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他的身后已經有人驚喜的跑開去報信了,一聲聲‘找到了’劃破清晨的寧靜。 “找太醫(yī),她發(fā)熱了。” 直到常順撲了過來,楚王才松開手臂,將懷里的那個小人兒露了出來。 那個人與楚王一樣形容狼藉,頭發(fā)披散,滿身泥濘,倒是一張小臉兒十分干凈,白凈小臉兒,精致的眉眼兒,只是那雙美目是緊緊閉合的,臉上帶著不正常的紅暈,眉頭緊鎖,嘴唇慘白。 “九娘子……” * 九娘感覺自己渾身發(fā)熱…… 仿若是置身火爐一般,到處都是guntang的巖漿,讓她沒辦法思考,只能隨著那股炙熱昏昏沉沉…… 她死了嗎? 腦子里閃過了許多許多的畫面,卻是沒辦法停頓…… 好熱…… 好熱啊…… “怎么還是沒有退熱?” 望著榻上那個面色暈紅,翻騰不休的人兒,楚王擰著眉問道。 “劉太醫(yī)說了,九娘子受寒過重,才致使發(fā)熱。退熱的湯藥已經服下了,需要時間……” “查的如何?” 常順面色猶豫了一下,才開口說道:“船上確實是死了人,但待奴婢下去查探,卻是早就被人收拾了痕跡。昨日奴婢昏倒,最后是被人叫醒的,蕭家的人說是有人里應外合襲擊了咱們的船,藥是下在昨日做晚飯用水的水缸里,所以很多人都中了招,但是還有一部分值守的人是沒有中招的,幸好有蕭家的這批護衛(wèi),才打退了那些襲擊者……” 說完,常順頓了頓,“奴婢總覺得這事沒有那么簡單,蕭家人說是有人夜襲,就算有人里應外合,那么那些人是怎么來的呢?這是在江上,又不是陸地,不可能來去無蹤,必然得有工具。對方肯定是有船的,既然被打退了,自然要坐船離開,可蕭家人確似乎并沒有追擊的意思。且奴婢也在船上四處查探過了,船上并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楚王的目光一凝。 舉凡有多人廝殺,必然會留下遺留痕跡,且對方是一群人,這邊也是一眾侍衛(wèi)反抗,怎么可能會什么痕跡都沒留下,這畢竟是在船上。還有整件事太詭異了,當時有人找過來,蕭九娘昏迷不醒,自己不能移動,楚王聯想到很多情形,卻萬萬沒想到竟是常順和蕭家人找來了。從他們逃離船只,到蕭家人找到他們之時,也不過是隔了幾個時辰的樣子,蕭家人的速度太快了…… 當然這一切也可以說楚王和蕭九娘是幸運的,他們沒被水淹死,也沒被凍死,實在是再幸運不過。可這幸運總透露出一股詭異的氣息…… “熱,好熱啊……” 榻上人的嚀喃打破了楚王的思緒,他蹙著眉看了榻上人那赤紅的臉色一眼,沉聲道:“讓劉太醫(yī)想想辦法,給她退熱?!?/br> 頓了頓,“讓人留意蕭珩和京城那邊的動靜。” “是。” ☆、第42章 ==第40章== 與此同時,蕭珩的房間里。 蕭珩和蕭孟兄弟二人,一人坐在坐榻上,還有一人面色凝重的在房中來回踱步著。 那來回走動滿臉凝重,又透露出些焦慮之色的,正是蕭珩。 “大哥,如今此事該如何是好?” 蕭孟也是一副慎重的模樣,足以見得此時面臨的問題,讓兄弟二人都有些束手無策。 此事本就是早已計劃好的,萬事俱備,事事妥帖,卻不曾想臨時出了亂子。那家中的小輩九娘竟然清醒著,更令人詫異的是楚王也是清醒狀態(tài),且這些不說,兩人還一起鬧出了這么多亂子。 當時有人來報,楚王不在房中,蕭珩魂都快嚇沒了。他們確實想借著楚王辦成某些事,卻并沒有想傷害楚王的意思,因為就如同之前所說那樣,現如今最不想讓楚王出事的人,大抵就是蕭家眾人了。 這是他們暫且的護身符,只要楚王好好的,這次去蘭陵能醫(yī)治好腿傷,承元帝必然會對皇后與成王改觀,之前所面臨的一切危機,也會不費吹灰之力化解。 可同時蕭家人也是不甘心的,這次被坑的可不光是替太子擋了一箭的楚王,若是論誰被坑得最慘,也就屬蕭皇后成王以及兩人背后的蕭家了。 典型就是無妄之災! 蕭家自開朝以來,從來順風順水,如此被人拿著把柄威脅且毫無還手余地還是頭一遭,也因此激起了蕭家人的逆反心。 既然你們能無中生有制造禍端,危及我蕭家,那么同樣我們也能。太子遇襲一案的中心點楚王離京遠赴蘭陵,這件事表面上是極為機密的,實則若是有心便能查出端倪,畢竟那么大個活人一下子消失了,總會惹得有心人查探。 那么樂子就來了,這次本是太子與蕭皇后母子二人都是必死之境,無奈出現了橫插了一杠子的楚王。楚王解了太子瀕死之危,卻未能解去皇后及成王的危難,所有證據都指向太子遇襲乃是皇后及成王一系所為,卻因為楚王與皇后成王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而致使承元帝對所謂的證據并不相信。 為了博得承元帝的信賴,皇后和成王百般忍辱,對楚王和顏悅色甚是關愛,甚至為了其腿傷,命族人廣布尋找可治療其傷勢的名醫(yī),這次楚王赴蘭陵便是皇后及成王對承元帝的一個表態(tài)。 蕭皇后與成王一系定然不會對楚王做出傷害之舉,那么制造之前這一切的幕后主使者呢?他們是否愿意看到成王一系安然度過此危呢?恰恰就是看出了這點,蕭家人才布置出了那夜所謂的有人暗襲。 傷害楚王是不可能的,他們只需要做出一個假象,而這些假象便是給長安那邊人看的,再說認真些是給承元帝看。蕭家人如何不重要,楚王如何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承元帝怎么看怎么想,畢竟所有人都知曉元章太子是承元帝的逆鱗。 卻未曾想所有一切都安排好了,卻在楚王那里生了亂子,按蕭珩所想,這一切的發(fā)生應該是悄無聲息的,當被迷暈的所有人醒來,只會認為是真有人夜襲,而力挽狂瀾的蕭家,則是一切的功臣。 這出戲是演給楚王看的,也是給承元帝看的,更是給幕后那人看的。 沒想到半路殺出了個蕭九娘! 蕭珩如今也不知該說那小輩是英勇無敵,還是蠢笨如豬了,也不過是十歲的幼齡,竟然敢拖著不良于行的楚王跳江,還硬把楚王給救出去了。蕭珩自然知曉肯定有楚王的原因在內,但楚王不能行走,那蕭九娘的作用也就顯得格外重要。 本應是蕭家力挽狂瀾,一切有驚無險,變成了蕭家人實在不中用,最后楚王竟然瀕臨絕境,最后被蕭家的蕭九娘所救了。 看似一個道理,實則全然不同。 蕭家人竟然不中用到讓一個小娘子陰錯陽差救了楚王,承元帝會如何想?長安那里的人如何想?蕭珩一想到那個場面就老臉窘紅。 見大哥不說話,蕭孟撫著胡子嘆了一口氣道:“其實讓我說,道理是相通的,總而言之咱們的目的達成了,這就是不幸中的萬幸?!?/br> 那夜知曉楚王消失了,蕭孟也是驚呆了,最后根據種種跡象才看出楚王是跳了江。當時知曉這一切后,這兄弟兩人是肝膽俱裂,幸好那小輩還算有用,硬是將楚王給拉上岸了,而不是兩人就此葬身魚腹。 當日尋找楚王之時,所有人想的是只要楚王能安然無恙,現如今楚王安然無恙了,這兩人又在考慮此事該如何往長安那處報,會不會讓蕭家顏面大失等等。所以說人的**是欲壑難填的,有了一便想有二,自古以來人俱是如此。 當然蕭珩如今考慮的也不光是會不會顏面大失的問題,而是楚王是否會察覺到什么,畢竟那日他們打得主意是所有人昏迷過去,可楚王卻是清醒的。 他是否會看出什么端倪? 蕭珩沉吟片刻,眼中厲光乍現,咬了咬牙:“如今這幅情形,只能下血本了,交代下去要做戲就做全套!” 蕭孟一愣,點了點頭。 * 那夜所發(fā)生之事,對于船上其他人來說,就好像聽說書一樣。 似乎只是睡了一覺,便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大事。 具體的詳情大家并不知曉,他們只知道那夜遇上匪徒,然后九娘子救了楚王,如今九娘子至今還未醒來。 直到這日清晨,船終于找到一處縣鎮(zhèn)靠岸,有人看見那一具具尸首往下抬時,才明白那夜的慘烈性,對九娘子能救下楚王殿下感覺尤其敬佩,同時對自己的查無所覺也有種由衷的慶幸。 蕭九娘至今未醒,已是昏迷三日了,頭兩日一直高熱不退,之后熱是退了,人卻陷入昏昏沉沉的狀態(tài),除了偶爾會囈語幾句,大多時候是不清醒的。 劉太醫(yī)尤其慶幸,熱能退下就是好事,再那么發(fā)熱下去,劉太醫(yī)生怕蕭九娘會燒成傻子。其實九娘會不會成傻子,對劉太醫(yī)來說并不重要,他是宮里的太醫(yī)??沙跄菑埳l(fā)著寒氣的臉,讓他如坐針氈,巴不得蕭九娘趕緊病好醒來,他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殿下,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常順小心翼翼的問道。 楚王沒有說話,眼色暗沉的看著床榻那處。 “您的腿……”常順又道。 “無事。” 常順嘆了一口氣,退了下去。 楚王的狀態(tài)其實并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么好,那夜浸泡了冰涼的江水,又被冷風吹了那么久,蕭九娘是直接發(fā)起熱來,他倒沒有發(fā)熱,卻是腿疾犯了。劉太醫(yī)費了許多功夫才將那毒壓制下來,然后楚王便陷入腿疾犯后的痛楚中。以往這種情形是有人可以化解的,可如今那人自己都高熱不退,更不用說幫楚王按摩腿腳了。 按著常順來想,此時的殿下靜臥最好,這樣才能減輕腿疾的痛楚,可殿下卻是固執(zhí)己見,除了夜里歇息,大多的時候都是呆在九娘子房間里。 常順能理解楚王的感受,不管那夜到底是不是有人自導自演或者其他,蕭九娘能拼死將殿下救出去,都是讓人動容的。常順也由衷的感謝蕭九娘,所以說不出來其他制止的話。 室中很是靜謐,躺在被窩里的人兒是渾渾噩噩的狀態(tài)。 偶爾也會囈語兩句,或是突然哭一聲,不過這一切楚王俱是知曉的,所以也不太驚訝。 “……別忘了啊……” “……真是虧大了……” 突然,榻上的人又發(fā)出囈語。換著旁人自是聽不明白,可是連著幾日都呆在這處的楚王,卻是知曉話里的大概意思。 那夜江中,蕭九娘瀕臨死境,無意識間說出了許多話,當時楚王因為情勢危機來不及多想,事后想起來卻是在他心中引起了驚濤駭浪。 常順并不知曉,楚王之所以會大多時候來守著蕭九娘,并不光是擔憂她的安危,還是因為他想聽多一些內容。 …… “……穆謹亭,為了救你,我把自己都搭上了……你可一定要記住啊……” “……這功勞大破了天,你要是敢忘了,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 “……一個榮國夫人可不夠,來十個吧……” “……主子……我好冷啊……小九兒感覺自己快死了,就好像那次一樣……” …… 楚王并不是個傻子,這些意味不明的話讓他聯想甚多,他甚至聯想到頭一次和第二次見到蕭九娘時,她稱呼他‘主’之后改口的那點異常,包括之后許多許多不解之事。 即是如此他依舊也沒想通,當許許多多東西錯綜復雜的夾雜在一塊兒,她身上的那層迷霧更加濃厚了…… 蓮枝領著兩個婢女走進來,先是對楚王行了禮,然后便是一人抱著九娘,一人喂藥,還有一人則是在旁邊打下手。 九娘是不清醒的狀態(tài),所以喂藥時分外艱難,小半碗的湯藥三個人喂了小兩刻鐘才罷。之后又給九娘喂了些水,蓮枝幫她擦了臉和手后,將人放進被子里,幾人才退了下去。 楚王輕輕的滑動輪椅到了榻前,淡青色綾紗墊褥,同色銀線繡牡丹面的棉被,一個小人兒靜靜的臥在里頭,墨黑的長發(fā)披散在腦后,顯得那人越加羸弱,巴掌大的小臉本來上面還有點rou的,如今變得消瘦而蒼白,長而微翹的眼如今緊闔著,掩住了那其間靈動而又顯得有些狡黠的眼…… “你到底是誰?” 楚王輕輕的低喃,聲音很輕,輕得似乎一陣風來便煙消云散。他伸出修長的手觸上那張小臉兒,由鬢角到消瘦蒼白的臉頰,到尖細的下巴…… “你到底是誰?為何而來?” * 楚王做了一個夢。 這個夢自那日夜襲逃亡,便屢屢降臨。 一起初,夢境是極為模糊且只是零散碎片的,讓人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做夢還是臆想。又過了兩日才清晰起來,雖還是片段,但醒來之后楚王大抵還是能拼湊一些內容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