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玫瑰
Final week的最后一天,應絨考完最后一場電影文學史,走出教室。 大部分人都已經考完試開始放寒假了,校園里空空落落,冷清得很。 下午四點左右,陽光很淡,烏云籠罩,眼看著要落雨。 應絨推開食堂大門,排隊買了兩杯拿鐵,坐在咖啡廳靠窗的位置等方雨濃,低頭玩手機。 Final結束了,朋友圈里很熱鬧,有人的定位已經變成了紐約、芝加哥、夏威夷,配字逃離LA。 其中包括黎思思。 定位在挪威,發(fā)了追極光的九宮格,以及一張和許文峰的情侶合照。 應絨給她點了個贊,緊跟著就刷到許文峰的朋友圈,同樣的文案和同樣的九宮格。 應絨不記得自己為什么會加他的微信了,應該是黎思思推的,說以后有機會一起玩。雖然她心里知道沒什么機會。 想到這里,思緒不由自主地發(fā)散,陸雪河寒假會去哪里玩?還是回國陪家人? 自從滑雪回來,整整十叁天了,他們沒有聯(lián)系過。 準確地說,應絨單方面聯(lián)系過他,給他發(fā)過微信。 就在前天晚上,她拿陸雪河的卡,交了剩余所有學分的學費,刷掉了將近6萬刀。 或許是心虛,或許是怕他誤會自己在購物,刷完之后,應絨給他發(fā)微信,拍了recipe,告訴他自己用這筆錢交了學費,又問他需不需要把卡還回去。 理所當然地石沉大海。沒有回復。 燃眉之急解決了,至少她能夠安安穩(wěn)穩(wěn)讀到畢業(yè),可心口還是很堵,分不清緣由。 方雨濃評價她有病,既能睡到陸雪河,又有錢拿,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多少人求都求不來,搞不懂她在心煩什么。 發(fā)了會兒呆,應絨手指繼續(xù)下滑,竟然刷出了陸雪河的朋友圈。有點不真實。 叁十五分鐘之前,發(fā)了一張照片。 背景是小課教室,他跟幾個不同國籍的男生坐在一起,穿著姜黃色連帽衛(wèi)衣,懷里抱著一只很可愛的馬爾濟斯犬,沒看鏡頭。 配字是:今天組員帶Monica來pre了。 底下是許文峰的回復,意有所指地調侃:你自己不是也有狗嗎? 旁邊恰好有人端著咖啡路過,手肘蹭到她肩膀,應絨一不小心給他的朋友圈點了個贊,連忙取消。 沒幾分鐘,方雨濃風風火火地推開門走進來,滿臉都寫著心如死灰,一坐下就抱怨:“我真服了,Felix這老頭肯定跟我有仇,辛辛苦苦熬了叁個通宵,會的全都不考。” 應絨把另一杯拿鐵遞過去,安慰道:“能過就行?!?/br> “我找大神同學對了一下,應該能拿個C,就是GPA得往下拉,”方雨濃愁不過叁秒,又開始攛掇她,“對了,我前幾天跟你說的出去玩的事,你考慮得怎么樣了?” 應絨嘆氣:“你跟盛澤甜甜蜜蜜雙人約會,我跟著算怎么回事。” “你在朋友圈征個旅游搭子就是了,或者我?guī)湍阏?,肯定大把男的搶著排隊?!?/br> “算了,我都不認識人家,一起出去玩也太尷尬了?!?/br> 方雨濃揶揄:“你跟陸雪河出去滑雪的時候難道跟他很熟嗎?” “……那不一樣?!?/br> “確實不一樣,畢竟信用卡隨隨便便都能給,”方雨濃說到這里,不禁羨慕,“要不我們過幾天去逛街吧,你不是很想買一只le boy嗎?卡都有了,不刷白不刷?!?/br> 應絨搖搖頭:“不太好吧?!?/br> “哪里不好,”方雨濃摸了摸自己的金屬耳環(huán),語重心長地勸她,“親愛的,對于普通的男人,你刷他的卡,他就算嘴上不說,也肯定會心疼。但是對于陸雪河這種人,我估計你就算是把卡刷爆他也沒反應,所以你大膽去刷就是了?!?/br> 話雖如此,應絨仍然沒動那張卡。 不是不想買漂亮的、昂貴的、滿足虛榮心的衣服包包鞋子,而是心底還藏著某些說不出口的期待。 那份期待于她而言的誘惑,遠勝過這張卡。 一周之后,是盛澤的生日。 方雨濃提前兩個月就開始給他準備生日禮物,一條愛馬仕的經典H扣皮帶,為此省吃儉用,眼霜用完了都沒補貨。 他們約在atown平時經常去的那家火鍋店,方雨濃依舊精心打扮,皮草外套,牛仔套裙,以及一雙高跟過膝靴,連口紅和眼影的顏色都是特意搭配的。 留學生都放假了,atown比平時熱鬧得多,火鍋店門口排起等位的長隊,應絨百無聊賴地拿餐巾紙折玫瑰,趁著盛澤他們出去買鮮芋仙,扭頭問方雨濃:“你倆都這樣了,還是純友誼嗎?” 方雨濃勉為其難道:“他要是今晚跟我表白的話,看在他是壽星的份兒上,我說不定會答應?!?/br> 晚上七八點,人來人往,其中不乏熟面孔,比如Kiki和她的新男友。 隨意打了聲招呼,等人走遠,方雨濃才跟她吐槽:“陸雪河傍不上,找了個土大款,嘖,長這么丑,倒貼我錢我都睡不下去。” 而應絨的關注點是:“怎么感覺Kiki跟上次見面不太一樣了?” “整了唄,估計還沒過恢復期?!?/br> “沒整之前更好看一點?!?/br> “只能說她整商不行,”方雨濃一口咬定,“只要整商在線,肯砸錢,絕對比原裝的好看。” 正在八卦,耳邊倏然風聲呼嘯,對街的方向,一輛火紅的LaFerrari追風逐電般遠遠駛來,極其絲滑地停進馬路對面的咪表停車位。 車門從頂部向下滑開,形狀類似蝴蝶,招搖、惹眼。 幾秒過后,一個高大英俊的年輕男孩從駕駛座下來,靠著車身,cao作機器繳費。 黑色皮衣夾克,牛仔褲,兩條長腿隨意地交迭著,嘴里還叼著一根棒棒糖。 站在霓虹閃爍的街頭,是風景本身。 心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應絨盯著他,莫名恍惚,許久才記起來,他們已經斷聯(lián)超過二十天了。 哪怕是情侶之間,通常一周不聯(lián)系就是默認分手,更何況他們。 周圍開始竊竊私語,不少人都認出了他,方雨濃不禁感慨:“別的不說,陸雪河是真的帥,再加上那股誰都看不上的勁兒,就算沒錢我也愿意跟他睡?!?/br> 應絨竟然說不出話來。 交完停車費,他也沒急著走,低頭接了個電話。 聊了幾句,電話掛斷,一對衣著靚麗的年輕男女快步朝他走去,態(tài)度熟稔,應該是朋友。 幾個人邊聊邊走,有說有笑,細碎的光影在他側臉跳躍著,絢麗、冷淡、傲慢,熟悉又陌生。 眼看著他們遠遠走來,應絨竟然有點想躲,轉瞬又想,沒什么好躲的,陸雪河說不定已經連她是誰都想不起來了。 隨著腳步越來越近,聊天聲鉆進耳畔。 那個女生似乎也是香港人,他們說的是粵語。 距離逐步縮短,熟悉的香水味飄過來,記憶自動開啟,應絨眼前電影跳幀似的閃過許多破碎畫面,提示她,他們是怎么接吻,擁抱,zuoai的。 女生不知說到什么話題,陸雪河咬著棒棒糖,口吻慵懶:“我又唔鐘意佢?!?/br> 時間被拉長,每一秒鐘都清晰計算,應絨覺得很難捱,即使只是一場偶遇。 冷風席卷,她手里攥了半天的紙玫瑰被吹走,慢悠悠落在地上。 應絨沒心思理會,心不在焉地繼續(xù)跟方雨濃說話,盡量裝得自然,連頭都不敢偏一下。 然而,擦肩而過之際,陸雪河停下腳步,旁若無人地撿起了那朵紙玫瑰。 沒有還給她,也沒有看她,繼續(xù)向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