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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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平傾倒之前,連所抓住了這個機會。 “蝦米,”他沉聲說,“你信連叔嗎?” 那雙黑嗔嗔的瞳仁挪移到他身上,劉瑕似乎還有點搖擺,這個稚齡少女固然有很多地方和常人不同,但她也有一點和所有人都一樣——她還小,還有些青澀,還不成熟,所以還能被打動,到底還有些猶疑,還有些感情用事的基礎(chǔ)。 該信嗎?能信嗎?從理智上來說,不該信的,劉警的死亡,無疑是一場意外,甚至于他的同事都不理解連所把劉瑕帶回審訊室的舉動,只要堅持這個說法,誰能拿她怎么樣? 可,也許情感上來說,她是想要相信的,沒有任何道理,只是不想讓他失望,只是想要吐露,這樣稀薄的人性,依然存在于她體內(nèi),尚未被嚴(yán)酷的現(xiàn)實重重打擊,完全變冷。也許她也想要傾訴,她也想要相信,有人能幫助她,為她解決問題——即使這已被她的經(jīng)歷證明了,這只是一種虛假的幻覺。 劉瑕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但連所能夠感覺到,那搖搖晃晃的天平,能感覺到無數(shù)個過往的瞬間從她眼中閃過,這些年他們?yōu)樗峁┑膸椭?,讓她感覺到的溫情——他不會說自己和妻子做得很少,但,想到這些基于同情和義憤的熱心,竟能成為她心中這么重的籌碼—— “……我沒有感覺?!?/br> 片刻后,劉瑕開口說,她的語調(diào)還是那么的冷靜,“這樣的事,或遲或早都會發(fā)生的,我早就又感覺了?!?/br> “你是說,你早就看出了他喜歡打人?” “我知道他喜歡用暴力來發(fā)泄情緒,但這不是全部……他對我有欲.望,我一直都知道,但這是……變態(tài)的,他自己知道這點,他也還把自己當(dāng)個好人,所以,他一直在壓抑,每當(dāng)他對我有想法的時候,他就打我,這種施虐,是性.欲的一種發(fā)泄,對社會道德來說,也無傷大雅?!?/br> 劉瑕扯了扯唇角,眼神似乎能看進連所心底,她慢慢地說,“畢竟,打孩子是很常見的事,他娶了我媽,又沒把我這個拖油瓶踢走,我應(yīng)該念他的恩德……別人都是這么想的,他受到的壓力,也不會那么大。” 連所說不出話,不僅僅因為蝦米,這個才13歲,就像是個瓷娃娃的小女孩吐露出的高深詞匯,也因為這事實的驚悚和個中蘊含的冷嘲,她沒有說謊,他知道,只是—— “那……你媽知道嗎?這個……變態(tài)的事。” “她知道,不過沒說過。” “她是什么反應(yīng)……” “有時候她會罵我,說我是狐貍精、不學(xué)好,不過也不解釋為什么那么罵。有時候她會保護我,和劉叔叔吵架,然后也一起被打,視她當(dāng)時的情緒而定,你知道,自從她被拋棄以后,精神狀態(tài)就一直不是太穩(wěn)定,對我的看法也時起時伏,有時候她看到我,會想起我生父,然后打我、罵我,有時候她又會抱著我一起哭,她再婚后,這種愛恨的移情就換做另外一種形式來表達。” “你……為什么不和我們說?” “沒有用。” “……” “那,她自殺,和這件事有關(guān)嗎?” “嗯,有關(guān),頭天晚上,我在洗澡的時候,劉叔叔讓我出去,說我洗澡費水,要打我。她和劉叔叔大吵,第二天起來繼續(xù)吵,我感覺她當(dāng)時的情緒已經(jīng)快崩潰了,她自殺的直接誘因應(yīng)該是這個?!?/br> “你猜到了……但為什么不和我們說?” 劉瑕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沒有用?!彼椭宰咏忉?,“她是沒有辦法離開男人一個人生活的,你看,她被拋棄以后,日子過得多么凄涼,其實有很多辦法可以維持下去,但她做不到,她心靈上不能沒有男人支持。” “如果她夠狠心,能無視劉叔叔的變態(tài)**的話,也許還能活下去。但她有時候又放不下責(zé)任感,或者說,還有一部分,是不能接受自己只是這個婚姻的搭頭,劉叔叔是因為我才娶她,她根本沒能占有到這個男人的挫折感在反彈——一定要介入劉叔叔對我的虐待。那接下來她只能面對兩種后果,第一種,再次離婚,帶我離開這個男人,這是身為母親的責(zé)任,和正常人的選擇,但這樣的話,她又沒有男人了。連叔叔,我mama過不了沒有男人的日子的,沒有男人,她的心就是死的,她離婚以后,我和她一起單獨生活了兩年,我明白的。更何況,她下崗了,沒有工作,沒有錢,離開劉叔叔,我們兩個去哪里,吃什么?” “第二種,就是放任劉叔叔對我的□□,那其實結(jié)果也一樣,等他得到我以后,也不會再睬她了,連現(xiàn)在發(fā)泄式的逞欲都不會有,她還是失去了她的男人?!?/br> “至于除掉我,她可能還沒那么極端——總之,工作沒有了,自立的能力沒有了,她活著的支柱就是她的性吸引力,現(xiàn)在連吸引力都沒有了,男人也不是她的,一旦這些事爆發(fā)出來,她還要背上旁人指指點點的目光,說她不是個好母親,連這樣的家庭都待得住。各方面都是壓力,她總會撐不下去的,不是這一次,就是下一次。遲早都要死,我阻止一次,阻止得了一世嗎?” “…………” 這一次,連叔的沉默,持續(xù)了很長的時間,他有點不知何以為繼的感覺,一種慣性推動的憤怒,讓他想要責(zé)問劉瑕的不孝,甚至伸手代社會責(zé)打這個不孝的女兒,但另一種沉淀冰冷的重量墜住了他的手肘,這力量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虛弱,甚至蓋過了那不可思議的驚奇——他吞咽了一下,干澀地問,“你……是不是很恨她?” “不恨?!眲㈣ψ匀绲卣f,即使剛才對母親的絕境以及自殺以前的心境進行了詳細的推理,看起來也絲毫未能影響到她的心情,“雖然很艱難,但她至少還是試圖承擔(dān)母親的責(zé)任,只是力有未逮。比起離開的人,我會更尊重——沒必要太苛責(zé)。” “但你對她的死亡表現(xiàn)得很平靜。” “因為我并沒有辦法幫她?!眲㈣Φ难劬β晕⒌纱?,像是看懂了連所的想法,她有些吃驚地說,“我連自己的處境都沒有辦法改變,又談何幫她呢?” 連所無言以對,“所以……對她的死,你也不傷心?” “不傷心。這是很自然的過程,她的性格決定了她的選擇,她的選擇就決定了她的結(jié)局,這是很自然的事,誰能改變呢?社會就是這樣子的?!?/br> “既然沒法改變,該做的,是接受,而不是傷心?!?/br> “這……聽起來有點絕情,是不是?” “是啊,但我就是這樣的人啊?!眲㈣φUQ?,看看他,補充了一句,“如果我不是這樣的人,我怎么能坐在這里呢?” “……那,你繼父的死,你也不傷心了?” “是?!?/br> “他的死,和你有關(guān)嗎?” “有關(guān)?!?/br> “為什么?” “少了我媽做緩沖,他越來越過分了,我想他遲早有一天會對我出手的,不是強.jian我,就是某次矛盾情緒爆發(fā)時失手把我打死,或者打殘。這兩種都不是我想看到的結(jié)果。再者,我算過,他死了以后,財產(chǎn)如果被我拿到的話,足夠我維持生活到有自理能力……對我來說,死了的他,比活著的他有用。” “你……真的沒想過對外尋求幫助嗎?” “沒有啊?!蹦请p眼里露出了輕微的嘲笑,像是看穿了連所在這句話后的心虛,櫻色的唇,輕輕吐出淡然篤定的字句,“誰能幫得了我?” 你能嗎?你也不能的。 即使離婚,父母對小孩也有撫養(yǎng)義務(wù)。 對失去父母的孤兒,社會有扶助的責(zé)任。 婦聯(lián)的主要職責(zé)是維護婦女兒童的合法權(quán)益。 虐待罪是刑法中明文規(guī)定的犯罪。 組織下崗職工再就業(yè)是政府的重要職責(zé)。 在一張漂亮的藍圖里,她有千千萬萬種出路,即使這些全都落空,連所也能輕易地把她拯救出來,但現(xiàn)實里,沒有人能,沒有人會。這一點,他們心知肚明。 這,是誰也無法改變的事實,對于沒法改變的事,該做的是接受,而不是自我欺騙。 這句話,沒說出口,但寫在劉瑕的態(tài)度里,被連所讀得清清楚楚,他不適地動了動,像是有東西從額角蜿蜒而下,抹了一把,才知道是汗。 該感謝她嗎,沒說一句假話,出口的都是冷冰冰的事實,對這社會,13歲的她,看得比他還透,連所幾乎無言以對,是啊,易地而處,他難道能做出別的判斷嗎?這社會的冷漠,做警察的他,豈不是最清楚? 只是,只是…… “你有想過,如果被發(fā)現(xiàn)的話,自己該怎么承擔(dān)后果嗎?” “你不是要我相信你嗎?連叔?!眲㈣φf,她雙眼是兩泓幽幽的、純黑色的深潭,“你覺得,我應(yīng)該承擔(dān)這后果嗎,連叔?” 法律是維護社會公平的重要武器,但劉瑕從沒有享受過法律的保護、社會的福利,連所忽然口干舌燥,他想到自己見過的所有那些無法去改變的現(xiàn)實,這些人被社會拋棄,活在不見天日的黑暗里,大多數(shù)人就那樣默默地被吞噬,連死亡都沒有聲音,只有劉瑕,她憑著出眾的,幾乎是怪物的天才活了下來,坐在了這里,為自己創(chuàng)造出了一條路,一條離開黑暗的路。 她應(yīng)該承受法律的后果嗎?未曾享受過權(quán)利,應(yīng)當(dāng)承受這責(zé)任嗎? 她沒有任何表情,只是這樣看著他,但連所隱隱有種感覺——劉瑕是盼望他做出相反決定的,她盼望自己就這樣把她交給上峰,將她用故意殺人罪起訴,為她的未來平添出多少波折——這能給她帶來多少阻礙,他不知道,這很難說,但她隱隱盼著他這么做,這么親手?jǐn)財嗨砩线€余下的一些東西。 是什么,信任?人性?溫情? 失去了最后這些東西,她會變成什么? 她應(yīng)當(dāng)承受這后果嗎? 連所無法回答,第一次,他沒能壓制住自己的慌亂,躲避起了劉瑕的目光,看向了那卷依然在轉(zhuǎn)動的錄音機。 # 現(xiàn)在 “你是怎么計劃殺他的?” “一開始想用藥?!?/br> “用什么藥?” “研究了很久,大部分能和酒精配合致死的藥物都研究了,最后想試試看頭孢拉定,我查了一些期刊,這個藥物可以引起雙硫侖反應(yīng),會嚴(yán)重破壞肝功能。而且這種藥很常用,我也能買到,比起來,能讓心動過速的丹參類藥物就太貴了?!?/br> “但后來又放棄了?” “嗯,致死幾率太小,太冒險了,在他沒感冒的前提下給他吃下去,也比較困難。” “后來又嘗試了什么方法?” “催眠?!?/br> “怎么會想到用這個?” “圖書館有一些心理學(xué)的書,里面提過催眠,我以前在我媽身上用過這種辦法,試著想治好她,但不太容易,書上說,這種療法不能讓病人干違背本性的事?!?/br> “打算怎么實施?” “有一天他喝的很醉,回家后我對他催眠,讓他以為自己走錯家門了,往下走三層樓,往外走100步才是他家。他相信了,但沒走出100步,就醉得睡著,后來被起夜的鄰居發(fā)現(xiàn),又送回來?!?/br> “他知道這些事嗎?” “當(dāng)然不知道?!?/br> “一而再、再而三地謀害一個完全不知情的人,你會覺得不安嗎?” “不會啊,公訴人,你覺得他打我時會不安嗎?” “他為你提供了生活支持,你不感恩嗎?” “感恩,所以我希望他死得比較沒有痛苦,聽說凍死的人會很幸福,臉上都帶著微笑。” “……你最后成功謀殺他,用的是什么方法?” “他經(jīng)常醉醺醺地回家,回家后就打我,或者試圖對我性sao擾,鬧上一陣后會睡著,然后半夜醒來嘔吐幾次。他睡著以后,我會給他吃一點安眠藥,然后把他擺成仰臥,這樣如果他嘔吐的話,就會把自己嗆死,但是有一次他嗆醒了,所以后來我就把他翻過身,讓他俯著,這樣如果他吐了,就會被自己的嘔吐物窒息死亡。” “你不覺得自己很可怕嗎?為什么不向別人求助?你有老師,你爸爸mama的朋友——派出所的連所長對你一直就很照顧,我知道你想擺脫這種生活,但你不覺得用殺人來擺脫很可怕嗎?” “公訴人,你真的覺得他們會幫助我嗎?你真的覺得他們能改善我的處境,而不是讓我被打得更慘,甚至被打死嗎?” “公訴人,你能否認(rèn)這個說法嗎——如果劉叔叔把我打死,他最多也就坐6年牢就能出來了,因為他是男性,力道大,容易失手打死受害者,主觀惡性不強,屬于家庭內(nèi)部糾紛,無前科,對社會危害小,身份上是父女,管教行為存在合理性,毆打行為也屬于管教的一種……他不可能被判死刑,甚至是10年以上的有期徒刑,公訴人,你能否認(rèn)嗎?” “……你這個小姑娘的思想怎么這么灰暗!你就不能相信政府,相信國家嗎!” “因為現(xiàn)實就是這么灰暗,公訴人,對絕望的現(xiàn)實懷抱希望,只是一種可悲的自我麻醉與欺騙。它可以屬于你,但不能屬于我,我沒有自我欺騙的空間?!?/br> “我覺得你的精神有很大問題,你的精神絕對有很大問題?!惫V人激動的聲音帶著沙沙的聲響,這是磁帶時代特有的白噪聲,低劣的音質(zhì)慢慢地小下去,沈欽收起手機,把它□□口袋里,他坐直身子,轉(zhuǎn)過臉面對劉瑕。 “我經(jīng)常在聽這卷錄音帶?!彼f,俊美的臉上也沒有任何情緒,廉價的同情、憐憫,全都欠奉,“我一邊聽,一邊在想,你是什么樣的人,你為什么活下去?!?/br> “劉小姐,只有像我們這樣的人才明白,活下去,是真的很不容易的,我們并不缺乏生存資源,但,如果你已經(jīng)無法從‘活著’這件事里體會到任何快感的時候,為什么還要繼續(xù)呢?” “我并不會自以為是地認(rèn)為,你需要的只是足夠的愛——你不是那種三流言情電視劇的女主角,只是受傷太深,恐懼再愛。你和lucy的對話,給了我很大的啟發(fā),人類能對抗天性嗎?你認(rèn)為不能,一個人只能接受它、處理它,學(xué)會和它共存,而你已經(jīng)清楚地認(rèn)識到了你的本性,是它讓你從最黑暗的年代活下來,和我一樣,你沒有受過好的教育、家庭的呵護,它不是教育的產(chǎn)物,你的高智商、天生的冷靜,感情的匱乏,都是你的天賦,它確實是你的禮物,沒有它,你不可能走得出來。所以你珍視它,對它投注了很多的情感,我想——我也研究過一段時間的心理學(xué),從心理學(xué)的角度來說,你足夠自戀,一個人也能自給自足,而且你也的確從沒有和任何人建立起牢固的情感聯(lián)系,在這方面,你和我一樣沒有經(jīng)驗……” “我能理解你嗎?你覺得?” 沈欽認(rèn)認(rèn)真真地說,雙手合十,把他堅定的態(tài)度,傳遞到劉瑕心底,“我能理解你的,我覺得,我們都體驗過那種最純粹的絕望,沒有人能幫助你,沒有人能救你,世界遠遠沒有它聲稱的那么美好,現(xiàn)實就是這么殘酷,我們都生活在最深最深的黑暗里,只差那么一點點就要放棄自己……” “你走出來了,依靠的是你的天性,寫在你基因里的禮物。我也走出來了,依靠的一樣是我自己的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