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砰’的一聲,鼻子上重重挨了一拳,頓時兩道鼻血就長流了下來。 姜佑沒想到打他一下就見了血,看著自己的小拳頭有點走神。 寧王世子本來帶了不少隨從,不過他調(diào)戲下人總歸不是什么光彩事,那幾個侍從都到遠(yuǎn)處望風(fēng)了。 姜佑一不做二不休,抬腳側(cè)踢過去,一腳掃在他膝彎處,他一個站立不穩(wěn),人不由得跪伏在地上,姜佑沖過去又補了兩拳,正中他面門,然后兩手捏著他脖子,咬著牙狠狠道:“你敢非議父皇!今日就是殺了你都不為過!” 寧王一世梟雄,生的兒子卻是個草包,姜佑功夫能高到哪里去?他卻三兩下就被揍翻在地,比個小姑娘還不如。 姜佑掐他脖子可是下了死力氣,寧王世子真的驚慌起來,不過她到底年小,力道不大,他勉強掙扎著開口:“你若是敢...敢傷了我,父親...不會放過你的?!?/br> 姜佑又加了把力,拇指在他喉結(jié)上摁死了,恨聲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況你敢妄議先皇,便是寧王找來了,也只有賠禮道歉的份兒!” 一旁的回雪早已經(jīng)呆住了,眼見著寧王世子被掐的兩眼翻白,忙撲了過來,抓著她的手臂道:“殿下!這,世子您可殺不得?。 彼奔泵γΦ氐溃骸澳F(xiàn)在還未登大寶,這就殺了一個世子,讓朝臣和天下人怎么想?” 姜佑被她一喊,心里稍稍冷靜了些,如今寧王正得意,若是她殺了寧王世子,那豈不是真成了嫉賢妒能之人?再有人推波助瀾一番,那她只怕就成了大齊朝頭一個還沒登基就被廢掉的皇帝了,如今她位置本就不穩(wěn)當(dāng),就是廢儲另立也并非難事。 她松開手起身,見他倒在地上捂著脖子咳嗽,嘴里還斷斷續(xù)續(xù)地威脅,她心里抑制不住的嫌惡惱火,又補了兩腳,才拉著回雪道:“咱們走?!?/br> 有道聲音從夾道那邊傳來:“犬子做了什么?何以讓殿下下如此重手?” 姜佑立在原處轉(zhuǎn)身,就見寧王從夾道一側(cè)踱了過來,姿態(tài)從容,臉上也絲毫不見怒色,她皺了皺眉,搶先開口道:“皇叔教得好兒子,開口閉口就敢非議先皇,妄議朝政,子不教父之過,皇叔為何不教教他規(guī)矩?”她又扣了頂帽子下去:“咱們都是同宗,還好說,若是讓外人聽了,只怕還覺得皇叔對皇位有什么想頭呢?!?/br> 寧王面上波瀾不興:“這話就言重了,臣對皇上一片忠心,豈敢對皇位氣覬覦心思?”他抬起眼皮看了眼姜佑“方才我聽見您說要讓我賠禮道歉?” 這幾日她人在東宮都遇到好幾次險情,不過幸好薛元換上的人得用,方才得以周全,她看著寧王,想到這些日子的新仇舊恨,冷哼一聲:“這些年皇叔卑躬屈膝給人賠禮道歉的事兒做的還少嗎?” 寧王當(dāng)年為了防著孝宗疑心,便是有人欺負(fù)到頭上了也是一味隱忍,不過那些舊事兒隨著他這些日子聲勢漸長,已經(jīng)再沒人敢提起了。 如今被姜佑直言說出來,眼神陰霾了一瞬,隨即又換了平和神色,對著姜佑躬身行禮:“您說的是,子不教父之過,他出言無狀,皆是臣沒有管教好兒子所致,還望您看在一脈的份上多多擔(dān)待。”又對著底下一干侍從吩咐道:“還不快把世子帶下去,沒我的吩咐,他不得邁出大門一步,不然就打斷他的腿!” 姜佑沒想到他竟然真的忍了這口氣,還搶先罰了人,頓了下才道:“既然皇叔要行家法,那這事兒便沒過了吧,只盼著世子能學(xué)學(xué)皇叔的深明大義。” 她說完拉著回雪轉(zhuǎn)身要走,就被寧王叫住了:“殿下且慢?!彼患辈宦刈叩浇由砬埃骸斑@事兒還沒弄清楚始末,殿下先別忙著走?!彼抗廪D(zhuǎn)了一圈,森然地落在回雪身上:“殿下今日和犬子相爭,皆因底下人唆使,這起子下人勾引媚上,蓄意挑撥天家情分,他心思單純,性子浮躁,行止這才出格了些,他雖有過錯,但這心懷不軌的下人才是真正首惡,殿下可不要姑息了?。 ?/br> 他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把非議皇上的罪名推到別人身上,聽著倒像是回雪刻意勾.引的世子,然后再煽風(fēng)點火蓄意陷害,姜佑擰著眉頭著惱道:“世子公然在宮里行止不檢出言不遜,我聽得明明白白,難道皇叔還要攀誣旁的人不成?!” 寧王微微笑了笑:“您還年幼,有些人的鬼祟伎倆您看不出來也屬平常。”他面色轉(zhuǎn)冷:“既然殿下身邊有人讒言惑主,臣身為寧王,就不得不肅清宮闈了?!彼麚P聲道;“來人,把人拖到正泰殿門口杖斃,讓眾人都看著,好好地正一正宮闈!” 且不提兩人的主仆情誼,本來寧王如今就勢大,正泰殿又是給先帝哭靈,百官都要往來的地方,太子身邊得用的人被他杖斃,那朝堂上的風(fēng)更要向?qū)幫踹@邊刮了,就算以后能順利登基,這天子威信也蕩然無存了。 姜佑沒想到自己失勢,身邊人也一個跟著一個遭災(zāi),先是薛元清洗了一番,如今寧王也上趕著要來拿捏,她氣得小臉漲紅,一轉(zhuǎn)頭怒聲道:“孤的人,孤不發(fā)話,誰敢動!” 寧王打了個眼風(fēng)過去,立刻有人拖了回雪下去,他揚唇輕蔑地看了姜佑一眼,面上仍是卻仍是平和神態(tài):“殿下,臣也是為您好,您別為了個奴才自降了身份?!?/br> 姜佑沒理他,這時夾道外路過幾個巡邏的宮里侍衛(wèi),她對著那幾人揚聲道:“給我攔住他們!” 那幾人聽到是姜佑的吩咐,本欲攔人,一轉(zhuǎn)眼見到立在她身邊森然冷笑的寧王,都立在了原地,來回對視了幾眼,竟對著寧王遙遙行了個禮:“請王爺安?!?/br> 寧王看了眼面色凝滯的姜佑,對著那幾人淡淡道:“你們可曾聽見什么了嗎?” 那幾人見寧王和太子打擂臺,心里打了個突,面面相覷了一陣,想起寧王如今的聲勢,都齊齊跪在地上,面上帶了些恭謙討好:“回王爺?shù)脑挘⒊际裁炊紱]聽見!” 姜佑氣往上沖,沒想到人情涼薄至此,心里又是羞惱又是驚怒:“你們幾個身為臣子,竟敢不遵上命,是要造反不成?!” 那幾人都裝聾作啞,寧王揮了揮手他們才退下,他低頭看了眼姜佑,面上輕鄙之色更濃,孝宗倒還罷了,這么個黃口小兒也敢和他相爭?他微微笑道:“殿下莫要動怒,他們自然是忠心的,知道孤是為了殿下好?!彼沉搜郾晃嬷熳饋淼幕匮骸巴舷氯?!” 姜佑一閃身攔在他們身前:“放手!都給我滾開!” 寧王森然道:“殿下若執(zhí)意阻攔,就別怪臣無禮了!”他給其中一個侍從使了個眼色,那人拉出腰間的細(xì)鞭,一抖手腕就抽了過來。現(xiàn)在他雖不能立時殺了姜佑,但能讓她吃些苦頭也是好的。 姜佑側(cè)身想躲,那鞭子卻如影隨形般的抽了過來,她正準(zhǔn)備硬挨一下狠的,忽然身子一輕,被人抱著在空中轉(zhuǎn)了一圈,然后輕巧落到地上,就聽頭上有道泠泠如霜的聲音傳了過去:“王爺敢這般對殿下,莫不是想圖謀不軌?” 寧王看著一身常服,氣場仍舊排山倒海一般的薛元,面色一沉:“孤不過是要處置個奴才,想來不礙廠公的事兒吧?” 薛元擋在姜佑身前,微抬起手,搭在她蠢蠢欲動的肩頭上:“王爺說的哪里話,既然先帝托把這宮里的事兒托給在家,咱家自然不敢懈怠了,事無巨細(xì),都得過問個清楚?!?/br> 寧王沉聲道:“這么說來,廠公是打定主意要跟孤做對了?” ☆、第19章 薛元漫不經(jīng)心地道:“王爺這話可就言重了,臣按著自己的本分做事兒,怎么就成了跟您作對呢?” 寧王踏出一步:“我還道掌印是個明哲保身的聰明人,沒想到也攪進(jìn)了這趟渾水?!彼?fù)手立著,眉宇間頗有些自負(fù)之意,終于是不再隱忍了“我知道掌印下的一手好棋,可惜這次卻押錯了寶,可這天下終歸是姓姜的,不是你們宦官的天下,難道真以為挾制一個毛孩子便能改朝換代不成?!” 薛元沒答話,兩只白潔有力的手抬起來輕輕拍了拍,立刻有十幾個錦衣番子壓著人進(jìn)了夾道,姜佑定睛看了看,發(fā)現(xiàn)被這些番子壓著的,竟然是方才巴著寧王的那些宮里侍衛(wèi)。 薛元瞥了眼寧王,用絹子掩著鼻子:“這宮里殿下是獨一無二的主子,誰若是敢不聽殿下的話,那便是欺君罔上,別怪咱家辣手。” 他話剛一說完,就聽‘蹭蹭’幾聲,錦衣番子狹刀出了刀鞘,就聽幾聲利刃破空的響聲,那些侍衛(wèi)還沒來得及求饒,腦袋就一顆接著一顆滾了下來,腔子里的血濺的青墻上斑斑點點,順著墻面流了下來,蜿蜒著填滿了青石板間的縫隙。 薛元用絹子遮住她的眼:“您還是別看了,小心污了您的眼,回頭受驚了夢魘?!?/br> 姜佑聞著那陣陣血腥味,面色有些泛白,卻還是避開他的手:“我不能怕?!?/br> 她一眼掃到那幾具無頭尸體,下意識地想退后幾步,又頓住腳步硬是站定了。 成北遞來半干的巾子,他雖沒動手,卻還是仔仔細(xì)細(xì)把手指擦干凈了,轉(zhuǎn)頭對著臉色泛著鐵青的寧王道:“處置了幾個不規(guī)矩的下人,讓您瞧笑話了。”他隨手把巾子扔到一邊:“頭先萬歲爺去的突然,宮里宮外不免有幾個存了鬼祟心思的,見著殿下年幼,便存了欺主的心思,這幾個人便是以儆效尤,也讓那些懷著鬼胎的人看看自己未來的下場?!?/br> 這幾人才對著寧王討好完,一轉(zhuǎn)眼就被薛元砍了腦袋,為的就是讓旁的人看清楚投奔寧王的下場,跟往他臉上打了個漏風(fēng)巴掌般。 薛元兩手掖在袖子里,不急不慢地道:“王爺方才問咱家是不是要跟你作對,咱家忠心為主,王爺也是匡扶社稷的良臣,何來作對之說呢?” 寧王沉著面色默然半晌,忽然又朗聲笑了起來,對著薛元略一拱手:“廠公說的是,是我想左了?!彼@些日子被人捧得有些忘形,竟忘了薛元在外的名頭,既然硬的不行,那干脆就換條路子。 他緩和了神色,瞥了眼姜佑,和顏道:“今日是我魯莽,這才開罪了廠公,著實慚愧的很我今日便在府中設(shè)宴向廠公賠禮,還望廠公賞臉蒞臨,讓我聊表歉然之意。” 他當(dāng)著姜佑的面拉攏人,顯然是沒把她放在眼里。她一聽便急了,但她如今真切覺出自己的無力,情急之下便握了薛元的手,大聲道:“掌印答應(yīng)了今晚上陪我,皇叔的宴席還是你自己個兒吃吧!” 薛元低頭看她一眼:“多謝王爺?shù)拿酪?,不過咱家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殿下,尊卑有序,只能謝了您的好意。” 姜佑沒想到如今他還能把自己的話當(dāng)回事兒,不由得眼睛一亮,猛地抬眼看著他。 薛元也不理寧王的臉色,拉著姜佑轉(zhuǎn)身走了,走到半道,她忽然轉(zhuǎn)過身,對著寧王示威似的挑了挑眉毛,又晃了晃薛元的手給他看,滿臉威風(fēng)得意的模樣讓人發(fā)噱,偏又顯出十分的可愛來。 薛元莫名地想笑,走到正泰殿了才覺出這一路她異常沉默,他一低頭就看見她沒了剛才的跳脫,蹙著眉頭面色發(fā)白,大眼里泛著驚懼。 “還當(dāng)您多威風(fēng)呢,原來也是怕的?!彼苛怂谎郏蛧@了聲:“都說了讓您別看了,哪有人第一次見這么多死人不害怕的,您又何必逞這個強?” 姜佑神情懨懨的,踢了踢身前的玉階,悶悶不樂地道:“本來就沒人把我放在眼里,我若是再驚了怕了,只怕更要給人瞧輕了去。” 她用腳挫了挫地:“原來我想做個什么事,便是連吩咐都不用吩咐,一個眼風(fēng)就有人辦好了讓我瞧結(jié)果。如今卻連自己身邊人都護(hù)不住,想救人還得借掌印你的威風(fēng)?;适遢p鄙我倒也沒錯,離了父皇,我又有什么能耐呢?” 薛元憐憫地看著她,人還是糊涂點好,偏她又這般通透了,叫人想勸慰都無處下嘴。她說的也沒錯兒,沒了可倚仗的,如今又有誰把她放在眼里呢? 他想起看到她被人折辱時那一瞬的心軟,輕悠悠地道:“君子性非異也,善假于物也。這世上最聰明的法子便是借勢,您當(dāng)初是借皇上的勢,如今不過是換了個人,是借臣的勢而已?!?/br> 這說法倒是新鮮,姜佑抬眼兒看他,他忽然湊近了幾步:“不過皇上借勢給您是不求回報的,臣卻不同,臣出了力,自然指望有朝一日能回本?!彼麚崃藫崴聂W發(fā),放低了聲音悄聲耳語:“只要您乖乖聽話些,有我疼著您,您照樣可以活的風(fēng)光煊赫?!?/br> 姜佑哦了聲,眼里似乎有些茫然,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又低低垂下頭去。 薛元引著她往正殿走,忽然似笑非笑道:“況且您又有什么好不滿的?臣今日不是遂了您的意,和寧王徹底撕破臉皮了嗎?” 姜佑神情活泛了點,拍腿叫屈道:“掌印說的哪里話,倒像是我故意挑撥似的,我哪里知道掌印你什么時候會來救駕,再說了,你要是沒來,我豈不是把自己都搭進(jìn)去了?”她用眼挫瞥見薛元眼底深邃清明,有點心虛道:“就是最后湊了一句嘴,讓你拒了寧王,旁的真沒干什么了!” 薛元看她一眼,沉吟道:“明日就是先皇出殯的日子,過了這個日子,您就要即位大寶了,寧王是不會甘休的?!?/br> 姜佑猶豫了一下,還是交了實底:“我已經(jīng)讓舅舅和李太傅準(zhǔn)備了,明日只能放手一搏了?!?/br> 薛元抬眼看著屋頂?shù)镍|吻,悠悠然道:“臣不是隨侍太監(jiān),不能跟著出殯,便在宮里靜候殿下佳音吧?!彼土祟^:“等您回來,怕是要改口稱萬歲了?!?/br> ☆、第20章 轉(zhuǎn)眼便到了孝宗下葬的日子,姜佑穿著衰服,跟著棺木一路過了金水橋,午門,端門,承天門,沿途老早就設(shè)了神亭,一路哭嚎著入了奉先殿,四周燃著明晃晃的長明燈,由十個太監(jiān)安置下葬。 姜佑一身麻布孝服跪在香案前,眉眼黯淡地聽祝詞獻(xiàn)酒,寧王就跪在她身后不遠(yuǎn)處,這時候司禮的官員叫了起身,他不動聲色地湊近幾步:“殿下節(jié)哀?!?/br> 姜佑側(cè)頭看他一眼,繃著臉漠然地道:“皇叔有心了?!?/br> 寧王毫不在意她的冷淡,忽然又欺身近了幾步,對著她微微笑道;“臣這些日子聽了京中一則傳聞,與殿下倒也有些關(guān)系,不知殿下是否也聽說了呢?” 姜佑道:“我輕易出不得宮,哪里比得上七皇叔清閑?” 寧王淡淡一笑,不以為意地繼續(xù)道:“我聽人傳言,說殿下并非正宮嫡出,甚至并非皇兄親生,也不知是何人傳出這種陰損的閑話來。”他說著又故作懊惱地一拍額頭:“都是臣的錯,臣不該說這些來污了你的耳朵,皇兄視殿下如珠如寶,又將大統(tǒng)傳給了殿下,難道皇兄還會認(rèn)錯自己親女不成?” 姜佑憤懣地看了他一眼,沉著臉沒有接話,他掩嘴輕輕咳了聲,又嘆息道:“不過皇兄沉疴多年,身子孱弱,突然得了個明珠,也難怪底下人起疑心?!?/br> 姜佑冷著臉道:“皇叔身為王爺,怎么盡像那些碎嘴婦人一般,喜歡聽人街頭巷尾的無稽之談,還對著別人津津樂道,身為皇親,言行怎可這般無狀?!” 寧王沒想到她立刻能還出一擊,略詫異地看她一眼,卻終于淡笑一聲不再說話了。 這時候兩人都邁出了殿門,隔著丈許遠(yuǎn)立在丹陛上,忽然天空上傳來一聲極清明的鶴唳,眾人都抬頭望去,就見兩只白鶴遙遙在青云之上,一只不斷啼叫,另一只盤旋環(huán)繞在奉先殿的屋頂,嘴里似乎銜著一個光澤瑩潤的物事。 忽然那嘴里銜著東西的白鶴俯沖了下來,眾人俱都吃了一驚,立在玉階兩側(cè)的錦衣衛(wèi)立時就想張弓搭箭,這時候有禮部白侍郎猛地跳出來,高聲道:“射不得,射不得,白鶴獻(xiàn)寶乃祥瑞之兆,萬萬傷不得這仙家吉鳥!” 此言一出,本來張弓搭箭的錦衣校尉猶豫了一下,那白鶴竟然俯沖到寧王面前,張開了長長的鳥喙,就聽‘當(dāng)啷’一聲,一個光華四射的玉如意掉了出來,正掉在寧王的腳邊,禮部和欽天監(jiān)立刻有人連滾帶爬的沖了過來,舉起那玉如意仔細(xì)一看,發(fā)現(xiàn)上面正刻著一個‘夔’字,如意上通體繞著夔龍紋,正暗合了寧王的名諱。 又是白侍郎搶先一步開口了:“這,天降神物,仙鶴獻(xiàn)寶,其上刻得又是寧王的名諱,難道寧王殿下便是大齊朝氣運所在?”他面上滿是難以自抑的激動,一撩衣袍,猛地對著寧王跪了下來:“天佑寧王,天佑大齊!” 寧王這些日子盡得人心,他這么一跪,底下立刻有人也跟著跪了下來,一個挨著一個,跟割麥子似的跪了下去,口里齊聲道:“天佑寧王,天佑大齊!” 這場景簡直是恨不得立時讓寧王登基,沖著寧王叩首的有一大半,倒顯得立在丹陛另一邊的姜佑身形煢然,仿佛人心盡失。 寧王并不叫這些人起身,轉(zhuǎn)而遙遙地望了姜佑一眼,眼底既有壓抑多年的嫉恨,也有一朝得意的意氣,挺直了脊背立著,威勢凜然,身后墻壁上的五爪龍仿佛活了一般,繞在他身側(cè)拱衛(wèi)著這個大齊朝氣運所在。 姜佑臉色白了幾分,背后滲出一層密密的冷汗,麻布的孝服在身上磨的有些尖銳的疼和癢,發(fā)冠束不住的頭發(fā)飄下來幾縷,卻轉(zhuǎn)瞬被冷汗打濕了。 最是無情帝王家,她今日若是敗了,丟的可不止是皇位,而是身家性命,寧王是絕不可能留著這么個能威脅到他的嫡出的太子在人世間的。 她想到敗了的下場,眼底不由得帶出幾分慌亂,無措地轉(zhuǎn)頭向身后去看,卻沒見那風(fēng)姿郎朗的身影,她又往下看,見鎮(zhèn)國公和幾位太傅面色肅然地對著她輕輕頷首,她心里定了些,深深地吐納一口,對著寧王一字一字地沉聲問道:“皇叔這是何意?”她又一轉(zhuǎn)頭看著跪在下面的眾臣,揚聲道:“眾位愛卿又是何意?” 寧王沒想到她直接問出來了,反而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總不能直接說他想廢太子自己登基吧?他頓了下才緩緩道:“這乃是齊朝國運昌隆的祥瑞之兆,殿下應(yīng)當(dāng)歡欣才是?!?/br> “可這祥瑞到底是給皇叔的?還是給孤的?”她冷眼看著寧王,直言道:“這些日子常有傳言說皇叔才是天命所歸的天子之選,如今更有祥瑞昭示,百官頓首,皇叔是父皇親弟,繼承大寶也合乎情理,朕今日只在這里問一句,皇叔是打算順承天命,繼承大統(tǒng)嗎?”她一開始說話還有些畏縮磕絆,到后來越說越鏗鏘有力。 便是做夢都想著的念頭,他也不敢就這么說出來,只得一撩袍袂跪下,連連叩首道:“您才是順承天命的太子,臣豈敢動這份心思?!” 姜佑抿唇看他,聲音清脆卻擲地有聲:“皇叔不必自謙,咱們齊朝帝位向來是有能者居之,皇叔素有仁德之名,又是祥瑞昭示之人。父皇在時,也常教孤要友愛孝悌,要重親族人倫之道,要知道尊長禮讓?!彼b遙抬起手,猛地一指孝宗還未來得及完全入殮的棺木:“只要皇叔今日說一句,孤便把皇位拱手相讓,再一頭撞死在棺木之上,絕不讓皇叔在忠義之間為難!” 寧王現(xiàn)在真是恨殺人的心都有了,如今文武百官的眼睛都在這看著呢,她想死是絕對死不了的,若他真的敢應(yīng)了,那就是背上了‘弒君’的罪名,便是姜佑沒死,他辛苦積攢多年的名望也毀于一旦,成了一個叔奪侄業(yè)的小人。 他只能俯低身子:“臣...絕無此意!” 姜佑踏出一步,下意識地模仿著薛元時常的動作,負(fù)手立在寧王身前,揚聲道:“這么說來,皇叔是愿意讓孤即位了?” 他低低叩首:“臣不敢,臣請殿下登基!”他話一出口,以鎮(zhèn)國公為首的眾人立刻跪下:“請殿下登基!” 這時候所有人都一齊跪下,頓首高聲道:“請殿下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