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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主,請自重 第30節(jié)

    正值一個(gè)清爽宜人的日子,也該是一個(gè)出門溜達(dá)的日子,唯一的敗筆,大概就是眼前被翻開的賬簿了。

    硯臺上的墨已經(jīng)被人磨好,不知是哪位貼心的丫頭將筆掛上的筆整整齊齊排了一橫排,唯恐她尋不到一般。

    單萃兒略微有些頭疼的揉了揉額間,剛緩下去的疼痛在此刻好像又浮現(xiàn)出來了一般令人難受,倒是沒想到今日一睜眼,自己人直接都坐在了書案前。

    清荷這丫頭跑了也不忘給她留墨,不過唯一慶幸的是此時(shí)沒人,亦不用擺出沉靜溫柔的閨秀作態(tài),這倒算得上是一件稱心的事兒。

    想到此處,單萃兒的唇角微微挑起,迅速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而后聳拉著肩,半趴在書案上,側(cè)臉輕輕靠在小臂上,另一只手隨意的將賬簿豎起,就這么瞇著眼有一下沒一下的瞅著。

    整個(gè)人渾身上下散發(fā)著慵懶之意,室內(nèi)縈繞的香氣包圍著美人,倒是難得見到的一份清閑舒適的美人休憩場面。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單萃兒手中的賬簿搖搖欲墜之時(shí),伴著“吱呀”一道淺淺的開門聲,清荷那道顫著尾音的結(jié)巴聲隨之響起來。

    “小……小姐……,夫人來了……”

    母親?

    單萃兒一個(gè)激靈,昏昏欲睡的腦子如同被冷水兜頭澆過,頃刻間清醒了一大半,顧不上臉頰上被蹭到的墨漬,慌忙伸出手撫平略微褶皺的內(nèi)頁,一邊不忘坐起身,挺直脊背,而后隨意從筆架上扯下一直筆,稍稍低頭便是欲要寫字的姿勢。

    清荷站在門口,就這么眼睜睜的看著自家小姐這一番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動作,忍不住咽了咽唾沫,小姐這般緊張的模樣無端讓她心中產(chǎn)生了一抹心虛感,見小姐未將視線探過來,索性閉上了眼,而后快速的將剩下的話補(bǔ)充完。

    “夫人與紅娟在堂屋說話,吩咐我來喊小姐過去。”

    單萃兒聞言,緊繃的身子一瞬間軟塌下來,仍由自己倒在軟和的毯子上,無神的雙眸放空般望著上空,而后有氣無力道:“母親可有說什么事?”

    “未曾?!鼻搴奢p手輕腳的跑到單萃兒身邊,安分的跪坐在自家小姐的身側(cè),心疼的望著單萃兒眼下的青黑色。

    自小姐那日回來就有些不對勁,如今連脂粉都蓋不住眼瞼下的疲憊,身子本就不大好,這下看的越發(fā)的瘦弱了,莫不是因?yàn)楫?dāng)日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遲疑了片刻,仍是問出了心中疑惑了好幾日的話:“小姐,你……那日為何而哭?”

    單萃兒一愣,有些空洞的雙眸逐漸有了亮光,側(cè)目看向低頭望著自己的清荷,那雙注視自己的眸中帶著濃烈的擔(dān)憂和心疼,心中突如其來的一股酸澀涌上四肢。

    不由得抿了抿唇,沉默了一瞬,隨后唇角掛起一絲微笑,雙手向上捏了捏清荷的rou乎乎的臉頰,笑道:“我還能有什么事兒,那日無意間瞧見佛祖的信眾因乞求不到心中所愿,有感而悲罷了?!?/br>
    “既求不到,放棄就是了,何苦為難自己呢?”清荷有些不解,對她來說,凡是都應(yīng)以開心為重,既求不到,不要便是,即是為難了佛祖,又是為難了自己。

    透著些許稚嫩的話,卻道出了這個(gè)問題的最簡單的一種解決辦法。

    單萃兒有些愣神,這個(gè)想法猛地如閃電般鉆入腦海中,這幾日的困惑好似一瞬間恍然大悟起來,視線情不自禁的望向床榻之下,口中無意識的呢喃道:“放棄……倒也是不錯(cuò)的選擇……”

    清荷微微皺眉,眼見著小姐又似是魔怔了,連忙牽住了小姐手,吭哧吭哧的將單萃兒從地上拖起來。

    “小姐,你別想了,夫人還等著您呢,咱們快走吧!”

    等清荷將單萃兒因方才的一番折騰而弄亂的發(fā)髻和衣裙整理整潔后,再行至堂屋時(shí),林夫人正咽下第三盞茶的茶水。

    見到姍姍來遲的女兒,眼神示意其落座,而后慢條斯理的將手中的茶盞無聲置于桌面上。

    這才開口道:“萃兒,你可認(rèn)識一名名喚黃婷的女子?”

    從早晨到現(xiàn)在,口中滴水未進(jìn)的單萃兒一落座,眼疾手快的率先拿起身側(cè)的茶盞灌下了一口,待解了渴后,方才搖搖頭:“我不曾見過,也不曾認(rèn)識什么黃姓之人。”

    “不過母親何故忽然有此一問?”單萃兒面色微凝,不自覺坐直了身子,略顯暗沉的眸子看向自己的母親。

    母親不會無緣無故將自己喊來就為了問一個(gè)名字,莫不是當(dāng)日宴會之上的事有了消息。

    “這倒是奇怪了?!绷址蛉硕似鸩杷?,也不喝水,慢慢的摸索著杯身的紋理,目光審視般望著自己的女兒,沉聲道:“當(dāng)日的賊人正是此女雇來的,你既不認(rèn)識她,她又何故害你?”

    單萃兒神色一震,詫異的目光直直的對上自己的母親,眸中是一絲連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失望:“所以,母親您說這話是什么意思?懷疑您女兒對您說謊嗎?”

    出口的語氣異常的平淡,不見絲毫起伏,素來含著笑意的眼眸深處此刻隱隱顯出幽暗之色,仿若即將與黑暗孤寂融為一體般,令人心驚。

    “不,我從未這般想過。”林夫人手一顫,沉浸了數(shù)十年時(shí)光的溫柔之色帶上了一絲憂傷,雙眸一眨不眨的望著自己的女兒,神情是難以言喻的酸澀:“為娘需要查清楚你與此女是否有矛盾發(fā)生,你是我唯一的女兒,我需得在此事上謹(jǐn)慎,倘若你與她無冤無仇,她既是害你,那便不排除其身后有人。”

    單萃兒被那雙眸子中的情緒燙的一個(gè)心顫,下意識的收回目光,沉默了片刻,方才道:“那日宴會上,我的確未曾見過你說的此人?!?/br>
    而后,腦海中忽然想起那日宴席上傳來的若隱若現(xiàn)的視線,那個(gè)地方……

    “或許,母親可查一查許表姐?”

    “許嫣然?”林夫人眸光一凝,柔和的雙眸瞬間變得異常銳利,不知想到什么,臉色眨眼間便沉下來,面上也禁不住露出一股怒氣。

    單萃兒面色淡淡的端起身旁被清荷沏好茶的茶水一飲而盡,轉(zhuǎn)弄著手上的茶盞,面對母親面上忽然的怒氣,臉色并未變化分毫。

    “所以……母親您查到了許嫣然?或者說……查到了黃婷背后之人?”單萃兒放下茶盞,凝視著自己的母親:“那日的兵器又是怎么回事?”

    卻見母親嘆了口氣,而后張了張嘴,似是苦笑,又是為難,竟是一時(shí)間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第44章

    四十四

    . ? ?堂屋內(nèi),氣氛凝固一滯,靜悄悄的似乎每個(gè)人的呼吸聲都能聽見,侍奉在此的婢女一個(gè)個(gè)低垂的腦袋,恨不得將頭埋入地里。

    就連往日作為和事佬的安嬤嬤此刻的臉色也不甚好看,眼看著母女二人陷入僵持,安嬤嬤唇角微動,終究有些不忍心 ,伏低身子彎腰靠近林夫人,勸慰道:

    “夫人,此事是瞞不住的,不妨就告訴小姐吧。”

    林夫人望著單萃兒的眸光微動,女兒亭亭玉立的模樣不知何時(shí)起逐漸替代了記憶中還哭著喊著要爹娘的粉團(tuán)子,現(xiàn)如今長成了這般漂亮的姑娘。

    溫柔祥和的面容上,時(shí)間所留下的細(xì)紋依舊能看出當(dāng)年的溫婉佳人何等的美麗,眼角的細(xì)紋微動,眼眸中露出一副憂傷之色。

    單萃兒心尖兒輕顫,下意識的避開了母親的目光,卻依舊沉默不語。

    母親…究竟為何不愿意告訴她原因…

    繼而長長的一道嘆息聲后,林夫人忽然抬起手朝著眾人揮了揮。

    “除了秋容和萃兒,你們都先下去吧?!?/br>
    此言一出,堂屋內(nèi)的婢女齊齊應(yīng)了一聲,紛紛放下手中的茶盞和些許糕點(diǎn),弓著腰齊退而去。

    “小姐?”清荷有些猶豫,她自小陪著小姐長大,夫人往日和小姐說話也從未避開過她,眼下,不知是否是夫人忘了喊她的名兒。

    單翠兒唇角輕抿,拿過清荷手中的茶盞輕聲放在桌面上,緩緩搖頭:“你先下去吧。”

    清荷欲言又止的看了眼沉默不語的夫人和小姐,收回目光里的擔(dān)憂,行了個(gè)禮,依言退了去。

    隨著“吱呀”一聲,陳舊的木門被婢女緩緩合上。

    偌大的堂屋內(nèi),此時(shí)只剩下三人。

    頂著安嬤嬤擔(dān)憂的目光,在單翠兒越發(fā)疑惑的神色中,林夫人閉了閉眼,張了張嘴,緩緩道來:“此事說來話長…”

    “你可還記得幼年時(shí)見過的一位霍伯伯?”

    霍伯伯?

    單萃兒面露茫然之色,搖了搖頭:“我印象中從未認(rèn)識有過姓霍的長者。”

    “也不怪你?!迸畠旱姆磻?yīng)并不出乎意料之外,林夫人苦笑道:“你那時(shí)還年幼,不記得也正常?!?/br>
    單萃兒默了默,出口問道:“此人和黃婷這件事有什么關(guān)系?”

    “當(dāng)日你和我說過,欲要劫你的賊人手中疑有朝中所造的兵器,你霍伯伯在朝中幸而某得了一份差事,我便托了你霍伯伯去查這件事?!?/br>
    說到這里,林夫人停頓了一下,似是想了想話中的措辭,又道:“那批人確實(shí)是朝中某個(gè)臣子的走狗,也的的確確是黃婷所雇?!?/br>
    “所以呢?”

    單翠兒聽到這里,哪里還有什么不明白的,母親這分明就是已經(jīng)將此事調(diào)查的明明白白了,方才詢問她的那一番話無非就是想要確認(rèn)她在外面是否做了什么不合時(shí)宜的事。

    單萃兒眼中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的淡淡諷意刺痛了林夫人的心。

    不等林夫人說話,一旁一直沉默的安嬤嬤忽然出聲道:“小姐,您不要誤會了夫人。此事也是因?yàn)榉蛉颂^于擔(dān)憂您,怕您受傷了不肯說出來,也是老奴建議夫人這么做的?!?/br>
    對面?zhèn)鱽淼哪抗獬涑庵鴾睾秃偷膽n傷,單萃兒密而長的睫毛輕顫,眸中不知怎的忽的有些酸澀,不等她們察覺,便不動聲色的偏過頭去,目光順勢落在桌上的茶盞上,似是好奇般用手輕輕撫著白瓷上的花鳥紋樣。

    整個(gè)身子卻始終未曾正對她們二人。

    就在林夫人和安嬤嬤不知所措時(shí)。單萃兒忽的出聲。

    “黃婷…怎么樣了?”

    “此事若要查個(gè)徹底,牽扯甚廣,即便我們知曉是朝中臣子私自將兵器販賣給旁人,可并不能說到明面上?!?/br>
    “黃婷這孩子也算的上是倒霉了,她所雇之人雖是朝中臣子的走狗,可關(guān)于劫你之事,是他們瞞著頂頭上司私下接的活,而黃婷一家因收受賄賂之名被貶職偏遠(yuǎn)地方的上的縣令?!?/br>
    林夫人停頓了片刻,又道:“此事多虧了你霍伯伯尋到了黃婷父親的收受賄賂的證據(jù)。且此事由你大表叔親自查辦,不過,我倒是不曾想到許嫣然竟會與這件事有瓜葛?!?/br>
    “由此說來…”

    單萃兒冷哼一聲,正過身子目光直視林夫人,猛的松開手里握著的茶盞,接過話:“以大表叔郡守的職位,何必親自去處理這種小事。想必是從黃婷的嘴里查出了自己的女兒,這才上趕著處理這件事兒吧!”

    “此事為娘自會向你表叔討個(gè)說法?!?/br>
    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女兒,林夫人周身所散發(fā)的柔和一瞬間全然收斂了起來,想到自己的女兒差點(diǎn)就回不來了,心中又是怕又是慶幸。

    神色也不自覺的冷了下來,身上的氣勢陡然變得異常的銳利,到底還是常年浸染商業(yè)中的人,渾身皆是不可冒犯的凌冽。

    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柔和。

    “夫人…”安嬤嬤擔(dān)憂的看向單萃兒微怔的的神色,小聲在林夫人的耳旁喚了一聲用以提醒。

    林夫人素來溫婉端莊,在府內(nèi)從未有過嚴(yán)厲的時(shí)候,更別說是在幾個(gè)月才能見一次的女兒面前。

    而小姐本就對夫人有些許生疏感,這次回府好不容易可以呆上幾個(gè)月,前些日子母女二人的關(guān)系眼看著熟稔了不少,夫人要是這時(shí)候擺出這么嚴(yán)肅的神色。

    萬一小姐又心生退意可怎么辦。

    作為相處時(shí)間最長的二人,林夫人在接收到安嬤嬤小聲提醒的剎那間便立刻理解了其中的意思,意識到此刻自己的女兒還在這里。

    冷著的臉一僵,略微不自在的輕咳一聲,試圖轉(zhuǎn)移話題:“萃兒,你說當(dāng)日有兩位小師父送了你回來,聽紅娟說你這幾日身子好了許多,可有打算何時(shí)去青山寺拜謝一番?”

    二人的這番動靜雖說極小,但仍然被單翠兒盡收眼底,她只當(dāng)不知。

    聽到母親話中的青山寺三字,眼睫毛不由得微顫,垂下眸子望著光滑的木地板,低聲回道:“青山寺前幾日于鎮(zhèn)上辦了一場法會,場面甚是龐大,想必這幾日青山寺忙于拆除所搭建之屋和些許收尾工作而無暇招待客人,不妨晚些時(shí)候再去?!?/br>
    林夫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也想起了從城中回來的路上所聽到的一些傳聞,嘆息道:“說的倒也是,那便三日后再去罷了。”

    “娘為何而嘆?可與青山寺有關(guān)?”

    清荷當(dāng)日在河畔邊說的話忽的閃進(jìn)腦海,既是從府內(nèi)得知的消息,不知母親是否知道青山寺是皇寺這件事。

    林夫人有些驚訝,雖與女兒常年分離,可也是知道女兒自小就不喜歡佛寺那等地方的,就連家中的佛堂都甚少踏入,只是隨口一嘆,倒不曾想女兒會有此一問。

    不過這倒是也沒什么好隱瞞的。

    “只是為了青山寺這幾年的名聲而嘆罷了?!绷址蛉怂厥侄似鸩璞K,輕呷了一口茶,掃見女兒臉上的疑惑,似惆悵道:“青山寺也是不容易,千里迢迢的從京都的郊外遷移至此,不說此處不如京都的繁華,但是相較于百姓而言,更為信奉本地的一些小寺廟。

    最初幾年,青山寺的經(jīng)營算得上是艱難,不過這幾年因著青山寺常年下山布施,名聲也算是起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