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走了差不多一刻鐘的樣子,這一排軟轎便分開了,九娘被抬到一處極為幽靜的院落里。上房是三間粉墻黑瓦、朱色雕欄的小樓,分上下兩層,一泓清水繞舍而過,水面上有各色蓮花亭亭玉立,環(huán)境很是清幽。一座小小的石橋架在荷池上,走過石橋,便到了小樓前。 樓前臺階下站了婢女仆婦幾人,俱是束手屏息,見了九娘下轎來,便齊齊曲膝向九娘問安。 “九娘子,這便是您以后的住處了,其他幾位娘子的住處都在附近。您初來乍到,可略做休整,待會兒會有人來請您去正院給兩位老夫人見禮。”一名打扮體面的仆婦對九娘恭敬說道。 九娘點了點頭,那名仆婦便帶著抬軟轎的四名仆婦退下了。 也來不及觀察這以后的住處,九娘只是粗略看過一眼,便入了屋內(nèi)。她的臥房在二樓,蓮枝幾個婢女分工合作吩咐院中的婢女仆婦們,備水的備水,備衣的備衣。不多時,九娘的行李也送了過來,蓮枝便吩咐跟著她侍候九娘有些日子的那兩名婢女去整理行李。 一番洗漱完畢,穿衣梳發(fā),待九娘準(zhǔn)備妥當(dāng),來請她去正院的婢女也來了。九娘便帶著蓮枝和另外一名婢女,隨著那婢女往正院而去。 路上碰見了蕭十娘與蕭七娘等人,幾人走到了一處,往正院行去。 一路上景色又是不一樣,鳥語花香,處處皆是美景。只是初來乍到,又不太清楚環(huán)境,幾人也沒有心思賞景,只是目不斜視,輕挪慢步,跟著引路婢女前行。 走了差不多一盞茶的功夫,才到了一處偌大的院落。 進(jìn)了大門,走過中堂,迎面便是五間五架的上房,房子高大富麗,一看便氣勢不同。門前早有兩排婢女等候,見九娘幾人走到臺階下,便有一名婢女上前打起了簾子,笑著道:“幾位娘子到了?!?/br> 九娘幾人步了進(jìn)去,只見堂舍甚大,錦簾高卷,珠帳低垂,堂中設(shè)有檀木坐榻和案幾,一切擺設(shè)盡皆奢華高雅,自有一番高貴氣質(zhì)。首位的牙床上坐了兩名老婦人,年紀(jì)大約都是五十開外,頭發(fā)花白,衣衫華貴,身邊有仆婦婢女環(huán)繞,一看便知是這蕭家的兩位老夫人。 這自然就是蕭珩和蕭孟的正妻,按輩分九娘要叫兩人伯祖母和叔祖母。其中圓臉慈眉善目的那個是蕭珩的正妻李氏,也是蕭氏一族的族長夫人,另一位容長臉相貌有些嚴(yán)肅的乃是蕭孟的正妻何氏。 兩人下首處各坐了幾名打扮華麗的婦人,俱是翠眉花鈿,滿頭珠翠,一副時下標(biāo)準(zhǔn)的富貴婦人的打扮,長相各有不同,一看就知是兩位老夫人兒媳孫媳那一輩兒的。幾人身后又各有少女正襟危坐,只是眼神好奇的看著正在給兩位老夫人行禮的蕭九娘等人。 坐在牙床上的李氏手做虛扶狀,笑著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家人也不用拘束。你們雖是遠(yuǎn)道而來,但說起來都是一家人,以后在家里住下,缺什么少什么就和伯祖母叔祖母說,就當(dāng)是自己家里。” 何氏在一旁微笑點頭,“正是應(yīng)該如此。” 之后九娘幾人又向那幾名婦人一一見禮,然后是和那幾個少女互相見禮,一串人認(rèn)下了,若是記性差點的簡直想瘋。據(jù)說這還是嫡出兩房的女眷們,若是加上男丁以及庶房,估計九娘幾人是認(rèn)不完的。 大家族一向注重的便是開枝散葉,蕭家嫡出這一輩有三房,也就是蕭珩兄弟三人。其中承了爵位的安國公在長安,蘭陵這里是兩房。這兩房人中,蕭珩的嫡子有四人,庶子若干,蕭孟的嫡子有三人,庶子若干,所以兩大房下面又分了若干小房。而蕭珩孫兒輩的也有已經(jīng)成親的了,所以還要往下再分房。 這么零零總總算下來,一大家子百十多人,反正九娘是記不全了。不過日后雖住在這里,大抵打交道的時候也極少的,所以九娘也沒有強迫自己去記。 見完禮后,李氏做主留了九娘幾人飯,其實也就是九娘幾人在偏廳自己吃。吃完飯后,便各回各的住處。 這么一番折騰下來,九娘也是極累的,回去后便歇下了。 ☆、第45章 ==第43章== 在蕭家住了幾日下來,倒是挺清靜的。 可能顧念著她們舟車勞頓,也未有人來打攪她們。這幾日里也就去了長房長媳小李氏那里去請過一次安,兩位老夫人年紀(jì)大了,早已不管事,小李氏是李氏族侄女,又是長房嫡長媳,現(xiàn)如今蕭家的內(nèi)務(wù)俱是由她掌管。 小李氏是個八面玲瓏的人,對九娘幾人也十分熱忱,面面俱到。其實也是可以想象的到的,九娘幾人在蘭陵只是暫住,根基也不在此處,沒有什么利益牽扯,這蕭家祖宅里的機(jī)鋒自然波及不到她們身上來。 只是去了小李氏那里一次,九娘便看出端倪??磥磉@祖宅里也并不若想象中的那般和睦,蕭珩那一輩兄弟妯娌們關(guān)系不錯,并不代表下面小輩們也是如此。大房二房下面又分屬許多小房,人多了矛盾便會多,雖說大家族聚在一起才能繁榮昌盛,可人多了利益也會分配不均。 當(dāng)然這一切與九娘并沒有什么關(guān)系,她也就只當(dāng)自己看不見是個過客,蕭十娘那里她特意點撥過,少和這祖宅里的人打交道,免得牽扯進(jìn)去,生出不必要的麻煩,兩人本就是避禍而來,何必本末倒置。 倒是蕭七娘和二房里的幾個小娘子頗為熱絡(luò),這蕭七娘就是有這種本事,就好像一個發(fā)光體,總有人不自覺的靠過去,人緣也極好。九娘只當(dāng)自己看不出這些端倪,她為人處事一向如此,你不來犯我,我自是懶得去招惹你,若是不識趣犯上來,那么對不起。 蕭八娘自從那日之事,便不見蹤跡了,想來是被禁了足。到了蘭陵以后也未見她出現(xiàn),估計是已被送回長安。蕭十一娘如同之前一般,一直就是個隱形人,其實當(dāng)個隱形人也不錯,至少沒有紛爭。 這期間九娘發(fā)現(xiàn)一件蹊蹺的事情,那就是她的住處比十娘她們都大了不少,看起來也華麗許多,甚至仆婦婢女配備都比其他人多。她自是不知曉這是因為長安那邊遞來的消息,蘭陵這邊已經(jīng)收到了,縣主的規(guī)制自然不能同尋常人。只是因為圣旨未到,所以暫且這個消息大家都不知道罷了。 九娘以為是救了楚王的附加待遇,也就沒有放在心上,她并不知曉這件事早已在長安安國公府那里引起了軒然大波。 冊封蕭九娘蕭妧為縣主的圣旨是先到安國公府的,像這種榮耀并不是光屬于一個人,也是屬于整個家族。蕭九娘如今不在長安,圣旨自然先到了安國公府。 一個縣主對于安國公府來說,雖是榮譽,但并不會引起軒然大波。關(guān)鍵就在于九娘這個縣主非比尋常,像縣主這種屬于女子的爵位一般只封皇族女子,外姓人極少會獲得這種殊榮,就算偶得一個,大多也是只有封號與并不算多的俸祿,卻是沒有食邑的。 蕭九娘被冊封為懿榮縣主,從二品,賜食邑五百戶。 要知道縣主也分三六九等,最高一等的縣主食邑不過千戶,五百戶雖是折中,也并不算少。食邑多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中蘊含的寓意。 整個蕭家都沸騰了,要知道朝霞郡主憑著昌平公主的面子被封了個郡主,其食邑也不過八百。 朝霞郡主當(dāng)日便在崇月閣砸了東西,至于蕭家的其他人,有高興的,有嫉妒眼紅的,自是不提。 皇宮那處也都留意到此事,一個小小的縣主對于皇宮這些人自是不放在眼里,可就如之前所說所含的寓意不一般,不禁有那有心人猜測,這個縣主到底是看蕭家人的面子,還是看楚王。 總歸來說,還是看楚王面子的成分比較大,也許這個之前不入人眼的楚王真的憑著一條命不要,博得了承元帝的另眼相看。 幸好,幸好那楚王只是個殘廢。 若是說之前楚王的腿治不治的好,對于其他人來說并不重要,而此時希望他永遠(yuǎn)與輪椅為伴的人占了大多數(shù)。 * 蘭陵有名醫(yī)。 這對蘭陵當(dāng)?shù)厝藖碚f,并不是個秘密。 名醫(yī)姓孫,據(jù)說是前朝藥王的后輩傳人,只是這個孫姓的年老大夫卻從不這么自認(rèn),每每有人提及,總是沉默不語。只有那少許親近之人才知曉,孫老名醫(yī)確實是孫藥王的后輩子嗣,卻并不是直系,而是分支中的旁系。 不管怎么說,孫老名醫(yī)的醫(yī)術(shù)很好,且為人樂善好施,懸壺濟(jì)世幾十載,有時碰到那窮苦人家來看病,不光不收診費,反而倒貼藥材,在當(dāng)?shù)仡H有名望。 只是如今孫老名醫(yī)的年紀(jì)大了,平日里極少露面,碰到有那尋醫(yī)問藥之人也是交其后輩子嗣診治,自己不再出山。 這番楚王到達(dá)蘭陵,蕭家人已經(jīng)提前命人去拜訪了,憑著蕭家在當(dāng)?shù)氐穆曂瑢O老名醫(yī)并未拒絕。 這日一大早,便有數(shù)輛馬車從蕭府側(cè)門而出,奔往城外的一處清幽之地。 這里依山傍水,環(huán)境很是清幽,屋舍數(shù)間,一個不大的院落,院前院后種了不少藥草。 一行人入了院中,只有常順推著坐在輪椅上的楚王入內(nèi),其余人俱在院中等候,這些人中赫然立著蕭珩。若是有蘭陵當(dāng)?shù)厝丝匆娺@一幕,定會十分驚訝到底是什么情形竟然會出動蕭氏族長這尊大佛,要知道蕭珩在當(dāng)?shù)?,可是不亞于一個土皇帝的存在。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左右的樣子,常順推著楚王又出了來。 蕭珩面色急切上前,常順臉色黯淡的對他搖了搖頭,倒是事主楚王十分淡定。 “孫老名醫(yī)真的無法治療此傷?” 整個蕭家將所有期望都寄予孫老名醫(yī)的身上,此番受挫,也難怪蕭珩會難以平靜了。 “勞煩外伯祖父費心了,本王的腿疾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簡單,咱們還是離開這里吧?!背醯?。 見此,蕭珩只能點點頭,命手下之人準(zhǔn)備離開。 蕭珩此時的心情非常復(fù)雜,蕭家人自是希望楚王的腿能治好,可前兩日京中有信傳來,倒是讓他這種心情有些被顛覆了。這番見了孫老名醫(yī)也無法治好楚王的腿傷,他面色復(fù)雜,心里卻是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氣。 也許這般對所有人來說都是好的,楚王的腿不好便不會是威脅,相反皇后和成王那里卻能繼續(xù)借著楚王得到不少好處。 這么想著,蕭珩的面色轉(zhuǎn)為了安慰,對楚王說道:“殿下也別氣餒,家中會繼續(xù)為您尋訪名醫(yī)的?!?/br> 楚王眼光閃了閃,面上卻是露出些許感激之色,道:“那謝謝外伯祖父了?!?/br> 楚王的情緒從來內(nèi)斂,此番能露出這種表情,說明他內(nèi)心震蕩已是到了極點。 蕭珩撫了撫胡子,心道,終究還是年紀(jì)小了些,即使是那種地方的出身又能怎樣。 * 孫老名醫(yī)無法治好楚王的腿傷,九娘當(dāng)日下午便知曉了這個消息。 知曉了這個消息后,她立馬趕去楚王所住的院子。 楚王的住處也在蕭家祖宅,卻是離九娘住處甚遠(yuǎn),幸好府中有軟轎侍候,九娘倒也不介意大張旗鼓的坐了軟轎前去見楚王。 換著一般人,初來乍到陌生的地方,自是不會如此張揚??墒捑拍锸钦l,且不說她活了兩世,深諳什么對自己來說最重要,這么好培養(yǎng)好感的機(jī)會自然不容放過。她更是明白如今蕭家對楚王的態(tài)度,早在船上那時,她便從不遮掩,沒道理來到這里反而要假裝矜持去遮掩一二,更何況所有人都知曉她和楚王另一層關(guān)系,有個救命之恩在里頭,誰敢多置一詞? 可今日就恰恰碰到了那個敢多置一詞之人! 軟轎經(jīng)過花園,路遇幾名來園中賞景的小娘子。這幾名小娘子個個嬌美可人,只看衣著打扮,便知曉是蕭家?guī)酌牡粘鲂∧镒拥模闶侨康男∧镒觽?,蕭七娘也赫然在其中?/br> 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那架軟轎,自然也看到軟轎中的人,便有一名小娘子不屑撇嘴:“嘿,還真當(dāng)這是自己家了?!?/br> 另一個嘴角有顆小痣的小娘子插言:“玲meimei可不當(dāng)這么說,伯祖母她老人家都說了,就當(dāng)是自己家里,可不是當(dāng)自己家了嗎?” 這小娘子生得嬌俏可人,一說一臉笑,笑時那嘴角微微翹起,看起來格外嬌媚,就是此番說話的那語氣讓人有點忍不住想皺眉。 這兩人便是三房蕭孟兩位嫡子所出的女兒,一個是小大房的蕭玲,這名唇角有痣的小娘子則是小二房的嫡女蕭思。這兩人從小千嬌百寵長大,蕭家又是蘭陵這地界當(dāng)之無愧的霸主,自然身份不同一般,從來自認(rèn)高人一等。 不過世人也都知曉蘭陵蕭家還有一脈在長安,那才是蕭家嫡系中的主枝,大房的蕭珩乃是族長,自然不必說,二房安國公一脈把持著整個蕭家的大方向,在蕭氏一族的地位自然不同尋常,三房同屬嫡系,但比起大房二房卻是要低了一等。蕭孟雖把持著蕭家名下的大多生意,但彼時世家子弟都視錢財為俗物,卻是不入人眼的。 這蕭玲和蕭思兩人,平日里在大房那幾名嫡女面前便底氣不足,此番見到九娘如此高調(diào),再加上蕭七娘深恨九娘,自然沒少從中說蕭九娘的壞話,也因此這番言語格外不留情面。 蕭七娘輕輕的抿了一下嘴,道:“兩位jiejie可不要如此說,我這九meimei素來跋扈不讓人,免得她聽了,平添是非?!?/br> 這蕭七娘也是睜著眼說瞎話,本就是她們幾人私下里議論別人,蕭九娘也坐在軟轎中還未到此處來,又哪能被她聽了去。 換著明眼人自然能聽出這是挑唆,可蕭七娘此人交友也有一大妙處,那就是大多都是比她蠢笨些的,或者能讓她玩弄于鼓掌之間,又或者是可利用等等,而蕭玲蕭思這兩人從小嬌寵長大,蘭陵祖宅這處雖私下里也有不少機(jī)鋒,但畢竟不若長安那處,心機(jī)自然不比她人。 一聽蕭七娘這話,兩人便炸毛了。蕭玲更是加深了唇邊的不屑,而蕭思那不屑的白眼恨不得翻到了天上去。 “被她聽去了又怎樣,難不成還能來咬我不成?別忘了這里可是蘭陵,可不是長安!”蕭玲道。 一旁有小大房小二房的庶女以及比兩人小點的嫡女俱是紛紛附和,所以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句話真沒說錯。 這說話之間,軟轎已經(jīng)到了幾人身前不遠(yuǎn)處,九娘遠(yuǎn)遠(yuǎn)見到路旁這幾人,按禮數(shù)應(yīng)該是要停下寒暄一二的,便低聲吩咐了一句。 軟轎剛到了合適的位置,正欲停下來,就見一人橫□□了路中央,一副堵了去路的模樣,軟轎自然便當(dāng)即停了下來。 “見過幾位娘子。”抬轎的幾名仆婦恭敬的道,跟著轎旁的蓮枝也曲膝問好。 蕭玲姿態(tài)高傲的一抬手,眼神便直直盯向轎中的九娘。這么明顯的挑釁姿態(tài),九娘再看不出該完了。她瞥了一旁蕭七娘一眼,撩開紗簾也未下轎,“各位jiejiemeimei好,今日天氣不錯,是來游園嗎?”一副笑意瑩然,但卻不冷也不熱的模樣。 攔住去路的正是蕭玲,她一臉皮笑rou不笑,“是呀,咱們是來游園,不知妧meimei這是去何處,如此大張旗鼓?” “哦,meimei這是去找楚王表哥呢?!本拍锼坪鯖]聽出這話里的譏諷意味,笑著道:“那幾位jiejiemeimei慢游,meimei這里有事呢,就不陪各位了?!?/br> 說完,她便放下了紗簾,幾位仆婦也趕忙擔(dān)起了軟轎。 可是蕭玲卻依舊堵著去路并不讓道。 九娘的臉色沉了下來,“不知jiejie堵著meimei的去路,所為何來?” 蕭玲雖蠢,但也是不笨的,自然不會落入話柄,落得一個無事找茬故意堵著人路的名頭。 她笑著道:“jiejie可沒堵著meimei去路,咱們是來游園,這不就是游園嗎?” 后面這句話是對她身旁人所講,那幾個小娘子俱是笑盈盈的,紛紛點頭,并裝模作樣議論路旁花草,與那不遠(yuǎn)處的樹枝形狀有多么好看。 蕭七娘站在一旁,拈著帕子按了按嘴角,其實是遮掩唇邊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