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可以具體描述一下嗎?”劉瑕問,她的語調(diào)當然還是很平穩(wěn)。 “就……”春夢先生臉上浮起紅暈,期期艾艾,“就……之前頂多是三個人一起,現(xiàn)在已經(jīng)發(fā)展到……很多人,花式也越來越多,就昨天晚上,我老婆把我叫醒,問我為什么一直在呻.吟,怕我是生病,我都不知道說什么好,還好我彎著腰她沒看出來——我剛好夢到……咳,朱茵給我冰火九重天……” “朱茵?現(xiàn)在你的夢中情人已經(jīng)變成以明星為主了嗎?” “沒有,”春夢先生越說越傷心,簡直快哭了,“還是包羅萬象……” 雖然長相邪魅,但他其實的確是個正派的人,即使是做夢,承認起來也帶了歉意和愧疚,他吞吞吐吐,“昨天晚上我繼續(xù)睡著以后,就、就夢到你和……你和前臺小姐——” 是的,和張暖對他的印象不同,春夢先生(得名于他和張暖聯(lián)系時用的網(wǎng)名‘恰如一江春夢’)實際上早已結(jié)婚,在男女之事上應該說是經(jīng)驗老到,他來咨詢,并非是因為不知道如何同女孩們相處,而是因為……好吧,其實從根本上來說,他的煩惱和宅男們也差不多,宅男們想要妹子而不可得,只能在夢里意yin,而春夢先生雖然已經(jīng)結(jié)婚了,但在夢里還和個欲求不滿的小年輕一樣,活躍得不得了,他之所以被劉瑕介紹到齊老師那里,也是因為咨詢了一段時間后,劉開始頻頻成為他夢境的女主角——如果把他的夢境如實敘述為一本小說,估計除了矽統(tǒng)科技以外都沒有什么可以發(fā)表的網(wǎng)站了…… 他這震撼性的告解,沒能引起劉瑕的什么反應,倒是她的手機很震驚——分明已關機了,但劉瑕的手機還是震了一下,仿佛代表了無線電波那段某個人的心情,劉瑕把它按掉,“不好意思,是設錯的鬧鐘——夢到我們和你在做什么,能描述一下嗎?” 她不以為意的語氣給了春夢先生很大的鼓勵,“先是和你在窗臺上,就那什么那什么……然后前臺小姐也加入了……跪下來在我的那什么那什么上服務了一下,然后我就……呃,□□,繼續(xù)和她那什么那什么,換做你來服務我的那什么那什么……” 劉瑕的手機沉默了片刻,仿佛也被驚呆,過了一會,它狂震起來,劉瑕和春夢先生的眼神同時投注過去,春夢先生問,“你要不要先接個電話——” “不需要?!眲㈣φ酒饋戆咽謾C鎖進洗手間,“抱歉,它可能是有點壞掉了——李先生,你夢中的情節(jié),是你曾實踐過的呢,還是你從a.片里看到過的呢,還是你想要和太太一起實踐,但被拒絕的呢,可以試著回憶一下嗎?” “不是我看到的,你知道,我一直在學佛,戒色,從來不看這種東西。也不是我實踐過的——這有三個人啊,你知道我的,劉老師,我為了盡量減少和女性的接觸,都打扮成這個樣子了,我怎么可能做這樣的事?” “……不過這也不能說是沒有實踐過……我和我老婆兩個人的時候,做過夢里的事,你知道,咳咳,因為我的需求比較旺盛,她……有時候會用別的途徑幫我解決。夢里的花式有點像是我們在現(xiàn)實里做的事的強化版,但有沒有關系我也不敢肯定,你知道的,劉老師,男女之間無非就是那些事,要不重復也難……” “你和你太太最近夫妻生活的頻率有下降嗎?” “沒有,還和之前一樣……一天一次到兩次?!?/br> “你滿足嗎?” “不太……但她體力有限,我知道……這是我的問題?!贝簤粝壬杨^垂下去了,“我們很嚴肅地談過了,一天兩次是極限……其實這樣她也犧牲很多了,前前后后,一次沒一小時結(jié)束不了,兩次就是兩個多小時,有時候她第二天起來上班,眼圈都是黑的……” 劉瑕放下筆記本,看了他一眼——邪魅的長相和他力圖禁欲,但又忍不住放縱的羞愧感形成鮮明對比,春夢先生通紅的臉,現(xiàn)在看來有點秀色可餐:如果從世俗眼光來看,他的妻子過的簡直就是言情小說女主角的生活,春夢先生確實從事it工作,年紀輕輕已日進斗金,高富帥三字占全了不說,且在男女關系上極為潔身自好,工作環(huán)境里少見妹子,平時也盡量避免和女生接觸,對妻子千依百順,且在床笫之間更是表現(xiàn)極佳,每天從不脫空,屬于供過于求的種馬型。這樣的男人,在全球范圍內(nèi)應該都是鳳毛麟角,但是…… “李先生?!彼f,“談到現(xiàn)在,其實你自己也很清楚這個問題的來源了……這個夢,其實和你的心理狀態(tài)是沒有太大關系的,我并不認為你有什么心理障礙需要處理,這種春夢,實際上是你對生理需求的一種反應,用中醫(yī)的老話來說,‘精足自溢’,你的需求一直以來都沒有得到很好的滿足,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到了晚上,這種需求反應到大腦活動上,你就開始通過夢來調(diào)節(jié)、滿足自己,這在心理上來講其實相當正常,我們真正需要處理的是你對這種春夢的羞恥感——還是回到我們上一次咨詢的老矛盾上了,我想要幫助你接受你會不時做春夢的事實,但你還是想要和現(xiàn)實對抗,消滅春夢,是嗎?” “但我沒法不對抗啊!”春夢先生抬高了聲音,激動萬分地說,“這個春夢已經(jīng)影響到我的現(xiàn)實生活了,劉老師!你知道嗎,我現(xiàn)在都不敢看女人的正臉,我怕我看了一眼,晚上她就進我的夢里了,甚至更可怕,我忍不住——” 他猛抓頭發(fā),幾經(jīng)掙扎也沒‘忍不住’下去,“反正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都快崩潰了,劉老師,這個事現(xiàn)在已經(jīng)影響到我的工作了,就算在全是男人的辦公室里,我也——都特意找了這種工作了,還是不能避免這種困擾,光是看到咖啡壺上的一條曲線都能想入非非……你看現(xiàn)在我只能穿成這樣,完全不敢吸引女人的注意力,根本不敢對視,也不敢沖她們笑什么的——我怕有哪個姑娘注意到我的話,我經(jīng)受不起考驗啊劉老師!” 很顯然,春夢先生沒有和妻子分享自己的困擾,抬高聲音,把深藏心底的壓力發(fā)泄出來以后,他垂下頭,有點可憐兮兮的樣子,囁嚅著說,“……劉老師,我知道你未必會同意,但……但我問了你也別笑話我——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化學閹割之類的藥物……可以幫助到我的這種問題……” # 一小時的咨詢時間,如飛而逝,春夢先生走出房門時,又成了那個有恐女癥的死宅,對張暖微笑的‘您慢走’,他只是冷酷地回了一聲‘嗯’,便大步走出工作室。張暖納悶地看了他的背影幾眼,又露出笑容對劉瑕猛招手,“劉姐,你猜誰來了?” ……這還用猜嗎?劉瑕走到前臺,無奈地順著張暖的指點往接待區(qū)看,“沈先生已經(jīng)等你半個多小時了,一直就坐在這用電腦,哎,你說這都是宅男,春夢先生看著就是……嘖嘖嘖,沈先生看起來就是萌乖萌乖,萌帥萌帥的,多可愛??!劉姐你太有福氣了!” 從張暖的語調(diào)來看,金錢的力量也好,賣萌的力量也罷,反正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完全被沈欽給萌化了,根本顧不得去考慮沈欽怎么知道她的支付寶帳號的事。劉瑕白了她一眼:沈欽扭曲現(xiàn)實的能力簡直比安利還可怕,好好的一個小姑娘,和沈欽說了幾句話,忽然間就‘沈欽黨’了…… “喂,那個誰?!彼龘P聲說,興師問罪的意味很濃重,沈欽的肩膀在電腦屏幕后顫抖了一下,但并不心虛,她的手機又振了起來。 “不是我要打擾你工作……但那個人簡直是個變態(tài)??!”他接續(xù)之前發(fā)的一大堆問號和感嘆號說道,“居然……居然敢在夢里玷污我們劉劉!” 在十多個q.q自帶的憤怒表情后,他又不間斷地質(zhì)問,“你怎么可以和這樣的人做朋友!” “連我都不敢想的事情,他怎么敢想!” “【憤怒】【憤怒】【憤怒】【憤怒】【憤怒】” “實在是太過分了!從未聽過如此□□之事!” “【從未聽過如此□□之事.jpg】” 一如既往,沈欽的邏輯總能讓劉瑕啞然,她梗了半天,索性把手機放到接待臺上(這樣張暖就不用伸脖子偷看了),直接走向沈欽——雖然他難得地在白天出門了,但還是習慣性地坐在最昏暗的角落,也把窗簾拉了起來,營造出類似黑夜的氛圍,“真應該慶幸你不是法官,否則思想犯很有可能重現(xiàn)江湖……說起來,你好像沒說你過來是干嘛的,找我有事?” 沈欽一直堅持地把臉藏在屏幕后,但隨著她的接近,屏幕已很難起到遮蔽作用,劉瑕清楚地看到他紅成布的臉——他看劉瑕一眼,臉更紅了,整個人縮在屏幕后,聲音小小的,“我……我本來是想見你……就是……受不了見不到你……” 劉瑕忽然覺得很好玩,有點戲弄小動物的殘酷快感,她說,“嗯,那我現(xiàn)在就在你面前了啊,你怎么不看我呢?” “然后……誰知道……”沈欽連耳根都紅起來,紅潮一路往下,蔓延到了衣領中,他雙眼濡濕閃亮,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間閃她一眼,然后整個人撲到鍵盤上,聲若蚊蚋,“誰知道他竟然口吐如此污穢之事……我從來都沒……想過……” 劉瑕忍不住笑了起來,“什么污穢不污穢,難道想也不可以,想也有罪???” “當然想也不可以!”沈欽一下激動起來,直起身喊道,“想也有罪!” “那你現(xiàn)在不就在想嗎?你有沒有罪?”劉瑕閑閑地說,“你敢說,你現(xiàn)在沒在想他夢到的事?” 沈欽一下又縮成屏幕后的一個球,反駁得極為氣弱,“我……我沒有……” 說實話,她之前還真沒考慮過這點——沈欽對性的認識,雖然想想,以他的成長經(jīng)歷,性啟蒙時期趕上了他因為校園暴力而精神崩潰的時間段,確實有可能對性缺少認識,但意識到‘沈欽在剛才以前,對性連意yin都從未有過’,劉瑕還是有點小吃驚,她忽然有種自己正在玷污小孩的感覺——當然,這孩子和她一樣大,且是主動監(jiān)聽了這段對話,不過知道自己的咨詢者以一種非常不正確的姿勢打開了沈欽新世界的大門,第一課就說了一大堆重口味的幻想,她還是油然產(chǎn)生了一股責任感:至少得讓他知道,正常男性并不都是一天兩次,一次兩小時,一周七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年無休的…… “既然來了,那就到我辦公室里坐坐吧。”看了張暖一眼,她發(fā)出邀請?!拔乙恢钡较挛缢狞c都沒有鐘點——午飯后還可以去國金看看樓盤?!?/br> “我……”雖然她的態(tài)度極為正常,但沈欽看看辦公室,又看看劉瑕,身子又縮得更緊了,“……我不進去……我怕……” “你怕什么……”這段對話已經(jīng)完全喪失邏輯了,劉瑕無奈地問,又回頭刺向張暖殺人一眼——沈欽話音剛落,她就猛烈地咳嗽起來?!啊酢跏抢钕壬植皇俏遥闶菗奈衣犃怂男↑S文朗誦以后,狼性大發(fā),預備和你實踐一下他說的事情嗎?——你真的多慮了,沈先生?!?/br> “不是……我不是……”沈欽猛搖頭,顯然已經(jīng)失去鎮(zhèn)定,他的呼吸急促起來,不斷重復看劉瑕,然后臉紅紅地縮起來的循環(huán),“我……我……” 張暖快‘咳嗽’得喘不上氣了,劉瑕不覺也有些狼狽,轉(zhuǎn)頭輕喝,“暖暖!” “抱……抱歉,劉……劉姐?!睆埮f,她剛勉強忍住,看了沈欽一眼,整個人笑到接待臺下面去,“我……我嗓子癢了小半個月了——” 事態(tài)已經(jīng)完全失控了! 劉瑕盤起手,瞇起眼,冷銳視線刺向沈欽,正要說話,鈴聲響起——有人撥了前臺的固定電話。 “喂你好,請問你找哪位——”張暖神奇地從柜臺后鉆出來,語氣輕柔穩(wěn)定地接起,“哦哦,好,她就在我旁邊——劉姐,連大哥有急事找你。” 沈欽臉上的紅潮頓時褪了,他從屏幕后鉆出半個頭,耳朵像兔子一樣高高豎起來,劉瑕白他一眼,走過去接起電話。 “景云,什么事?——嗯,嗯,哦……明白了,那我現(xiàn)在過來。” 掛了電話,她沖沈欽警告地點了一下,讓他知道這件事還沒完?!白甙?,景云那有新案子了,你最好也過去一趟——這個案子,和你們?yōu)I海集團有關?!?/br> 沈欽的表情嚴肅了起來,合上電腦,轉(zhuǎn)身去拿外套,但走到她身邊時,距離還是要比平時遠一點,劉瑕轉(zhuǎn)身拿包,無意間靠近了他一點,嚇得他倒退三大步,險險沒撞到墻。 張暖又咳嗽起來,劉瑕氣終究還沒消,看到他臉上殘存的羞澀,她吐口氣,“這次,我們分兩輛車過去——我怕,要是在一輛車里,我會忍不住狼性大發(fā),玷污你的清白——” 如果她能把表情黏貼上臉的話,她相信,自己現(xiàn)在的雙眼,一定是【= =】型的…… 作者有話要說: 描寫不詳細,大家發(fā)揮想象!哈哈哈,矽統(tǒng)科技的梗不明白的話,說明你還是好孩子! 更新了,哈哈哈,沈欽被錯誤地推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對自己高標準嚴要求了起來 言情小說中的愛妻yin.魔模版羅在現(xiàn)實里簡直可怕啊~ 讓大家久等了,過年的走親訪友漸漸結(jié)束,接下來我會勵精圖治,爭取日更的?。。。。?/br> ☆、第53章 真正的警察 很罕見的,這一次連景云并沒把人馬征召到市局辦公室,而是約在了s市中心的一座高檔小區(qū)內(nèi)——要說有關的話,這事的確也和濱海集團扯不清關系,因為這座小區(qū)正是濱海集團的主打豪華小區(qū),從建設到如今的物業(yè),小區(qū)內(nèi)設施,都掛了濱海的招牌。 電梯門一開,就是醒目的封鎖線,幾個警察正在電梯間里閑站著抽煙,透過打開的大門,還可以看見房間里走動的白大褂身影,這讓現(xiàn)場多了幾分不祥的氣息——很明顯,是發(fā)生命案了,否則法醫(yī)也不會這么快就出動過來。 “噢,是劉老師啊?!边@么幾個案子辦下來,劉瑕也算是有點知名度了,幾個警察雖然面生,但卻都很熱情地和她打著招呼,又遞過鞋套、手套,但劉瑕并沒馬上穿上,她皺了皺眉,不著痕跡地看了沈欽一眼,“屋內(nèi)有尸體嗎?” “昨天半夜已經(jīng)被裝走了。”都說公務部門門難進、臉難看、事難辦,但那也得分對象,像劉瑕這樣的開掛人士,警察們從來都是很熱情的,攀談結(jié)交的心思很明顯,“劉老師到底還是女孩子,怕看這些東西是吧?曉得的,曉得的?!?/br> 她會怕尸體? 劉瑕笑笑,沒有做聲,看沈欽表情出乎意料的自然,她心底閃過一絲異樣:雖然不是每個人都會害怕這些事,但以沈欽遇到個逼婚狂家長都能大驚小怪評論一通的性格,他對命案的反應,一直以來都有些太過平淡了。在這一次之前,地鐵推人案的時候,貌似對肖愛華被推下去的刺激場景,他都毫無負面反應…… “來了。” 連景云從房門里冒出頭,打了個招呼,他的表情有點嚴肅,對沈欽的出現(xiàn)并沒有過多的反應,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劉瑕一眼,和她用眼神交流片刻,劉瑕沖他點點頭,又對沈欽加強了一句,“一會進去以后,多看少說,不需要你的能力,就別亂出聲。” 連景云既然特別提起,這案子和濱海集團的關系,就絕不可能僅僅是發(fā)生在濱海的小區(qū)內(nèi)這么簡單。按照涉案回避原則,實際上沈欽是不便出現(xiàn)在此的,當然,前提是他的身份要為眾人知悉,目前來說,除了她和連景云以外,還沒有誰知道沈欽的背景……連景云讓他來是有用意的,多數(shù)還是為了他好,但沈欽也得低調(diào)一點,免得事后給連景云帶來麻煩。 這些彎彎繞繞,她在車上已經(jīng)給沈欽打過預防針了,不過劉瑕很懷疑他究竟聽進去了多少——他在車上似乎是做了點短暫的調(diào)查,對這邊的情況心里筆她還有數(shù),隨后就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害羞上,不是出神,就是回避她的目光,表現(xiàn)相當癡傻。這會得到她注意力的直接垂注,第一反應也是面紅耳赤,惹得連景云都征詢地看了劉瑕幾眼。 “這個案子,和我的業(yè)務范圍關系比較微妙——這當然不是騙保案,雖然死者也的確投保了壽險,但我想他的家人不會為了這區(qū)區(qū)一百萬的保額殺人……”他沒再追究,把劉瑕引進寬敞的客廳里,“死者公孫良,是祿安保險華東區(qū)的副總,投保壽險只是作為保險人的一種習慣……再說,他的死亡也和家人沒有什么關系,就目前來看,他應該是意外死亡的?!?/br> 電梯入戶、平層設計、s市中心,這么幾個關鍵詞,足以說明公孫良的身價,屋內(nèi)的裝修有多豪華也就不必多說了——雖然家具大多都是線條簡潔,但識貨人一看就知道,這些仿明家具用料都很名貴,屬于低調(diào)的奢華。劉瑕收回眼神,點了點頭,“既然如此,蹊蹺之處在哪?” “時機有點太巧合了?!边B景云帶著他們穿過客廳往里走,“你們應該都聽說過最近非常紅火的d租寶風波吧?就是那個p2p平臺跑路的事?!?/br> 這件事雖然還未經(jīng)官方報道,甚至是被媒體刻意淡化,但最近一個月在網(wǎng)絡社區(qū)里已經(jīng)激起了軒然大波,劉瑕嗯了一聲,“就是最低級的龐氏騙局倒塌么——噢,等等,我想起來了,d租寶當時是不是還號稱得到了祿安保險的全力支持?和陸金所一樣,所有投資都由保險公司擔?!@件事不是已經(jīng)被辟謠了嗎?那只是d租寶的宣傳騙局,實際上祿安保險和他們并沒有這樣的關系?!?/br> “沒錯沒錯,”之前在黑客案中有過數(shù)面之緣的宋隊笑呵呵地接上口,他站在房門口,抱著手臂看幾名鑒證人員在屋內(nèi)提取證據(jù),對劉瑕露出彌勒佛一樣祥和的笑容,“劉小姐,又見面了——祿安這個事,確實是我們最清楚了,事實上,d租寶這個案子,在華東區(qū)的部分就是由我們來負責承辦的——” “d租寶平臺案,也是去年整個p2p金融界影響最大的案子了,雖然爆發(fā)在年底,但涉案金額之大、受害民眾之廣,都創(chuàng)下了記錄,可說是建國以來最大的金融要案,值得一提的是,d租寶金融平臺運用的詐騙手段其實并不高明,僅僅只是簡單的傳銷、龐氏騙局等手法,但他們狠花重金宣傳公關,并且成效昭彰,在出現(xiàn)兌付危機,正式倒臺之前,d租寶在央視拿獎,大打廣告,和各級政府部門‘親密合作’,又成為了各大金融媒體口中的‘革命者’,營造出了一個背景深厚、思路獨特,秉持著互聯(lián)網(wǎng)精神,要顛覆行業(yè)的創(chuàng)新形象,也讓更多不明真相的群眾被蒙騙著進入這個騙局,之后自我催眠、越陷越深。這其中,有很多知名的機構和個人都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比如說,央視、各大金融媒體和自媒體號、監(jiān)管部門以及諸多政府部門,”宋隊點了點連景云,還是那么笑瞇瞇的,“這其中當然也就包括了祿安保險,祿安保險在d租寶最重要的宣傳期內(nèi),并未對‘d租寶收益由祿安保險誠意保證’的宣傳語做出明確的否認,這也讓很多投資者誤以為祿安是d租寶的股東之一,就像是陸金所和平安保險一樣,大大地增強了他們的投資信心?!?/br> “而事實上呢,從我們調(diào)查到的情況來看,祿安和d租寶當然沒有這樣的承保關系,畢竟,陸金所是平安的全資子公司,親兒子才能被爹這么呵護。而d租寶的主要股東都和祿安保險沒有太大的關系。——祿安之所以沒有第一時間澄清d租寶的誤導,主要就是因為公孫良個人在系統(tǒng)內(nèi)的影響力?!辫b證人員撤出來了,宋隊帶著一群人走進臥室——這里應該就是公孫良去世的地方了,“我們都知道,祿安是國有企業(yè),可以說很多地方都留有官僚系統(tǒng)的余痕,cao作上就不是那么正規(guī)了。d租寶的虛假宣傳這么大的問題,祿安卻一直保持沉默,實際上是完全不合乎規(guī)定的,但公孫良卻因為自己深厚的個人根基,以及雄厚的靠山做到了這一點……” 他頓了一下,有些意味深長地說道,“也所以,d租寶的倒臺給他在北京的老領導帶來了不少麻煩——但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話,這種麻煩也并不會太大,畢竟,這種損失更多的是在商譽上,只要祿安及時澄清,臉皮再厚實一些,對外界的議論紛紛來個不聞不問,或者走個過場,暫時把公孫良卸任調(diào)查,等到風頭過去以后再重新起用,這種事,遲早會過去的——這也是官場上的老一套了,祿安畢竟是國企,這種寶貴的精神財富,肯定是能繼承下來的。” 別看宋隊平時就是個彌勒佛,在黑客案上一句多余的話都沒說過,但這一番話倒是說出風采,連景云沖劉瑕打個眼色,聲音輕得不得了,“宋隊家有人也投了這個d租寶……” “就你嘴長!”宋隊瞪了連景云一眼,也抱怨起來了,“劉老師,您說這都叫什么事啊,我一個主辦經(jīng)濟犯罪的大隊長,家里居然有人栽到這么簡單的騙局里去了。年化20%以上的平臺居然也敢相信……我平時說的話都被狗吃了嗎????還有小連你們這個祿安,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沒有糖封嘴,就靠公孫良的面子,他們會不出來澄清?私底下不知道輸送了多少好處吧!現(xiàn)在東窗事發(fā),開始假撇清了,手腳倒是挺干凈的,公孫良死得這么及時,背后不會就是你們祿安的人在做手腳吧?我這是不是引狼入室,找了個眼線在身邊呢?” 他這語氣半真半假,連景云聽了只是笑,“宋叔,您這就說過了,公孫副總這事,我們祿安也是受害者啊。他這一死,追贓線索又少了一條,作為最大的受害者,這事兒,祿安肯定比您著急?!?/br> “偷雞不著蝕把米,能不著急嗎?”宋隊哼了一聲,“全國最大的保險公司,在利字跟前怎么也和那些無知小老百姓差不多?這么明顯的騙局也一頭栽進去,為了利潤,腦子都不要了?明知到最后肯定是雞飛蛋打,怎么就把真金白銀給投進去了呢?劉老師,這到底什么心理,您能不能給分析分析?” “這實在沒什么可分析的,”劉瑕笑了,“宋隊您就是做經(jīng)偵的,這些年來應該也有所感悟了吧,在金錢面前,永遠不要低估人類的貪婪和愚蠢——實際上,任何時候都別高估群眾的智商。群眾是最容易被氛圍裹挾和催眠的聚合體,一旦落入烏合之眾中,個人的理智真沒您想得那么強大,所以說宣傳口重要呢,只要掌握宣傳技巧,沒什么是不能灌輸?shù)?,傳銷是怎么洗腦的?不就是把一個正常人關到一群瘋子里,再進行一輪宣傳嗎?d租寶就是傳銷套了一層皮而已,這種套路一直都是屢試不爽的,倒了一個d租寶,之后還會有f租寶、q租寶,只要人群還是這么的蒙昧,總會有人出來收割?!?/br> 宋隊嘆口氣,“我想得沒你那么復雜,但結(jié)論差不多,只要抱定了一個‘貪’字,這些人的錢,遲早都要被騙走,區(qū)別就在于被誰騙而已。拿錢生錢也是一門技術活,不是人人都這么干的……可惜,被騙的人一般從不會想這么多?!@種事想多了,工作干勁都要沒了,反正都是要被騙,被誰騙有區(qū)別嗎?我們還費勁查什么詐騙案啊——” 連景云欲言又止,臉上閃過一絲不贊同的神色,最終還是打起了圓場,“跑題了跑題了,還是說回公孫良和d租寶的案件吧——說這個案件,祿安也是受害者,并不僅僅是說無形的商譽,實際上,祿安在這件事上也是承受了真金白銀的損失——d租寶連合作伙伴都坑,對一般的小額投資者,他們用的是比較簡單的龐氏騙局,也就是高息誘惑,用后來者的錢來償付先來者的利息,而對于那些上了一百萬的大額投資者,d租寶推出了一款號稱由祿安保險承保的年年金產(chǎn)品,對外聲稱是本金由祿安保險擔保,甚至可以出具保單,年利率達到20%以上,投入一百萬的次月即可返還當年的利息,這款年年金吸引了不少高端客戶,很多人都是投入一百萬,次月即拿到了20萬的利息,隨后又是成百上千萬的投,最后陷在里面的金額大概有十幾億之多,是d租寶贓款里較大的金額?!?/br> “但是,實際上真相是怎樣呢?真相是,他們是為這些客戶購買了為期20年,每年繳納一百萬的分紅型理財保險,如此巨額的保單,按照保險公司的規(guī)定,可以返還每年繳納金額的150%作為傭金。所以在d租寶投入一百萬的次月,他們就能拿到150萬的傭金,從中抽取20萬回饋客戶之后,客戶又會投入更多的金錢,這個騙局一直到次年要繳納保費才會被揭穿——如果客戶要保住這一百萬的本金的話,只能在接下來的19年里每年投入一百萬,否則本金將血本無歸。而此時,每單凈賺130萬的d租寶則早已跑路,連著巨額贓款一起,不知去向?!?/br> “客戶面臨血本無歸的風險,而祿安則有很大可能每單凈損失50萬元,所以說,這個案子里,祿安和客戶都是輸家,唯一的贏家只有d租寶背后的騙子。”連景云說,“這也算是一種明目張膽的騙保——客戶這邊,這些投資者的愚蠢和魯莽確實讓人印象深刻,這么大額的投資,很多時候連合同都沒有,只有一個app里的所謂用戶協(xié)議,包括利率也不見明文,只有宣傳語和口頭約定,即使這樣也敢把百萬巨款投進來,據(jù)我了解到,北京那邊收集到的信息,最多的一個客戶甚至放了三千萬——” “一定是山西煤老板?!彼侮牪辶艘痪??!啊阏f你說?!?/br> “總之,這些取證定損的事都是之后再說了,從祿安的角度來看,客戶的愚蠢是常態(tài),但祿安的愚蠢非常不應該。這么多巨額保單都發(fā)生在一年以內(nèi),即使銷售部對這種節(jié)節(jié)堆高的業(yè)績欣喜若狂,風控部也該看到這里面蘊含的風險。但在過去的一年里,祿安非但沒有把這種保單看作是一種風險,還把它看作是祿安默許d租寶利用其進行宣傳的利益回報,這主要是因為公孫良給這種模式定下了調(diào)子,把它作為自己的業(yè)績大肆宣傳?!?/br> 連景云攤了攤手,“官僚也好,不官僚也好,反正,在d租寶最紅火的日子里,公司內(nèi)部沒有多少反對的聲音,但現(xiàn)在,d租寶倒臺,公孫良也就陷入了麻煩里,祿安這邊的內(nèi)控部,從分紅保單第一筆延付開始就盯上了公孫良,我們的懷疑是,公孫良并不是被蒙騙的,而是主動配合,甚至可說是d租寶騙局的參與者或計劃者,這不是職務疏忽……他從一開始就知道d租寶的真相,這是一起里應外合、精心策劃,綜合了騙保、龐氏騙局,金額達到數(shù)千億之多的超大型詐騙案?!?/br> “像是這樣的案件,牽涉之廣,涉及人員層次之高,都是一般人難以想象的——d租寶的模式這么簡陋,難道從來沒有人能看出端倪嗎?它是怎么堂而皇之一路登上官媒的呢?這其中必然有人穿針引線,提供庇護、背書。據(jù)我們所知,和d租寶發(fā)生關系的頭面人物絕不止公孫良一個,祿安保險、濱海集團和其余幾家龐然大物,在業(yè)務上都或多或少、有意無意地和d租寶有過關系?!边B景云看了沈欽一眼,“隨著d租寶的倒臺,這些公司也都成為了分量不輕的受害者……但,主持此事的關鍵人物——這些公孫良們呢?這可就不好說了……” “從兩個月前起,內(nèi)控這邊就和s市經(jīng)偵大隊秘密取得了聯(lián)系,公孫良被我們視為本案的一大突破口,經(jīng)偵大隊對他進行了秘密布控,想要從他身上提取出這起大案的脈絡。但公孫良忽然的死亡,讓一切成為泡影——昨天晚上,公孫良前去某間私人會所和朋友們小聚,餐后帶了個朋友回家敘舊,凌晨兩點,這位朋友報了警,說公孫良在敘舊活動中猝死了?!彼侮牻涌谡f道,“法醫(yī)檢驗報告剛出來,初步判斷是服用頭孢類藥物后大量飲酒,又進行劇烈運動,導致全身不適,心臟病突發(fā)死亡——死得非常恰到好處,原本我們是預計兩天后對他突擊提審的?!?/br> 他的表情陰沉下來,掃視了客廳中四處檢查的警察們一眼,壓低聲音坦然地說道,“我們的辦案隊伍,被腐蝕了,有人給d租寶幕后的主使者通風報信——這是我的第一個想法,沒有證據(jù),但我相信我的直覺?!?/br> “第二個想法是,既然公孫良死得這么及時,那他一定有問題,”宋隊彌勒佛般的臉上,沒了和氣的笑,他不再抱怨‘挽回損失又有什么用’,只有一個警察在遇到案情時的唯一反應:偵破,用一切手段偵破?!八隙ㄊ莻€參與很深的知情者,也有了和警方合作破案的念頭,被視為是危險分子,才會被如此迅捷的滅口……這么說來,他就很有可能在什么地方留下線索?!?/br> “劉老師,就目前掌握到的直接證據(jù)來看,公孫良的死只能當意外來辦,他的嫌疑也沒證據(jù)落實?!彼侮牨砬槊C然,“d租寶幕后的主使者,帶著數(shù)千億贓款不知去向,一天追索不到贓款,投資者的損失就一天得不到賠償——” “我知道了?!眲㈣φf她觀察著宋隊的表情,心不在焉地想:難怪他和張局交好,他們兩個雖然也有種種油滑,但一遇事就能看出來,兩個人都是真正的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