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昨天他們才被那戶人家的老人警告過,說前方有八百里黃風(fēng)嶺,里面潛伏著不少妖怪,切要千萬當(dāng)心才是。 不過,有大圣在應(yīng)該沒什么吧? 她三兩步走上前去,也在邊上止了步。饒是柴溪沒有恐高癥,一時間也有些腿軟,她又往后退了退,確認(rèn)自己還在安全地帶不會掉下去后,這才松了口氣。 卻在這時,有一聲虎嘯傳來。 柴溪眼疾手快地扶住因為那只突然竄出來的老虎而從馬上跌下來的唐三藏,豬八戒已經(jīng)沖上前,正要一耙子招呼上去,那老虎竟然站了起來,左爪搭胸,只聽“呲啦”一聲,硬生生地把自己的皮扯了下來。 柴溪:“……” 說實話,她聽多了人類剝動物皮草的“事跡”,還從沒聽說過動物自己剝自己皮的。 而且…… 柴溪瞥了瞥對方兩腿間暴露的某個器官。 她……不知道該告他暴力血腥還是變態(tài)自虐。 不不不這不是重點,柴溪用力地?fù)u了搖頭,想把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從頭腦里甩出去。這只能直立還能說話的老虎無疑是妖怪,她剛才似乎在他自報家門時還從其口中還聽到了“黃風(fēng)大王”四個字。 黃風(fēng)大王是誰? 柴溪苦思冥想了半天,也只得出了六個字——不記得,沒印象。 大概是某個炮灰妖怪吧…… 但既然是這只老虎來打的先鋒,黃風(fēng)大王還未露面,有可能唐三藏之后就會被抓走到那妖怪老窩,大圣和豬八戒趕去相救。 不過,會怎么抓呢? 柴溪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接著把唐僧扶到了邊上的一塊石頭上坐好,這才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嚇得兩股戰(zhàn)戰(zhàn)。 “女菩薩,”唐三藏聲音顫抖,“你不怕嗎?” “怕啊?!辈裣届o的語氣和她話語的內(nèi)容嚴(yán)重不符,“長老你沒看我手都在抖嗎?” “這種情況下我其實是不能說話的,否則會說出‘可樂rou松包超好吃,第二個半價,不咸不要錢’這種超沒邏輯的話?!彼恼Z氣依然是那么平靜,“雖然還是能在心里默默找槽點,但說出來的話完全不行了。當(dāng)初大圣畢竟相處了那么久了嘛,八戒哥我也能適應(yīng)一下,這虎妖完全就不能看啊——” 唐僧:“……” 柴溪本來還正在來回踱步,一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唐三藏已經(jīng)開始念《多心經(jīng)》,聽著聽著,竟然也平靜了不少。 不知不覺之間,孫悟空和豬八戒都已經(jīng)追著那虎妖走遠(yuǎn)了,要擄走唐三藏恐怕就是在現(xiàn)在—— 現(xiàn)在? 她頓時傻了眼,柴溪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根本沒什么武力值,唯一能依仗的恐怕就是自己過人的體重……誰要依仗這種東西啦! 柴溪煩躁得撓了撓頭,正在猶豫要不要大喊一聲試試能否把那倆師兄弟里的其中一個叫回來,就聽到不遠(yuǎn)處有風(fēng)聲傳來。她幾乎是完全下意識地往唐僧那邊撲了過去,把他按在了石頭上。 雖然有注意著不要把重量都壓在對方身上,也盡量避免了身體過多部分和這位柔弱的和尚接觸,只是近似于“扣”的姿勢,但身下的石頭的邊邊角角仍然在這沖擊力之下碎掉了一些。 不過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她的預(yù)感成真了。 虎妖:“……” 柴溪:“……” 被他們扯在中間的唐三藏:“……” 這虎妖遠(yuǎn)距離看的時候很嚇人,近距離看的時候更嚇人。柴溪覺得他大概是不敵孫悟空和豬八戒,這才慌慌忙忙地想逃走,逃走的時候還想順便擄一個人,可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兒啊。 “放手?!?/br> 想到這里,盡管虎妖正在呲牙咧嘴,柴溪仍然義正辭嚴(yán)地說道:“小心我往你嘴里塞滿肥舌太妃糖?!?/br> 虎妖:“……” 看著虎妖怔愣了一瞬間的表情,柴溪這才痛難信地意識到自己一害怕又滿嘴跑火車了。她毫不猶豫地把責(zé)任全都賴到了虎妖身上:“看什么看,沒聽說過肥舌太妃糖是嗎,沒文化真可怕,還不趕緊松手?” 那虎妖似是終于回過神來,嗤笑一聲:“瞧你也是個細(xì)皮嫩rou的小姑娘,我虎先鋒一同拿了便是,還同你費什么話。” 柴溪:“可你到底是費了……還說得你好像拿得動我一樣。” 虎先鋒:“……” 他現(xiàn)在的表情看上去比柴溪剛才還要痛苦還要難以置信,虎先鋒又用力分別拽了拽兩個人,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提不動柴溪,于是轉(zhuǎn)而拽起了唐三藏的胳膊。 絕對很疼…… 柴溪咬著牙,看著唐僧有點扭曲了的表情,但她根本不敢放手。即便知道就算唐僧被對方擄走,孫悟空和豬八戒也能把他救回來,可心里想是一回事,行動上做又是一回事。她怎么可能還在自己能力范圍內(nèi)的時候就把唐三藏活活送進(jìn)火坑呢? 可她又擔(dān)心這長老的胳膊被拽脫臼…… 用頭撞又撞不到,用腳踢——萬一她找不穩(wěn)平衡那就是她先生生把唐三藏砸個全身粉碎性骨折,麻煩大了。 眼瞅著虎妖的力氣越來越大,唐僧的表情也越來越扭曲,就在這個時候,她突然感覺到頭上一陣風(fēng)掃過,伴隨著一聲悶響,剛才還在眼前的虎前鋒已經(jīng)失去了蹤影。 柴溪馬上明白過來,出手的到底是何許人也。 然后,她轉(zhuǎn)過頭的時候果然看到了,已經(jīng)整個身體都嵌入山石壁的虎前鋒臉上還留著難以置信的表情。 而在他們身后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大名鼎鼎的齊天大圣孫悟空。 第十八回 挨了一棒之后,那虎先鋒的臉比原本的樣子更沒法看了。 說是七竅流血都算是輕的,他的五官直被打得凹陷下去,所謂的“不敢置信”也只是柴溪自己的臆測。本來這虎妖的臉長得就讓人難以置信,到了現(xiàn)在,柴溪怎么可能有辦法從臉上看出他在想什么。 不過有一點是能確定的——他確實是被孫悟空打死了。 柴溪再次清楚無比地意識到,對她而言,所謂的憐憫,只能是在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時候才會產(chǎn)生的情感?,F(xiàn)在她所能感受到的,只有劫后余生的慶幸和神經(jīng)驟然不再繃緊的輕松。 “女菩薩……” 聽到唐三藏掩飾不住尷尬的低聲呼喚,她這才想起自己還維持著這樣太過親密的姿勢,連忙小心地避開他的身體,撐著旁邊的石頭站了起來。還沒等她伸出手,孫悟空已經(jīng)搶在她前面把他師父拉了起來,柴溪也就轉(zhuǎn)而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塵土。 “不好意思,長老,”她真誠地說,“是我剛才的舉動太過唐突了?!?/br> 稍微拉開點距離之后,唐三藏看上去也沒有先前那么窘迫了,他合掌當(dāng)胸:“方才也只是形勢所迫,女菩薩不必如此,貧僧并沒有責(zé)怪的意思?!?/br> 說著,他又看向嵌到石頭里的虎先鋒,面上難掩擔(dān)憂之色:“如若不是女菩薩奮不顧身,貧僧恐怕已經(jīng)被這妖怪一陣風(fēng)卷走了?!?/br> 柴溪輕咳了一聲,雖然唐僧這話說得好像沒錯,但不知為何,她聽著總覺得哪里有點喜感…… 為了避免她真的因為莫名其妙被戳中的笑點笑出聲來,柴溪也轉(zhuǎn)頭看了看已經(jīng)死透了的虎先鋒,這本來就駭人的妖怪尸體現(xiàn)在看上去也同樣甚至更加猙獰萬分。他的眼睛大睜著,嘴巴也沒閉攏,不知是不是柴溪的心理作用,她總覺得還能聞到若有若無的腥氣。 [快來人啊!] 柴溪:“……” 哪里好像不太對…… 她悄悄瞥了一眼在場的其余三人一馬,發(fā)現(xiàn)他們好像并沒有聽到這個聲音,只好確信了自己的想法。 [快來人把這尸體摳下去!這該死的猴子,我可不想掛著尸體把它風(fēng)干??!] 柴溪:“……” 好的,幾乎可以確信了,發(fā)出聲音的大概就是她某種意義上來說的“同類”。她已經(jīng)有了當(dāng)初和對面那座山交談的經(jīng)歷,也能了解得到有些山和她不同,經(jīng)過了上百萬上千萬年的歷史,可能確實有著自己的意識。 雖說死道友不死貧道,但柴溪想了想,如果是自己的話,恐怕也不愿意身上被人拍進(jìn)來一個妖怪尸體,更別提……不僅不能自己取下來,還不知道到底什么時候能有“好心人”幫這個忙。 說難聽點,就算她現(xiàn)在是個人類的樣子,也不想身上黏著只死蟲子什么的……這簡直想想就讓人發(fā)毛。 于是她猶豫了片刻,刻意往邊上走了走,離虎先鋒的尸首有點距離之后,才到了山石的附近。柴溪敲了敲那石頭,心里明白這對于山來說是個連撓癢癢都算不上的動作,不過她的目的也就只是稍微引起對方的注意:“能聽到我說話嗎?那個,我們也不是故意就要把它往你身上拍的……” [……] [夭壽啦!人類居然能聽到山說話啊啊啊??!] ……說真的,這話是不是有點耳熟? 柴溪有點糾結(jié)地讓自己不去想當(dāng)初那個樵夫落荒而逃的身影,也懶得解釋自己“成精”的來龍去脈,干脆直接把這件事揭過不提:“對,我從小就有個能聽山說話的本事。那么,你應(yīng)該是需要把那具尸體拽下來——” [對!] 這座山比她當(dāng)初對面那座話嘮山聲音要尖利多了。 [讓那個始作俑者死猴子把這老虎妖摳下來!] “……”柴溪沉默了片刻,看了一眼神色各異的師徒三人,又轉(zhuǎn)回頭來,“換旁邊那個豬妖怎么樣?” 豬八戒:“……” [不行不行不行!就要那只猴子!] 山的語氣聽上去已經(jīng)像是哭著喊著要玩具的小孩子了,不過柴溪又不是家長,她才不管呢。柴溪沉吟一會兒,剛回過頭去,就聽到豬八戒遲疑地問道:“柴姑娘,從剛才就聽到你在那里喃喃自語,莫不是——?” 她愣了愣,又看看唐三藏和孫悟空的神情,終于記起來自己自從上路后也并沒有和山交談過——事實上,也沒有山像今天這座一樣主動出聲,她自然也就沒機(jī)會也想不起來去跟他們提這件事。 “嗯,是的,”柴溪解釋道,“我可以和山交流——如果他們有意識的話。” “原來如此,”孫悟空揚了揚眉,看上去相當(dāng)無障礙地接受了這個事實,“他說什么?” [我說死猴子!] “他剛才說,”她警告般地瞪了石頭一眼,柴溪當(dāng)然不可能把這個稱呼和剛才的話直接轉(zhuǎn)述出來,所以她稍稍改變了措辭,“他不太高興大圣一棒把那只虎妖砸到他身上的行為,希望能有人幫忙把虎妖從他身上弄下來?!?/br> 孫悟空卻是不甚信服的樣子:“他原話當(dāng)真是這么說的?” “……啊,”柴溪倒也沒徹底否認(rèn)他的質(zhì)疑,“總歸是差不多的。” 說著,她又想到一個問題。 “但是,就算我們把尸體弄下來,也沒地方放吧,”她抬起頭瞥了一眼山頭,“總不能就放你腳邊上?” [……總比一直這么貼在我身上強(qiáng)。] 這座山嘟囔起來,聲音低得她也不怎么聽得清,不過柴溪可以肯定,里面摻雜了一些諸如“我只是想安靜地當(dāng)座山啊”、“這一出飛來橫禍還能不能好了”之類的話。她不由得也覺得有些愧疚,柴溪把眼神投向了已經(jīng)坐回到了馬背上的唐三藏。 “既然起因在咱們,”唐僧平靜地思索道,“自然也不能推脫這責(zé)任?!?/br> “也不是全然在咱們吧,師父?” 旁邊的豬八戒突然插嘴道:“要不是那虎突然沖撞出來,也不至于落個被活活打死的下場。而且我方才聽他說什么‘黃風(fēng)大王’,還不如讓他們家大王來收尸呢?!?/br> “萬萬不可,”他顯得退縮起來,“悟能,且不說我們不知道他們住處在何,要是被他們知道悟空打死了他們家先鋒,恐怕也要找過來尋仇的?!?/br> 柴溪聽了他們的話,也低頭陷入了思考中,她不知道黃風(fēng)大王會不會就為了一個先鋒來專門找麻煩,也不知道唐僧rou的傳聞這時候有沒有傳開來。想了半天,她覺得不論如何,還是先走為妙,至于要不要把尸體弄出來,她自己肯定是做不到,還是得看大圣和豬八戒、或是說唐僧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