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節(jié)
每當看到這樣的太子妃,太子便會不由自主憶起當年大婚時那個白凈豐腴面含羞澀的太子妃,也因此不由自主,心便軟了。 “這里坐?!?/br> 太子指了指身前的一張月牙凳,太子妃眉宇間閃過一抹喜色,福了福身,便在凳子上坐了下來。 “殿下這幾日身子可還好?用飯可還香?” 此話一出,不光太子有些驚訝了,連福泰都忍不住想出去看看今兒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了。 認真說起來,太子妃并不是一個壞心腸的人,她只是很多事情想不到。 按理說,作為妻子的應(yīng)該服侍夫君,cao持內(nèi)務(wù),孝順父母,養(yǎng)育兒女。這是一般做妻子都應(yīng)該做的事情,只是身為太子妃,難免有許多特權(quán)。 承元帝體恤太子,順道也對太子妃另眼相看,所以太子妃是不用去蕭皇后那里請安的。至于cao持內(nèi)務(wù)就更不用說了,東宮外務(wù)有詹事府、左右春坊、崇文館、司經(jīng)局,內(nèi)務(wù)有內(nèi)直局、典膳局、藥藏局等,許多事情是用不著太子妃插手的。至于養(yǎng)育兒女,如今東宮并未有子嗣誕出,也暫時不需要太子妃去做什么。 可她連最簡單服侍夫君都做不到! 當然也許會有人會說,東宮這么多的內(nèi)侍宮人,有何事需勞煩太子妃。但簡單的噓寒問暖、侍候湯藥,總要能做一二吧,哪怕是做個樣子呢?可惜,連這些簡單的她都做不到,不是做不到,是從來想不到去做。也不是想不到去做,最起碼當初剛大婚那會兒,太子妃不是這樣的,也不知從何時開始,她便成這樣了。 成日里哭哭啼啼,面對太子的時候,永遠是一張飽含委屈的臉。及至之后,她慢慢學(xué)會耍些無傷大雅的小手段,卻依舊沒學(xué)會如何去做一個好妻子。 太子妃見太子不答,臉上不禁閃過一抹難堪,想著自己今日前來所求之事,她壓抑住了心中的委屈,強撐起一抹笑:“殿下可是還氣嫣兒前陣子耍了脾氣,其實臣妾也不想那樣的,只是當時一時沒忍住?!?/br> 太子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嘆了一口氣,“無妨?!?/br> 太子妃一見太子如此說,就知曉他這是原諒她了。 太子脾氣好,性情溫和,有時候自己鬧騰出來什么,只要自己能俯下身段認錯,他大多都是不忍責(zé)備她的??伤棵慷紤Y不下這口氣來,總要折騰到自己熬不下去了,才在身邊侍女的勸解下服軟。太子妃也知道自己這種心態(tài)不好,可她也是有滿腔委屈無處訴,才會周而復(fù)始。 何必呢? 只是很少有人會懂這句話里的意思。 太子妃拿出帕子,佯裝拭了拭眼角,委屈道:“殿下能原諒臣妾,臣妾就心里安穩(wěn)了,最近臣妾日日檢討,也意識到自己有許多不對。” 福泰簡直覺得有些慘不忍睹,見多了魑魅魍魎,太子妃這點手段在他眼前真不算什么,在太子跟前更不用說了。有時候福泰真心很同情自家殿下,竟然攤上了這么個太子妃。 太子終究是厚道的,掩住了臉上不該出現(xiàn)的表情,溫聲道:“你求見孤,可是有什么事?” “這……”太子妃揉了揉手里的帕子,抬眼望了太子一眼,欲言又止。 太子壓抑住眉宇間的不耐:“但說無妨?!?/br> 太子妃期期艾艾道:“臣妾聽聞殿下有打算從楚王府過繼的想法……” 太子目光一閃:“怎么,難道你有什么想法?” “臣妾倒是沒有什么想法,就是覺得此法還算可行。”太子妃似乎有些激動,干黃的臉頰上閃過一抹異常的潮紅,卻又強制讓自己裝出一副委屈的模樣來,“也是臣妾不爭氣,一直無法為殿下誕下子嗣,臣妾日日想夜夜求,巴不得能生下一個孩兒,可臣妾實在沒有這個福氣。臣妾記得民間有一個說法,說是抱養(yǎng)一個孩子過來,說不定便能沾些福氣,帶來好運道,所以臣妾想……” “所以你想將楚王府的嫡長子抱養(yǎng)過來?” 太子妃揉揉手里的帕子,“殿下不也是這么想的嗎?” “孤何時如此想過?” “外面人都是這么說的?!?/br> “哪個外面人?” 太子妃詫異地抬起頭。 太子一閉雙目,往后靠了靠,讓自己更舒服一點,才又開口道:“你要知道,咱們身份不同,必然和民間是不一樣的。一旦將楚王府的嫡長子抱養(yǎng)過來,就等于是過繼,在名分上他就是孤的長子。作為孤的長子,日后自然要繼承孤的一切。若是孤日后能登上這皇位,包括這皇位也是他的。到時候若是你誕下了孩兒,他又該如何自處?” 其實太子這些話都是假設(shè),可惜太子妃根本沒聽懂。她一聽到日后太子登上皇位,連皇位都是那過繼來的孩子的,便有些急了?!斑@肯定不行,若是殿下能登上皇位,這皇位自然是我們皇兒的,畢竟是自己的血脈,難道一個抱養(yǎng)過來的孩子,還能越過咱們孩子不成?” “可你要知道,在名分上他便是孤的長子,長子繼承天經(jīng)地義,與血脈不血脈可沒有什么關(guān)系。” 太子妃語塞:“到時候若是臣妾有孕,便將孩子再還給楚王府就是?!?/br> “那你讓那孩子如何自處?咱們說過繼就過繼了,說不要了就不要了,你以為這是兒戲?” 太子妃直接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這實在與她阿娘和她說的不一樣,不就是抱養(yǎng)一個孩子,怎么又扯到以后皇位的繼承了?可太子妃也不傻,太子說得很有道理,若是真有一日她有了身孕,自己的孩子又該如何自處,難道眼睜睜的看著那過繼來的孩子占了自己兒子的一切? 不行不行,她還得再去和阿娘商量商量。 “殿下是太子,是日后的天下之主,不過是一個孩子而已,就算送回去,旁人又能說什么……”太子妃嘟囔道,似乎依舊沒放棄自己之前的想法。 太子已經(jīng)忍不下去了,僵著聲音道:“你還是回去好好想想吧,別人云亦云,別人說什么就信什么。來人,送太子妃出去?!?/br> 太子妃只能委委屈屈的站了起來,“那臣妾退了?!?/br> 殿中再度恢復(fù)了寂靜,太子仰望藻井上色彩斑斕的花紋,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方徐徐道:“前兒王家的大夫人來東宮探望太子妃了?”不等福泰答他,他又道:“他們這是把人都當傻子呢……” 福泰忍不住道:“殿下……” 太子擺擺手,疲憊地闔上雙目:“孤累了,讓孤靜一靜?!?/br> * 和鸞殿前上演的這一出,既然能傳到東宮,自然也瞞不過紫宸殿的耳目。 聽完稟報,承元帝神色有些怪異。 “她說惠兒蕙心紈質(zhì)、懷瑾握瑜、賢良淑德,其品行堪稱女子典范?”腔調(diào)有些怪異,似乎覺得非常不可思議。轉(zhuǎn)瞬間,他又冷哼道:“算她還有一雙慧眼,就是,為人跋扈了些……” 這些話俱是承元帝的喃喃自語,也就離得近些的阮榮海聽見了。只是他可不敢接腔,只管裝個隱形人。 “阮榮海,你說這是老五的意思,還是她自己的意思?” 這都點名道姓了,阮榮??刹荒茉傺b下去。 他將手里的拂塵換了一只手抱著,干笑道:“這奴婢哪能知道?!彼坪跻灿X得自己這種說法敷衍不過承元帝,他又猶豫說:“也許是楚王妃自己的想法吧,畢竟這女子都是優(yōu)柔寡斷的,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兒rou,肯定舍不得……” 承元帝冷哼一聲:“那意思是說她還瞧不起太子了?” 這哪兒跟哪兒啊?!舍不舍得自己的孩子,跟瞧不瞧得起太子有什么關(guān)系! 可阮榮海也是知道承元帝怪異的脾氣的,連忙道:“這……奴婢也是猜測……” “那就是說老五其實也是有這個意思,只是她舍不得,所以背著老五鬧騰出來這么一出?” 阮榮海冷汗直流,這陛下的想法真是讓人無所適從。可他也知道這事不能牽扯上楚王,只能顧左右而言他:“楚王殿下歷來愛重楚王妃,肯定不能罔顧她的想法……” 承元帝哼了哼:“愛重?說白了就是被一個女人迷昏了頭,真是個沒出息的,別告訴朕她這么一鬧,老五就會依了她?!?/br> 阮榮海簡直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了。 陛下你到底是想楚王依了楚王妃,還是不依啊?這話阮榮??隙ú桓耶斨性勖嬲f的,只能縮緊了脖子,恨不得將腦袋扎進褲襠里。 大殿上很安靜,安靜到近乎空氣都凝滯住了。 這時,一個小內(nèi)侍輕手輕腳走了進來,附在阮榮海耳邊說了些話。阮榮海聽完后,揮揮手,他便下去了。 “何事?” 阮榮海也不敢隱瞞,趕忙將方才東宮發(fā)生的事情報給了承元帝。 一聲怒擊龍案的巨響乍然響起,承元帝面色陰沉:“王家人真是好大的膽子,手都伸到東宮去了?!?/br> 一時間,承元帝面色陰晴不定,濃眉時而緊皺,時而松緩。 良久—— 他突然道:“阮榮海你說將晟兒過繼給太子,這個想法如何?” 阮榮海一愣,趕忙垂下頭去,“聽方才那話,太子殿下大抵是不愿的吧。” “他哪是不愿,而是不忍?!背性蹏@了一口氣,揉了揉眼角,“罷了罷了,此事終究茲事體大,還需商酌?!?/br> * 楚王妃在宮中鬧騰了這么一出,宮里幾個大頭那里都沒有動靜,這下所有人都約莫能看出些門道了。 說白了,此事大抵是幾位皇子暗里交鋒下的余波。一些明眼人俱都消停了下來,外面的流言也開始慢慢消退,似乎一夕之間這過繼的事情便沒有人敢再提。 可惜發(fā)生的事終究發(fā)生了,不可能船過水無痕,如今要看的便是承元帝和太子的態(tài)度,畢竟這過繼一事茲事體大,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定下的。 趙王和成王沒料到自己等人布下了這么大的局,竟然被一個婦人以近乎胡攪蠻纏的方式給攪合了,而主動湊上去做筏子的竟然是自己府上的側(cè)妃。 遷怒是必然的,這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 尤其之后承元帝的態(tài)度曖昧不清,這更是讓兩人恐慌不已,于是孟嫦曦和阮孟玲這兩人慘了。 阮孟玲只是被殃及池魚倒還好,孟嫦曦直接被趙王開口禁足。 孟嫦曦在趙王府里一直高高在上慣了,她身份高,是太子的表妹,又與趙王是打小的情分,所以連趙王妃都得暫避鋒芒??上н@次禁足之事發(fā)生,將她一夕之間從天打落到地,趙王府上下這才明白原來側(cè)妃終究是側(cè)妃,變不了正的。 趙王妃自打入趙王府大門,就一直處事低調(diào),經(jīng)過小產(chǎn)之事,又在病榻上養(yǎng)了大半年,府中內(nèi)務(wù)平日里都是孟嫦曦所管。如今孟側(cè)妃被罰禁足,事情自然轉(zhuǎn)交到了趙王妃手里。趙王妃接管內(nèi)務(wù)后,雷厲風(fēng)行,將上下徹底整頓了一番,趙王府的天一夕之間變了。 趙王府 一處布置華麗而又不失高雅的院落中,此時庭院蕭瑟,完全不見以往的熱鬧與風(fēng)光。 “這些人就是狗眼看人低,一見咱們側(cè)妃失了勢,人就全跑沒影了?!笔膛追薹拚f道。 “行了,你少說兩句,免得讓側(cè)妃聽了心里難受?!?/br> “這咱們側(cè)妃剛被禁足,她們就敢甩臉子給咱們看,這日后還得了?” 侍女乙嘆了一口氣,“行了,說別的也沒什么用,先把這陣子熬過去再說?!?/br> “熬?怎么熬?”侍女甲晃了晃手中的紅漆海棠花六格食盒,“你瞧瞧這吃食吧,一天一個樣,這是給咱們側(cè)妃吃的?咱們能熬,側(cè)妃能熬嗎?” 侍女乙臉色一暗,知曉侍女甲說的是實話。自打側(cè)妃被禁足以來,先是府里的下人們紛紛變臉,然后她們在外行走就不若以往便宜了,如今更好了,連日里送來的吃食都越來越粗糙,還不知日后會發(fā)展成一副什么樣子。 可這是殿下發(fā)的話,誰敢質(zhì)疑。 “不行,這事咱們得和側(cè)妃好好說道說道,咱們側(cè)妃可是孟家人,是太子殿下的表妹,當今陛下是咱們側(cè)妃的皇姑父,容得她一個小小的劉家女爬在頭上作威作福?她也真敢做,真不怕咱們側(cè)妃出去后饒不了她!” 侍女甲一面說著,一面就掀了簾子往里面去了,侍女乙也沒有攔她,只是又沉沉的嘆了一口氣。 其實孟嫦曦早就聽到外面的動靜了,虎落平陽被犬欺,說得大抵就是她了。 她真是小瞧了劉婉那個女人,平日里裝得一副鵪鶉樣,在趙王面前慫恿著她在前面沖鋒陷陣,等她出了紕漏,她倒出來收拾爛攤子了。還裝得一副甚是為難的模樣,在一旁煽風(fēng)點火讓趙王將她禁足才算罷休。 劉婉!蕭九娘!孟嫦曦此時恨不得拆了她們的骨,扒了她們的皮。 孟嫦曦面無表情的坐在臨窗的貴妃榻上,聽自己侍女的訴說。 聽完后,她瞥了對方一眼,淡定道:“行了,此一時非彼一時,能忍就忍吧。放心,她們關(guān)不了我多久。這賬,咱們出去后再算。” 是啊,趙王能關(guān)她多久?只要自己對他還有用,他就不可能對自己視如敝屣,劉婉你的算盤可真是打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