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珍珠愣了愣,“邊境有大軍駐防,跟我們有關系嗎?”湛盧點頭,“關系很大,剛剛靜王爺與我家爺分析局勢,皇上十有八/九要派我家爺出征?!?/br> 珍珠一聽蹬蹬蹬就跑,一邊跑一邊自言自語:“這符離是瘋狗嗎?動不動就開戰(zhàn)打仗,殺千刀的。這打起仗來又不能成親了,我們家姑娘與懷王排除萬難,沒想到還有一萬零一難,真正可惡,十分可惡?!?/br> 青鸞正坐在窗下寫信,隔窗瞧著珍珠一臉惶急,擱下筆笑問道,“怎么了?氣急敗壞的?”珍珠喊道,“姑娘,大事不好了,要打仗了,這親事又不成了。” 青鸞站起身出了屋門,“慢慢說?!闭渲橐晃逡皇f了湛盧的話,青鸞繃緊了臉,“陰魂不散,符離突然開戰(zhàn),想來有芳菲的功勞?!被氐轿葜絮獠匠了?,許久喚一聲珍珠,“玉奴jiejie的兒子,戶部執(zhí)事張文淵張公子,我們見一見?!?/br> 張公子住在東都城外一個簡樸的院子里,小院潔凈一塵不染,里里外外由一位婆子打理,這婆子就是玉奴的心腹婢女胡mama,珍珠敲開門,青鸞過來含笑見禮,遞上與玉奴的來往書信,胡mama仔細看過,笑著給青鸞行禮:“夫人早有囑咐,奴婢一直等著長公主前來。” 進了屋中青鸞笑問,“張公子的身世,姑姑可告訴了他?”胡mama搖頭,“夫人倒是囑咐了,命奴婢擇機說出,可奴婢思來想去,沒敢?!鼻帑[問道,“張公子何時歸來?”胡mama嘆口氣,“早出晚歸克勤克儉,回來要天黑了?!鼻帑[笑道,“早已打聽過,張公子官聲很好?!?/br> 青鸞與胡mama敘著話等到天黑,張公子騎馬歸來,張公子肖似石將軍,不茍言笑老成持重的模樣,瞧見青鸞有些驚訝,問道,“胡mama,有客?”胡mama說是啊,青鸞起身笑道,“我乃是大昭國鸞長公主,懷王的未婚妻,來東都曾路過張家莊,與張大人的母親數(shù)日相處情同姐妹?!?/br> 張公子微皺了一下眉頭,“我的母親嗎?觀長公主言行,該是與二夫人合得來才對?!鼻帑[笑道,“不錯,就是二夫人,二夫人就是大人的生母?!?/br> 張公子倒也不慌,只有些錯愕,聽青鸞說起來龍去脈,又看了玉奴寫給青鸞的書信,跌坐在椅子上,許久看向胡mama,胡mama拭淚道:“長公主所言句句屬實,當日二夫人生產(chǎn),老奴也在。這些年二夫人不敢與公子相認,忍痛瞧著公子認賊為父母。 張公子沉默著,許久喃喃說道,“小時候,我無意中得知父母惡行,總是在想,若我是二夫人所生該有多好。沒想到……”手抹一下臉冷靜些看向青鸞,“我的生父是石崇信大將軍?”青鸞笑說不錯,張公子又是半晌沉默,青鸞耐心等著,張公子唇角一翹微笑了,“他才能配得上我娘親?!?/br> 青鸞也笑,聽說他為官嚴正,本擔憂是迂腐之人,聽到真實的身世會接受不了,不想性情如此開闊達觀,珍珠在旁道:“夫君與兒子都是頂天立地有擔當?shù)哪袃海衽闱鞍胼呑有量?,后半輩子要享福了?!?/br> 張公子搖頭,“我小時候喜歡舞搶弄棒,可二夫人總逼著我讀書。我的志向是上戰(zhàn)場,而不是做一個文官,每日里對著賬簿撥弄算盤?!鼻帑[笑道,“二夫人當年痛失所愛,自然不愿兒子再赴沙場,此乃慈母苦心?!?/br> 張公子微笑說是,看向青鸞道,“鸞長公主來東都已半年有余,今日才來找在下,想必有事?!鼻帑[點頭,“不錯,想問問張大人,這戶部可有虧空?虧空可嚴重?若眼下就有戰(zhàn)爭,戶部可能有足夠的銀兩給前方補給?” 張公子抿了唇角,戒備瞧著青鸞,青鸞笑道:“我是關心則亂,別無他意?!?/br> ☆、96. 夜半 元邕夜半而來,不理會叮當作響的鈴鐺,也不理會珍珠,徑直越過去上了青鸞床榻,一把抱住她臉埋在懷中長聲嘆氣,“成個親竟這樣難?!鼻帑[環(huán)著他笑,“正等著你回來呢,二哥那兒可有好主意?”元邕搖頭,“這些日子以來,太子屢遭父皇申斥,我接管的事務越來越多,東宮那頭的大臣與幕僚覺出情勢不妙,如今正好趁著開戰(zhàn)將我逼到前線去,我死了或者殘了,太子的儲君之位才能固若金湯?!?/br> 珍珠愣愣瞧著,青鸞對她擺一擺手,珍珠心想,姑娘與先生親事多磨,我就別再從中作梗了,由著他們吧,屏息靜氣跨過那些鈴鐺退了出去。 元邕眼角余光瞧得清楚,又嘆氣道,“倒不知這征戰(zhàn)是好事壞事?!鼻帑[推推他,“如今戶部依然是太子的勢力?”元邕點頭,“戶部管銀子,太子的勢力在其中最為穩(wěn)固?!鼻帑[笑道,“有一位張文淵張公子,我拜托過懷邕,讓他做度支執(zhí)事,懷邕可記得?”元邕坐直身子看向青鸞,“難不成?” 青鸞點頭,“張公子乃是石將軍與玉奴姐的兒子?!痹吡亮搜垌?,“然后?”青鸞笑道,“傍晚的時候,我去拜訪了張公子,問起戶部可有虧空?!痹呙掳颓浦帑[,“太子揮金如土,又供養(yǎng)著諸多幕僚,為拉攏大臣常許以重金,他哪里來的銀子?我疑心他在戶部做手腳,可戶部的賬簿嚴絲合縫無跡可尋?!?/br> 青鸞笑道,“太子用御賜寶物與張家莊換銀子,天下不只一個張家莊,如此,太子的銀子就有了來路。不妨讓人上書,皇上只要去查東宮的御賜之物,太子就會露出馬腳?!痹咄犷^思忖,“如此,我想想如何做,要讓父皇疑心太子,又不能讓太子有所防備?!?/br> 青鸞希冀看著他,“太子外通符離的書信呢?”元邕搖頭,“這個留到最后,關鍵時刻予以痛擊。”說著話看著青鸞,“一切要慢慢籌謀,要看時機,也許我出征前,都尋不到時機?!?/br> 青鸞捉住他手,“出征前親事要定下?!痹呔托?,拉她靠近了抱在懷中,“一個張文淵,似撥云見日,多虧了青鸞?!鼻帑[靠著他笑,“若對弈,下棋的人還是懷邕,我呢在旁邊胡亂布了幾顆棋子,也許就有了作用,也許呢是搗亂?!霸呶侵陌l(fā)笑,“每一顆棋子都是點睛之筆,青鸞是女中諸葛,以后要不要做女帝?” 青鸞訝然看著元邕,元邕笑道:“不是頑笑話,是真的想過,夜里睡不著想青鸞的時候,這樣聰慧大膽的丫頭,若困在深宮,沒有用武之地,時日長了會不會厭倦?若厭倦了,會不會連我也厭惡了?若厭惡了,我將帝位禪讓給青鸞,讓青鸞做皇帝,或者我們兩個輪流做?!?/br> 青鸞推他一下,“沒個正形,戰(zhàn)爭一觸即發(fā),眼看就要奔赴戰(zhàn)場了,還有空想著做皇帝的事?!痹邠u頭,“與二哥商量至夜半,茶水都沒讓喝一口。簡短言說,我會設法留在東都,石將軍掛帥,金定做先鋒,本來找不到說服父皇的方法,有了張文淵這一條線索,一切好辦多了?!?/br> 青鸞嗯一聲愣愣得,“金定做先鋒?靜王的主意?”元邕忙道,“我勸過了,戰(zhàn)場上刀劍無眼這樣庸俗的話也用上了,可二哥一句話將我堵了回來,二哥說,愿不愿意,得金定自己說,懷邕休要管,青鸞也別多事,二哥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漠然語氣森冷,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與金定有多大仇呢,恨不能將她送到戰(zhàn)場去送死……” 青鸞緊攥住他手,揚聲喊珍珠,大聲吩咐道,“請金定過來?!痹咭话盐嬖谧焐?,“青鸞,好不容易珍珠今夜松動,我們不如先商量些別的事,明日一早再與金定說不遲?!鼻帑[啪一下打在他手上,門外已響起金定的聲音,“怎么了?青鸞出什么事了?” 元邕忙喊道,“金定等等啊,等我穿好衣裳?!闭f著話一手托住青鸞后頸,一手扶在腰間,雙唇照著她的重重壓了下去,好一陣廝磨吸吮,任由金定在房門外轉(zhuǎn)圈。 許久松開青鸞,瞧著她不住輕喘,笑著接連深吸三口氣,方跳下榻去喊一聲,“金定請進?!苯鸲ㄟM來瞧著青鸞酡紅的臉頰,“發(fā)燒了?”青鸞兩手捂了臉,半晌喚一聲珍珠。 珍珠撥亮了燈燭,青鸞瞧著元邕,“懷邕,我與金定單獨說些體己話。“元邕老大不樂意,“我就在一旁聽著,保證不說話,出氣都不大聲。”青鸞搖頭,元邕指指窗外,“深更半夜的,難道讓我露宿在外?”青鸞就笑,“盛夏酷熱,廊下更涼爽呢。”元邕抱臂不動,青鸞過來在耳邊道,“后園水榭三面通風,其中一間屋子是我白日納涼睡午覺的地方,里面有我的枕頭被褥,今夜里都給懷邕用?!?/br> 元邕方委屈著走了,一邊走一邊說:“別人都是重色輕友,青鸞呢,重友輕色,不是輕色,是根本不將色放在眼里?!鼻帑[好笑不已,悄悄跟了出來,從身后輕輕環(huán)住了他,“等我嗎?無論多晚?” “等?!比舯稽c燃的炮仗,瞬間炸響升了空,元邕回答的聲音快而響亮。 青鸞足與金定聊了一個時辰,她苦口婆心,到最后幾乎是哀求,最后金定看時候不早,說是該cao練去了,青鸞方停住,直愣愣瞧著金定洗漱用早膳,待金定走了,才往后園而來。 隔著綠色竹簾瞧見元邕的身形,背對著她坐在小幾旁,青鸞止不住紅了眼圈,金定該如何是好?興許懷邕能有主意。 挑開竹簾進去了,喚一聲懷邕不見答應,繞到他面前才知道就那樣坐著睡著了,上身挺得筆直,兩手托在竹席上,微仰著頭,想來為等自己,他撐了很久,實在是撐不住了,就這樣睡了過去,他太累了。 青鸞輕手輕腳在他身旁坐下,挪著身子靠近了,與他背靠著背,元邕在睡夢中有了支撐,順勢靠了過來,兩手挪到胸前,換個舒服的姿勢,睡夢中低嗯一聲,鼻息均勻而綿長。 青鸞微微弓著背任由他靠著,低了頭想心思,金定聽到要做先鋒,雀躍著抱住了她,青鸞試探著問,可是因為靜王嗎?是因為靜王的冷落,使得金定下決心要赴沙場?金定笑著搖頭:“與他那些兒女情長,在征戰(zhàn)面前算什么?跟他無關,是我早就盼著這樣一日?!?/br> 青鸞拉住她手,“這半年練兵過過癮也就是了,何必一定要上戰(zhàn)場……”金定笑道,“烽煙已起,總要有人上陣殺敵,我與兄弟們這些日子水里泥里摸爬滾打,流的汗水能灌滿金明池,如今要上戰(zhàn)場了,我豈能臨陣脫逃?無論生死,大家伙都在一起?!?/br> 青鸞將她的手攥緊了些,“可是金定,我呢?靜王呢?我們會擔憂,戰(zhàn)場上刀劍無眼……”金定搖頭,“哪個將士沒有父母愛人?大家能去我就能去,若我戰(zhàn)死,你們當為我驕傲才是?!鼻帑[忍不住吸一下鼻子,“可是說到底,金定是女兒家?!苯鸲ɡ事曅Φ溃拔沂桥畠杭覜]錯,可我不是養(yǎng)在閨中的女兒家,沙場戰(zhàn)死好過庸碌熬死,若我死了,我會笑著去死。” 青鸞一把捂住她嘴,“你一心要去打仗,就去好了,不要死啊活啊的?!苯鸲瞄_她手笑道,“青鸞放心,我還盼著從戰(zhàn)場歸來后,象青鸞一樣與戀人花前月下對坐相思,我有那么多事情沒有做,不會輕易去死,我會保護好自己,好好活著?!?/br> 青鸞想著金定的話感慨不已,她自問做不到金定這樣,毫不計算得失,只英勇向前。她欽佩著金定,那樣明朗闊達的女子,豪氣蓋過許多男兒,可她又心疼著金定,相識一年多,彼此是姐妹是知己,相互間的情分已滲入骨血,一旦分離會連皮帶rou得疼。 背靠著青鸞的元邕一個機靈,突然醒了來,看著竹簾外的天光用力拍一下額頭自語道,“冷水澡也洗了,提神的茶也喝了,坐著不敢躺下,靠都不敢靠,怎么還是睡了過去?”說著話身子往后一靠,“真軟真香……” 驀地回頭瞧著青鸞,青鸞轉(zhuǎn)身看向他,眸中有淚,“我打算給六十八名侍衛(wèi)下死命,讓他們拼了性命護著金定,可還是不放心,懷邕可有法子?”元邕一把摟過她,“我會設法保護金定,二哥也會,青鸞,天都亮了,馬上就該上朝了,要抓緊……” 青鸞眨著眼,元邕低頭親上她的眼,輕輕吮去她的淚水,低聲道,“傻丫頭已經(jīng)盡力了,我們這些人都在盡力而為,一切盡人事聽天命吧?!鼻帑[低低嗯了一聲靠著他,“是啊,說不定懷邕也要上戰(zhàn)場的……” 象是應了她的話,就聽湛盧在外一聲報,“皇上連夜召集太子與大臣商量對策,定了爺去前線督戰(zhàn),圣旨擬好了,傳旨官正在路上?!痹哒f聲知道了,青鸞愣愣瞧著他,元邕咬了牙,“讓太子得了先機,沒辦法了,只能先上路,我在途中的時候,二哥會設法?!鼻帑[揪住他衣襟,“我呢?我能做什么?” 元邕定定瞧著青鸞,“我將要出門遠征,青鸞該做什么?尤其是讓我等了半夜之后?”青鸞不說話,只兩手揪著他衣襟,狠命一撕,就聽嗤拉一聲,外袍滑落,底下竟是未著寸縷,青鸞瞠目,元邕結(jié)舌,磕磕巴巴說道,“好幾次冷水沐浴,為了方便,就,就……” 青鸞點點頭上下瞧著,“以后等我的時候,就這樣,這樣便宜……”元邕兩手抱了肩,“為何?為何是我等著青鸞?聽起來,好象我侍寢一般……”青鸞身子朝他靠近些,居高臨下道,“過一會兒該上朝去了……” 元邕嗯一聲伸出手臂,又是嗤拉一聲:“以后青鸞等我的時候,不妨也如是?!?/br> 一聲輕嗯后滿室靜謐,只有夏日清晨的涼風吹動檐下的護花鈴,叮叮當當搖曳著,帶出不徐不疾一陣輕響…… ☆、97. 情深 那一日二人商量了許久的事務,元邕方進宮而去。 進了宮御書房覲見,皇帝以為元邕會因出征不平,豈料元邕拍著胸脯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何況孩兒乃是堂堂皇子,父皇放心,孩兒定將那符離打得落花流水,讓他此生不敢再犯邊境。”皇帝十分滿意,元邕瞧著皇帝的笑容,跪下說道,“只是,兒子有一事相求父皇?!?/br> 皇帝又緊張起來,就知道這混賬小子得有條件,臉上依然笑瞇瞇得,“三郎快講,只要父皇能做的,一定做到?!痹呖念^道,“兒子老大不小了,近來想媳婦想得緊,父皇說三日后出征,能不能明日為兒子與青鸞將親事定了?” 原來是這樣的條件,皇帝松一口氣,帶幾分無奈道,“這要求合情合理,只是太過緊迫,大內(nèi)六局怕是忙不過來。”元邕又磕一個頭,“父皇,兒子上了戰(zhàn)場后萬一馬革裹尸還,趁著這三日好歹留個后?!被实塾忠汇叮坝営H又不是成親。”元邕嘆口氣,“大戰(zhàn)在即,權宜之計。大內(nèi)六局若這點事也做不好,就跟著兒子上戰(zhàn)場歷練歷練去。” 皇帝喚一聲左班都知,沉聲道,“可聽見了?”左班都知哈著腰一臉討好的笑,篤定說道,“自從大昭遣使前來,小人就開始命人著手準備,明日訂親雖緊迫些,今夜里通宵籌辦,明日都能成?!?/br> 皇帝嗯了一聲,“既如此,趕緊去辦,定要辦得合制合規(guī)隆重熱鬧?!弊蟀喽贾懥链饝?,顛兒顛兒小跑步吩咐去了,就算累死也得抓緊著辦,怎么也好過跟著上戰(zhàn)場去。 御書房內(nèi)元邕還不起來,“兒子還有一宗小事。”皇帝點頭,“莫不是鸞長公主?三郎放心,無論如何,她一輩子都是三郎的人。”元邕笑道,“多謝父皇,只是邊境的牛元帥從未打過仗,兒子也非帥才,想向父皇舉薦石崇信將軍?!被实蹆裳垡涣?,“石將軍這些年銷聲匿跡,三郎有他的消息?” 元邕點頭,“前些年到處亂跑時偶遇的,只要父皇一道圣旨,他不敢不出山,只是石崇信此人帶兵,大小事都要自己說了算?!被实埸c頭,“他的性子不討喜,才會遭人排擠,眼下用人之際,便依著他。只是三郎監(jiān)軍時眼睛要放亮,這些武將總講究什么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要拿捏好分寸,不可讓他們居功自傲。” 元邕站起身笑嘻嘻道,“父皇放心,兒子定會日日烽煙給父皇報信,遇上難處便八百里加急請教父皇,要激勵他們?yōu)閲M忠,又要讓他們知道天下是元氏的天下?!被实凼譂M意,“三郎如今懂事,父皇交待的差事樣樣辦得妥當,大臣們也多有夸贊,倒比太子更讓父皇放心?!痹咝睦镆粋€激靈,莫不是試探我?臉上依然笑得沒心沒肺,“兒子就是個辦差的料,父皇指到那兒兒子便打到那兒,比不了皇兄,心中裝著江山天下,日理萬機的。對了父皇,這大軍補給還得勞煩皇兄親自監(jiān)管,別人兒子不放心。” 皇帝偏愛太子,心想如此甚好,戰(zhàn)爭勝利功勞也有太子三分,帶著分外慈愛的笑容對元邕說道:“好,甚好,我朝國庫充盈,大軍補給會充足及時,三郎盡管放心?!?/br> 皇上下了圣旨,皇后不能再說什么,宸妃趾高氣揚親自上陣指手畫腳,使得本就忙做一團的大內(nèi)六局更為忙碌,一日一夜人仰馬翻,消息傳到東宮,太子與太子妃反應又各自不同。 太子想起自己對青鸞隱約的垂涎,思及元邕即將征戰(zhàn),難以活著回來,還有的是機會,摟著九兒去了樊樓。太子妃葉蓁聽到消息,將自己關在屋中,想起元邕種種的好太子種種的惡,一會兒笑一會兒哭一會兒感嘆,最多的還是對青鸞的嫉恨,恨她鳩占鵲巢后來居上,又想到元邕將赴戰(zhàn)場,青鸞獨自呆在東都,那么,待他征戰(zhàn)歸來,說不定,一切會有不同。 元邕出宮直奔靜王府,靜王如今身子更加瘦弱,性子也越發(fā)沉靜,整日呆在書房中讀書寫字,老仆對元邕說,若無人過來,一日也不說一句話,夜里睡得也不安穩(wěn),半夜起來拄著拐杖在王府游逛,有一次在后園林子里試著扔了拐杖走動,重重摔了一跤,次日清晨仆人們才發(fā)現(xiàn),也沒人敢扶,只將拐杖遞了過去,靜王自己掙扎了足半個時辰才站起來,之后腿疼了許多日,吩咐下來不許告訴任何人。腿好些以后又再次夜里到了后園,如此反復數(shù)月了。 元邕隔窗瞧著,二哥這是得了相思病了,他拒金定于千里之外,心中卻煎熬著自苦,他為何要遠著金定,元邕想過,應該是因他的身子,青鸞也早與他說過,可這也不能問啊,想過勸說,可二哥這樣的性子,越勸說只會越執(zhí)拗。元邕撫著下巴,難道,真要金定上了前線出些什么事,二哥才能拋下顧慮? 元邕想著,提高了聲音笑道,“真巧啊,金定也來了?!蔽葜徐o王聞聽沒有抬頭,捧著書的手卻攥得緊了,微微有些發(fā)顫,許久不見有人進去,方抬起頭,眸子幽深如潭水,朝元邕看了過來,元邕笑嘻嘻拱拱手,“二哥,金定沒來,弟弟只是說笑?!?/br> 靜王皺一下眉頭,“你進來?!痹呃侠蠈崒嵾M去了,規(guī)矩跪坐了笑道,“二哥,我與青鸞明日訂親了?!膘o王嗯一聲,“早該如此,你們兩個的親事,波折多了一些?!痹呱碜忧皟A為靜王斟一盞茶,“二哥,弟弟這就要上戰(zhàn)場了,也不知能不能活著回來,想著趁出征前這幾日,與青鸞忙一些生兒育女之事,若能留個后,將來二哥替我照應著,若沒有后,依青鸞的性子,我死了也不肯改嫁,二哥與金定的孩子送她一個,好歹有個伴?!?/br> 元邕嘮家常一般,說得氣定神閑,靜王卻聽得心潮起伏,手中瓷盞中的茶水輕漾著灑了出來,元邕伸袖子一抹,“二哥,可能答應我嗎?”咚得一聲,靜王將茶盞重重擱在幾上,“依你的身手,打不過跑就是,任何時候記得保命要緊。”元邕笑道,“二哥說得在理,弟弟是有逃命的輕功,金定可沒有?!?/br> 靜王眼眸縮了一下,聚了針芒一般看著元邕,元邕往后躲了躲,忙拱手道,“二哥放心,只要我活著,金定就會活著,我死了,也讓金定活著?!膘o王兩手緊攥了幾沿,語氣依然淡淡,“非是我鐵石心腸,上陣帶兵打仗是金定的心愿,我想,就算沒了性命,只要曾沙場浴血,金定就會滿足?!?/br> 元邕點頭,“金定確實如此對青鸞說的,如此看來,二哥是金定的知己,金定對二哥的心意二哥也該知道,可是弟弟不明白,二哥為何要將金定推得遠遠的,將她推在明鈺身旁,二哥想想啊,這明鈺本就仰慕金定,如今二人在校場一起練兵,摸爬滾打在一處……”靜王的手攥得更緊了些,關節(jié)處泛著青白,咬牙道,“她是那樣好,明媚熱烈如這窗外的夏日驕陽,我呢?除了有一個皇子的身份靜王的頭銜,只是一個不能走路的廢人,我怎能辱沒委屈了她……” 元邕喚一聲二哥,靜王喝一聲住口,語氣有些不穩(wěn),兩眼盯著腳下,擺擺手道,“懷邕忙去吧,我的事不用cao心,這三日任何事不用cao心,只與青鸞在一處就是?!痹叽蛐【蛯@位二哥又驚又怕,此時感覺到他的怒氣,心里有些惴惴,不過話都說到這兒了,自不肯放棄,臉上依然掛著笑,“無論二哥如何妄自菲薄,可金定愿意啊,金定并不在意二哥能不能走路。” 靜王抬起頭,眸子有些發(fā)紅, “她那樣好,可世人眼中她的身份低微,她與我在一處,都會以為她在貪戀我的地位,我無所謂,可她呢?我不想圈禁了她,讓她嫁入皇家受苦,不想聽到任何人說她一句不是,不想讓她受一丁點委屈?!?nbsp;他的語氣激烈,呼吸也急促起來,元邕忙站起身,走出窗外又隔窗道,“二哥不理她,將她推得遠遠的,就是讓她受了天大的委屈?!?/br> 說著話逃一般就跑,一口氣跑到同文館,青鸞今日忙碌,大昭國使臣大內(nèi)六局來東都結(jié)識的幾位千金,人一撥一撥前來,青鸞迎來送往,剛坐下歇口氣,就見元邕一臉緊張沖了進來,一把抱住她臉埋在她懷中,急喘著說道:“青鸞,嚇死我了?!?/br> 青鸞忙問如何了,元邕說起與靜王的對話:“昨夜里青鸞幾滴眼淚,我今日豁出去了,跟二哥提起金定,臉上笑著心里懸著,二哥眼睛都紅了,活象要吃了我,不過我該說的話都說了?!?/br> 青鸞聽后笑了:“這下好了,知道了二哥真正的想法。懷邕說的每一句話都很好,二哥心上這層銅墻鐵壁,就需要尖刀戳一戳,疼歸疼,卻能敞開。懷邕走后,我會常去探望二哥的,只是這幾日……” 元邕擄擄袖子,“這幾日要抓緊?!鼻帑[拍他一下,“折騰多了腰疼,答應過我的,這幾日都要做到?!痹咝ξ浦?,“都答應什么了?”青鸞扳著手指頭,“答應過去勾闌,去城隍廟,去樊樓,去大相國寺,東都這些景致,都要去,還有,東都城外許多地方,只要有些名氣的,都得去?!?/br> 元邕無賴膩著她不依,“逛那么多地方,會耽誤正事?!鼻帑[含了羞意壓低聲音在他耳邊道,“我們坐馬車,逛累了就回馬車中歇息……”元邕亮了眼眸,“馬車上帶一頂帳篷,夜里可宿在林子里,如今天氣熱,還可在湖水中洗浴,要不,月下草地上鋪了毛氈,熏了防蚊蟲的香……” 青鸞撲閃著眼:“聽著倒是挺有趣的?!?/br> 聲音漸漸低了,喁喁得私語著耳鬢廝磨…… ☆、98. 訂親 訂親這日懷王府布置一新,雅致中透著富麗,元邕攜了青鸞踏進去,又驚訝得退了回來,“青鸞,走錯地方了?!鼻帑[攥著他手一笑,“不用說,是容花的功勞?!比莼τ诉^來,“大內(nèi)六局派了女官過來,大家一起忙碌,我也就略微出了些主意?!?/br> 青鸞含笑道,“容花做得很好,可見到阮寂了?”容花羞紅了臉,低下頭施禮道,“王爺與長公主到處瞧瞧,那兒不滿意,就跟奴婢說,奴婢先到后廚瞧瞧去。” 容花腳步匆匆走了,元邕指指她背影,“青鸞,這是誰???”青鸞就笑,“懷邕的侍姬啊?!痹咩躲兜?,“不是都處置了?”青鸞笑道,“處置了一個,這個挺好,留著給阮寂做媳婦了,懷邕見過阮寂臉紅嗎?那日與他一說,一張臉紅布一般,這兩個人竟是看對眼了?!?/br> 元邕瞧著青鸞飛揚的眉眼,半晌吐兩個字,“媒婆。”青鸞笑得得意,“做成一樁媒,這成就感超過打一次勝仗。只是容花這身份……”元邕擺擺手,“這點小事,讓湛盧去辦就是?!?/br> 二人剛換好衣裳,道賀的賓客絡繹不絕而來,元邕心中暗想,這樣大場面,直接成親多好,還用得著訂親?可大昭國的使臣不干??斓轿鐣r的時候,太子施施然前來,瞧著花團錦簇的懷王府,再遠遠瞧一瞧著了禮衣的青鸞,對著容光煥發(fā)的元邕搖頭道,“唉,本來是喜事,可三弟后日就要出征,如此一想,這喜氣中卻透著三分悲涼,令人心中唏噓感慨……”元邕笑嘻嘻打斷了他,“這打仗本是慷慨激昂之事,怎么就悲涼了?聽皇兄這話,好象我朝要吃敗仗似的?!?/br> 就聽有低沉的聲音道,“誰說我朝要吃敗仗?”太子忙忙回頭,就見皇帝攜了皇后宸妃淑妃姍姍而來,兄弟二人過去見禮相迎,皇帝拍一拍元邕的肩,“今日三郎大喜,父皇特來慶賀?!痹吖Ь粗x過,皇帝看向太子,目光中含了幾分不悅,太子忙分辨道,“兒子是與三郎頑笑的。” “頑笑?”皇上瞧著他,“本該你去,三郎是代你出征,你卻說風涼話。”元邕拱拱手,“父皇息怒,兒子自當傾盡全力,將那符離打回烏孫,讓他稱臣納貢,并簽訂百年內(nèi)互不侵犯條約,確保殷朝江山穩(wěn)固,也請皇兄放心。” 太子心里一突,這小子當著父皇的面如此說,好象江山是我的似的,分明是刻意挑撥,卻也不敢多說,生怕惹起皇帝更多的疑心。果然皇帝更加惱怒,“朕已準懷王隨時秘奏,戶部的補給若有一絲耽擱,無論是誰,均嚴懲不貸?!痹咭恍Γ痪湓挀Q來這樣的圣旨,倒是值了。 青鸞坐了客堂,大內(nèi)兩位尚儀陪著,低低提醒她各項禮儀,葉蓁進來的時候,青鸞依禮下拜,葉蓁趾高氣揚回了禮,心想以前你仗著他國長公主身份對我輕慢,你今日該明白了,日后你在我之下,見了我必須行下拜禮,我隨時可以挑出你的錯處,到皇后面前說話。 青鸞待葉蓁坐了,也坐下笑道,“懷王喜愛看戲,我便請尚宮大人訂了戲班,殿下可要看看戲單?”葉蓁嗯了一聲,心里更加受用,有女官將禮單遞過來,葉蓁只看兩行,心中一驚,第三行赫然寫著,貍貓換太子。 葉蓁臉色幾番變換,驚疑看向青鸞,青鸞笑道:“每一出戲都是精挑細選過的,我本對尚宮大人說,這貍貓換太子不太應景,可尚宮大人說皇上喜歡,以前每次有戲班,都會在妃嬪面前唱這樣一出,以示警醒。” 葉蓁聽了心中翻江倒海,本想說的話想做的事,一樣提不起精神,懨懨得坐著,對過來討好的人也失了敷衍,絲竹亂耳鼓樂喧鬧,繁瑣的禮儀紛雜的人群,每一樣都令她頭暈目眩幾欲瘋狂,可皇后就坐在不遠處,她竭力忍著方不致失了儀態(tài)。 她手扶了額頭昏昏沉沉,可元邕與青鸞隔著人群相視而笑,她瞧得清清楚楚,心中翻滾著,隨后瞧見了青鸞低頭的時候,后頸不經(jīng)意間露出的紅痕,那是什么痕跡她自然清楚,心里緊繃著的弦突然就斷了。 她豁然站了起來,沖著青鸞走了出去,低聲冷笑道,“你在大昭曾訂過親,跟今日……“青鸞也站了起來,朝著她伸開手掌心,掌心中赫然躺著半片玉珮,青鸞微笑著,“此玉珮來自淮揚,頗有典故,殿下可要聽聽?” 葉蓁腿一軟坐了下去,青鸞在旁笑道,“這樣的典故,說不定皇上與皇后娘娘愛聽,又或者太子想聽?!比~蓁緊緊咬了唇,自己一時糊涂,竟被她揪住了把柄,她避開青鸞的目光,茫然回過頭去,瞧見了假冒的芳菲夫人,羽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