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坐于案前的楚王,放下手中的書卷,道:“去看看,到了沒有?” 常順苦著臉,不過半個時辰不到的時間,他已經(jīng)去看過好幾次了。 不多時,常順奔了回來。 “到了到了,剛到門口?!?/br> 常順的聲音有點大,楚王乜了他一眼,“到了就到了,這么激動作甚?” 若不是殿下您總是追問,奴婢又何須如此激動!常順苦逼的想。 …… 這處私宅平日里十分清幽,下人并不多,九娘也習(xí)以為常,可是今日下人卻多得有點詭異。 車門剛一打開,九娘就見車外站了幾個身著蓑衣的仆從,手里持著各種雨具靜候著。 “娘子,奴婢背你吧?!蓖孛嫔霞奔绷鬟^的雨水,小翠道。 看著小翠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身板,九娘搖了搖頭,從馬車里邁了出來。 頭上已經(jīng)被偌大的油紙傘遮住了,可是風(fēng)大雨急,卻是起不了什么作用,小翠從一旁下人手里拿過一件披風(fēng),便裹在了九娘身上,在一行幾個下人護持中往宅內(nèi)行去。 待到了堂舍前,九娘倒還好,只是衣裙上有幾處沾了雨水,裙擺和鞋履濕了,而小翠卻是渾身濕了個透頂。 兩人邁入室中,頓時覺得一片溫暖之意迎面撲來。 九娘站定后,才發(fā)現(xiàn)屋中有人,常順立在屋內(nèi),而平日里她慣用的書案卻是被一人占了。 這人正是楚王。 小翠一見楚王,便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九娘柳眉輕攏,往前走了一步,似是無意擋在小翠身前。 “快去換身衣裳去,護著我倒是讓你淋了個濕透?!?/br> 小翠沒敢動,直到楚王揮了揮手,才急急退了下去。之后楚王將目光投注在九娘身上,放下手中的書卷。 九娘這才笑著道:“表哥,你來了,怎么今日有空來?” 之前楚王所言要為九娘補漏解疑,其實九娘并沒有放在心上,楚王有多忙她是知曉的,雖然她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但之前那兩次他教導(dǎo)自己功課便顯現(xiàn)了出來,每次一個時辰的課時總是剛過半,人便有急事離開了。 所以之后來了位老先生教導(dǎo)自己,九娘并不驚訝。其實楚王能在百忙之余,給自己找來一位先生教授她學(xué)業(yè),她已經(jīng)很感激了。這種事九娘也不是不能自己做,只是她身處蕭家,請一位先生來雖不是什么大事,卻是要和家中長輩報備,而她恰恰不想在這種時候惹人注目。 楚王沒有說話,目光移至九娘腳下的水洼上,這不光是小翠身上的雨水所致,也是九娘的。她的繡鞋和裙擺早已濕透了,此時站在光潔的地板上,自然弄得地上一片水漬。 九娘順著對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腳下,表情干干的縮了縮裙下的小腳。楚王愛潔,九娘知曉,若不然方才小翠也不會因為弄濕了地面,便嚇得跪下。 楚王的眉擰了起來,吩咐常順道:“命人取個火盆,并煮碗姜湯來,備熱水給她沐浴。” 常順趕忙下去安排了。 不多時,便有兩名面孔陌生的婢女進來,一人手中端著一個燃了炭的火盆,還有一個手里則是捧了幾塊干凈的棉帕。 九娘隨著婢女去了一旁軟榻上坐下,其中一名婢女跪著幫她褪去了鞋襪,并將火盆端了過來。 橘黃色的火光,代表著溫暖和舒適,讓九娘不禁舒坦的嘆了口氣。婢女先將九娘沾了雨水的小腳拭干,然后便用手掌托著,用炭火烘烤,一來是給九娘暖腳,二來也是借著溫度烘烤她濕透的裙擺。 腳心頓時暖了,雖濕潤的裙擺還未烤干,但渾身的冰寒早已褪去。這時候九娘才感覺到窘意,倒不是說她不習(xí)慣讓人這么服侍,而是這么服侍的時候,一旁還坐了一個大活人。 九娘悄悄的抬眼去瞅楚王,發(fā)現(xiàn)他的目光專注于手中的書卷,才放下了心。 腿腳都暖了,人也有些倦了,九娘往后歪了歪,靠在松軟的靠枕上,舒服地半瞇著眼睛。 小小的蓮足只有婢女巴掌那么大,腳型精致,五個小小的腳趾肥嘟嘟、粉嫩嫩的,俏皮的微微翹起,在橘黃色的火光下,襯得格外晶瑩剔透。 楚王只是一抬眼,便看到這一幕,莫名有些心癢,在心中比劃了下,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 她果然還小,腳小,人也小。 …… 熱水很快便備好了,九娘跟著婢女去了一旁房間里沐浴。 舒服的洗了一個熱水澡出來,干凈的衣裙已經(jīng)備好,看式樣和花色都是少女所穿,九娘也沒有疑惑來處,反正在她心目中,楚王殿下是無所不能的。 頭發(fā)也洗過了,擦干后濕潤的披在身后,九娘又回到軟榻那處。一面捧著熬得nongnong的姜湯小口啜著,一面讓小翠替自己烘干頭發(fā)。 “這雨看似不會停了,本王已經(jīng)命人去安國公府傳話,說你因為雨勢過大便準備呆在國子監(jiān)宿館過夜,今日便留在此處歇息,明日會有人送你去上學(xué)?!?/br> 九娘哦了一聲,乖乖地點了點頭。 室中恢復(fù)了靜謐,屋外的瓢潑大雨和室內(nèi)的靜謐似乎完全成了兩個世界。 九娘坐了一會兒,見楚王也不說話,不禁問道:“邱先生今日不來了嗎?” 邱先生便是平日里教導(dǎo)她功課的那位老先生。 “本王今日有閑,便讓人通知他今日不用來了?!?/br> 九娘又哦了一聲。 楚王抬眼瞥了她一眼,指了指自己對面的位置。九娘便披散著頭發(fā),趿著軟底繡鞋步了過去。 過去之后九娘才發(fā)現(xiàn),那處位置上早已放了一張厚厚的軟墊,包括案幾上,也擺了兩套文房四寶、筆擱、紙鎮(zhèn)之物,看來這一切都是提前準備好的。 九娘在楚王對面跪坐下來,小翠取來了她的書囊,九娘將書囊放在腿側(cè),從里面拿出了一本書攤了開。 “邱先生,教到你哪兒了?” “執(zhí)天子之器則上衡,國君則平衡,大夫則綏之,士則提之?!本拍锎?。 楚王點點頭,開始延著昨日邱先生所講,繼續(xù)為九娘講解下去。 楚王并未像其他先生授課時一般,還需手持書卷講解,他聲音不疾不徐,音調(diào)緩沉而有力,似乎所講內(nèi)容早已成竹在胸,滾瓜爛熟。 其實若是有所準備,其他人也可如此,但也絕做不到楚王如此從容。世人只知楚王好學(xué),才學(xué)是眾皇子之首,無人知曉楚王的學(xué)識其實不下一些大儒。只是他慣于藏拙,且從不以此為噱頭嘩眾取寵。 九娘方一開始也不知曉,只是上輩子一個偶然的機會才得知,楚王竟然有過目不忘之能。 楚王喜書,且愛書,府上所藏最多的便是各類書卷典籍,再加上有過目不忘之能,九娘簡直不敢再往下想下去。 楚王是個妖怪,這并不是一個貶義詞,而是九娘的心得體會。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干笑中,更新晚了哈。 ☆、第64章 42.0 ==第62章== 認真來講,楚王其實算是一個好老師。 他從不會因為學(xué)生愚鈍而怒斥,更不會因此而大發(fā)雷霆,只會耐心極好的再次給予講解。上輩子教導(dǎo)九娘習(xí)字便有例子可循,這輩子也是如此。 和楚王處久了,其實九娘已經(jīng)漸漸的不怕他了,這輩子究竟與上輩子不同,上輩子她是一個主動巴上去的小狗腿,這輩子雖然她也是主動巴上去,卻多了一個‘表妹’的名頭。 表妹耶,若不是真心將自己當(dāng)做meimei看待,這素來冷淡的人怎么會給她如此多的好臉色,要知道上輩子楚王可是出了名的大冷臉兼大黑臉。 外面還在下著雨,室中卻是極為溫暖,九月末的天本是用不著火盆的,可是此時室中卻是在角落里放著兩個火盆,讓整個室內(nèi)顯得暖融融的。 九娘有些昏昏欲睡。 一只小手支著左臉頰,另一只手百無聊賴的翻著書卷。實在也不能怪她,而是一冷一熱,又洗了熱水澡,這會兒舒舒服服的坐在這里,又有一個好聽的聲音做伴奏,是個人她也得犯困啊。 楚王無聲地嘆了一口氣,見方才還是正襟危坐的小人兒,不過是一會兒時間便變了姿勢,心想她果然不怕他。 楚王此時的心情有些詭異,現(xiàn)如今很少有人能在他跟前如此怡然自得,隨著他年紀的日益增長,怕他的人越來越多。早先年在宮中沒少給自己臉色看的內(nèi)侍監(jiān)的內(nèi)侍,現(xiàn)如今每一個不怕他的,尤其他開府也已有三年,門下幕僚賓客眾多,隨著手中的權(quán)勢增長,自是不同以往。 此時的楚王早已不再是當(dāng)年那個母早亡,只能依靠皇后一系的那個瘦弱少年了,而是變成了一個僅憑一己之力,便能和成王趙王兩系分庭相抗的對手。甚至連早年必須仰視的兩位皇兄,如今都不敢對他等閑視之,可這個少女卻能,似乎一點都沒有應(yīng)該懼怕他的自覺,就仿佛當(dāng)年去蘭陵路上的那段時光。 楚王的理智告訴自己,她應(yīng)該怕自己,可是內(nèi)心深處卻不希望看到那樣,這讓他的面對九娘之時,心緒頗為復(fù)雜。這一切僅是因為那個夢,那個荒誕不堪卻又極為真實的夢。 楚王從來篤信子不語怪力亂神之說,也因此他對自己那個夢,一直是一種理智的態(tài)度。可是隨著這個奇怪的夢,斷斷續(xù)續(xù)持續(xù)了近三年之久,很多時候楚王也混亂了。 明明這個人就在眼前,卻仿佛她其實是活在自己夢里,以另外一種姿態(tài),以另外一種境地活著。 自那日蕭家的花園相遇之后,這段時間里楚王每日都會做到那個夢,因著他每日很忙睡眠的時間很少,其實那個夢時間并不長,但它卻一直荒誕且連續(xù)性的持續(xù)著。 在夢中,她替自己做的很多事,同樣他也給了她許多應(yīng)有的幫助,即是如此,她的處境也是險象環(huán)生。而夢中的那個自己卻是極為冷漠,每每視若無睹,甚至直到她支撐不下去,才會出手…… 楚王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在‘熬犬’。 等同熬鷹,一種訓(xùn)練手下的方式,逼著她爆發(fā)潛力。 她一日日成長,夢中的自己越來越滿意,做夢的自己卻是內(nèi)心恍然。 每每看見夢中的她笑得一臉‘燦爛’,以一種近乎狗腿子的方式耍賴討好,楚王便想大聲喊道,錯了。 他也曾喊出來過,可是到底是哪兒錯了,他卻無從得知。 不自覺中,楚王講解的聲音停下來了。 九娘本是昏昏欲睡,突然聲音停下,讓她頓時驚醒過來。望著對面看著自己晦暗莫名的眼神,九娘覺得有些心虛。 “表哥……” 嬌嬌的,軟軟的,九娘從來懂得人要因地制宜轉(zhuǎn)變自己處世的態(tài)度。例如這輩子她是楚王的‘表妹’,且他對自己一向容忍,所以這樣應(yīng)該沒錯吧。 身后傳來一個非常輕微的腳步聲,也是到了近前九娘才感覺出來,她扭頭看去,就見常順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過來。 托盤上放了兩盞茶,和兩盤看起來很好吃糕點,常順將茶盞一人面前放了一盞,把糕點擱在案幾上,便退下了。 楚王端起茶盞,拂了拂上面的茶末,便小口啜著也不說話。九娘偷眼瞄了他一眼,也端起茶盞小口啜了起來。 嗯,茶湯滋味不錯,幾乎還原了自己的手藝,看來常順這幾年沒少被楚王‘鍛煉’。 啜一口,滿口生津,九娘突然感覺餓了,便伸出小手摸了一塊糕點來食。 松軟的棗兒糕,滿是紅棗的香甜味道,還帶了一股奶香味兒,楚王不喜甜食,所以這是給她的吧。突然感覺心情很好,有一種受寵若驚的羞愧,表哥日理萬機也不為過,好不容易抽空教導(dǎo)她,她居然差點睡著了。 九娘三口兩口便將那塊兒棗兒糕吃下,又去拿了一塊兒,討好的遞到楚王面前。 “表哥,你也吃。” 粉粉嫩嫩的小臉兒,披散在肩上如云秀發(fā),襯得那巴掌大的小臉越發(fā)小。粉白帶著光澤度的櫻唇,嘴角沾了一點棗兒糕的殘渣,盈盈的大眼中宛若最澄亮的星子。 不一樣,終究是不一樣的,她不會變成‘她’,他也不會允許她變成‘她’。 楚王伸出白皙修長的大掌,先是替她拭去了嘴角的殘渣,而后接過那塊兒棗兒糕,默默地咀嚼著。 呃—— 好吧,這輩子哪能與上輩子一樣呢?也許楚王是吃甜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