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jié)
剩下的話,她沒有再說,崔氏和鄭氏也不好再問。雖說安國公夫人平日里十分倚重兩人,到底兩人只是兒媳婦,作為婆母的,很多時候都不會完全對她們推心置腹。 崔氏還好,大郎君蕭楗知曉她出身豪門世家,為人穩(wěn)重,且見多識廣,對于朝中以及家中的許多事都不會瞞著她。而鄭氏就沒那么好了,即使有些事情她知曉,但也只知曉一些皮毛,平日里一些行為處事都是安國公夫人交代她怎么做,她才去怎么做的。 “也怪我沒有和她挑明了說,總想著待她嫁過去后再說。如今看來是不能等了,待會兒我便命人將她叫來,好好與她說道說道這些事。” 另一邊,安榮院位于西南角的一處花廳中,蕭如來到九娘身邊坐下,小聲對她道:“阿姐,你不要理會她,現(xiàn)在蕭七娘就是一只瘋狗,見誰咬誰?!?/br> 蕭如在安國公府中處事從來小心翼翼,對于能不插言的事,從不會插言。有時候面對一些譏酸,也是抱著避讓的態(tài)度,好像深怕得罪了誰。就好比這會兒,方才她一直保持著沉默的態(tài)度,明明心中想巴結(jié)九娘,卻在蕭七娘出言挑釁時,做了壁上觀,一直到了蕭三娘出面將蕭七娘拉走,才來對九娘示好。 即想賣好,又不想得罪人,倒是與她上輩子一些行為處事能夠?qū)ι稀?/br> 上輩子九娘并未注意到這些,只當(dāng)她天性靦腆柔弱,舉凡遇見什么事,她總像護(hù)雞仔的母雞也似護(hù)在前頭。這輩子換個角度來看,其實蕭如何嘗不是一種置身事外的聰明之舉,若不然上輩子她名聲那么差,蕭如倒是落了一個知禮柔順的評語,只是讓人想著不免覺得心寒。 幸好,她早就打算好這輩子不再與她有任何牽扯。 九娘扯出一抹笑,“大家都是姐妹,我不會與她計較?!?/br> “阿姐大度。” 蕭如猶豫了一下,又道:“姐夫可是對你還好,見阿姐氣色如此之好,想必姐夫定然對阿姐很好吧。也是,阿姐和姐夫是打小的情分,又是青梅竹馬,姐夫不對你好又對誰好呢?真是令人羨慕?!?/br> 她的聲音低落了下來,嗓子中溢出一聲破碎的哽咽,“不像meimei我,也沒有個人依靠,如今jiejie都出嫁了,meimei連個著落都沒有。我倒不是恨嫁,就怕‘她’哪日想起我來,隨意找個人將我給嫁了,被毀了一輩子?!?/br> 那個她,自然指的是朝霞郡主。 這還是第一次蕭如在九娘面前,對朝霞郡主意有所指。 “你不是和王四郎挺好的嗎?”說了半天,估計就想聽她說這話吧。 蕭如眼中閃過一抹喜色,垂頭拿著帕子擦了擦眼淚,“jiejie你也知曉,meimei不如你,家中連個名正言順的身份都不給,我又有何顏面與四郎哥哥長相廝守?!?/br> 說得真動聽,恐怕是身份太低,壓根兒進(jìn)不了王家大門吧。 蕭如也似乎意識到自己說法有些太過美化了,旁人不知她和王四郎的具體,身為程雯婧好友的蕭九娘一定知道。她裝出極度悲傷的模樣,嗆哭了一聲:“四郎哥哥倒是對我心意不改,可他娘那邊……王家那邊……” 這邊蕭如拉著九娘哭成這樣,那邊蕭八娘和蕭十娘蕭十一娘都有些坐立難安,可她們與這兩人平日里都沒什么交情,往日里見面也不過是點點頭罷了,這會兒卻是不知道該如何說什么。只能都有些尷尬的垂下頭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蕭如似乎不管不顧了,也不在乎自己的顏面,一手拉著九娘的袖子,一手抹著眼淚哭訴。 其實蕭如也是被逼急了,程家那邊已經(jīng)正式和王家挑明不會將程雯婧嫁給王四郎,王大夫人認(rèn)為都是蕭如從中壞的事,因此遷怒于她,將王四郎拘在家中不說,還嚴(yán)令讓他不得與蕭如再見面。 王大夫人不是第一次干這種事了,卻是比以往幾次都顯得決絕。為了徹底將兩人切斷,這幾日王大夫人屢屢出沒各家筵宴,已經(jīng)有風(fēng)聲傳出王大夫人在給自己挑兒媳婦了。蕭如見不到王四郎,又聽到這種動靜,生怕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悔之晚矣,只能來求助九娘。 她想過了,蕭九娘如今是楚王妃,只要由她出面說合,王大夫人定然會同意這門婚事。 “你想讓我怎么幫你?” 蕭如眉宇露出一分喜色,緊緊的捏著手里的帕子,滿懷期待道:“還請jiejie去王家?guī)臀艺f合……” 九娘眉眼不耐的抽回自己的袖子,“蕭如,你腦袋沒壞吧,王大夫人和那邊是什么關(guān)系你不知道?你覺得那邊會眼睜睜看見你嫁給王四郎?且別的不提,王家和程家之間早有默契,若是沒有你從中插一腳,恐怕兩家早已結(jié)為秦晉之好。程夫人可是王家老夫人的親女兒,為了此事,兩家差點鬧翻臉,你多大的面子認(rèn)為別人會罔顧這些娶你入門?” 蕭如的臉窘得發(fā)紫,心里卻是恨得咬牙切齒,覺得蕭九娘都是推托之詞。 上輩子蕭九娘便是處在自己這個位置,為什么她能,她就不能?! 她自是不明白人與人之間是不一樣的,且不說九娘上輩子從沒有像她這樣費(fèi)盡心機(jī)去勾引王四郎,倒是王四郎對九娘一往情深,一門心思想娶她。為了九娘,王四郎全然不管不顧了,甚至以死相逼。 而王四郎對蕭如雖多少是有情的,可這份情,發(fā)生的連王四郎自己都迷迷糊糊。尤其有九娘專美在前,王四郎之所以會強(qiáng)壓下對九娘的情意,不過是因為發(fā)生了太多讓他沒有顏面去面對九娘之事,而楚王的動作又太快,在他還沒有準(zhǔn)備好的情況下,便將九娘定下了,讓他的一腔情思只能付之東流。 對于蕭如,他可能是出于憐憫又或是一種移情的作用,又怎能及得上前世對九娘的矢志不渝。這一切也許蕭如心中也明白,只是她顧不得這一切了,這是她愛了兩輩子的男人,也是如今她唯一的救命稻草繩。 “所以才請jiejie垂憐,求求你幫幫我……” 九娘冷笑:“我憑什么幫你?” 蕭如一愣,咬著牙道:“咱們畢竟是一母同胞,你就算不看在我是meimei的份上,也看看阿娘……” “你別跟我提阿娘,若是阿娘知曉你做下這種丑事,估計想掐死你的心都有。雯婧是我好友,你干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別讓我說出來打你臉。還有,王家對我做出了那樣的事,你現(xiàn)在竟然讓我臉皮不要去撮合你和王四郎,蕭如你以為你是誰?” “蕭九娘,你就這般無情?我畢竟是你親meimei啊,我若不好,你臉上能有光?”蕭如凄厲道。 “你愿意怎么說就怎么說吧,我臉上有沒有光也與你沒什么關(guān)系?!本拍镎玖似饋恚樍隧樧约旱囊滦?,對一旁的蕭八娘幾人點點頭:“殿下如今臥病在床,我卻是不宜久留,你們幫我和祖母說一聲,就說九娘先行回府了,過陣子再來探望她?!?/br> 說完,九娘便領(lǐng)著蓮枝和小翠兩人往外行去,外面候著的下人攔都沒攔住。 其實九娘之所以會如此發(fā)作,不外乎想把話跟蕭如挑明了,也免得日后她再從她這里動什么心思,另外她也明白今日楚王未到,恐怕蕭家人會有想法,待會兒定然會叫她去說話。 九娘懶得與蕭家人虛與委蛇,索性借著這當(dāng)頭離開,至于蕭家人會不會因此遷怒蕭如,那就不關(guān)她的事了。 * 王妃回門,卻這么早回來了。 楚王府下人雖沒說什么,到底眼里都是衡量的,便知曉定然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楚王本是不在正院的,九娘回來沒多久,他便出現(xiàn)了。 “可是順利?” 九娘點點頭,將自己回去后發(fā)生的一些事情講訴了一遍,包括蕭如求她以及她借機(jī)發(fā)怒離開的事也說了。 楚王聽聞默然,并未說其他。 對于蕭如此女,他雖從未見過,但卻知曉。知曉她曾經(jīng)是她最疼愛的meimei,卻不知為何原因情形大變。這其中的究竟,他命人查過了,可不管說都不足以讓她態(tài)度產(chǎn)生那么大的變化,除非…… 楚王如今已經(jīng)相信了那個夢的真實,雖然里面很多發(fā)生的事都沒有發(fā)生,但很多東西都是有跡可循的。尤其借著那個夢里的只言片語,他最近辦成了不少事,倒是讓他更為篤信。 最近這個夢漸漸往一種不好的方向滑去,讓楚王平添了不少隱晦的心思,若不是眼前這個人已經(jīng)是他的妻子,他已經(jīng)將她娶到了手,楚王還不知自己會干出何事來。現(xiàn)在這個蕭如和那個王四郎搞在一塊兒,楚王是樂見其成的,恨不得幫他們一把。 想到這里,楚王道:“你是如何想的?可是要本王幫她一把?” 九娘面容一僵,道:“不用,我不想與她有任何牽扯?!?/br> 話說出來后,九娘才意識到自己語氣的僵硬。又想起蕭如是她親meimei,她如此對待是否會讓楚王起疑,畢竟這輩子蕭如還沒有對她做出什么傷害她的事來,即使有些小動作,也不足以讓相依為命的兩姐妹反目成這樣。 九娘還在斟酌如何對楚王解釋,好打消他的疑慮,楚王卻是從袖子掏出了一把鑰匙遞給她。 “這是內(nèi)庫的鑰匙,以后由你保管。這是明面上的,本王還另有私庫?!?/br> 楚王點到即止,九娘也沒有多問,那私庫的事也不是她能插手的,她只管把明面上的事打理好即可。 楚王其實非常欣賞九娘的這種識趣,和聰明人說話不費(fèi)腦,兩人的默契好到讓人覺得詭異,似乎他只是一個眼神一句話,她便能明白他的意思,不會過多質(zhì)疑。有九娘的配合,想必以后他會更為順?biāo)?,畢竟一些后宅事,他也是不好插手的,例如宮里送過來的那些人。 “明日便將他們召集起來,你見見。該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考慮太多。” 這是車馬放明要給她撐腰了? 如此甚好,她剛嫁進(jìn)楚王府,明面上說是楚王妃,若是沒有楚王的支持,恐怕很多人都不會將她放入眼中。 也不知明天究竟會見到多少妖魔鬼怪,九娘只是想想便覺得頭疼不已,只是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 * 正院臨近前院有一處議事堂,也是府中主母打理內(nèi)務(wù)之處。 九娘嫁過來后便將之收拾出來以做備用,今日剛好用的上。 議事廳面積十分寬廣,靠北的位置修筑了一座寬敞的座臺,上面設(shè)有檀木矮案與小幾,并放有幾個織錦軟墊。九娘身著一系桃紅色襦衫長裙,端坐其上,身邊則是手拿書卷看著,似乎對外物全然不管不顧的楚王。雖是如此,但楚王能出現(xiàn)已經(jīng)說明很多問題了,下面立著的這些人俱都十分規(guī)矩老實。 九娘端詳著下面這些人,此時偌大的廳堂被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這些人分為了幾群。身處在其中還不會察覺,但若是居高臨下去看,卻是能看出這些端倪的。 楚王府里打理庶務(wù)的管事有四名,分別是孫一、孫二、孫三、孫四。九娘見其相貌各異,便知曉大抵不是一家兄弟什么的,估計是為了方面記憶特意改的名。 九娘并未想錯,常順日里要隨侍在楚王身邊,還得打理府中庶務(wù),整個楚王府上下幾百號人,他又哪里都能記得清楚。這些管事說是管事,但在楚王府當(dāng)差自是與其他處不同,全是簽了死契的,也算是楚王的私人奴仆,改個名自然不在話下。 其中孫一是負(fù)責(zé)前院回事處以及一些賓客的人情往來,孫二管著廚房以及車馬出行方面的,孫三則是負(fù)責(zé)采買等,孫四則是管著賬房,也算是分工明確。至于府里侍候的下人,宮人是由一個叫賀嬤嬤的管著,內(nèi)侍則是一名叫做王德來的宦官管理。 九娘拿著花名冊,由蓮枝叫名,一個個對著。 今日她也沒打算干什么,不過是來熟悉熟悉下面人,也是為以后做準(zhǔn)備。她畢竟來時尚短,一時之間也看不清忠jian與否。 “好了,本王妃初來乍到,對府中的一些事物也不是十分清楚。以后自然是蕭規(guī)曹隨,先這么辦著吧。當(dāng)然,若是你們不好好當(dāng)差,或者是干些欺上瞞下之事,那就別怪本王妃翻臉無情了?!?/br> 九娘放下手里的花名冊,抬眼道:“你們都散了吧。” 話音剛落,卻是有一人走了出來,此人正是劉女史。人群中還有幾群人,俱是三五個為一群,雖然沒有當(dāng)即便走出來,但眼睛俱都是盯著劉女史的動作。 九娘心想,這大抵就是楚王之前所說各處送來的人,其實方才坐在上面,九娘便看出端倪了,只是她并沒有打算理會這些人。 “王妃大安?!?/br> 劉女史行了一個禮,從禮儀上來看,還是不錯的,前提是忽略九娘還未叫她起身,她便按捺不住抬起頭來直視九娘的動作。 這是不敬。不過大抵在劉女史心目中,仗著自己是承元帝賞下的,并未覺得自己這番行舉有任何不敬。 常順微微的皺了下眉,楚王依舊看著手中的書,眉頭抬都沒抬,九娘卻是笑了。她笑得異常燦爛,去端詳劉女史,似乎這劉女史長得十分讓她覺得新奇的模樣。 沒有叫起,劉女史也是不敢起身的,只能撅著屁股,保持著半仰頭的詭異姿勢。不過這會兒她也意識到自己此舉有些不對了,可讓她垂下頭,她又有些不甘,正為難之際,九娘出聲了。 九娘摸著自己臉,上下游移了一下,突兀問道:“本王妃長得如何?” 劉女史一愣,干干的道:“王妃自是花容月貌,不是常人可以比擬?!?/br> 九娘伸出手指需點她幾下,嬌笑不已:“呵呵,你倒是個有眼光的。” 話音還未在空氣中消弭,立在一側(cè)的蓮枝便站了出來,厲聲斥道:“你好大的膽子,王妃并未叫起,你竟敢擅自抬頭窺看。你是哪處的,誰教你的規(guī)矩,規(guī)矩都學(xué)到狗身上去了?” 此言一出,一片嘩然。 立在下處無數(shù)人,俱都用十分匪夷所思的眼光去看蓮枝,仿若蓮枝就是個什么異類。難道這王妃身邊的婢女不知曉此人乃是宮中女官,由當(dāng)今賜下幫襯殿下打理府中內(nèi)務(wù)的? 不過也不怪她不知,畢竟這新王妃才入門不過三日,今天也是頭次召見下面的人。只是難道一般主母進(jìn)門后,不是應(yīng)該先打聽府中情形,然后酌情對待,免得馬前失蹄,怎么到了新王妃這里卻是完全變了一個樣子? 這是眾多人的心聲,可也是有人不這么看。 人群中,孫一幾個管事互相對了一個眼神,保持緘默。 其實楚王府中也不是所有人都不認(rèn)識九娘,畢竟九娘出入楚王府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雖有些人沒有見過,但很多人都知曉殿下這個‘小表妹’,殿下對其另眼相看,自是不用言表。所以今日來之前,一些聰明的俱都敲打過手下之人,讓他們皮都繃緊點,都敬著新王妃,若不然惹來殿下這個狠辣的,那就不是打兩板子能解決的事。 楚王府里一些老資格的下人,俱都了解楚王秉性,那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非死即傷。 只是這一切劉女史等這些被各處送來的人俱不知曉,也沒人去提點她們。這些人仗著背后有人,最近可是沒少在楚王府這些下人面前耀武揚(yáng)威,這會兒見王妃有收拾她們的跡象,大家自是樂得看戲。 九娘給了蓮枝一個贊賞的眼神,轉(zhuǎn)頭又去看劉女史。 此時劉女史即是尷尬,又是憤怒,臉漲得通紅,眼中厲芒閃爍??伤仓獣宰约悍噶艘?guī)矩,鬧到哪處都是她的不對,只能先服軟再說。 劉女史叩了一個響頭,伏在地上,嘶聲道:“王妃恕罪,王妃恕罪,都是奴婢無妄了。奴婢見娘娘花容月貌,恍似仙人,才會一時失態(tài)?!?/br> 九娘輕笑一聲,這倒是個說話懂巧的,見她夸贊她有眼光,便順?biāo)浦壅f看她看花眼才會一時無妄。她若是斥了她,自然就是說自己長得不好,方才那句‘有眼光’無疑是在打自己的臉??扇羰遣怀?,那她苦心搗騰出來的這出下馬威不是無疾而終? 九娘不急,笑盈盈的任劉女史在下面一個接一個的磕著響頭。 她在上,劉女史在下,哪怕這劉女史是承元帝賞來的,對她而言也不過是個奴婢。大齊的等級制度有多么分明,眾人皆知,一個奴婢說打死也就打死了,連個冤都沒處訴。 更何況這是在楚王府,她的男人是當(dāng)今的皇子,她是圣上欽封的楚王妃,就不信打死一個奴婢,承元帝會拿她這個兒媳婦如何,畢竟她這個兒媳婦可是承元帝精挑萬選才選給楚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