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jié)
她本應該生氣的,別的女人她不知道,雖然她借口“見老同學”,又說要“氣何晉的mama”,但本質上,她是帶著見初戀的心情來赴約的,再一次碰壁,對心高氣傲的她來說本是一件很讓人沮喪的事情,但奇怪的是,除了羞惱,她的內心還有一絲復雜的心疼。 出生零零后的人大多數對同性戀已經沒什么偏見了,段書蓉也一樣,但這個社會的整體對同性戀的容忍程度還是太低,尤其是在上一輩人眼里,結婚生子還是常規(guī)狀態(tài),尤其何晉還有那樣一個媽,段書蓉都能猜到何晉遭遇的難處。 “好了,不說我的事了,你不是說只是當見老同學么?”何晉笑笑,重新戴上面具,轉移話題道,“你這么漂亮,性格又這么開朗,應該不缺人追你吧,是不是還沒遇上足夠好的,才單身到現在?” 何晉這話說的很有水平,他沒問“你是不是要求太高”,而是說“沒遇上足夠好的”,直接抬高了段書蓉的擇偶標準和自身身價。 段書蓉心里舒服了很多,跟何晉暢談起自己的感情史來。 因為有個患抑郁癥的母親,這三年,何晉的脾氣簡直被磨光了,幾乎沒什么事情是他忍耐不了的,他認真地聽著段書蓉的傾訴,時而客觀地表達一些自己的看法和建議,說話時的語氣和態(tài)度是那么謙和平靜,讓人如沐春風。 慢慢地,段書蓉就被何晉吸引了,這一次,不是出于那些幾不可尋的懵懂情愫,也不是因為心疼,而是被何晉從內里散發(fā)出來的氣質,他就像一個磁場,源源不斷地吸收著周遭的一切負能量,和他對話,再急躁的人都會慢慢平靜下來,被他身上淡定所安撫。 比起身邊那些同齡人,浮躁的、憤青的、中二的……何晉太不一樣了。 一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直到餐廳過了高峰期,身邊人都散了,兩人才反應過來。 “你一會兒還有事嗎?”段書蓉忍不住問,“要不要一起逛逛?!?/br> 本來這話應該由男方提出的,可何晉都表達了無意交往的意思,肯定不會再提,可段書蓉不想就這么跟他分開,她有點對這個人上心了。 何晉眼中難得露出一絲迷惘,但只有一瞬就消失了,他買單結賬,道:“也沒什么事,我陪你逛逛吧?!?/br> 出了餐館,外面鬧哄哄的全是人和車,馬路上還有不少交警和巡警。 “怎么回事,今天外面怎么那么多人?。俊倍螘乩鲜至喟睦?,往肩上一挎,“來的時候我就發(fā)現了,打個車都打不到,后來是我爸開車送我來的?!?/br> 何晉沒解釋,因為千米遠處來了個明星,下午在文化宮開粉絲見面會…… “人這么多,逛街的心情都沒了,”段書蓉撇撇嘴,問何晉,“要不我請你看電影去吧?!?/br> “好啊?!焙螘x抬頭看了一眼多云的天氣,明明已經是深秋了,氣溫也不高,他卻覺得渾身發(fā)熱,剛才在餐廳里背后就一陣陣出汗,何晉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其他事情上,才能控制自己不去想那個近在咫尺的人。 兩人到了最近的電影廳,順利買到了兩張三點開場的電影票,何晉又買了一杯清咖啡,進了放映廳,等頂燈完全暗下來,何晉才發(fā)現,自己整個人都在不自覺的痙攣。 一個小時四十分鐘的劇情片,何晉一點點都沒有看進去,他如坐針氈,每隔幾分鐘就去看一眼手環(huán)時間,三點十五,三點半,三點四十五……四點半…… 他記得那個見面活動到五點就結束了,秦煬估計會直接離開q市。 電影放到最緊張的時刻,段書蓉下意識地想去抓何晉的手,結果一偏頭,去見何晉緊皺著眉頭,雙眼無神地盯著前座的椅背,整張臉在熒幕閃爍的光照下顯得格外蒼白。 他雙手交叉著,一會兒握緊,一會兒松開,看起來非常焦灼。 段書蓉湊過去握何晉的手,想問問他怎么了,沒想到何晉像是觸了電似的彈開了,等反應過來,才恢復正常的表情,歉意地對她笑了笑,然后把視線移向屏幕。 段書蓉這才知道,何晉對看電影并沒有什么興趣,他只是為了迎合自己的要求,不忍心拒絕她,特地陪著她來的,但他的心思卻完全不在這兒! 看完電影,原本還期待著跟何晉一起吃晚飯的段書蓉突然覺得意興闌珊,她識趣地扯了幾句“今天很高興見到你”之類的客套話,就跟他道了別。 看著段書蓉離開的背影,何晉垮下肩膀,捏了捏自己笑得僵硬的臉,徹底放松下來。 他慢慢往外走,想去坐計程車,但外頭人山人海的,別說計程車,就連電瓶車都寸步難行……手環(huán)嗡嗡地響了起來,是他mama來電話,問他回不回去吃飯。 “媽,我還跟段書蓉在一起,晚上不回來了,你們吃吧?!焙螘x現在說謊的水平也越來越高,身上的枷鎖,臉上的面具,生活中的每分每秒、每時每刻,都強迫他去演戲。 何母不疑有他,還顯得很高興,畢竟以前的相親吃過一頓飯就散了,很少有這一次這么久的,看來有戲。 何晉隨著人潮混混沌沌地往前走,等反應過來的時候,發(fā)現自己已經走到了文化宮門口,外面一層層圍著人,記者、保安,還有一大部分是沒買到票進場的年輕女粉絲,初中、高中生模樣的居多,她們手上舉著印有“秦煬”或“殤火無情”名字的海報、燈牌、禮物,一個個興奮地尖叫著。 已經五點十分,文化宮沒有后門,明星進出只能從前門走,安保人員和巡警正在做疏通,隨著一輛保姆車的駛近,全場再次爆發(fā)出轟動的尖叫…… 外圍的百姓和路人們也紛紛駐足,愛看熱鬧是人的天性,即使他們不明狀況,也能留在原地,把現場圍得水泄不通。 何晉被后面的人推搡著往前擠,他緊張得不得了,又怕地想逃,可兩只腳像是有千斤重,眼睛也像是徹底黏在了文化宮的方向,完全移不開。 五點二十分,數十個保安率先從里面出來,硬是在人群中擠開一條道,圍觀地粉絲瘋狂地尖叫起來,大聲喊著秦煬的名字。 緊接著,一身黑亮禮服、帶著紫色反光太陽鏡的秦煬就被人簇擁著從里面走了出來,何晉的心率驀地增快,心口被震得發(fā)疼。 不過十幾秒的功夫,秦煬就上了車,保姆車慢慢擠著人群驅離,粉絲們仍在尖叫著夾道歡送。 車子靠近何晉所在的區(qū)塊時,何晉努力睜大眼睛,想透過車窗玻璃再看一眼秦煬,可玻璃窗貼了不透光的膜,他什么都看不到。 車內的秦煬正頭痛地揉著太陽xue,漫不經心地掃視著外面喧鬧地粉絲,眼神突然頓住了。 “等一下!”他大叫了一聲,司機一個急剎車,助理和經紀人都轉頭看著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秦煬定定地看著人群中,那個明顯比女孩子們高出半個頭的人影。 隔著車玻璃,只有兩三米的距離…… “沒什么,走吧?!鼻責?。 車子再次緩緩起步,秦煬的視線跟著那個越來越小的人影移動,直到再也看不見。 保姆車擺脫了粉絲群,轉到附近的酒店停車場,秦煬急急地換了輛車,吩咐司機開回去。 “是忘了什么東西么?”助理不放心地問,“要不要我直接跟那邊打電話幫你找?” 秦煬揮手遣散他們:“不用,我隨便轉轉,你們先去休息吧。” 人群還沒有散盡,秦煬心亂如麻地坐在車里,一遍遍透過車窗玻璃掃視著眼前的人群。 走了嗎……又消失了嗎…… 秦煬按開手環(huán),找到那個熟悉的號碼,又顫著手關了。 抬起頭,突然一怔,叫道:“馮司機,兩點鐘方向那個穿灰色衣服的青年,跟著他。” 馮司機:“……哦?!?/br> 何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文化宮的,天快黑了,他不想回家,哪里也不想去,不知不覺走到了酒吧街,店面外的霓虹燈一盞盞亮了起來,紅的綠的,迷人眼睛。 何晉隨便摸進一家剛剛開門的酒吧,找了個灰暗的角落位置,服務員問他要什么,他低聲道:“七喜?!?/br> “呵呵,先生,我們這里沒有七喜,到是有雪碧調的雞尾酒,”服務員遞上菜單,指著那一排的雞尾酒一個個介紹。 何晉翻了幾頁,隨手一指著菜單圖片上那整瓶的馬提尼,道:“我要這個。” 服務員驚訝道:“一瓶?可以,但我們整瓶酒要先結賬?!?/br> 何晉刷了卡,服務員幫他開了酒,帶著一個空杯子和一桶冰過來,讓他加冰喝,何晉沒喝過烈酒,在被子里倒?jié)M了酒,加了兩塊冰,一口氣喝了半杯,辣得直掉眼淚。 酒保遠遠地看見了,讓服務員注意一下,這種買醉的顧客他們見多了,得讓人在喝出問題之前離開。 半杯烈酒下肚,何晉全身的血液直往腦袋上涌,他本來酒量就不太好,又空腹喝了一杯烈酒,醉意鋪天蓋地,眼前的一切都開始晃了。 何晉把火燙的臉貼在桌子上,雙眼無神地看著眼前的透明玻璃杯。 為什么醉了,滿腦子還是秦煬呢……? 何晉又想起剛剛看見的那一幕,經紀人、化妝師、助理、保鏢……他知道秦煬很紅了,但這還是他第一次見識到秦煬出個門都有這么大陣仗! 看看閃閃發(fā)光的他,再反觀自己,戴著一副土里土氣的黑框眼鏡,穿著路人牌子的衣服,古板的就像個鄉(xiāng)下人。 他們,終于徹底成了兩個世界的人。 他應該為他高興的吧,他沒有因為私心阻擋秦煬前進的步伐……秦煬混得那么好,現在這么成功,他有他的生活,而自己也有自己的,形同陌路,多好。 ……可是,為什么心里會那么惆悵、失落呢? 眼淚止不住地涌出來,從左眼角滑過右眼球,啪嗒啪嗒滴在不那么干凈的桌面上。 他以為秦煬只是種在自己心上的一株草,卻不想,他是一棵扎根在自己身體里的樹,樹根末梢早已深入他的每個細胞,他以為自己能把這個人從自己體內連根拔起,卻不想,樹斷了,那些根須卻全留在了他體內,在漫長的三年里,每一寸根枝末梢都在抽根發(fā)芽,把他折磨得千瘡百孔。 第143章 等我回來 過了八點,酒吧里客人漸多,酒保又看向坐在角落里醉成一團的何晉,朝服務員使了個眼色。服務員意會,一般這種情況,他們都會找客人的手環(huán)撥對方最近聯(lián)系的一個號碼,讓家屬或朋友把人接走。 服務員正打算過去,只聽酒吧門楣上風鈴聲響,一位身穿黑色皮衣的新客帶著秋風推門而入。 那是一個個子很高的青年,大晚上的還戴著一副蛤蟆鏡,厚厚的圍巾遮著下巴和嘴唇,一張臉只露出一個英挺的鼻子。 服務員眼前一亮,雖然那人全副武裝,但舉手投足還是難掩光華,就算不看臉,只看身材,也是個耀眼的男人。只猶豫了一瞬,服務員就打算先去接待他。 但那人進來后,站在原地巡視了一圈,不像是來喝酒的,倒像是在找什么人。 果然,當他的視線移動到角落位置時,突然頓住了,徑直朝那個方向走了過去。 何晉閉著眼睛趴在桌上,腦仁像是被針刺一般疼,心臟跳動也極快,不知道是因為喝多了咖啡,還是醉了酒,從沒有一次喝酒后像現在這樣難受。 秦煬就那么來到他面前,視線一一掃過桌上還剩小半瓶的馬提尼、半桶化掉的冰塊,以及那個瘦得下巴梭尖的……戀人。 剛剛在外面的車里等了兩個小時,晚上隨便吃了個司機買回來的三明治,沒洗澡,也還沒卸妝,秦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等什么,在期待什么,像個傻瓜一樣。 期待跟這人再次相見么?可見了面,又能說什么? 三年前,何晉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他不能不管他爸媽,他要結婚,要生小孩,還要個完美的家庭——沒有一件是當時的自己能夠為他解決的,他連懇求他留下的機會都沒有給自己,走得那么快,那么突然。 想起這人毫無音訊的三年,秦煬嘴角勾起一個譏誚的笑……何晉,你怎么能對我這么狠心? 既然走了,又為什么要躲在人群里用那種癡纏的、悲傷的眼神看我,既然不要我了,又為什么要一個人跑到這種地方來喝酒?還喝得酩酊大醉! 秦煬伸出手,撫上何晉的臉頰……他瘦了,看起來很消沉,臉色也很差。 何晉皺了一下眉頭,發(fā)出一聲醉酒后的囈語。 秦煬突然覺得無比惱怒,醉成這樣,如果換成是另外一個陌生的男人碰觸他,他是不是也這樣毫無防備? 一把拽住對方的手臂,秦煬豪不疼惜地把何晉從座位上拖了起來! 何晉睜開眼睛,一陣頭暈目眩,視線不能定焦,他晃著頭,努力睜大眼睛想看清眼前的人,可一晃頭,整個世界也跟著晃了起來,何晉站不穩(wěn)地朝前面跌去! 秦煬下意識地伸手攬住他,把他摟進懷里。 何晉靠在對方肩上,聞到一股陌生的古龍水味,隱隱覺得不安,開始微弱地掙扎,含糊不清地咕噥著什么。 秦煬氣得要發(fā)瘋,一手抓著何晉的手臂從肩上繞過來,半摟半扛地打算把人從酒吧里拖了出去。 拖到門口被服務員禮貌地攔住了:“先生,請問你是這位客人的……” “朋友?!鼻責淅涞赝鲁鰞蓚€字,不等對方反應,就用力把差點滑下去的何晉往身上一帶,直接走了出去。 把何晉推進車里,秦煬干凈利索地吩咐待命的司機:“回酒店?!?/br> 路上他給助理打電話,讓開個新的房間,小助理奇怪道:“開房?接待方已經給你開了一個特等房了啊,你再開一間啥用?” 秦煬有些不耐煩:“叫你開就開,別問那么多?!?/br> 小助理畏畏縮縮地問:“哦,那是要什么類型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