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本來怒氣勃發(fā)的三個大漢一看有外人來了,怒火就歇了歇;再一看這個外人好像有一點不好惹,頓時覺得今天也差不多了,可以偃旗息鼓,等來日再戰(zhàn)。于是相互打了一個眼色,余下兩人也一同將餛飩碗摜到地上摔個稀巴爛,方才魚貫離開小店,還不忘丟下一句:“別以為事情就這樣完了,回頭再找你算賬!” 商懷硯若有所思地看著這幾個人的背影,轉(zhuǎn)向易白棠:“這些人是?” “不知道?!币装滋男牟辉谘傻鼗貜蛯Ψ健?/br> 他苦惱地看著地上的碎片,心想開店還沒兩個小時,自己居然又要重新打掃衛(wèi)生了…… “我看他們有點像是這一帶收保護費的,之前是不是有來這里暗示過你要交保護費?”商懷硯依照常規(guī)情況問了問,卻久久沒有等到回答,順勢一看,就看見已經(jīng)認認真真地開始收拾垃圾,清掃地面,并一遍兩遍三遍地拖著地板,直到地面再找不到一絲食物與油漬的殘留為止,方才停下自己的動作,將垃圾帶出去丟掉。 丟到垃圾之后,易白棠沒有立刻回到店鋪,而是站在店門口,抬頭看著上方的店名久久不語。 正當商懷硯猜測對方是不是在苦惱剛才那三個人的時候,易白棠突然抬起眼睛,看向商懷硯:“你說,我的《有家飯店》改個名字,改成紅燜雞米飯或者沙縣大吃怎么樣?” “……”商懷硯,話題毫無征兆九十度轉(zhuǎn)折,他差點咬到了自己的舌頭,“為、為什么?” “這樣子的話,我店鋪的生意應該會更好吧?”易白棠猜測道。 “你想要生意更好?”商懷硯精神一振,他心想這正是自己的長處?。?/br> “當然?!币装滋恼J真說,“我有很多料理想法,但每天來的客人就那么幾個,根本不能完全實踐我的料理想法,很苦惱?!?/br> 這理由好像有點不符合主流……商懷硯覺得有點奇怪,但并沒有深想,說起生意上的事情,他有一堆話可以說,比如地段啊定位啊營銷啊,但他先將這些枯燥的內(nèi)容往肚子里按了按,對易白棠說:“我們邊吃邊聊?” 易白棠看向飯店招牌的目光頓時落到了商懷硯身上。 他的語氣里多了一絲愉悅:“你還沒吃飯?” 商懷硯也愉快:“還沒?!?/br> 原來新朋友除了有一條好舌頭之外還有一顆勇于嘗試的心和一個大多數(shù)時候空閑的胃! 易白棠心中有點暗搓搓地開心,又給對方點了個贊,為避免自己表現(xiàn)得太過急切,他特意頓了頓,才矜持點點頭:“我上午剛做了餛飩,你可以嘗嘗。” 說著,易白棠走進廚房,再盛了一碗餛飩出來,放在商懷硯的桌子上。 商懷硯第一時間嗅到了餛飩的香味,其中依稀還混雜著一絲特別清甜的氣息。 這道混雜在餛飩香氣中的清甜氣息像是一把小小的鉤子,勾出了商懷硯難得的胃口。 他用湯匙舀起一顆餛飩,正想贊揚一下易白棠的手藝,就見餛飩底下突然出現(xiàn)了芒果塊。 晴空一聲霹靂。 他:“……” 恰好這時,一對男女朋友路過這家店面,女方對男方說:“這家店怎么還開著?。俊?/br> “怎么了?” “出了名的老做黑暗料理,你肯定不想知道我上次來這里吃到了什么?!?/br> “吃到了什么?” “蝸牛炒飯?!?/br> “……” “我點的是炒飯,上來的時候真的蝸牛繞著炒飯擺了一圈。”說話的女人說到這里,還充滿同情地朝商懷硯掃了一眼,才和自己男朋友一同進了隔壁的沙縣小吃里邊。 有家飯店內(nèi),易白棠期待地看著商懷硯,用目光催促商懷硯快將東西吃下去。 商懷硯頓了好一會兒,終于鼓起勇氣,嘗了一口芒果煮餛飩。 他:“……” 易白棠忍了忍,又忍了忍,還是沒忍?。骸拔兜涝趺礃??” 商懷硯:“倒……不是很難吃。”餛飩是加了芒果味的餛飩,芒果是滾了咸味和鮮味的芒果,確實不算很難吃,就是吃起來感覺很怪,讓人沒有勇氣再嘗下一口,他不著痕跡地放下湯匙,問易白棠,“你怎么會想要將芒果加入餛飩里頭?” 易白棠不假思索:“芒果就在我手邊?!?/br> 所以手邊有什么就加什么嗎?!商懷硯的手頓時抖了一下。 易白棠又補充:“而且我還沒嘗試過芒果餛飩配。” 所以你是想到什么就加什么嗎?!商懷硯的手又抖了一下! 他好像在忽然之間,明白了為什么應該是五星級大廚的人會出現(xiàn)在路邊的小店,并且還將路邊的小店經(jīng)營得生意慘淡。 這實在是——太可怕了! 易白棠繼續(xù)期待地看著商懷硯。 他還在等著這條好舌頭對于眼前新式菜品的建議。 商懷硯這回真的完全沒有猜透柜臺之后謎一樣的人兒的想法,他沉默許久,問了對方一個很嚴肅的問題:“這家店……真的有回頭客嗎?” 易白棠頓時一愣,一愣之后,他沉吟道:“嗯——有?!?/br> 商懷硯竟不敢相信。 第6章 關鍵時刻,商懷硯咻地出現(xiàn)。 此后的幾天之中,芒果餛飩給商懷硯的心理陰影太過濃重,他偶爾來這里,偶爾不來,有數(shù)的幾次過來之中,倒是都碰見了易白棠所說的“回頭客”。 那是一個中年人。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好像有三百六十六天身穿著灰色的皮夾克和黑色褲子。每一次的上午八點、晚上六點,都是他來到有家飯店的時間。等到了有家飯店里頭,他必然坐在靠墻的最后一個位置,隨意說“來份早餐”,或者“來份晚餐”,說完就完了,也沒有再點什么具體的東西。 易白棠已經(jīng)習慣了這個客人的畫風。他隨意“嗯”了一聲,再次進入廚房。 一墻之隔,有人的外頭冷冷清清,沒人的里邊卻熱火朝天。 插了電的電飯煲嗡嗡作響,放在小火上煨的瓦罐嗤嗤有聲,還有大大的蒸籠一疊好幾層,整個籠罩在騰騰熱氣之中。 易白棠先將煨在火上的瓦罐取下,接著打開蒸籠,取出一個包子一個饅頭,全放在一起,熱騰騰地送到外邊去。 就這么一進一出的功夫里,那進來的中年人已經(jīng)掏出了手機在打電話,一通一通的電話從他進來開始就沒有停止過,說到急躁處,中年人已經(jīng)一連串的罵起來,看樣子就差將手中的手機給摔到地上去,但一通電話完了,不過十數(shù)秒中的時間,還沒有中年人咬一口包子吞下去的那點功夫,中年人就又拿著手機,把一個新的電話播了出去。 坐在旁邊的商懷硯今天又吃到了一頓黑暗料理。 他先看了看對方十分正常的包子饅頭,接著又略帶苦逼地看著低頭看看自己的香蕉檸檬火腿卷,食不知味的咀嚼著口中的食物,又甜又酸又咸,有點想吐…… 還沒等他努力將嘴里的那口食物吞下去,和易白棠說換一份正常點的包子饅頭早餐,坐在角落的中年人答完了四五痛電話,狼吞虎咽地把桌上的食物一掃而空,接著就買單走人。 商懷硯眼睜睜看著中年人離開,再轉(zhuǎn)向易白棠:“他來這里吃飯多久了?……不會覺得某些時候吃的食物很奇怪嗎?” 易白棠想想:“一周了吧。從來沒有這么說過食物奇怪?!?/br> 商懷硯正想問易白棠為什么中年人每次來都能吃到正常的食物! 憑!什!么! 不!開!心! 他們才是真正同生死共患難的好哥們不是嗎?! 易白棠慢吞吞看了商懷硯一眼,慢吞吞回憶:“我記得昨天晚上……我做了橘子炒rou?!?/br> 商懷硯:“啥?!?/br> 易白棠:“前天晚上,我做了西紅柿湯圓煲?!?/br> 商懷硯:顫抖。 易白棠:“大前天晚上——” 商懷硯連忙道:“你別說了,我知道了,他肯定是味覺失靈了吧?!?/br> 這話一出,易白棠眉頭突然皺了皺。 說起來那個人在我這里吃了這么久的東西都沒有留下一句話的建議,心塞塞。 難道說,我最近做出的食物已經(jīng)讓人連評價都不想評價了? 易白棠的心情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 他不開心:“你們都這么忙嗎?吃飯的時間也不肯放下電話?” 商懷硯:“……”躺了個槍也是。 他心情有點復雜:“嗯,我也不算很忙,不會在吃飯的時候還專注打電話?!?/br> 易白棠:“哦?!?/br> 然后沉默。 商懷硯想著要說點什么。 易白棠已經(jīng)一抬眼:“你還有什么事,不用上班了嗎?這么閑?” 商懷硯:“……” 再次沉默。 商懷硯:“要的,那我就……” 易白棠:“再見。” 商懷硯:還能不能好好交流了?! 把來到飯店的人都送走了,易白棠索性再一次拉上飯店的卷簾門,重新進入廚房研究食物。 一周的時間里,方才進店的中年人一句正經(jīng)的話都沒有和他聊過,之前易白棠好像靈感枯竭,在做飯上沒有任何靈感,于是放飛自我胡亂搭配。但這一回,易白棠決定,他要好好做一頓吃的,在晚上六點的時候端給這個中年人,獲得一個來自顧客的評價。 他的目光先落在灶臺的火焰上。 那里正小火熬煮的湯就是方才端給中年人的湯,是一道冬季食補湯,主料是牛骨,里頭放了當歸、黨參、枸杞等中藥,特意用藥性將牛骨的油膩吸干凈,只流下滋補的部分,正適宜早上提神。 但味道……確實不夠豐厚。 所以易白棠的目光轉(zhuǎn)向了另外一個瓦罐。 那只瓦罐底下,小火已經(jīng)燒了整整兩天兩夜,里頭的鴨子早已酥爛,鴨湯的鮮味應當也全都滾出來了。 易白棠決定了一道湯。 繼而由于這道湯,他想到了系列的菜色山栗燉白菜,山栗用鴨湯燉至熟透,再將白菜放入燒熟,過程中只加少許鹽便可,成品兼具白菜的甜與鴨湯的鮮,補陰潤燥,開胃健脾。 遠處的天空不知不覺黯淡下來。 壓著晚上六點整,有家飯店半掩的卷簾門再一次拉開,易白棠重新坐在吧臺之后,繼續(xù)上午沒有完成的小雞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