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梅趕緊出去通知下人集合，張桂芳也朝外頭走去，等她走的遠了，春兒才從地上爬了起來，眼睛已經(jīng)是紅腫的了。她片刻也沒有耽擱，想著她既然見不到陸嘯昆了，可是宋安非讓自己給他帶的話她既然答應(yīng)要帶到，就不能言而無信，眼下還是要找個信得過的人托付了這件事。

    可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她剛到了院門口，就看見兩個漢字走了過來，直奔著她而來，她心中一驚，就聽其中一個指著她喊道：“太太剛才交代了話，不準(zhǔn)你出院子半步，等你收拾好了，直接將你送出?！?/br>
    說話的是年長的一個，身材也更為魁梧兇悍，春兒趕緊說：“兩位大哥，我并不是要出門，只是找個相好的姐妹告別一場，大哥給行個方便吧?！?/br>
    “不是我們不給你方便，誰還沒有個憐香惜玉的心呢，實在是太太剛才特意交代了，我們也得保住自己的飯碗不是?！?/br>
    春兒著急地咬了咬嘴唇，回頭走了兩步，忽然又轉(zhuǎn)過身來：“那太太只說不準(zhǔn)我出院子半步，卻沒說不準(zhǔn)有人來看我吧？”

    那兩個漢字一愣，隨即就笑了，年長一些的那個說：“姑娘這是哄我們玩的吧？”

    春兒臉一紅，接著說道：“兩位大哥，太太正忙著呢，沒空理我，你們就給我行個方便?！彼f著就從口袋里掏出幾張票子來，往那兩人的手里塞。那兩個漢子笑了笑，態(tài)度終于緩和了不少，說道：“你說，你想見哪個，我們給你通個信?！?/br>
    春兒說：“我想見蓮兒姑娘，你們只要到老爺院子里隨便找個丫頭讓她們給傳個話就行了?！?/br>
    “那你等著，”其中一個漢子將錢塞進兜里，就去找人了。春兒在門口站著，沖著留下來的那個漢子笑了笑，問說：“大哥看著眼生，以前沒見過？”

    那漢子要年輕許多，看著也就二十來歲的樣子，相貌生的倒是周正，眉目清秀，身材卻很壯實，透著一股老實氣。

    “我們兩個都是新來的，”那漢子看了春兒一眼，臉色有些紅：“我說姑娘，我看你長得俊俏又機靈，你好端端的，怎么得罪了太太？”

    春兒嘆息了一聲，說道：“我們做下人的，哪敢得罪太太，太太要攆我走，必定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主子不要奴才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我也不敢分辨?！?/br>
    她說著就又流下眼淚來，那漢子看了她一眼，顯然沒想到她突然哭起來，這院門口又只有他們兩個，他又是個老實人，多少有些尷尬。

    “姑娘還是想開些，到哪都有活路。”

    “多謝大哥寬慰，這兩天我在這里，是不是都是你們看守著我？”

    那漢子點頭，說：“太太說了，你在這里呆不了兩天，明天就送你走?！?/br>
    “那送我也是你們？”

    那漢子點頭：“太太交代了，要送你出了鎮(zhèn)上?！?/br>
    春兒若有所思地點頭，說：“剛才那個，是你親戚么？”

    那漢子楞了一下：“你怎么這么問？”

    “我看你們倆身形和相貌都有些相似。”

    那漢子便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姑娘好眼力，他是我二叔，我這活計，還是他介紹的呢?！?/br>
    他們正說著話，年長那個漢子就回來了，氣急敗壞地看了她一眼，說：“姑娘，你可害苦我了。”

    春兒楞了一下，問說：“怎么了？”

    “我剛替你去傳信，卻正好撞見了太太，把我一頓罵，說要撤了我的差事，你這話，我可不敢替你傳了，何況太太也說了，要我們當(dāng)犯人一樣看緊你，別說見人了，就是傳個話也不行。太太還說，讓我轉(zhuǎn)告你一句話，讓你老實點，別想差了?！?/br>
    春兒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什么也沒有說，扭頭就回屋里去了，年輕的那個看著她的背影說：“二叔，那咱們這錢，是不是該還給人家，人家托咱們辦的事兒，都沒辦成......”

    “你這傻小子，有錢不賺，你缺心眼么，好好收著，回去存起來，將來你不娶媳婦了？要不你把你的錢給我，我替你存著，將來等你娶媳婦的時候，我再給你?！?/br>
    結(jié)果那年輕的紅著臉說：“那我......我還是自己存著吧......”

    年長的男人哭笑不得：“你看你這也不傻啊，以后就少說傻話。這姑娘我看她身上的衣裳，就不是尋常小丫頭，手里頭應(yīng)該有些錢，咱們可得好好敲她一筆?！?/br>
    那年輕的欲言又止，看了他二叔一眼，就在院子門一邊站住，老老實實地守門去了。年長的那個朝春兒的房門看了一眼，站到了院門的另一邊：“這王家也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了，剛我看見所有的丫鬟男丁全都聚在院子里，黑壓壓的一片。”

    院子里盡管站滿了人，卻安靜的厲害，大家都謹(jǐn)慎地閉著嘴巴，站在院子里看著張桂芳。張桂芳站在臺階上，聲音一如既往的威嚴(yán)洪亮。

    “最近家里發(fā)生了不少事，那些有的沒的，想必你們耳朵里沒少聽過，嘴巴里也沒少講過，我不是不知道，在你們當(dāng)中，有我的耳朵，有我的眼睛，你們說了什么，做了什么，我全都知道。但我張桂芳，不是斤斤計較的人，但是我一再縱然，導(dǎo)致流言蜚語更多，外頭那些難聽的傳言，十有八九都是從這家里傳出去的，這些留言，不光傷了我的名節(jié)，更壞了王家的名聲，這些蜚短流長如果不加以管束，早晚有一天會釀成大禍。所以我今天召集大家來，就是要告訴你們，我們王家不收留叛徒，也不允許有嚼舌根的人存在，我的耳目就站在你們中間，他們會替我看著你們，以后一旦被我發(fā)現(xiàn)有人說一些有的沒的，或者將家里的一些事流傳出去，我不知道也就罷了，只要我知道，看我怎么收拾他！”

    她眉眼忽然變得狠毒，最后一句話句句鏗鏘，聽得院子里的人各個噤若寒蟬。他們更是細心打量周圍的人，猜測著到底哪個是張桂芳的心腹耳目。

    “我希望以后我們家所有的丫鬟小廝，都長著同一條舌頭，如果誰沒有這條舌頭，那就老老實實地給我做個啞巴。我希望以后不要再聽到一句關(guān)于宋安非或者陸嘯昆的名字！我張桂芳言必出行必果，又不信的，盡管來試試?！?/br>
    177 父子

    張桂芳恩威并施，嚇得眾人啞口無言。對于這樣的結(jié)果她覺得萬分滿意，這才將眾人都遣散了，帶著阿梅回到自己的院子，吩咐她去準(zhǔn)備宋安非出嫁時候穿的衣服。

    阿梅說：“太太，關(guān)于春兒的事兒，我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br>
    張桂芳瞧了她一眼，眉頭微微一皺：“怎么，你還要替她求情？”

    阿梅趕緊搖頭：“我與春兒雖然要好，可是我是服侍太太的，緊要關(guān)頭還是分得清輕重的，春兒既然背叛了太太，受到了太太的處置，我就算心里憐愛她，卻也知道她是咎由自取，不會跟她有半分沾染的?！?/br>
    張桂芳點頭說：“你還算懂事，有什么話，你就說吧。”

    阿梅說：“太太，春兒和宋安非以及陸嘯昆關(guān)系都是很好的，也說的上話，太太把她打發(fā)走，無法是怕她在陸嘯昆面前嚼舌根，可是太太，咱們看得了她一時，等把她送出去之后，萬一她再偷偷回來摻和進來，那可如何是好，太太有什么防備么？”

    張桂芳不以為然：“她敢！我給了她一條生路，甚至可以說是給了她不小的恩典，給她自由身，還給她那么多錢財，已經(jīng)算是仁至義盡，她心里應(yīng)該清楚，一旦她背叛了我，這些東西她統(tǒng)統(tǒng)都會失去。和我為敵，她能落下什么好處？”

    阿梅點點頭，說道：“太太是講道理的人，自然會這么想，可是人心隔肚皮，有些人到了關(guān)鍵時刻卻容易犯糊涂，萬一春兒一時腦熱，寧肯舍棄了這些也要幫宋安非和陸嘯昆一把，那該如何是好呢。畢竟那宋安非也是個有心機的人，他或許早就有些計劃交代了春兒，春兒是他唯一相信的人，也是唯一托付的人，為了以防萬一，太太還是應(yīng)該防備一下。”

    “你說的也不無道理，那個宋安非，確實不是省油的燈，”她蹙著眉頭想了一會，問說：“看管春兒的，是哪兩個人？”

    “是杜明和他的侄子杜威，那個杜明，就是剛才被太太訓(xùn)斥那個?！?/br>
    “倒是有點印象，那個杜明一看就是個心思活泛的，倒是他那個侄子，看著倒像是個老實人。這樣，你去告訴他們，等他們把春兒送到外頭之后，讓那個杜威先別回來，就在那里住著，看著春兒，不許她亂跑。”

    “那什么時候讓他回來呢？”

    “你先讓他看著，以后看情況再說，你對他們講，差事如果辦好了，以后少不了他們的好處。”

    “是。”

    阿梅說著就趕緊出去吩咐了，那杜明對阿梅特別熱情，一聽說這話，立即點頭答應(yīng)說：“請姑娘轉(zhuǎn)告太太，叫太太放心，有我們兩個看著，這個春兒做不了什么怪?！?/br>
    “她可是個聰明女孩子，你們可要看緊了，萬萬不可大意，不然的話，太太的厲害你們可是知道的?！?/br>
    阿梅說著，就朝春兒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略微有些愧疚，但也僅僅是一閃而過，便回去復(fù)命了。杜威看見她走遠說道：“這王家真是古怪，對一個被攆出去的丫頭竟然這么重視?！?/br>
    “你懂什么，越是這大戶人家，里頭見不得的秘密越多，咱們只管拿錢辦事，別的一律別管別問，知道了么。”

    杜威點頭：“我聽二叔的。”

    第二日一大早，他們叔侄倆就把春兒送出去了，先送她回了家，接了她父母，緊接著就直奔鎮(zhèn)外而去。因為如今世道不穩(wěn)，時不時就有槍火炮彈響起，雖然被攆出去了，命卻不壞，得了那么多好處，可是如今看她帶著父母離鄉(xiāng)背井，突然覺得這丫頭也是凄涼。俗話說安土重遷，她父母都一把年紀(jì)還要離開家鄉(xiāng)，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去過生活，想必也不是完全心甘情愿，一路上她聽見她父母沒少埋怨她，長吁短嘆，似乎都為將來的命運非常擔(dān)憂。

    王陽見春兒被送出去之后，知道他等待的時機終于到了。

    春兒是宋安非在王家唯一的耳目，如今這個耳目沒有了，宋安非就跟一個瞎子聾子差不多，他已經(jīng)孤立無援，身邊一個可以依靠和信賴的人都沒有了，這應(yīng)該是他最絕望的時候，或許在這個時候過去，他的目的就可以達到了。

    他叫人開了門，進去卻發(fā)現(xiàn)宋安非正在吃飯，通身早已經(jīng)換了一身新衣服，收拾的干凈利落，頗有幾分清俊的意味。他愣了一下，隨即就說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情吃飯?！?/br>
    宋安非抬頭看了他一眼，說道：“不管到了什么時候，人都得吃飯。我比你女兒清瘦一些，可不得多吃點飯，胖一點，假扮的才像?！?/br>
    “你還真打算替玉燕出嫁？”

    “不然呢，難道老爺能阻止？”

    “男扮女裝這種荒唐事，做一次就夠了，難道你還想做第二次。你如果不想，我身為老爺，幫你的這點能力還是有的?！?/br>
    宋安非卻沒有放下手里的筷子，低著頭一邊吃著一邊說：“我如果開口求你，你會有什么條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