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沒有?！辈裣讨直凰眠@個話題來刺激得蹭蹭往上漲的怒火——雖說這回還是她自己先挑起來的——看了看因為她這一番讓紅孩兒沒顧上接著卷起旋風(fēng)的拖延而逐漸清晰起來的周遭，天空也清明起來，想必過不上兩分鐘孫悟空就可以找過來了，“時間已經(jīng)夠了?！?/br>
    仿佛就是為了印證她的想法似的，金箍棒就在她話音還未落之時從她頭側(cè)落下，紅孩兒及時地松手閃開，故而金箍棒只是重重砸在了地上，帶著唐三藏跟柴溪都震了三震。

    “女菩薩……”唐僧顯然被嚇得不輕，此時艱難地開了口，“要不……還是先把貧僧放開吧?！?/br>
    “當(dāng)然不行?！辈裣獢嗳痪芙^，“他什么手段長老你也看到了，要是我真的就這么痛快把你放開，他肯定會一躲過大圣的攻擊就又一陣風(fēng)把你卷走了?！?/br>
    “貧僧也不是全然不擔(dān)心這個，”說著，唐三藏悄悄用余光瞥了和紅孩兒纏斗在一起的孫悟空一眼，“只是，悟空他……”

    柴溪：“……”

    “不，這個長老你不用管?！彼肫鹬疤迫貏傁埋R時問她的問題，不用看對方的神情就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臉色恐怕不太好看，“剛才也是，別聽那個勞什子的圣嬰大王瞎說的傳聞，他自己也承認(rèn)了不是嗎?！?/br>
    “……不過，算了?！?/br>
    她想了想，干脆徑直翻身坐起，只用一只手還拽著唐三藏的胳膊。

    “這又不是三昧真風(fēng)，這樣的伎倆對于大圣來說只勝在沒有防備的時候，他應(yīng)該也不會再用第二次，”柴溪看著還在打斗中的二人，“只怕……”

    她記得紅孩兒可還有一個更棘手的招數(shù)呢。

    ——三昧真火。

    第六十四回

    “……真是可惜這片林子了?！?/br>
    柴溪靠坐在樹下，手搭涼棚，直直地望向了那幾乎是沖上天際的火光，他們其實離那片起了火的樹林還是挺遠的，但她總覺得這么看過去的話，仿佛也能感受得到這灼人的溫度，弄得三昧真火就像是在身邊燃燒著似的。

    孫悟空打探紅孩兒消息的時候自然順帶把這里的情況也摸了個大概，這山叫作六百里鉆頭號山，也確實如他所言，是牛魔王交付他自己的兒子來鎮(zhèn)守的。這紅孩兒住在火云洞里，時不時地還把一些住在這山里的土地給拿了去捉弄使喚，還要求他們來送禮以示孝敬，不然就拆廟宇剝衣裳地?fù)v亂。

    “他們說，”孫悟空嗤笑了一聲，總結(jié)道，“希望老孫剿除了他，還他們、還山上眾多生靈一個清凈?！?/br>
    “那不是挺好，反正現(xiàn)在也是不得不去斗一斗了?！辈裣Я艘а?，“他也真是不嫌累得慌，還把這山燒了一圈兒。要是光咱們幾個還好，我們倒是可以駕個云就飛過去，云可托不起長老啊?！?/br>
    唐三藏念了一句“阿彌陀佛”，話語里帶著顯而易見的焦急：“這下可該如何是好?！?/br>
    “師父你也用不著著急?！?/br>
    孫悟空頭也沒回道：“方才已經(jīng)讓八戒去請菩薩來救急了，等菩薩一來，或是等她底下的援手一來，就算是這三昧真火也不成問題隱婚老婆，太迷人?！?/br>
    柴溪看了一眼唐僧，又看了看豬八戒之前遠去的那個方向，微妙的感覺在心里冒了頭。她料到了紅孩兒在和孫悟空打了二十回合逐漸要落了下風(fēng)、另外兩位又要插手幫忙時有可能會使用他那三昧真火，因此一路把唐僧往他們打斗的反方向扯了老遠，卻沒成想那還是往高處走的路。

    回頭看看，當(dāng)時紅孩兒還真是有心把他們往高處逼，竟也在用火尖槍擋開孫悟空金箍棒連番攻擊的同時留了個心眼。這三昧真火也著實厲害，不過看紅孩兒施展的辦法，雖然代價算不上大，只是看著挺疼的。

    他一開始用拳頭砸自己的鼻子的時候，柴溪甚至沒反應(yīng)過來他是在做什么，紅孩兒又緊接著連捶了幾拳，直至淌出了不少血后才念動咒語以此為媒介來噴出三昧真火。幸虧離他最近的孫悟空閃躲得也快，不然可能會連避火咒都來不及念就被燒了個正著。

    幾人往山上躲了，孫悟空自是不平，本來要找東海龍王來降雨滅這火，卻被柴溪給攔下來了。

    “……大圣，這算是私雨吧?！彼鋵嵰埠苁遣粷M，尤其沒忘紅孩兒臨走撂下的兩句頗有挑釁意味又充斥著囂張氣焰的話，不過走南闖北這么久，至少從孫悟空和豬八戒那里也了解了一二天庭的規(guī)矩，“其他的且不說，私雨的雨水滅不滅得了三昧真火還不好說?！?/br>
    “不試一試怎么知道？”孫悟空反問，但他也顯然思索了片刻，而后道，“你說的也在理，在他推力下，這火恐怕不多時就要燒到頂上來了，若是有了龍王雨水助力卻還降他不得，時間還真有點緊張?！?/br>
    “八戒。”

    他忽然叫了一聲，豬八戒諾諾應(yīng)了聲，孫悟空繼續(xù)說道：“須要比老孫手段大些的才降得住他，你去南海請觀音菩薩幫忙。”

    ……事情的經(jīng)過就是這樣，在豬八戒騰云往南海的方向趕去之后，到現(xiàn)在為止至少也過了一刻鐘的時間。不過，南海離這里本來就路途遙遠，再加上豬八戒的速度也不及孫悟空，一刻鐘恐怕連到南海都還來不及。

    在豬八戒動身之前，柴溪本想叫住他叮囑兩句，但猶豫了片刻之后卻又沉默了下來，就那么什么也沒說地隨他去了。

    因為一時半會兒沒有動身的必要，白龍馬就暫且被拴在了樹上，比起唐三藏的心神不定，他倒是自顧自地埋頭小憩假寐。唐三藏自己念了會兒經(jīng)以平復(fù)情緒，好歹算是復(fù)又鎮(zhèn)定下來，他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眼神在孫悟空和柴溪之間來回打轉(zhuǎn)個不停。

    “貧僧……倒也并不是疑心什么，”他吞吞吐吐道，“只是，八戒如今已經(jīng)去請菩薩來幫忙了，若真有個端倪，被菩薩察覺可就……”

    ……求不提。

    柴溪現(xiàn)在幾乎是聽到那些傳聞相關(guān)的話就有些頭疼，不過唐三藏也是問到了點子上。

    “那個圣嬰大王說的確實是假的，我和大圣，也確實沒——呃……”她瞥了一眼孫悟空，發(fā)現(xiàn)對方在聽到她的話后臉色并不是多好看，心虛地又收回了目光，“長老你要知道那只是謠言而已?！?/br>
    后面的話近乎轉(zhuǎn)成了她低聲的自言自語：“但是……要是菩薩聽到這傳言就麻煩大了?！?/br>
    她很快又搖了搖頭，把這想法從腦海中甩脫出去，想要讓自己把從心中冒出的不安和擔(dān)憂壓下。然而，壓是壓下去了，有種異樣的不滿卻升騰而起，完全蓋住了那天在樹林中的談話所帶來的殘存的恐懼。

    算了，現(xiàn)在還是先別想這個。

    柴溪估摸著又過了十五分鐘，伸手用樹枝又在土地上那幾道旁邊添了一筆女尊之天下藥香。

    這樣就過了正好一個小時，再差一筆就可以完成一個“正”字了。

    算算時間，豬八戒應(yīng)該也快回來了。

    這樣想著，柴溪將那根她隨手從地上撿起來的樹枝扔到了一邊去，隨即，她聽到了遠遠從天邊傳來似的喊聲。

    “哥啊，”那無疑是豬八戒的聲音，他一邊騰著云往這邊飛來，一邊晃著手里的凈瓶沖他們招手，“我見著菩薩了，菩薩將這凈瓶借與我，說是凈瓶玉露可以滅那圣嬰大王的三昧真火，等把火滅了，事情就好辦了?！?/br>
    還在說話之間，豬八戒已經(jīng)落在了柴溪他們眼前。

    “這就是凈瓶？”柴溪聞言站了起來，拍拍身上莫須有的土后湊近去看，她還記得當(dāng)時她在流沙河里意外現(xiàn)了原形，自己又沒靈活掌握化形的方法，還是大圣請來了觀音菩薩，菩薩用楊柳枝沾了玉露拂在她身上。

    這么一想，她突然覺察出了不對。

    她瞇起眼睛，那時候她并沒有看得太清楚菩薩手中的凈瓶，時間又過了幾年，因此記憶多少已經(jīng)有些模糊了。豬八戒手上這個，雖與印象中的還算契合，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的加成，柴溪總覺得哪里有些微妙。

    說也奇怪，若是豬八戒就這般借來了凈瓶，當(dāng)時觀音菩薩又何必專程來跑一趟，直接把凈瓶交給孫悟空再讓他還回去不是挺好？

    “五行，”孫悟空叫道，“那凈瓶有甚么好看的，現(xiàn)在當(dāng)務(wù)之急是先把火滅了，一會兒想看多久你自然能看多久?！?/br>
    他的話倒是和他的神情大相徑庭，孫悟空此時似笑非笑的，眼睛盯緊了豬八戒可沒有絲毫的放松。

    “對對對，”豬八戒連連點頭，“師兄說得對?！?/br>
    他一轉(zhuǎn)頭又看向了唐三藏，往唐三藏那里走了幾步：“師父啊，虧了讓你等這么久。”

    “……長老挺好的，”柴溪只遲疑了幾秒，然后就閃身擋在了唐三藏的跟前，“你還是先去滅火吧，其他有的沒的一會兒再說?！?/br>
    豬八戒應(yīng)了，看樣子準(zhǔn)備轉(zhuǎn)身就走，但又很快轉(zhuǎn)過頭來，神色很是猶疑，似乎在斟酌著什么他不知道該說不該說的話。

    柴溪只當(dāng)沒看到。

    “這下就好了，”她輕輕嘆了口氣，看向了孫悟空，“等三昧火滅了，咱們手上又還有凈瓶玉露，到時候那個紅孩兒再怎么有能耐能噴三昧真火也沒用了。不過，說起來，你好歹還算是他小叔吧，要不一會兒先——”

    哪料到豬八戒瞬間滿腔怒火地打斷了她的話：“我沒有這個叔！”

    孫悟空：“……”

    唐三藏：“……”

    柴溪：“……”

    她深吸一口氣，有點無奈地挪開了視線。

    她本來也不指望剛才那幾句話能刺激到他什么，沒想到紅孩兒事到如今還是一聽到孫悟空是他叔的說法就……

    但話說回來，既然已經(jīng)偽裝到了這個地步，其實多忍一下也無妨的……吧？

    顯然，紅孩兒本人并不這么想。

    他頂著豬八戒的樣子哼了一聲，搖身一變又成了那個手拿火尖槍、身披戰(zhàn)裙赤足而立的圣嬰大王。

    “同樣的話到底還要我說幾遍，”紅孩兒將火尖槍往地上一杵，依舊是充滿著不屑地睨了柴溪一眼，“我可不認(rèn)這個潑猢猻當(dāng)叔將軍令，娘子呀娘子?！?/br>
    柴溪假意輕咳了一聲，別的且不說，這招卻實在是屢試不爽的。

    孫悟空看上去也是懶得計較這些了，他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柕溃骸凹热荒阍谶@里，那豬八戒呢？”

    只能說紅孩兒實際年齡雖與外貌不匹配，但心理年齡還是相當(dāng)匹配的。聽聞孫悟空這話，他看上去似是得意又似是夸耀地就準(zhǔn)備一五一十把前因后果給說出來：“你們還當(dāng)真以為，我會放任他去找那南海觀世音？”

    “……哦，”柴溪覺得自己已經(jīng)有點麻木了，直接順著他說道，“那你是怎么做的？”

    少年人，你有沒有聽說過“反派死于話多”？

    “我變作了觀音菩薩，在半道上把他給截住了，”紅孩兒卻沒察覺出分毫不對，自己一味地說了下去，“將他騙回了我的火云洞中，用如意袋把他給裝起來了?，F(xiàn)在我可是來拿唐僧的，等拿了唐僧，把唐僧蒸了給我父王吃，蒸了他給小的們吃，逍遙得很呢?！?/br>
    唐三藏后退了兩步。

    “你也用不著那么緊張，”紅孩兒揚了揚下巴，“我又不愛好折磨人，到時當(dāng)然是速戰(zhàn)速決。”

    “這么說來，”孫悟空全然是慢悠悠地抽出了他那金箍棒，“你倒是真沒把老孫放在眼里了？”

    “還要我再那么明顯地說出來嗎？”

    紅孩兒囂張氣焰不改：“潑猴頭。”

    從一開始，他的挑釁方式話語無非是“潑猢猻”和“潑猴頭”這兩個詞來回切換，這時候再這么一聽，柴溪反而有種想要笑出來的沖動。

    接下來的發(fā)展簡直是毫無疑問的，這倆人又叮叮咣咣地打了起來，她在不忘護著唐三藏的同時，卻也擔(dān)心紅孩兒又一拳砸他自己鼻子上。現(xiàn)在他們可真是退無可退了，要是這里再著起三昧真火，他們——尤其是唐僧——想要找個藏身的地點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看樣子，紅孩兒并沒有打這樣的主意。

    他在閃躲過孫悟空的一棒之后，借著這個勢頭就向柴溪和唐三藏他們這個方向沖了過來。一旁的沙悟凈自然不會放任他這么做，橫道插過來就用他的降妖寶杖追打了幾下，紅孩兒無疑是一一閃過，而后……

    柴溪不甘心地咬了咬牙。

    “馬上就到南海了，”旁邊的孫悟空卻難得地誤解了她的意思，“你這么著急做什么。”

    比起她的不耐，丟了師父的他倒是氣定神閑得多。

    “長老可是直接被他給擄走了?！?/br>
    她不滿道：“我還以為他不會再使那一招了，結(jié)果這下又一陣風(fēng)卷過去，幸虧我反應(yīng)過來念了咒，不然還真像沙僧那樣被吹飛老遠。”

    “可惜沒來得及抓住長老。”柴溪回憶起先前的情形，不由又有些不高興，她憑著自己的“優(yōu)勢”待在原地沒動，孫悟空似乎有所準(zhǔn)備，可那風(fēng)吹起來的時候簡直是天地變色，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事物，故而沒保得住唐三藏，之后兩人與沙僧和白龍馬會和，這個過程倒還算得上是順利。

    至于請觀音菩薩這件事，卻是柴溪自己要求和孫悟空一起去的。

    “你也不必太過擔(dān)憂，”孫悟空就像臨走之前那時一樣說道，他的臉上也確實沒有什么過于憂慮的表情，“他也不會太快就對師父下手，俺老孫方才不是變作小蟲去探聽過了，他差了幾個妖怪去請牛魔王，等他父王來了才會動手我不得不把你遺忘。這期間，去請個觀音菩薩不還綽綽有余？”

    “那倒也是。”

    她突然想起什么，開口道：“凈瓶……”

    孫悟空：“嗯？”

    “我不像大圣你有那般的眼力，之所以能認(rèn)出來他的偽裝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覺得那個凈瓶有蹊蹺?！辈裣贿吽妓髦?，一邊斟酌言辭，“之前我就在想，那時候在流沙河旁，為什么你請來了菩薩，卻不是直接將凈瓶借過來？”

    “老孫拿不動?！?/br>
    他相當(dāng)坦誠地嗤笑了一聲。

    柴溪睜大了眼睛，她知道單是孫悟空揮舞得那么自如的金箍棒就有一萬三千五百斤，而那凈瓶時常被觀音菩薩輕飄飄地托在手上，實在看不出有多少重量。不過她也明白，仙家佛家的東西未必就有乍一看上去那么輕，而這凈瓶又是個著實了不得的寶貝，重得連孫悟空都拿不動……雖然聽起來有點令她驚奇，但仔細一想也算是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