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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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邕嗯一聲唇覆了上來,“兩天已是生不如死,等兩年定活不成了。由此可見,做了和尚就得一心守持,萬不可開葷破戒?!鼻帑[噗一聲笑了,“你的輕功可飛檐走壁,夜里便不敢來嗎?”元邕委屈著,“一個珍珠我已惹不起,還有兇神惡煞的金定?!鼻帑[笑道,“金定說,會幫著我們?!?/br> 元邕欣喜不已,“不愧是俠女,比珍珠爽利多了,這個二嫂我認(rèn)定了?!鼻帑[待要說話,唔一聲吞了回去,許久聽到啪得一聲響,青鸞小聲道,“嚇了一跳呢,險些將舌頭咽回去?!痹吆?,“青鸞如今技藝大有長進(jìn)?!?/br> 青鸞酡紅了臉頰,“懷邕也是呢,之前總咬疼我。”元邕不滿道,“胡說,我經(jīng)驗(yàn)豐富?!鼻帑[吃吃得笑,元邕笑看著她,“青鸞,我覺得吧,我們今日話說得太多,事做得太好,不許說話了。再說話,我可要恣意妄為了……” 他本是存心逗趣,不想青鸞嗯了一聲,“隨你,就恣意妄為好了?!痹咩读算?,喚一聲青鸞,青鸞閉了眼重重點(diǎn)頭,“懷邕不是說了?大石如床榻,你我與石頭有緣。頭胎若是兒子,小名就叫石頭,頭胎若是女兒,就叫小蟲?!痹咩躲堵犞?,兒子,女兒,頭胎,還從沒想過,呆看著青鸞道,“好名字?!鼻帑[抿唇一笑,帶著幾分狡黠的得意,元邕綻開笑容摟她入懷,“膽大包天的丫頭,是我的丫頭……” 一切靜謐,只綠草輕舞樹影微動,白云蕩漾春陽漸濃,熱烈得渲染出令人迷醉的春光。 ☆、90. 夏至 那日珍珠登上山頂不見了青鸞與元邕,急得好一通尋找,并驚動了金定帶著府兵前來搜山,一隊(duì)人馬忙到夕陽西下依然不見二人身影,正咬牙切齒的時候,元邕與青鸞肩并肩登上石階來到寺院門外。 元邕辯稱是山間迷了路,金定信了,指著元邕好一通嘲笑,珍珠卻從二人衣衫的褶皺上猜到什么,狐疑看著青鸞微濕的鞋襪和略顯凌亂的發(fā)辮,轉(zhuǎn)了幾圈笑問,“姑娘頭上少了一支釵?!鼻帑[唬得看向元邕,元邕笑看著珍珠,“林中枝繁葉茂,被掛住頭發(fā)丟了吧?!?/br> 珍珠沒再說什么,只是從那日起便看得緊了,將金定攆回自己房中去睡,珍珠則在青鸞床邊腳踏上墊一塊毛氈守著。 靜王消沉了幾日后,又緊盯著元邕的大業(yè),元邕白日里忙碌,夜里來過幾次,在屋頂吹塤唱曲,只要他不進(jìn)屋里,怎么折騰珍珠都不管,倒是招得金定爬上屋頂,糾纏著要與他切磋輕功。 一日元邕忍不住相思,四更天進(jìn)了青鸞屋中,腳下被什么一絆,就聽鈴聲大作,珍珠警覺坐了起來怒瞪著他,元邕落荒而逃,以后夜里再不敢有所行動。 青鸞趁著春日晴好,每日到東都各處閑逛,有時悄悄去郊外廢棄的校場看看金定練兵,金定黑了許多,身形更加矯健,將兩千多兵丁cao練得虎虎生風(fēng),明鈺也由白面書生變成了黑炭,一笑露兩排白牙,忙前忙后給金定做副手,金定偶爾煩悶,明鈺就與她賽馬,一來二去,二人騎術(shù)都大有長進(jìn)。金定總?cè)氯轮哔愸R,說不求比過他,只求打個平手,平手就意味著這馬術(shù)練出來了。 青鸞每次去,都能瞧見校場林子邊停一頂青布小轎,轎簾低垂,轎子內(nèi)悄無聲息,也不見轎夫,青鸞覺得詭異,有一次忍不住想去一探究竟,誰知剛靠近些,林子里兩個人閃身而出,抬了轎子就走,那兩個人,是十三劍客中的兩個,元邕派了他們護(hù)衛(wèi)靜王安危,轎子里難道是靜王? 夜里青鸞對金定提起,金定搖著頭笑:“每日演練都有記錄,結(jié)束就有專人遞過去,我與明鈺也隔三差五過去求教,靜王無需再來校場?!?/br> 青鸞笑道,“興許靜王想念金定,不是去看練兵,而是去看金定。就連我,看了金定練兵的英姿,都十分著迷呢。”金定就沖著青鸞瞇了眼睛,站起身一腳踏在凳子上,朝著傾著身子,一把捏在青鸞臉上笑道,“小妞既看上本將軍了,就嫁給本將軍吧?” 青鸞捂了腮吃吃得笑,“金定學(xué)壞了?!苯鸲ㄐΦ?,“明鈺也說,我如今越來越象男人了?!?/br> 笑著伸個懶腰,“累死了,睡去了啊?!鼻帑[喚一聲金定,“靜王……”金定頭也不回擺擺手,聲音里有些疲憊,“青鸞,這些日子前往靜王府,他從不正眼看我,有什么事都是交待明鈺,沒有正面跟我說過話,當(dāng)我是陌生人一般。有時候想想,之前整夜整夜為他揉腿,仿佛是一場夢?!?/br> 青鸞追過去拉住她手,“金定有沒有覺得,明鈺也很好?”金定笑起來,“明鈺是很好啊,比我還黑……青鸞,如今只盼著打仗,我要帶著我的兵,做大軍中的急先鋒,我會身先士卒死而后已……” 青鸞斥一聲休要胡說,抱著金定手臂,“金定,不必為男人要死要活的。”金定一哂,“隨口說錯話了,應(yīng)是身先士卒沖鋒陷陣……”回頭抱了一下青鸞,抱得有些緊,隨即又松開,哈哈笑道,“不婆婆mama了,睡覺睡覺?!?/br> 光陰若流水緩緩而過,不覺荼蘼花開春盡夏至,周遭一切都濃墨重彩起來,青鸞坐在窗下冰盆旁看竹子的來信,看著看著站了起來。 護(hù)送羽長公主遠(yuǎn)嫁的隊(duì)伍已經(jīng)離開大昭前往烏孫,臨別的時候羽長公主歡天喜地,一副脫離苦海的模樣,讓一直呵護(hù)meimei的從嘉傷心感懷。從嘉正傷心的時候,芳菲求見,以前總是不見的,這次卻允了,芳菲進(jìn)來磕下頭行了大禮,哭著說本心灰意冷想著病死倒干凈了,不曾想她的三哥能平安歸來,此次鬼門關(guān)走一遭,她將一切都看開了,她回憶起幼年時耳鬢廝磨的時光,從嘉不為所動,芳菲又流著淚提到年少時的美好光陰,她說若非她的偏執(zhí),她如今依然擁有兩位摯友,那該是何等的滿足,可就因心魔難消,她做了令自己后悔終身的事,她污了自己辱了從嘉,導(dǎo)致青鸞被逼走,從嘉終是動容,看著她一聲長嘆,回憶里那個明媚端方的女子似乎又回來了,芳菲最后說,她別無所求,只求離開皇宮,她會跟著三哥前往南瘴陪在父母親人身邊,日后再不會回到煬城來,只當(dāng)沒生過那個孩子,此生終老不會再見從嘉,過往的一切,就當(dāng)是一場夢吧,芳菲哽咽著。 從嘉放走了她?青鸞手緊攥著書信,她不信芳菲會就此收手,齊王府覆滅,依她的性子,她會兇狠得報復(fù),她會如何做? 青鸞驀然想到太子妃賀葉蓁,前些日子大相國寺偶遇,葉蓁微笑著與她寒暄,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難不成? 青鸞琢磨著繼續(xù)看信,竹子說她也疑心芳菲,可是皇上下了圣命,她也不敢非議。她說皇上十分冷淡,高高在上有幾分可怕,就連跟前侍奉的無詩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生怕伺候不周惹皇上不悅,皇上絲毫不象青鸞所說待人溫和笑容迷人,她說青鸞是騙她的,為了騙著她為皇上醫(yī)治頭風(fēng)。 想起初遇時長身玉立的少年,通身月白常服,交衽處刺繡一桿青竹,頭戴白玉冠腳蹬皂靴,長眉鳳眼重瞳璀璨,溫和笑看著行禮的她,和煦說一聲免了,青鸞心疼不已,從嘉今日如此,乃我之過,心中發(fā)沉,好半天方又拿起書信。 竹子在信末說,已派人盯著芳菲,瞧瞧她是否會老實(shí)前往南瘴。青鸞算著日子,竹子的信乃是半月前寄出,這么說芳菲已離開煬城半月,她會去往何處?青鸞不信她會老實(shí)前往南瘴,她,可是要來東都?她與葉蓁約好,一起聯(lián)手對付我? 青鸞想著葉蓁意味深長的笑容,分明在說等著瞧,那么,她們會如何做?我該作何準(zhǔn)備?青鸞一笑,要不要將芳菲攔在東都之外?還是由她入彀,短兵相接? 青鸞搖搖頭,坐下寫幾行字,吩咐珍珠交到元邕手中。同文館外同樣守著十三劍客中的兩位,隨時聽命于青鸞。 傍晚時分元邕來了,額頭上滲著細(xì)汗,青鸞舉了帕子為他擦拭著笑道,“可是騎馬騎得急了?”元邕握住她手瞧著她笑,“越來越象賢妻了?!鼻帑[一窘,將帕子扔在了他臉上,元邕將帕子團(tuán)在手中,定定瞧著青鸞微紅的臉頰,回頭瞧一眼門神一般的珍珠,微微嘆一口氣,“青鸞,我餓了。” 青鸞低了頭偷笑,珍珠一聽轉(zhuǎn)身便吩咐用膳,不一會兒飯菜上桌,元邕穩(wěn)定了心神收起了委屈,方說起芳菲,“從嘉怎么肯放了她?”青鸞說起竹子信上所言,嘆口氣道,“她到底是與從嘉一起長大的,最為了解從嘉,她懷孕這些日子不聲不響,看來是想清楚了如何能打動從嘉,只不過她一直在等待時機(jī)。她這一出手,便擊中了從嘉的軟肋。”元邕點(diǎn)點(diǎn)頭,“從嘉登基一年多,已深得為君之道,可還是有軟肋。也好,說明他骨子里依然是那個溫潤如玉的從嘉。” 青鸞說聲是啊,便半晌沒有再言語,沉默著筷子動得很慢,元邕心中了然,也不說話,只等著她的情緒過去。好半天青鸞抬頭深吸一口氣,笑道,“如今東都泰半在懷邕掌握,芳菲就算前來,我也不怕她。”元邕瞧著她笑,“就算沒有我,青鸞就怕她了嗎?只是她這個人,壞主意層出不窮,還是防著點(diǎn)好?!?/br> 啪得一聲,珍珠出手如電,拍死一只蚊子,元邕指一指珍珠,“就象這蚊子,你不理她,她鉆入你屋中在你耳邊嗡嗡不停,趁你不備還咬你幾口,雖不致命,癢癢起來也難受?!鼻帑[點(diǎn)頭,“是啊,也有蚊子咬死人的?!痹咝Φ溃拔乙雅闪岁?duì)伍出去,能不讓她來東都,就不讓她來,省得忙中添亂。只是,我會如何處置她,青鸞就別過問了?!?/br> 青鸞嗯了一聲,珍珠過來給青鸞盛好湯遞在面前,卻不管元邕,元邕笑嘻嘻道,“珍珠,今日怎么不給我盛?”珍珠不咸不淡開口道,“芳菲的事,商量好了吧?”看元邕點(diǎn)頭,眼睛瞪得溜圓,“聽說大昭來使已抵東都,過兩日也該定親了吧?” 青鸞聽了看向元邕,元邕搖頭而笑,“特意將人另外安置,不想珍珠這消息來得快?!闭渲猷土艘宦?,“那倒不是,王爺做事自是算無遺策,不過呢,來使隊(duì)伍中一名親隨是奴婢同宗的堂兄,受奴婢爹娘之托,帶了一些家鄉(xiāng)土產(chǎn),今日特來看我,我便知道了。只是不明白王爺為何要瞞著我家姑娘?!?/br> 青鸞了然得笑,揶揄看向元邕,元邕誠惶誠恐,“珍珠,訂親后成親前不能見青鸞,見不著青鸞,我會死的?!彼f得分外認(rèn)真,珍珠臉色和緩了些,“王爺,躲得過初一,躲不了十五?!痹哒J(rèn)真點(diǎn)頭,“珍珠說得對,我是能躲到初幾,算初幾。” 珍珠又繃緊了臉,青鸞看著元邕道,“怎么?司天監(jiān)那兒,不好說話?”元邕咬了牙,“那個倔老頭,跟我做交易,要見一見星相泰斗,大昭太國師,太國師來與不來難說,就算來,依太國師那云游做派,怕是一年半載也到不了,大昭使臣就在那兒等著,能等嗎?就算他們能等,我不能?!鼻帑[想了想,“要不,我去見見他?” 元邕歪頭瞧著青鸞:“青鸞有何妙招?” ☆、91. 塔尖 用過晚膳出同文館上了馬,二人共乘一騎策馬踏著月色緩行,夏夜涼風(fēng)吹拂,繞開燈火璀璨的街市,沿著僻靜小巷往聚賢坊而來。 聚賢坊皆是官宦之家高墻大戶,二人在巷口下了馬,信步往里而來,司天監(jiān)正的宅邸就在巷子最深處,元邕叩響門環(huán),門人扒著門縫問一聲哪位,元邕一笑:“在下懷王,元邕?!遍T人忙開了門客氣陪笑道,“王爺,監(jiān)正大人睡下了……” 元邕一只腳跨進(jìn)門檻皮笑rou不笑,“叫他起來?!遍T人為難說道,“老爺脾氣大……”元邕攜了青鸞的手往里走,頭也不回道,“爺?shù)钠飧螅雭砟阋猜犨^,再不去叫,爺可放火燒房子了。” 這位混賬王爺?shù)拿^如雷貫耳,他可是做的出來,招呼另一名家仆去通報老爺,自己畢恭畢敬帶著元邕與青鸞往客堂而來。 進(jìn)了客堂,青鸞瞧著墻上字畫,“瞧這陳設(shè)精妙考究,殷朝的司天監(jiān)正,真正的地位似乎超過其品階許多。”元邕笑道,“自高祖那一代,司天監(jiān)卜算出天圣皇后將有六子四女以后,被世人奉若神明,急著升官發(fā)財?shù)?,都擠破了頭求司天監(jiān)正卜卦,這老頭本就倔,被捧得脾氣更大了。依我看來,分明是為當(dāng)時的天圣皇后所用,巧合罷了?!?/br> 青鸞笑道,“知道也就是了,又何必說破?朝中有這樣一位被奉若神明的監(jiān)正,于我們有利。”元邕搖頭,“我厭惡這些神神鬼鬼,沒有想過要接近他,不想會求到他頭上。這老頭瞧出我心迫切,跟我提條件刁難我?!彼f迫切,青鸞抿了唇笑,“提條件是好事,若不提條件,只是不幫忙,豈不是更難辦?”元邕一笑,“青鸞說得有理?!?/br> 半盞茶功夫后,老頭穿戴整齊一臉嚴(yán)肅邁著方步走了進(jìn)來,瞧見青鸞半瞇的眼睛瞬間睜大,也顧不上于元邕行禮,徑直來到青鸞面前緊盯著她,青鸞落落大方,任由他瞧著笑而不語,元邕老大不樂意,一錯身擋在青鸞面前,指著司天監(jiān)正道,“老頭,莫要為老不尊。”司天監(jiān)正一把扒拉開他,“老朽頭一次瞧見這樣的面相,讓老朽仔細(xì)瞧瞧。” 青鸞啟齒笑道,“怎么?大人也看出我是皇后命格嗎?”司天監(jiān)正嚇一跳,“皇后命格?誰說的?”青鸞笑道,“我們大昭國太國師,胥淳之?!?/br> 司天監(jiān)正激動道,“小老兒傾慕先生多年,只知先生姓胥,不知其名,姑娘怎么知道?”青鸞笑道,“我乃是大昭國鸞長公主,因父母去的早,家中幼弟蒙太國師庇佑,寄居無為寺,是以與太國師常有來往。” 司天監(jiān)正比手請青鸞坐,又高聲吩咐點(diǎn)亮燈燭上香茶,元邕被冷落一旁,自己斟一盞茶,施施然在窗下坐了,沐著涼風(fēng)聽青鸞與司天監(jiān)正交談,剛聽幾句搬一把腳凳,腿放上去身子往后一仰,閉目睡了過去。 司天監(jiān)正先是說起多年前曾與太國師偶遇,太國師在星相上指點(diǎn)于他,令他茅塞頓開,其后入司天監(jiān),多年來仕途順?biāo)欤闹幸恢贝娓屑ぱ瞿街?,只是無緣得見引為憾事,他打算兩年后辭官歸鄉(xiāng),過幾年清凈日子,若是辭官前能一見太國師,則此生無憾。 隨后仔細(xì)問起太國師的日常起居,聽青鸞說與常人無異,養(yǎng)花種草烹煮藥材,大為驚訝,“那樣的活神仙,該是回山閉關(guān)出山云游,白日打坐修行夜里吐納吸取日月精華,怎么會如我等庸人,做瑣碎平常之事?”青鸞笑道,“太國師雖是活神仙,到底是入世的神仙,如常人一般才對啊。”司天監(jiān)正頭點(diǎn)得雞啄米一般,“佛說出世入世,正是如此,倒是小老兒庸俗了。” 青鸞側(cè)頭看一眼元邕,正睡得香甜,忍了笑問司天監(jiān)正,“那么,大人可想見一見太國師?”司天監(jiān)正重重點(diǎn)頭,“想,日思夜想?!鼻帑[低頭忍了笑,抬頭正色道,“大人若想盡快見到太國師,只有一個法子,我與王爺成親的日子定下來,太國師準(zhǔn)會趕到。” 司天監(jiān)正興奮站起身,“如此,就這么定了,明日就進(jìn)宮拜見皇上。”元邕在旁閉著眼慢悠悠道,“就定八月十五,團(tuán)圓之日?!彼咎毂O(jiān)正忙問,“訂親嗎?”元邕睜開眼瞪著他咬牙道,“八月十五成親?!彼咎毂O(jiān)正一掐指,“還有不足三月,是不是太過倉促?”元邕站起身,“那是禮部cao心的事,用不著你管?!?/br> 司天監(jiān)正看一眼青鸞,“大昭路途遙遠(yuǎn),只怕太國師趕不過來?!痹咭惶掳?,“爺這就回去派人送請?zhí)?,成與不成都讓他們來,得信就出發(fā),自然來得及?!?/br> 出了聚賢坊上馬,青鸞笑道,“懷邕這火急火燎的,恁地性急?!痹呦掳偷衷谒珙^,“這些日子食不知味寢不安寧,就連頭等大事也有些心不在焉,一切名正言順了,我才能穩(wěn)下心神?!鼻帑[撫著他手笑,元邕策馬跑得快了些,“這就回去做請?zhí)耶嬊帑[寫?!鼻帑[低了頭,“太國師,小叔父小嬸娘,肖娘,瓚,還有……其他的人,只怕竹君也不肯來吧……” 元邕手摟在她腰間,“青鸞想讓來的,都寫,來不來在他們,請不請?jiān)谀?。”策馬跑得更快,風(fēng)聲中咬牙道,“敢不來惹她傷心,看爺怎么收拾你們。”青鸞問說什么,元邕笑道,“沒什么,隨口念一句詩?!鼻帑[嗯一聲,靠在他懷中閉了眼,心里悶悶的,有些不痛快。 元邕知曉她的心思,策馬往汴河而來,過趙橋來到大相國寺鐵塔之下,仰望著塔尖笑問青鸞,“可想上去嗎?”青鸞望著白云繚繞的塔尖,雀躍說一聲想,身子騰空而起,隨著幾個起落,腳下景物越來越小,待到上了塔頂,整個東都俱在眼中。 元邕不敢大意,一手扶著塔頂?shù)娜A蓋瓔珞,一手緊箍著青鸞的腰,風(fēng)過處,檐角綴鈴叮當(dāng),二人衣衫飄飛獵獵作響,青鸞啊一聲叫了起來,元邕笑問,“害怕嗎?”青鸞搖頭,“興奮?!痹哂謫?,“高處可勝寒嗎?”青鸞大喊道,“自然,會當(dāng)凌絕頂,一覽眾山小?!?/br> 青鸞大睜著眼東看西瞧,突聽元邕呀了一聲,就覺身子往下一滑,驚問一聲如何,元邕懊惱說道,“從未到過這樣高處,突然腿有些軟,似乎抽筋了,下不去了,怎么辦?”青鸞手忙腳亂攀住塔檐,“懷邕放我下到十二層,我沿著石階下去?!痹呙栁夷?,青鸞道,“懷邕閉了眼跳下去。” 元邕沒說話,半晌二人相對哈哈大笑,青鸞指著他,“又捉弄我,點(diǎn)蒼山?jīng)鐾ぶ猩线^當(dāng)了,再不會上當(dāng)?!痹咭残Γ叭羰钦娴哪??我也有腿軟的時候。”青鸞靠著他,“懷邕瞧著隨意,心思最為周密,若非十拿九穩(wěn),自不會帶著我上來。”元邕笑道,“有青鸞全心信我,我能十拿十穩(wěn)了?!?/br> 下去的時候依了青鸞,二人牽著手拾階盤旋向下,每一層都停下來,沐著清風(fēng)明月看著腳下風(fēng)景,每一層的景色皆有不同。下了鐵塔月亮已至中天,風(fēng)中帶了些涼意,青鸞仰臉瞧著塔身笑道:“五層可見街景,七層可見郊外農(nóng)田,九層黃河如帶,十二層直接云霄,下次還要來。”元邕點(diǎn)頭,“好,擇一個秋高氣爽的白日,一層一層拾階盤旋而上,將一切盡收眼底?!?/br> 青鸞含笑踮起腳尖在他臉上啄了一下,“懷邕,我甚開心。”元邕見她放下心思,也是高興,抱她在懷中道,“我哄得青鸞開心,青鸞賞我些什么?”青鸞在另一邊臉又啄一下,“喏,這個行嗎?”元邕往她身上重重一靠,“自然是不行。” 青鸞正要說話,耳邊傳來三更的鼓聲,青鸞呀一聲,撒腿跑到馬兒身邊,手腳并用攀上馬背,朝元邕伸著手,“懷邕,快些回去,答應(yīng)了珍珠兩個時辰必歸,若回不去,罰我們?nèi)詹粶?zhǔn)見面呢?!?/br> 元邕忙縱身上馬,縱馬快行著不滿道,“三日,于我就是九秋,珍珠恁地心狠?!鼻帑[靠著他,“已經(jīng)晚了,如何是好?” “這有何難,就說司天監(jiān)正這老頭兒難纏?!痹哒f著話嘆一口氣,“只顧著哄青鸞開心,忘了大事,錯過了良機(jī),機(jī)不可失時不再來……” 青鸞在他手上拍了一下,“你呀,整日里這些念頭,羞也不羞?!痹叽舐暤?,“食色性也,不羞?!鼻帑[咯咯得笑,“不是不羞,是不知羞?!痹咭残Γ按匠捎H,擺脫珍珠魔掌,定要十天半月不出房門,關(guān)起門來專行羞恥之事。” 青鸞吃吃得笑,“二哥呢?二哥能由著你?”元邕有些沒底氣,“新婚燕爾的,二哥應(yīng)該允許吧。”青鸞搖著頭笑,元邕咬牙道,“大業(yè)還是要抓緊,待我登基,看誰還敢管我?!鼻帑[笑道,“就算成了太子,父皇如今春秋鼎盛,你還得收斂著?!痹選iele氣,好半天長嘆一聲,青鸞揪著他袖子笑,“八月十五成親,何日訂親呢?” “八月十四。”元邕又嘆口氣,“八月十四夜里吧。”說著話埋頭在青鸞肩窩,“超過三日見不著青鸞,我會死的?!?/br> “為了一生相守,就忍耐些日子。”青鸞笑道,“何至于幾日不見,就要死要活的?” 說到此處,心中突一動,似乎抓住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沒有。 安富坊巷口外珍珠翹首企盼,瞧見一匹馬疾馳而來,揮著手喚一聲姑娘,青鸞應(yīng)了一聲,打斷了本就飄渺的思緒,下了馬對珍珠笑道,“雖說不易,卻也成了?!闭渲樗梢豢跉?,元邕在旁道,“出了司天監(jiān)正府門,快馬加鞭就回來了,珍珠可等急了?” 珍珠搖頭,“沒有,奴婢信著王爺是言出必行的君子?!痹哒?,“珍珠此言差矣,爺更愿做反復(fù)無常的小人?!闭渲闆]理他,青鸞手背碰一碰他手背,小聲道,“回去了啊,懷邕回去早些睡,明日還要早起。” 元邕抱臂靠著馬身,瞧著青鸞隨珍珠進(jìn)了同文館,這丫頭心真狠,也不回頭瞧瞧我,正想著,青鸞從門內(nèi)探出頭來,朝著他噘一下嘴,元邕冷不防不知做何回應(yīng),心底卻似有花怒放,香氣氤氳著直達(dá)眉梢眼底,璀璨了眼眸飛揚(yáng)了長眉,騎馬回了懷王府,笑容依然沒收回去,湛盧嘟囔道,“爺這臉上開花了?”元邕拍他頭頂一下笑道,“心里開花了。” 躺下去已快四更,幾個翻身自言自語道,這樣撩撥人,就該跑回去拎了那丫頭就跑,管什么珍珠不珍珠,又不是真的岳母。不知為何,就是不敢惹她,想著拍自己一下,至少,也要將嘴噘回去才是啊,來而不往非禮也。 ☆、92. 故人 天氣愈加炎熱,樹上的蟬兒歇斯底里得叫,大昭國四季如春,青鸞沒有經(jīng)歷過這樣酷熱的天氣,略微有些苦夏,臉清瘦了些,白日里懨懨的,太陽落山后暑氣散了方活躍些,元邕瞧她辛苦,夜里抽空過來帶她外出逛逛,半個多月下來,青鸞有些晨昏顛倒,白日里困倦,屋中悶熱睡不安穩(wěn),便命人搬了竹榻到紫藤架下,臉上蓋一塊絲帕,瞇了眼仰面躺著,珍珠在旁拿一把大大的芭蕉扇呼扇來去,青鸞很快便昏昏欲睡。 夢中又來到元邕的秘密花園,天空湛藍(lán)草地嫩綠,湖水漾漾得澄澈,伸一只手探進(jìn)去,涼意侵襲而來,青鸞一聲歡呼,脫衣跳了進(jìn)去,盡情舒暢得玩耍。 玩興正濃的時候,被珍珠大力推醒,青鸞老大不樂意睜開眼,珍珠道,“姑娘,林蕙姑娘帶著秋霜來了,說是有要事。”青鸞坐起身,半睜著一雙迷蒙的眼,“那就請吧?!?/br> 林蕙的裝飾精致,高領(lǐng)盤扣一絲不茍,微笑著過來行禮,示意珍珠與秋霜退下了,四顧無人方輕聲漫語說道,“多日未來拜見長公主,只因忙著訂親,訂了禮部侍郎家的庶子,雖說是庶子,可家中老夫人慈祥夫人賢良生母本分,是和睦的詩書之家。也私下里見過了,他自己有骨氣,發(fā)奮讀書科舉入仕,去秋東都秋闈,中了亞魁,對我說盼著日后攜妻外放為官……”說到攜妻,嬌羞得搓著衣角說不下去,青鸞忙點(diǎn)頭,“這是好事啊,賀喜林蕙了。” 心想為何與我說這些,關(guān)系尚未親密至此,林惠瞧著青鸞神色,一笑說道,“也沒旁的意思,就是讓長公主放心,我呢,不再惦記著王爺了。”青鸞聞言笑了起來,“林蕙這樣周全知進(jìn)退,日后定能過得越來越好?!绷洲ヒ残?,“承長公主吉言,昨日無意中聽說,東宮來了貴客,太子妃安排住了自己院子,當(dāng)夜就給太子引見,奉為上賓呢?!?/br> 青鸞心中一動,來得這樣快,到底是誰也沒能攔住她,掰一下手指道,“可是大昭國來的嗎?”林蕙點(diǎn)頭,“說是大昭國的芳菲夫人,我想著是否與長公主有關(guān),特來報個信。”青鸞笑說多謝,揚(yáng)聲喚珍珠上些冰鎮(zhèn)的瓜果來。 林蕙剝著果子提起喬影,笑說道,“好幾個提親的都沒成,與太子妃也是若即若離,不知打得什么主意?!鼻帑[搖頭,“不用管她,只是林蕙既終身有靠,為何還要對我示好?”林蕙低了頭,“我也不說虛言,結(jié)交長公主有一份私心在里面,我瞧著如今王爺在六部cao持事務(wù)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順利,口碑越來越好,有些與太子分庭抗禮之意,皇上意在栽培也好,意在制衡也罷,我是看好王爺?shù)?,將來王爺?shù)腔鶠榈?,希望我家夫婿能是得力的臣子。?/br> 說道夫婿,林蕙再次臉紅,青鸞瞧著她笑,“林蕙看上的人自不會錯,你放心,會的。”聽到青鸞此言,林蕙長吁一口氣,“我打小就被寄予厚望,掙扎著撐起沒落公侯之家的臉面,從來無依無靠,長公主這話,倒讓我覺得可以依靠了?!鼻帑[嗯一聲,“任何時候,都要靠自己?!绷洲c(diǎn)頭,“道理我懂,只是長公主此言,讓我覺得心中踏實(shí)?!?/br> 傍晚的時候,太子妃跟前伺候的廖姑姑來了,遞上燙金的請?zhí)Ь葱Φ?,“東宮來了貴客,殿下說也是鸞長公主的故人,殿下說有朋自遠(yuǎn)方來不亦悅乎,請鸞長公主明日入東宮宴飲?!鼻帑[命珍珠接了過去,笑說道,“定是名媛云集吧?”廖姑姑笑道,“不錯,名媛貴婦都受邀前來,今日已經(jīng)開始布置,殿下十分重視呢?!?/br> 這次青鸞沒有瞞著元邕,他過來晚膳的時候與他商量,元邕有些意外,“以為葉蓁不過是與芳菲互通消息,怎么還邀她住進(jìn)東宮,大肆宴飲為她接風(fēng)?”青鸞不欲與他過多糾纏葉蓁所作所為,只笑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還是去吧?!痹叱烈髦胺挤圃幱?jì)多端,葉蓁被她騙了吧?” 青鸞突然就有些氣,拍一下桌子道,“芳菲狡詐,葉蓁就是個好騙的嗎?你也不用急著為她說話,我也不再與你商量,只告訴你,我明日要去東宮赴鴻門宴。”元邕忙安撫道,“好好說話,怎么就急了?既知道是鴻門宴,不去也罷?!鼻帑[賭氣一般,“要去,我將來要去那兒住的,先去瞧瞧?!?/br> 元邕就笑,“去也行,讓金定與湛盧陪著,再多派兩名劍客,去去就回,我在東宮門外等著你?!鼻帑[方消了些氣,卻也早早趕元邕回去,說是要早睡養(yǎng)足精神。 太子所居?xùn)|宮不比皇宮富麗堂皇,自然也不似普通王府那般尋常,別有一番從容端方的景致。后花園大片的湖水中央橫跨著綿延的水榭,水晶簾后麗人如織,輕紅淺綠微紫嫩黃,淡淡衫兒薄薄羅,珠玉挽了式樣簡潔的發(fā)髻,從頭到腳透著清涼。 青鸞著玉瑟半壁錦月色柳花裙,乃是大昭貴族少女常有的裝扮,隔水駐足欣賞一番,方跨上通往水榭的棧橋,葉蓁一臉明媚迎了出來,微仰則下巴含笑說道:“該來的都來了,就等著鸞長公主,快快請進(jìn)?!?/br> 進(jìn)去賓主就坐,葉蓁揚(yáng)聲道:“鸞長公主既到了,快快請出貴客,故人相見,該是別有一番滋味吧?!?/br> 眾人早就聽說東宮來了貴客,聽太子妃如此一說,都定定看向葉蓁身后的帷幔,青鸞的目光隨著眾人看了過去,瞧著帷幔后人影走動,心中百感交集,芳菲啊芳菲,以為愛怨嗔癡已成過往,不想今生還會得見。你欲如何呢? 席間一時鴉雀無聲,隨著帷幔掀起,葉蓁瞧著青鸞的神色,眼角眉梢難掩得意,就是要瞧見你手足無措,瞧見你昔日的姐妹與你針鋒相對,瞧見她向你示威,與她一起破壞你與懷邕的親事,去冬文遠(yuǎn)伯府上梅花宴,你說不在意別人如何說,如今你與懷王訂親在即,大昭使臣候在別宮,東都人盡皆知,你依然能不在意名聲嗎?就算你不在意,在場的宗親貴婦在意,她們?nèi)暨M(jìn)宮請命,皇上再中意,你的親事也不會成。再看青鸞兩手緊緊絞在一起,哈的一聲,葉蓁輕笑出聲。 帷幔掀起處,現(xiàn)出一個窈窕的身形,容顏清麗緊抿的唇帶幾分偏執(zhí)倔強(qiáng),一雙眼含了露水一般掃向眾人,青鸞身后珍珠陡然深吸一口氣,金定凝眉看了過來,低聲道,“珍珠怕她?”珍珠搖頭,“只是覺得奇怪?!?/br> 青鸞瞧著那個人,不動聲色端坐著,葉蓁攜了她的手,含笑道,“這是大昭國的芳菲夫人,因遭逢巨變,到東都投靠于我?!迸赃呉晃簧賸D手搖折扇看著青鸞,“聽說她昔日與鸞長公主乃是閨中密友,緣何不投奔鸞長公主?倒是令人費(fèi)解,難道說昔日蕊夫人所言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