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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最漫長的那一夜(第1、2季)在線閱讀 - 第49節(jié)

第49節(jié)

    狼卻一個急挺身,亡命地鉆入邊上的樹叢,被綿延如大腸般的黑夜消化。好厲害的對手,雖然是母的!他找回手電筒,慶幸沒被拌壞,這才想起逃犯。

    又不見了。

    老獄警的腰間還捆著繩子,卻在數(shù)米開外中斷——56式自動步槍也失蹤了。

    19077號犯人第二次偷走了老獄警的槍,也是老頭這輩子第二次被人偷槍。

    不遠處的雪地上,有行深深淺淺的腳印。他走不遠的。老獄警忍住肩膀和背后的劇痛,抓緊手電和刺刀,跌跌撞撞往前沖去。槍套里的54式手槍還在。但真正厲害的武器,既可以殺人也足夠殺狼的,在逃犯手里。

    一九七七年一月一日,凌晨一兩點,老獄警一路往山上走。山上的雪越發(fā)堅硬。好像有白色雪花飛過,隨手一抓,非但不融化,反而有些暖和,原來是身上的棉絮。這同樣拜母狼所賜,只是可惜了這身好棉襖。尚未凝固的血,從十多處不同的傷口滲透。

    一盞清亮的白光,從斜上方投射下來。一只老鼠,窸窸窣窣鉆出雪堆,宛如一條毛筆的墨跡,從白色信紙上畫過,轉眼被水稀釋。這家伙那么小,卻非等閑之輩,窩里藏著不少過冬的口糧。貓頭鷹從天而降,把老鼠逮到了樹上。它自老鼠窩里生出來,到被這只貓頭鷹吃掉,也許只有幾個月。而與之同窩的兄弟姐妹們,恐怕壽命更短暫。想想自己能活到這把年紀,老頭就感覺走了狗屎運。大約四十年前,跟他一同考進舊上海警察局的同齡人們,要么死于兇惡罪犯之手,要么作為階級敵人被鎮(zhèn)壓槍斃,要么早早病亡在床上,而今健在于世的寥寥無幾。

    循著逃犯的腳印,雪地里有坨黑色的東西,冒著熱氣。他認得是

    狼糞。新鮮出爐的,小籠包般的狼糞。要是曬干了,用火柴點燃,會冒出濃烈而腥臭的黑煙。古人就是這樣用狼煙傳遞軍情的。只不過要葬送很多收集狼糞的士兵性命吧。狼不像老虎或豹子在領地范圍潛伏襲擊。它們的狩獵方式是長途奔襲,因此具有超乎其他猛獸的耐力。但奇怪的是,為何只有這一頭母狼?狼群去哪里了?

    他在此地二十年,從未深入過這些角落。嚴寒時節(jié),狼群會席卷整個農場,把大家準備過年的牛羊拖走,或就地啃得只剩骨架。監(jiān)獄還沒養(yǎng)狼狗,頂多是有農家院里的草狗,學名中華田園犬,冬天還會吊死做狗rou煲。

    雪中腳印,越發(fā)凌亂,也越發(fā)新鮮。手電射向正前方,依稀可辨一個人影。

    “站??!”任何人只要回頭,看見這么一個渾身鮮血,半人半獸的怪物,都會不由自主停下。虛弱的逃犯正在喘氣,瞪大眼睛足足十秒,才確認來者是何人。

    老獄警連手槍都沒掏,握著帶有狼血的刺刀靠近,逃犯本能地舉起56式自動步槍,“不要啊!你再走一步,我就開槍了!"

    “白癡,保險都沒打開呢!”

    逃犯忙亂地檢查自動步槍,扳弄各個部位。當他把槍口對準自己,老頭及時提醒了一句:“喂,危險!小心走火,把自家腦袋給崩了!”“哦?”

    槍口放平,他繼續(xù)扳弄保險,整張臉由蒼白憋到通紅,額頭流下豆大的汗珠。

    老獄警根本不相信他會開槍,大搖大擺走到逃犯面前。

    槍響了。

    連續(xù)三發(fā)子彈,從56式自動步槍的槍口射出,擦著耳邊飛過。距離太近,根本無從躲閃,他本能地向后摔倒。在他倒地同時,身后閃過一個黑色的影子。

    后面有狼的綠光,逃犯只能抓緊時間開槍。還是那頭母狼?胸口中了一刺刀,居然還沒流血而死?趁著逃犯分心,老頭翻身抓住槍口。刺刀本可輕松地出手,瞬間捅進逃犯心窩。就算僅刺中肚子,也會令其在數(shù)分鐘后喪命。終究,他不想只帶回一具尸體,于是冒著逃犯開槍或走火的危險,將逃犯死死壓在雪里。他右手像個鐵扳手,禁錮住逃犯抖動的手指,阻止他扣下扳機。

    與其作為越獄犯恥辱地受死,不如在這狼嚎的雪夜里,被一顆子彈或一把刺刀送命更痛快些。逃犯比老獄警高了大半個頭,垂死掙扎,并不比母狼更容易對付。額頭被逃犯的指甲抓破,老頭熱熱的人血混著狼血,濺到逃犯碎了一塊的鏡片上。老頭關上槍的保險,重重一拳砸中對方鼻梁。逃犯再無力反抗,像婦產科的女病人,綿軟地躺在雪地上,雙腿分開。滿臉流血的老頭,騎在他身上,劈頭蓋臉,一頓胖揍。

    殘留著火藥味的槍口,頂住逃犯腦門,冰涼的皮膚立刻灼熱起來。調整到單發(fā)模式,不要浪費子彈,一顆就足夠了。從額頭進去,后腦勺飛出來。干凈利落,不會有太多痛苦。無非是死相難看點,自動步槍的威力巨大,那么近距離開槍,很可能掀掉大半個天靈蓋。

    “干嗎要逃跑?”

    “同志,我不是故意的,我以為你被那頭狼吃掉了!如果,我不快點弄斷繩子逃跑,也會被狼咬死的。我必須拿走你的槍,萬一那頭狼追上來,還可以靠這支槍自衛(wèi)。你也不想看到,今晚我們兩個都被狼吃掉吧?”

    這番話貌似有些道理,但也可以往更險惡的方向揣測,老獄警猶豫著把槍收回。

    逃犯說:“你還在流血呢!”

    “你以為你是醫(yī)生?”老頭忘了,他真是醫(yī)生。

    “傷口很深,沒做任何包扎處理,還能一路追到這里……”逃犯搖頭說,“快把衣服脫下來?!?/br>
    “冷?!?/br>
    “快點脫,聽醫(yī)生話!”

    當他這么說的時候,就像在關照女病人:快脫褲子,在醫(yī)生面前別不好意思。老頭脫掉衣服。血rou和棉毛衫連在一塊兒,凍得硬邦邦,幾乎撕下幾塊皮。但他咬著牙,死都不肯叫一聲。

    手電照出后背數(shù)條傷痕,全是狼爪留下的,最深有一二厘米。左后肩膀,兩個深深的洞眼,狼牙的標記。還好右肩膀沒受傷,否則連槍的扳機都扣不動。老獄警個頭不高,體重不超過一百二十斤,但有精壯緊密的肌rou。前婦產科醫(yī)生現(xiàn)逃犯,撕碎老家伙的襯衣,反復纏繞包扎背后被狼咬傷的部分,一包上去就滲出鮮血。不一會兒,赤裸的后背,已包成了木乃伊。逃犯幫他穿好衣服,但后背的無數(shù)破口處,不斷鉆入寒風。

    沒有止痛藥,但低溫令人頭腦清醒,不斷刺激分泌腎上腺素,獲取并透支能量。包扎穿衣的整個過程,他始終牢牢握著槍,不肯騰出雙手,以至于系紐扣這種事,也得逃犯一粒粒幫他系上,從最底下到脖子上的風紀扣。逃犯抓起幾把雪,擦拭老頭黑乎乎的臉。冰涼刺骨的雪團,好似冬天沒擰干的毛巾,擦掉厚厚的泥土與污垢,在皮膚上融化,變成水,帶走人與狼的血。

    老頭的臉露出原色,不深不淺的膚色,眉毛與眼睛還算端正,如果戴上眼鏡,穿上中山裝,很像處級干部或小學教員,也像被打倒的知識分子。但他只看到雪月下自己的影子,模糊得像一團動物內臟。

    “謝謝?!彼谝淮蜗騽诟姆傅乐x。

    整夜沒有喝過水的喉嚨,像燃燒的煤球爐,簡直可以噴火取暖。上山之前,他本想帶上行軍水壺,但怕累贅,加上水壺的鋁質外殼很容易跟自動步槍碰撞,怕半夜里動靜太大,驚動了逃犯或狼。他半蹲下來,清理出一團干凈的雪,捧在手心。眼睛一閉,吞入嘴中。

    前醫(yī)生現(xiàn)逃犯提醒,冰冷的雪水不能直接下到腸胃。提防一邊在雪里拉稀,一邊被母狼咬掉屁股。

    老獄警不蠢。他沒有馬上咽下去,而是先含在口腔。兩邊腮幫鼓著,等冰水變成溫水,才緩緩吞下,這口水經(jīng)過咽喉、食道,胃……雖綴然牙齒連同舌頭凍得麻木,身體卻像一盆快要枯死的花,哪怕撒泡尿澆了都能活命。

    他又抓了一大把雪,塞到逃犯手里。逃犯往后縮了幾下,硬著頭皮吞下一口雪。

    “小子,別說你想要逃走,剛來白茅嶺那幾年,我有好幾個同事,解放前就在一塊兒的老警察兄弟,都被冬天的狼吃了,連我想要逃走都不敢,何況你?”

    逃犯斜眼看他,不回答,怕被這老家伙套話。

    一九五三年,前名偵探來到白茅嶺,自此遙望整片荒蕪的山頭,聽黑夜此起彼伏的狼嚎。他住在漏風的茅草房子里,腰眼里別著手槍,監(jiān)督犯人們修造監(jiān)獄和農場。有時候,他想,自己還不如那些只判了幾年的,要么三年勞教結束就能回城的犯人。從上海被放逐來的干警們,白茅嶺就是終老與葬身之地。包括安置來的無業(yè)游民,大家都要為農場生兒育女,以便一代代人就地扎根,永遠繁衍生息。像他這種一輩子沒結婚,被批準退休后還能回上海養(yǎng)老的,真是風毛麟角。

    “但是,狼竄到監(jiān)獄里來吃人的事情,我卻是一輩子都沒遇見過?!崩项^說。

    白茅嶺,下半夜。冷月下的雪地,兩個男人踩出四行近乎筆直的腳印。逃犯的眼淚,撲簌撲簌,guntang的,順著眼角,砸入雪地,像燒開的水,融化微小的,一片白。

    “同志,你說,我們要是回到監(jiān)獄,我還有可能活嗎?”逃犯無力地倒在雪中。

    老獄警無法說出真相——越獄犯通常會被加判為死刑。除非是自首回來的,才可能撿回一條命。他說:“不曉得,得看人民法院怎么判了。"

    他用腳尖踢逃犯。睡在雪上多舒服啊,但睡著就死定了。他硬生生拖起逃犯,互相攙扶前行。地圖上都找不到的白茅嶺,無邊無際,一夜間變大了十倍,需要走一輩子,像最漫長的徒刑。

    不知不覺到了一個陰氣逼人的小山坳。周圍是枯死多年的樹木,腳下積雪和泥土松軟。兩個男人,凍到滿臉鼻涕,接二連三打噴嚏。走在前面的逃犯,腳底被什么絆倒了。被拽起來前,右手摸到一樣奇怪的東西,竟是個烏黑的骷髏頭!才發(fā)現(xiàn)腳下積雪里,散落著無數(shù)骨頭。有的明顯是人的大腿骨,也有牛的肩胛骨。有塊山羊的顱骨,兩個醒目的圓孔,是狼牙咬穿的。藍印花土布碎片,像舊時農村老太太的。最后有一根像是清朝人的發(fā)辮——男人粗大的辮子,干枯褪色,散落

    在破碎的頭蓋骨旁邊。

    狼群的墓地。不,是它們獵物的墓地。更準確地說,是狼族廚房的垃圾桶,存放它們吃剩下的骨頭。許多年代,不斷積累下來的.到底存在了一百年?八百年?遠在還沒有人類的史前時代就有了嗎?狼是比人更古老的動物,那時候,它們才是整個地球的主人?,F(xiàn)在,它們只能在白茅嶺做主人。而人類是客人。

    哭聲。兩人彼此對視,都沒有掉眼淚。

    逃犯趴在雪里,耳朵貼著地面,尋找哭聲來源。地下的哭聲。仿佛許多年前被狼吃掉的嬰兒,陰魂不散,在自己的墳墓中哭泣。

    嬰兒繼續(xù)哭,富有節(jié)奏,中氣十足,是那種吵得全家人徹夜難眠的孩子。

    老頭舉著手電筒,一瘸一拐,照見山坡上一個土堆。半人多高的側面,最不起眼的位置,幾株白茅草遮蔽下,有個黑漆漆的洞xue,只能容納一個人爬進爬出,他鉆進去,里面看起來深不可測,四壁凹凸不平,充滿腥臭。老獄警有些后怕,自動步槍和刺刀,全都留在洞xue外面,逃犯可以輕而易舉地殺了他,就算挖些泥土封住洞口,也足以讓他葬身狼xue。

    溫暖的狼xue,與外面冰天雪地相比,簡直像三月的春天。他用兩個手肘支撐起身體,幾乎倒吊在洞的底部,僅剩下雙腳還在狼xue外。他感到有雙手抓住自己腳踝,無疑就是逃犯,以免他被卡住了出不來,或墜人更深的地獄。

    老獄警變成了瞎子,只能依靠聽覺,抓住某個掙扎的活物。摸到一只小小的耳朵,不是毛茸茸,而是光滑細嫩的皮膚。有個小鼻子,然后是迷你的嘴,緊緊咬住他的手指,有力地吮吸,傳說中吃奶的勁兒。

    人類的嬰兒。

    逃犯像拔蘿卜,從狼xue中拖出老頭的身體。土塊與碎屑,不斷從臉頰邊擦落。他雙手護著嬰兒,緊貼自己下巴,不讓這孩子受一點點傷。

    男孩??蘼暲呛堪愦潭P⌒〉纳碥|底下,包著幾塊碎布,襁褓的殘片,印著“白茅嶺農場”的字樣。逃犯將孩子摟在懷中,像抱著親生兒子,反復親那紅撲撲的臉蛋,毫不顧忌孩子身上的腥臭之氣,沾上滿嘴狼毛。

    沒錯,這是一個多月前失蹤的男嬰。所有人都以為這孩子被狼吃了,他卻活在狼xue深處,看起來也沒什么營養(yǎng)不良,就跟普通人家的嬰兒一樣,大腿與胳膊反而更粗壯有力。

    這孩子到了逃犯手里,立刻停止了哭泣,睜開眼睛,看著雪夜里逃犯的臉,反而嘻嘻地笑了。

    “認得他?”

    “是,我親手把他接生出來的。”

    “說什么呢?你在監(jiān)獄里給女人接生孩子?”

    19077號犯人把頭埋到嬰兒屁股上,邊清理殘留的糞便邊說:“我到這里四年,總共只接生過這一個孩子?!?/br>
    醫(yī)生在白茅嶺彌足珍貴。許多有一技之長的囚犯,都被委派到重要崗位。他也不例外。除了跟別人一樣勞動改造,他還在醫(yī)務室工作,為老獄醫(yī)打下手,給犯人配藥更是家常便飯。婦科只在縣城的醫(yī)院才有,害了婦科病的農場女職工,懶得大老遠跑縣城,就會到監(jiān)獄醫(yī)務室來找他。女人們爭相前來看病,這個上海來的醫(yī)生,有個外號“小唐國強”。中年的女職工們,大大方方地寬衣解帶,讓他戴著眼鏡仔細檢查。有個三十來歲的寡婦,男人幾年前被狼吃了,像只饑腸轆轆的母狼,每次到醫(yī)務室,總要捏“醫(yī)生”的臉蛋和屁股,像品嘗一塊新鮮出鍋的rou,還整個人貼上來,扯開他的褲腰帶。年輕醫(yī)生想起自己是怎么被抓進來的,嚇得靈魂出竅,飛快地逃回監(jiān)牢里蹲著。但他不敢向干警報告,號子里的獄友們,都說這小子艷福不淺,要是換作他們,早就排著隊去干這差事了??墒?,在白茅嶺的日子里,他最厭惡的,就是看到女人的身體。

    五個月前,凌晨,有人把他從睡夢中拎起。這種時候來提人,往往意味著槍斃。被驚醒的犯人們,同情地看著他被帶走。他渾身發(fā)抖,高聲主張權利,說明明判了十年,怎又私下處決,他要再看一眼老娘,又問干警能不能吃頓紅燒rou,后者輕蔑地搖頭。傳說中豐盛的斷頭宴,原來全他媽是騙人的!押出監(jiān)獄大墻,是去刑場吧,干嗎要深更半夜呢?艷陽高照之下,吃槍子不是更好?他可不想做孤魂野鬼。想起革命電影里的鏡頭,他像所有地下黨員革命烈士,大聲唱了一首《國際歌》。荒山野嶺的月下,蒼涼壯闊,竟引得監(jiān)獄里一片高歌和鳴。但他發(fā)現(xiàn),前后只有兩個干警,看起來疏于防范。他剛想要逃跑,干警卻說:“喂,你真給女人接生過孩子?”

    原來,農場里有個孕婦半夜突然臨盆,來不及去縣城醫(yī)院。這孕婦在監(jiān)獄醫(yī)務室找他開過藥,就急著派人去監(jiān)獄求助。孕婦的羊水已經(jīng)破了,非常危險。他沒有任何工具,只能簡單做了消毒。他不斷地跟年輕的孕婦說話,以減輕她的痛苦,生怕萬一出什么差錯,就會被拉出去槍斃。折騰到雞叫天亮,孩子才呱呱墜地。是個男孩,分量不輕,哭聲響亮,健康極了。這天是八一建軍節(jié),一九七六年白茅嶺誕生的第一個孩子。他給孩子清洗完畢,關照了產后注意事項,便被干警押解回牢房。囚服上沾滿血,變成鮮紅的圓圈,像白茅嶺上初升的太陽。孩子爸爸曾經(jīng)也是囚犯,刑滿釋放回上海,早沒了自己的窩,兄弟姐妹又趕他出門,索性一輩子就留在了白茅嶺。他為孩子取名建軍,又給農場領導打報告,請求給接生孩子的醫(yī)生囚犯減刑,還托人送廠一籃子紅蛋,卻被同間牢房的人分光了。

    白茅嶺,雪夜。逃犯親手接生出來的男孩,竟然野蠻生長成這么大了,掂在手里足有十七八斤。一個月前,他正下地勞動,聽說這孩子被狼吃了,晴天霹靂,當場趴地上哭了。如今男嬰身上多了濃郁的狼味,指甲許久未剪,積滿狼xue里的污垢,鋒利得能輕易劃破逃犯的手背。當這孩子睜開眼睛時,射出近乎綠色的光,不太像人類。

    背后響起狼嚎。

    回窩的母狼。渾身的灰色長毛,如同中年婦女的長發(fā),雪地里一路滴著暗紅。斜長的雙眼,放射的不再是綠光,而是近于紅色的兇光。四條腿蹣跚,尾巴沉重地拖在地上。當它看到男嬰被抱在逃犯手里,發(fā)出這輩子最凄厲的咆哮。看他們不為所動,狼嚎的音調變得細膩,絕不悅耳,反更揪心。像發(fā)瘋了的女高音,又似敵臺的長波頻率,簡直要讓聽眾七竅流血而亡。最后,母狼發(fā)出狗才有的吱吱聲。

    人有人言,狼有狼語。老獄警和逃犯都明白了,母狼在對他們喊話,甚至哀求——請你們把孩子放下,離開此地吧。

    兩個人搖頭。被搶了孩子的母狼瞬間發(fā)起了攻擊。

    老獄警打開自動步槍保險,扣下扳機,連續(xù)發(fā)射數(shù)顆子彈。狼貼著地面,子彈全從它的頭頂劃過。他不敢胡亂掃射,擔心流彈傷及逃犯和男嬰。

    母狼的攻擊對象并不是他,而是抱著孩子的逃犯。逃犯被一口咬中左大腿,慘叫著倒下,孩子從懷里滾落。老獄警搶在母狼之前,奪過哭泣的男嬰。

    狼,用盡最后的力氣,再次撲到他身上。完蛋了。老獄警雙手抱著孩子,完全沒有反抗的可能,就連抽出刺刀的時間都沒有。狼牙逼近脖子,只有閉上眼睛等死。

    腥臭的味道,卻停留在半空,狼驟然衰竭而倒下,像被砍倒的大樹。老獄警睜開眼睛,臉頰依然貼著雪地,視線正好與那頭狼平行。它也倒在雪中,同樣的姿勢,同樣的目光,看著他。人的右臉,狼的左臉,貼著同一塊地面。

    母狼本可咬斷他的喉嚨,但功虧一簣,幾小時前那記三棱刺刀,讓它剛好流盡了血液。老獄警爬起來,拔出刺刀,蹲在母狼面前,按住它無力的腦袋。軍刺對準喉嚨,只需微微一抹,就能了結生命。它將死得毫無痛苦。他覺得自己足夠仁慈,若是把它交給山下的人們的話……

    垂死的野獸,不甘地看著他。從喉嚨最深處,發(fā)出微弱而尖厲的哀鳴,宛如女人臨死前的抽泣。百轉千回,愁腸寸斷,留戀人問,抑或狼間?男人的五根手指,連同56式刺刀,頭一回劇烈抖動,像手術失敗的實習外科醫(yī)生,一毫米一毫米地自殘。

    狼的眼角,分泌出某種液體——在雪地里,冒著滋滋的熱氣。老頭從未見過,幾百年來,也未曾聽說過的,狼的眼淚。軍刺的鋒刃,閃著藍色暗光,在母狼的喉嚨口停下。

    “等一等!別殺它!”逃犯正從雪地爬過來,左大腿血流如注,兩個眼鏡片徹底碎了,面色如死人般蒼白。

    母狼的身軀抽搐,肚子鼓脹,撒出一大攤尿?!八煲?!”逃犯提醒了一句,他是婦產科醫(yī)生啊,雖然不是獸醫(yī),但類似情況他見多了。

    怪不得這頭狼幾次失手,本該輕松殺死他倆,因為懷孕在身的緣故,并且接近分娩,行動遲緩,無法像平時動如雷霆地捕獵。

    孩子四肢矯健,不畏寒冷在雪地中爬行,居然擠到母狼肚子底下,張嘴咬住狼的rutou!

    他是在一個多月前被母狼叼走的,如果不是每天吃狼奶的話,早已死了。反而因此,這孩子才會長得如此壯碩,遠比一般的嬰兒更為結實,生命力旺盛得一塌糊涂。

    老獄警撫摸著母狼的肚子,先讓孩子好好飽餐一頓狼奶吧,反正是這輩子最后一次了。剛才在狼xue,孩子大概就是餓哭的。

    也許,在最近的幾個月里瘋狂攻擊人類的,未必是這頭母狼。當它的七個幼崽,被人們剝皮吊在農場大門口,決定復仇的,是另外幾頭狼。野獸吃人,人也吃野獸,彼此彼此。

    很多年前,有人在狼窩找到個七八歲的孩子。帶回農場里不會走路,每天像狼一樣爬行,極度兇狠,智力相當于嬰兒,不吃熟rou只吃生rou,半夜發(fā)出狼嚎。有經(jīng)驗的獵人說,狼崽死后,確有極少數(shù)母狼,會收養(yǎng)人類嬰兒,喂養(yǎng)狼奶,當作自己的幼崽來撫養(yǎng)。

    而這頭即將分娩的母狼,之所以要殺死他倆,完全是為了保護狼xue里的孩子——它以為是人類再度來殺害它的孩子。

    “喂,同志,怎么辦?”逃犯端詳母狼下身,“產道打開啦!”

    “你不是婦產科醫(yī)生嗎?愣著干嗎?快給它接生!”

    第一只小狼崽,帶著胎盤和臍帶來到世上。渾身血污,濕漉漉的,熱氣騰騰,捧在他倆的手心。還有第二只、第三只……逃犯連雙胞胎都沒接生過,這會兒片刻間,接連帶出了七只小狼崽!

    老頭貼著母狼脖子,對著它的耳朵說:“喂,你的孩子都出生了,我會保護好它們的,對了,還有這一個?!彼鸪岳悄痰哪袐?。母狼的胸口和下身都在流血,黏糊糊的胎盤也出來了。沒有任何工具,逃犯弄斷狼崽們的臍帶,把七只小狼崽抱到母狼面前。

    母狼伸出血紅的舌頭,依次舔舐七只小狼崽,既給孩子們消毒,去除娘胎里帶出的血污,也在品嘗自己羊水和胎胞的滋味。

    狼血流盡之前,它最后祈求般地,看著老獄警的眼睛,又看看他懷里人類的孩子。

    逃犯搖搖頭,“別!”

    老頭一輩子沒結過婚也沒有過孩子,卻一把推開他,將嬰兒塞到母狼嘴邊。狼的舌頭,把這人類的孩子舔了個遍。相比剛出生的七只小狼崽,這個男嬰,才是它身邊還活著的長子。然后,母狼的眼球漸漸渾濁,再也沒有任何光亮了。

    男嬰又哭了。五個月大的孩子,似乎感知到自己失去了mama。老獄警脫下滿是窟窿的外衣,裹住冰天雪地中的嬰兒。

    逃犯自行包扎了大腿傷口,卻無法阻止流血,整條褲管浸泡成暗紅色。他的雙手和胸口,沾滿母狼zigong流出的血。他緊咬著牙關,依次抱起七只小狼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