。沈石微微皺眉,在松了一口氣后卻也有一點淡淡的失望,只是當(dāng)他轉(zhuǎn)過頭來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自己受傷的那柄戮仙殘劍,在劍刃上所散發(fā)出來的光芒,忽然明亮起來。 白色的光芒從最初的柔和漸漸變得有些熾熱,亮度緩緩增強,沒過多久,沈石便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已經(jīng)看不到那把戮仙殘劍的劍身,光芒已經(jīng)完全包裹了殘劍。不過這道亮光似乎對他的rou身手掌并沒有任何的傷害,他也感覺不到任何的痛苦與熱度,只是,當(dāng)他有些茫然地看著殘劍上的光芒不停變亮的時候,猛然間,他的心頭突然一跳。 如同擂鼓,如同驚悸,那是突如其來的震撼,讓他的身體也為之一震。 那一刻,天地蒼穹仿佛扭曲了一下,茫茫云海似掀起波濤,在這片黑暗之海的夜色中,一片暗流正在流轉(zhuǎn)。 風(fēng)聲漸急。 濤生云滅。 雄峰云海間,無數(shù)的云層云氣在黑夜的籠罩下,如同千軍萬馬又似百川見海,開始緩緩流動,從四面八方在勁風(fēng)呼嘯中,洶涌如潮水,一波一波,一浪一浪,開始緩緩向悟真巖所在的這道危崖,拍了過來。 沈石的呼吸開始有些急促起來,天地蒼穹間,仿佛有一種莫名卻龐大的力量,正在他眼前那一幕虛空中緩緩集聚而顯現(xiàn)出來,他覺得自己竟是如此的渺小,仿佛下一刻就要在這云海巨浪中粉身碎骨。 然而悟真巖迎著這片黑暗,迎著這漸漸開始洶涌澎湃的云海波瀾,依舊巍然不動,一如這千百萬年來的每一日,當(dāng)戮仙殘劍上的光芒明亮閃爍的時候,它仿佛也終于再一次被喚醒。 這塊大石頭,平凡無奇而傷痕累累的大石頭,終于是微微震動了一下。 剎那之間,沈石猛然只覺得自己眼前一花,天地蒼穹再度扭動,那一幕白天看過的幻覺猛然再現(xiàn),狂風(fēng)暴雨電閃雷鳴,天地咆哮如神明怒吼,而對著這無法想象的天地之威,在他身前卻還有另一個身影。 這一次,那個身影仿佛清晰了很多,仿佛就站在他眼前不遠處,只是依然背對著他。迎著漫天風(fēng)雨與雷電,迎著天地蒼穹的咆哮與轟鳴,電芒撕裂長空,黑暗張開大口蜂擁而至,只有悟真巖在他腳下,沉默卻堅韌無比地支撐著。 突然,一道熾烈電芒閃過,天地震動,那一道狂野光輝中,沈石猛然看到了那個背對自己的男子身影下,就在他的手中,赫然還緊握著一柄劍。 一柄古老而沉默的長劍…… “轟!” 突然,一道無聲驚雷似從他心底深處響起,瞬間將沈石震倒在地,他低聲哼叫了一聲,面上露出幾分痛苦之色,踉蹌而退,竟是身不由己地坐倒在地上,同時口中更是直接噴了一口鮮血出來。而當(dāng)他的手掌離開悟真巖后,那一幕幻象也隨之立刻湮滅。 一切頓時都在他眼前恢復(fù)了原狀,天地蒼穹、云海大石,夜風(fēng)徐徐吹過,夜色平靜如常,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似乎那只是一場恍然中的夢。 …… 沈石只覺得全身氣血翻騰,惡心欲吐,這是他修道以來從未有過的感覺,周身全部的氣脈經(jīng)絡(luò)仿佛在這一刻突然都被一股詭異的力道完全籠罩了一樣,有一種咯咯作響顫抖不已的錯覺。 不過幸好,隨著幻覺的消散,這股奇異的力量也很快消失了,他的身體漸漸恢復(fù)了過來,長出了一口氣后,他這才慢慢站了起來。 眼前的一切,悟真巖和前方的蒼穹云海,一切看起來都那樣的平靜,似乎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只是當(dāng)沈石低下頭時,借著那一點微光,卻仍是看到了自己剛剛噴出的那口鮮血。 他默然片刻,知道自己終究是道行太低,只怕無法承受悟真巖內(nèi)被戮仙殘劍所激發(fā)出的那股力量,也就再不敢繼續(xù)嘗試。只是在他腦海里,那個幻覺中直面天地蒼穹的男子背影,實在是給了他太深的印象,讓他揮之不去,無法忘卻。 那個人,是不是就是六圣之首的元問天? 他手中的那柄劍,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戮仙古劍么? 然而沈石隨即轉(zhuǎn)念一想,卻又有幾分疑惑,自己手中的這片戮仙古劍殘片,是得自于高陵山中的鎮(zhèn)魂淵下,是太古陰龍為了對付上古鬼物巫鬼所布置的,而以當(dāng)日所聞,似乎至少也有數(shù)十萬年甚至更早更久遠的歲月。而元問天的時代,分明只有距今一萬年前。 這二者之間,似乎對不起來啊。 可是如果不是戮仙古劍的話,為何悟真巖會與戮仙古劍有所呼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