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在祠堂中呆了一日，蕭六娘三人便被放出來了。

    剛回到崇月閣，蕭六娘和蕭如兩人便被朝霞郡主派人叫了過去。

    朝霞郡主高高在上的坐在首位的牙床上，神情怡然，染著嫣紅色丹寇的手端起茶盞，啜了一口，又擱回了案幾上。

    她身著金銀色鸞鳥對襟襦衫，下著縷金繡牡丹紗裙，烏發(fā)高髻，滿頭珠翠，端得是奢華高貴。

    “阿娘，你可一定要給女兒報仇?！笔捔镆性谒磉叺馈?/br>
    朝霞郡主睇了她一眼，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好了，為娘的知道。如今這事先放放，國子監(jiān)那邊的爛攤子必須收拾，待收拾完等風聲淡了，阿娘饒不了她！”

    說完，她又看向跪在下面的蕭如，“我剛才所說的，你可記住了？明日去了國子監(jiān)，你配合六娘還有大房的七娘合伙將事情給我兜圓了，若是事情辦不好，你就不用待在崇月閣了，滾回你的伶院?！?/br>
    朝霞郡主邊說邊端詳自己剛?cè)竞玫闹讣祝瑢κ捜绮恍家活櫋?/br>
    她確實不屑一顧，比起那個讓她恨之入骨的同一張臉，眼前這個小賤人不過是她捏在手里的一只螻蟻，她讓她生便生，她讓她死便死。

    這么想著，上挑的鳳眼中多了幾分厭惡，“還不滾下去?！?/br>
    伏在地上的蕭如緊緊的捏著自己的拳頭，明明滿心憤慨，卻是不敢言也不能言。

    棄子！黑鍋！

    她如今滿腦子都是這兩個詞語，可也是能想象到的，與蕭六娘和蕭七娘兩人相比，她不過是個名不正言不順的‘伴讀’，背黑鍋自然選她了！

    蕭如慢慢的從地上爬起來，弓著身子垂著頭往外退去。

    耳邊還在響起朝霞郡主母女二人無遮無掩的話——

    “阿娘，你真厲害，竟然能想到這么個法子。女兒這幾日待在佛堂中，還在想這件事呢……”

    “……你是阿娘的女兒，豈能讓你背這個黑鍋……養(yǎng)了她就是拿來用的，就讓這一對同母的小賤人互相去斗去……”

    作者有話要說：　　ps：大家覺得給蕭如安排個什么下場好？

    ☆、第96章 42.0

    ==第94章==

    這段時間非常熱鬧的國子監(jiān)，今日又熱鬧了一把。

    無他，前些日子關(guān)于安國公府蕭家的女兒蕭九娘的流言蜚語，再度出了新的篇章。

    原來竟是豪門內(nèi)部陰私在學中上演了一出攻心計，那蕭九娘很是無辜，全是因其同胞所出的親meimei蕭如，嫉恨親jiejie比自己拔尖，往蕭九娘身上潑臟水罷了。

    你問蕭如是誰，還真是有許多人不知道她是誰。

    據(jù)聞她有一張與蕭九娘一模一樣的臉，但其品格低下為家中長輩所厭棄，并不受待見。還是其嫡姐可憐對方，才將她帶在身邊，哪知她心性惡毒，不光沖親jiejie潑臟水，順便還坑了蕭六娘一把。

    要知道若不是這次事情鬧大，恐怕國子監(jiān)中稍微明眼一點的人，都會認為是蕭家五房姐妹二人不合，蕭六娘對蕭九娘使了絆子，想毀了對方的名聲。

    蕭六娘吃了個悶虧，暗中查探，竟是一直跟在她身邊宛如一朵白蓮花也似的蕭如所為，當著學中眾人便鬧了開來，事情才真相大白。

    一時間，蕭如的大名在國子監(jiān)中無人不知，許多學生都會好奇的借故過來看她兩眼。

    一看，果然和蕭九娘長得很像。

    這也僅是指五官和容貌罷了，兩人的氣質(zhì)卻是絕然的不同。一個優(yōu)雅得體端莊大方，形狀姣好的雙眼中充斥的是一種淡定的光芒，一看便是大家出身的風范。另一個卻是嬌嬌弱弱，如弱柳迎風。當然這是好聽的說法，有些見仁見智，覺得好的人自是不由自主憐憫在心，可國子監(jiān)中的學生大多出身不凡，這種嬌嬌弱弱及無事迎風淚三尺的做派，便是小家子氣或是上不了臺面了。

    尤其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生活及日常見識與學識的教導(dǎo)，確實很熏陶人的氣質(zhì)。蕭九娘貴為縣主之尊，在蕭家的一切用度待遇幾乎可以媲美幾房的夫人，穿戴住用盡皆精致上層，又哪里是日日在朝霞郡主手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討生活的蕭如能比的。

    不對比還好，一對比立刻見高下。

    只是有些像而已，一般熟識的人俱不會認錯兩人。

    蕭如先是忍著滿心怨懟背下黑鍋，還要當著一眾人自己打臉的做戲，又這么被當看猴子似的圍觀著，當下便受不了了，伏在書案上嚶嚶哭起來。無人上前去安慰她，哪怕是早先與她親近的蕭六娘和蕭七娘，也一副避她如蛇蝎的模樣。

    關(guān)鍵她還不能逃，她得落實了這一說法，若不然便是事情沒有辦好，回去朝霞郡主定然饒不了她。

    正是課間休息時間，教舍中的人并不多，有男學生伏案看書或者習字，也有三三兩兩的女學生湊在一起說著話。

    九娘與程雯婧及阮靈兒座位在一處，所以三人說話極為方便。程雯婧此人素來嫉惡如仇，這兩日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情，對九娘的處境放下心來的同時，也深深厭惡著蕭如。

    這不，方才又有其他教舍的學生好奇來看傳聞中的那個惡毒meimei。幾個貴女，都是千嬌百寵長大，所以說話也沒什么顧忌，期間諷了蕭如幾句，又有蕭六娘在一旁的落井下石，又將蕭如給說哭了。

    見此，程雯婧不免有些幸災(zāi)樂禍。

    “她真的和你是一母同胞？我早先還沒發(fā)現(xiàn)九娘你和她長這么像呢，這人怎么這么惡毒啊，怪不得你不親近她。”

    “她總是喜歡垂著頭，你沒看出來也是正常?！?/br>
    九娘也不知這蕭如到底是怎么了，平日里見她總是一副半垂著眼臉讓人看不清眉眼的模樣。不過這樣也好，早在之前那幾人未入學之時，九娘還擔心長相相似會給自己惹來麻煩，蕭如能如此識相最好。

    不過這件事鬧出來，倒讓蕭如提前進入眾人的眼底。九娘覺得這并不是什么壞事，兩人的不和如今是擺在明處的，也省得日后因此多生事端。只是她沒想到蕭家人和朝霞郡主會這么狠，竟然安排了這么一出，如此一來，蕭如的名聲可就算是全完了。

    只是這又和她有什么關(guān)系呢？

    早說了，蕭如離了她以后，日子不會好過。和朝霞郡主母女一起，無疑是與虎謀皮，不過只要她喜歡就好。

    九娘淡淡地看了一眼坐在最后面一角處的蕭如，收回自己的視線。

    “那你說說唄，你倆怎么會不和，按理說你倆是一胎雙胞，感情應(yīng)該不錯才是?！背迢╂汉闷鎲柕?。

    不待九娘回答，阮靈兒便開口插言：“行了，雯婧，你的好奇心未免也太重了，肯定是她做了什么傷九娘心的事，這次不就是她暗中害九娘，九娘怎么與她親近。對了，你要不要去凈房，咱倆一起去?！?/br>
    程雯婧很快便被轉(zhuǎn)移注意力了，問九娘是否也去，九娘答曰否，她便隨同阮靈兒一同出了教舍。

    這阮靈兒心細如發(fā)，為人也體貼入微，心里明白這種事當著面拿出來說是極為尷尬的，便岔開了話題，又將程雯婧拉走。

    九娘笑了笑，埋頭收拾起書案來。

    幾乎是前后腳的時間差，王四郎走進這間教舍，看見正在書案前坐著的九娘，不禁眼睛一亮，走了過來。

    “九娘?！?/br>
    “王大哥。”九娘看了他一眼，微微地抿了抿唇，“你找雯婧嗎？她方才出去了?！?/br>
    王四郎一愣，遮掩地笑了笑：“那是我來得不是時候。”

    說是如此說，他還是一撩袍角在程雯婧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其實我也不光是來找雯婧的，也是來看看你的?！?/br>
    九娘沒有說話，目中帶了一絲疑惑。

    “那件事我聽說了?！蓖跛睦珊畹?。

    九娘點了點頭。

    王四郎望著眼前一身學生常服的九娘的，黯沉的蒼青色穿在其身上襯得她皮膚極白，甚至隱隱帶有一種晶瑩的剔透感。長發(fā)如墨，在臉頰邊垂下一縷，越發(fā)顯得小臉精致，眉目如畫。

    王四郎心間猛然升起一股沖動，在心中翻滾沸騰著，也因此他口氣略有些急促，話語未經(jīng)斟酌便出口了，“……那日在側(cè)門……楚王殿下與你……”

    “王大哥，你想說什么？”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想問，我只是……”

    王四郎簡直想打自己一拳。

    王四郎啊王四郎，虧你自認文采出眾，可竟連簡單的一句話都說不清楚了。

    他想問九娘和楚王之間是不是如他所想那樣，畢竟那日哪怕他再倉皇，也沒漏過楚王的眼神，那是一種男人都懂的眼神。也許之前不懂，甚至沒有那個認知，但當它出現(xiàn)時，便下意識的懂了。

    王四郎猶豫了幾日，都在想這件事情，他想來問問九娘，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該用什么借口什么身份來詢問。本是想借著來找雯婧，只是想來看看她，看看她就好，卻發(fā)現(xiàn)忽略了自己內(nèi)心深處壓抑許久的渴望。

    換著任何一名男子，他都自認不差對方什么，可那日面對一身尊貴的楚王之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論外表，兩人伯仲之間。論身份，他出身太原王氏，乃是王家正兒八經(jīng)的嫡子，就算楚王出身皇族，乃是皇子，比他略高一等，可他本人卻不良于行。

    他不知道這種自慚形穢到底由何而生，可它偏偏就那么的出現(xiàn)了。

    “九娘，我……”

    “四郎哥哥——”

    一道驚喜的女聲響起，程雯婧快步走了過來。

    “你怎么來了，是來找我的嗎？”

    “雯婧，王大哥來找你，剛到一會兒?！?/br>
    兩句話是同時響起的，王四郎面色一暗，只能撐起笑容站起身招呼道：“雯婧meimei，你要的東西，我拿來給你?！?/br>
    說著，他從袖中抽出了一卷書稿。

    程雯婧笑瞇瞇的接了過來。

    九娘坐在一旁看著兩人敘話，其實她挺搞不懂這王四郎到底在想什么。

    若說上輩子王四郎喜歡她，她信，畢竟兩人因緣際會來往甚多?？蛇@輩子明明牽扯不多，唯一的交際就是一個程雯婧，難道自己真是王四郎幾輩子的債，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他總會對她心悅？

    且九娘因為程雯婧的原因，也對王四郎心生了一些不滿來，她不信他是真的看不出程雯婧喜歡他，借著一個心悅他的少女來接近對方的好友，九娘真心想不出這種行為到底算什么！尤其她知曉王程兩家早已有聯(lián)姻的打算，哪怕明面上沒有講出來，恐怕雙方家里人大抵都是心中有數(shù)的。

    想到這里，九娘更是對王四郎生出了一種厭惡感來。

    王四郎和程雯婧又說了幾句話，便出言和三人告辭了。

    無人知曉在教舍的一角處，本是伏案的少女早已抬起頭來，淚眼朦朧的眼中全是震驚。

    四郎！

    *

    陽春三月，正是草長鶯飛草木萌發(fā)的時刻，國子監(jiān)的后花園中此時一片蔥郁，透露出幾分生機勃勃來。

    從后花園有一處可通往藏書樓的小道，王四郎腳步不徐不疾的往前走著。

    行至半途，突然聽到不遠處一顆蒼松后傳來的一陣爭論聲。

    “……行了，走啦走啦，跟這樣的人說話降低我等的身份……”

    “……我覺得她和那蕭九娘長得并不是太像，也就像了五分吧……”

    “她怎么和人家蕭九娘相比，別人不知道，我姨母和蕭家有些親戚關(guān)系，還是明白蕭家一些事的，像這種出身低賤的人，說是冠了蕭姓，其實在蕭家也就比下人的地位高了一點……蕭家的女兒都有排行，入了排行的才算是正兒八經(jīng)蕭家的女兒……”

    “看她哭得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原來全都是裝的啊，真是惡心……”

    幾個音調(diào)不同的女聲中，夾雜了一道細微的哽咽聲，若不仔細去聽，恐怕就會漏過。

    “你哭什么哭，咱們可沒欺負你！”

    “啊——”

    一道吃痛聲響起，緊接著是一陣窸窸窣窣衣角摩擦草叢的聲音，與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幾名身穿學生常服的女學生從那處樹林中跑了出來，王四郎下意識的往一旁的大樹后避了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