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胡公公也沒有拒絕,順手塞進(jìn)了袖子里,手上拿著的拂塵一揚(yáng),說道:“娘娘有意為佛寺捐花,這是功德,也是慈悲心。咱家自然盡全力?!?/br> 她正要走的樣子,但是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對胡公公說道:“公公,不知明日殿下可有空閑?如此多的曼陀羅花盛放,嬪妾想請殿下一同觀賞?!?/br> 胡公公為難道:“這個咱家也說不準(zhǔn),還是先稟明殿下后,再給娘娘回話?!?/br> “甚好。那就多謝公公了?!彼┥硇卸Y,這才離開。 剛回到屋里,她轉(zhuǎn)身就對悄兒說:“悄兒,你快去準(zhǔn)備好三十份的紅包,為明日打算?!?/br> 悄兒沉吟了一會兒,這就去了庫房,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回來,手上只拿了幾個荷包。 徐妝洗皺了皺眉問道:“怎的去了這么久,才拿了這幾個回來?” 悄兒也是愁眉不展,拿著手里這幾個荷包掂量了一會兒,說道:“娘娘,實(shí)不相瞞。這已經(jīng)是我們所有積蓄了?!?/br> 她心頭一跳,立即從椅子上起身,快步走到悄兒面前說,“你要知道明天有多重要?!?/br> 悄兒也急的上火,說道:“娘娘,奴婢知道您近一個月來為的就是謀劃此事。只是最近我們出的打點(diǎn)銀子實(shí)在太多,以前娘娘被太子妃算計(jì)的時候,今日給胡公公的打點(diǎn)錢,都花了好多。實(shí)在是拿不出多的銀子,娘娘日前賞給我的禮物,也被我拿去變賣了大半,才湊得這么多。” 她一聽,這樣算下來,確實(shí)用了不少,也心生悔意,覺得對不起悄兒,她拉過悄兒的手說:“對不起,悄兒,是我錯怪了你……苦了你了?!?/br> 她拉著悄兒的手走到妝奩邊,把妝奩倒了個空,拿著首飾對悄兒說:“悄兒,趙昭訓(xùn)以前教過我一句話叫背水一戰(zhàn),如今我們已經(jīng)沒有退路。你快拿著這些,再把我這個月的月銀,先支出來,咱們再做打算?!?/br> 悄兒也深受感染,明白如今形勢,點(diǎn)點(diǎn)頭說:“好,娘娘,奴婢也把自己的月錢先支出來?!闭f完就要走。 她一時感動,捉住悄兒的手。悄兒回眸,她低聲說道:“以后你就是我的姐妹?!?/br> 悄兒沒說話,只是淺淺笑著,眼睛里閃著淡淡的光。 ☆、第三十一章 花蜜 “徐承修娘娘在嗎?” 外面突然來了人,她聽出這是胡公公的聲音。她和悄兒對視一眼,趕緊把妝奩里的東西一股腦先收起來,這才去給胡公公開門。 “原來是胡公公,快里邊請?!彼S即換上了一副笑臉。 “承修娘娘不必客氣,咱家只是來傳個話,待會兒就走。”胡公公拂塵一搖,“咱家已經(jīng)向殿下通報(bào)了,殿下已經(jīng)應(yīng)允。只是不知娘娘具體所邀時間為何?” 聽到太子要來的消息,她先是心下一松,而又有在心里盤算了一遍,這才說道:“殿下公務(wù)繁忙,嬪妾一介閑人,還是請殿下來定時間吧?!?/br> 太子疑心重,她如今相邀,已經(jīng)定了地點(diǎn),如果再定下時間,就有幾分請君入甕的味道,太子必然不肯到了。 胡公公頷首,說:“殿下明日上午的確有公務(wù)要辦,殿下剛才吩咐,如果約定在下午,那就申時最好?!?/br> 她聽后一笑,“好,那嬪妾就稍早些過去,打點(diǎn)一下,殿下到時,就能賞花了?!?/br> “那辛苦娘娘了。咱家這就回去復(fù)命了?!?/br> 之后又和胡公公說了幾句,胡公公便要離開,送走了胡公公,她轉(zhuǎn)身進(jìn)屋對悄兒說:“悄兒,先收起你的銀子,明日太子要來,到時候用太子的眼睛去看比花銀子用多少人的眼睛去看都有用?!?/br> 但她又沉思了一會兒,走到妝奩前,翻出一串珠子遞給悄兒說:“以防萬一,你還是用銀子去打點(diǎn)一下。胡公公說,明日搬花的人里,有個領(lǐng)頭的,叫王三,我記得他平日里就是貪財(cái)出名了的?!?/br> 悄兒接過她手里的首飾,說:“奴婢省得,這就去辦。娘娘,奴婢剛才已經(jīng)為您制備好了香花浴,娘娘趁著水溫正好快去吧。只是奴婢先去忙這個,不能伺候您沐浴了。” “不妨事,也不是什么嬌貴的身子,我自己來?!彼c(diǎn)點(diǎn)頭,但又好像想起什么,“花瓣放夠了嗎?” 悄兒道:“娘娘放心,比平日里還多了一倍的量,一定足夠了?!?/br> 她點(diǎn)頭,這才放心。 第二日一早,天不亮,悄兒正點(diǎn)起床,卻見她一個人默默坐在梳妝鏡前。悄兒嚇了一跳,走進(jìn)了看見她穿的還是昨日沐浴之后的衣服,問道:“娘娘一夜未睡?” 她笑笑,但是顯得有些疲憊,“睡不著,一閉眼,全是這些事。既然睡不著了,悄兒,為我梳妝吧?!?/br> 悄兒心疼她,拿起了梳子,為她梳理頭發(fā),一邊梳一邊蘸著桂花油,一時間香氣四溢。悄兒手巧,不一會兒就給她梳了一個墜馬髻,顯得她越發(fā)艷麗動人??匆娝巯掠行┓褐v的青色,悄兒又為她在眼下多施了一些粉,這才掩蓋住她的疲憊。 不一會兒,徐妝洗睜眼,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問的第一句話是:“桂花油用了嗎?” 悄兒笑道,“用了,娘娘。奴婢去庫房領(lǐng)的時候問了,是去年做得最好的一瓶,留到今年的,這樣的香氣足夠了?!?/br> 她卻微微皺起眉,“再用些。我不放心?!彼袷莻€精致的前朝仕女的瓷像,坐在梳妝鏡前一動不動。她的心里反復(fù)在斟酌,這樣到底好不好。畢竟了凈小和尚從未做錯什么,只是因?yàn)樗亲约河?jì)劃中的一環(huán),就要被牽扯進(jìn)來。 直到悄兒說:“娘娘,未時了?!?/br> 時間到了,她再沒有機(jī)會猶豫了。是的,不能猶豫了。她才睜開眼,修長的睫毛,像蝴蝶扇動的翅膀一樣,說:“走吧?!?/br> “放這吧。” 今天的國寺,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十幾個壯漢,人手端著一盆圣花曼陀羅,在寺廟里進(jìn)進(jìn)出出。在那花叢前,站著一位身穿齊胸襦裙的麗人有條不紊地指揮著。了凈到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幅情景。 “女施主,這是?”了凈像往常一樣同她打了招呼,卻有些疑惑。 “小師父?!彼D(zhuǎn)身過來,燦爛一笑。了凈看得有些呆愣。與這位女施主相識也快半年,平日見她總是不茍言笑,最好的,也就見過她淺淺一笑。從未見過她這個模樣。 恍恍惚惚間,又有一股香氣飄來,氣息有些甜膩,像是桂花的氣息。順著香味的來源望去,正是這位女施主。 了凈再一低頭,見她今日頭上戴了一個斗笠,大概是因?yàn)榕笱蟮模疹^大,女施主怕曬黑了。斗笠的邊緣上,掛著輕紗,隨風(fēng)飄揚(yáng)。她穿的是齊胸襦裙,是紗質(zhì)的,有些透,若隱若現(xiàn)。了凈嚇得趕緊撤回了目光,覺得這位女施主今天有些奇怪。 了凈站了一會兒,再聞著這股氣味,只覺得頭皮發(fā)麻,于是趕緊卷了卷袖子,加入了搬花工人的行列。 了凈才搬了一會兒,看見行色匆匆的了歸師弟。了歸師弟也看見了他,停下腳步,問道:“師兄,可要幫忙?” 了凈拿袖子抹了抹頭上的汗水,說:“不必,應(yīng)付得來。你先去忙。” 了歸師弟答應(yīng)了一聲。不知怎么地,今日竟有人在大殿里鬧事,真不知是何人膽大包天。師兄在這邊忙著,自然大殿就歸他管了。他暗嘆了一聲,勞累的命啊,這就往大殿方向趕去了。 搬了好一會兒,整個花壇,已經(jīng)有了雛形。她抬頭望天,只覺得頭頂?shù)奶栆呀?jīng)有了西落的趨勢,不禁皺起眉頭悄悄問悄兒,“申時到了么?” 悄兒急得一頭大汗,“回稟娘娘,早到了申時還過了一刻鐘。奴婢剛才打發(fā)人回府,說……殿下還在書房議事。沒有一點(diǎn)要走的樣子。” 她心里飛快地計(jì)算了一下,隨即說道:“那就不必再寄期望于太子。那就按照第二個計(jì)劃來。叫王三來起事。” “在說什么呢?女施主,貧僧喚你幾遍都沒聽到?”這時,不妨了凈走了過來,打斷了她和悄兒的對話。了凈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揮揮手,趕走了一只眼前的蜜蜂,口中念念有詞。 她轉(zhuǎn)頭過來,了凈才發(fā)現(xiàn)她不知何時取下了頭上的斗笠。沒想到,那女施主,手上拿著絹?zhàn)虞p輕碰了碰他的額頭,用輕柔的聲音說:“小師父,這天氣可真熱?!?/br> 了凈呆愣愣地,由著她笑盈盈地為他擦去汗水。等此事了了,他才趕緊往后退了一步,說:“女施主,你以前有一次落在小僧那的絲帕,小僧先去取來還你……” 他轉(zhuǎn)身欲走,卻覺得耳邊嗡嗡聲越發(fā)強(qiáng)烈了。他順著聲音回頭一看,那女施主頭上正盤旋著好多只蜜蜂,嗡嗡嗡叫個不停。 太子坐在書房里,身邊有兩位侍女左右拿著扇子,為他輕輕地扇著,帶來一絲清涼。鄭旭手中抱著冰鎮(zhèn)的葡萄,悠閑地一口口吃著。 “回殿下,雖然殿下爽約,但是徐承修那邊并沒有什么異常。” “是嗎?”不知道她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他揮揮手,“那叫暗衛(wèi)回來,留一個在那繼續(xù)盯著?!?/br> 胡公公應(yīng)了,轉(zhuǎn)身出去了。 鄭旭坐在搖椅上,緩緩搖著。又坐了一會兒,覺得無趣,又宣了秦、魏二良媛來為他唱曲跳舞。 卻不料,胡公公這時候求見。 他微微皺眉,“小胡子,什么事?” 胡公公皺著眉有些為難,鄭旭瞧見他這個模樣,于是揮揮手撤去了魏、秦二良媛,才讓胡公公開口。只聽他說:“徐承修那邊出事了?!?/br> “細(xì)細(xì)道來?!?/br> “剛才悄兒姑娘派人來請殿下去救場,說無垢寺的一個和尚,剛才好像有心要冒犯徐承修娘娘,欲對娘娘做不軌之事,所幸被搬花的王三看見了,這才攔了下來。但是,徐承修娘娘卻覺得受了侮辱,哭著要跳井?!?/br> 眼前浮現(xiàn)出那女子的容顏,和她眼下的那顆淚痣。鄭旭一下從太師椅上坐起,把冰鎮(zhèn)葡萄扔到了桌上。但是,很快,他又鎮(zhèn)定下來,躺回了太師椅,說道:“如今怎樣了。” 胡公公作揖,繼續(xù)說道:“徐承修娘娘要跳井自然被攔了下來,娘娘的侍女悄兒已經(jīng)將那小和尚關(guān)了起來,由王三等人看守,似乎要懲罰那個無禮的小和尚。此事驚動了正在閉關(guān)的一空大師。此時徐承修娘娘正在與一空大師交涉,具體交涉內(nèi)容無法得知?!?/br> 鄭旭聽罷,既然沒有生命危險(xiǎn),并未再表現(xiàn)出過多的擔(dān)心,而是問道:“這個冒犯她的和尚是什么身份?” 胡公公答道:“回殿下,正是徐承修娘娘平時找他求簽的那個了凈和尚,聽說是無垢寺下一任住持。有人說,正是娘娘平時與他有些來往,再加上娘娘國色天姿,這才引發(fā)了那和尚的賊心?!?/br> 鄭旭閉著眼聽完,嘴上卻勾起了一個弧度。起了賊心?早不起,晚不起,偏偏今天人最多時候起?都說做賊心虛,這偷人的事兒,還想要所有人都看見嗎? “殿下,您要移駕過去嗎?”胡公公問道,“如果您要過去,奴才這就去備轎?!?/br> “去?!?/br> 鄭旭一笑,“去給本宮再拿一串冰鎮(zhèn)葡萄來?!?/br> 他默默吃著冰鎮(zhèn)葡萄,一時發(fā)愣琢磨這件事情,竟然忘了吐葡萄皮。 ☆、第三十二章 了凈 “女施主,一定要置我徒兒于死地?”一空大師雙手合十,閉著眼,眼角皺紋明顯,正是閱盡人間滄桑的痕跡,“女施主,得饒人處且饒人。女施主也與這孩子相交過一段時間,應(yīng)當(dāng)認(rèn)得了凈這孩子心性純良,為人忠厚老實(shí),并不是登徒子?!?/br> 她冷冷一笑,“那大師就是說,嬪妾誣陷他了?” 看來此女來者不善。一空大師望了一眼這女子面相,唇紅齒白,肌膚勝雪,乃傾國之姿,冥冥中有禍水之相;額頭光潔寬闊,是慧相;再看她上挑的眼角,是狐媚之相;目光如刀,是厲婦人之相;眼角的淚痣,是為情所苦的苦相;下巴小巧圓潤,是貴相。一空大師默默皺起眉頭,只覺得這個面相在哪里見過,卻想不起具體的地點(diǎn)。 幾日之前,他曾替了凈這孩子算過,命中有一劫。他幾次勸阻,沒想到還是成真。 那時他算到四個字,無中生有。他暗暗一嘆。 一空大師默默深吸氣,伸手摸了摸白須,“女施主,貧僧并不是這個意思。貧僧只是說,或許這孩子只是無心之舉,還請女施主高抬貴手,網(wǎng)開一面?!?/br> “絕無可能?!彼鏌o表情,斬釘截鐵的回答揭示了她絕不退讓的態(tài)度,“王三,你過來,給大師描述一下當(dāng)時的狀況。” 王三看了她一眼,走上前來,照她教的,給大師說了一遍。她坐在一旁聽著,說的不錯,并沒有什么漏洞,只是語氣間有些不確定。 王三說完之后,一空大師并不答話,而是一只手輕輕敲起了木魚,過了好一會兒,連徐妝洗都按捺不住的時候,大師才開口:“壯士,你應(yīng)當(dāng)知道,前世種因來世得果,但凡你有一絲善心,都應(yīng)當(dāng)救這個孩子一命。貧僧請求壯士看著可否看著貧僧的眼睛再說一遍故事的原本?” 她猛然睜大了雙眼,然后看向王三。王三一個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竟被她的眼神一嚇。但是,這時,王三再害怕也說不出話來了。 坐在他眼前的,可不是別人,可是當(dāng)今國寺住持一空大師!這個世上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他的預(yù)言從小到三日之內(nèi)可以預(yù)見,問人八字可以知往昔。大到國運(yùn),小到老百姓的生老病死,可從沒見人說他不準(zhǔn)的。 有人說一空大師是仙人下凡,能定人生死的。在他面前,王三就是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再說謊。之前,若不是不知道是在一空大師面前說謊,那婦人就是給再多銀子也不會干的。倘若,將來真是投入畜生道,那可就…… 王三這一猶豫,更是說不出話。 一空大師這時停止了敲木魚,而是用和藹的聲音循循善誘般教導(dǎo)著:“壯士,你既然這樣猶豫,那說明其背后必有隱情。壯士,你不妨大膽說出來,由貧僧為你做主?!?/br> 王三聽到這話,并未接話,而是望了徐氏一眼。 她此時心都涼了。若是王三開口說出賄賂一事,搞不好她此計(jì)不成,還要反被連累進(jìn)去。她未曾想到,金錢打出來的關(guān)系,如此不堪一擊。而人與人之間那些信誓旦旦的約定,不過都是些空話。 如此進(jìn)退兩難的場面,她是萬萬沒有想到的。她并非想要置了凈小和尚于死地,她不過是想以小和尚要挾一空大師改口而已,如果話不說得重一些,她又怎么會有何一空大師談判的籌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