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辭舊迎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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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衡的陰沉不喜、小沈氏的擔心探究、容蓮的嫉妒艷羨…… 容鈺頂著眾人各異的眼神,命寶珠、寶壺捧上賀禮,回到東側院。 她坐在小榻上,神色凝重地看著那件孔雀羽披風。 上輩子,沈尋絕不曾贈她一件這樣貴重而高調的賀禮…… 她出言維護沈家不假,可沈尋應當不至于千里迢迢命人送來這樣一份賀禮…… 沈尋,究竟是什么意思? 這時,寶鏡輕手輕腳地走進屋里,她轉了轉眼珠子,對容鈺道:“小姐,沈少爺……” 容鈺不解地看向寶鏡。 寶鏡低聲道:“如今府里的人都在議論沈少爺贈您的這件千金難得的孔雀羽披風,說什么的都有……” 容鈺問道:“例如?” 寶鏡頓了頓,道:“例如,有人說,沈家得隴望蜀,出了兩個侯夫人還不知足,竟肖想能娶回個侯府小姐……” 正?!?/br> 容鈺語氣平靜:“還有呢?” 寶鏡支支吾吾地道:“還有……” “還有人說,小姐您對沈家或許也是有意的,否則,便不會忤逆侯爺、說出那番維護商賈、維護沈家的話……” 容鈺不禁失笑。 她有意嫁回沈家? 這些閑人,真是善于聯(lián)想…… 寶鏡見容鈺不以為意,急道:“小姐,事關您的終身大事,絕不能讓那起子小人亂嚼舌根!” 容鈺看著寶鏡。 她都沒急,寶鏡倒真心實意地著急了…… 寶鏡為什么會急? 自然不是擔心她這個小姐的處境…… 而是因為,若她真嫁去沈家,寶鏡便也要隨她去沈家…… 寶鏡如今已有了顆攀高枝的心,又怎會甘心落在沈家? 容鈺真心實意地笑了起來。 那些傳言她并不擔心,小沈氏自會出面。 至于她的婚事,容衡看不上沈家,小沈氏又看重她的心意,所以,她絕不會嫁進沈家…… 但,她倒是可以借這風波,讓寶鏡走…… 她雖極不待見寶鏡,可寶鏡是家生子,又已跟了她幾年,如今并未犯下大錯,她不便無故攆她走…… 寶鏡見容鈺在笑,愈發(fā)著急:“小姐,您怎么還笑得出來?!” 容鈺抖開那件流光溢彩的披風,道:“你瞧,多好看!” “我做夢也想不到,世上有這樣好看的衣裳!” 寶鏡看了眼那披風,勸容鈺道:“小姐,您是嫡出的侯府小姐,沈家雖有幾個銀錢,卻是低賤的商賈……” 容鈺放下披風,冷聲道:“你下去吧,以后不許再這樣說沈家!” 寶鏡忿忿然退了出去。 容鈺心里冷笑。 只要這寶鏡不想再跟著她,就好辦了…… 最后,她打開了容華贈她的賀禮。 不起眼的黑木匣子在燭光下發(fā)出燦然金光。 是五張金票…… …… 西外城一處普通的青瓦白墻兩進宅院,門匾上書著“夏府”二字。 寂靜的深夜,一輛半舊青布馬車停在宅院門口,從馬車上走下一個身著松綠官袍、容貌清雅的青年男子。 夏斯年。 榮國公府蔣家嫡出大小姐的進士夫婿。 夏斯年走到后院,抬眼便看到了站在檐下等他的蔣氏,他快步走到蔣氏身邊,邊牽著她的手進屋,邊歉然道:“累你夜夜等我……” 蔣氏容貌端麗,她雖著布衣、戴銀釵,氣度卻仍雍容,聽了夏斯年的話,她嗔道:“您心里只有公務,恐怕連今日是小年也忘了吧?” 夏斯年愣了愣,繼而滿面愧色道:“夫人,成親那日我曾允諾你,你從前做國公府的小姐是何等尊榮,今后便必是同等尊榮……” 蔣氏打斷了夏斯年的話,道:“您學識淵博、高中進士,妾身從未覺得嫁給您心中委屈……” “您奮發(fā)進取,一心想讓妾身同享榮光,按說妾身不該多言……” 蔣氏蹙眉看向夏斯年:“妾身猶記得您初至御史臺時,章臺走馬是何等清正不阿……” “如今,卻甘為英王驅使,處處為難端王……” “張?zhí)稻瞎M瘁、不戀權位,端王治水三年、萬民感念……” “英王、馬家如今固然權勢滔天,可公道、人心卻都向著端王……” 蔣氏滿眼憂色:“大人,您可知道如今外頭的清流文人們都是如何議論您、議論御史臺的?!” “與趨炎附勢得來的高官厚祿相比,妾身唯愿您堅守本心,做一個為蒼生進言、為百姓請命的好官!” 夏斯年看了蔣氏許久,斂袖對她行了一禮,道:“夫人,您心存大義,比許多尸位素餐的朝廷命官更為可敬!” “但,夏某亦非庸碌之人!” “我從前是如何心志,如今亦是同樣心志……” 他冷然一笑:“英王、馬家,何足道哉?!” 夏斯年不是英王的人…… 蔣氏詫異地看向他。 夏斯年眼神堅毅:“夫人,我要給你的自當是清清白白的榮光!” “你且看著,你那嫡庶不分的糊涂父親是怎樣敗掉整個榮國公府的!” “你那機關算盡的庶妹,將來又會下場如何……” …… 掃塵、貼春聯(lián)、拜灶神、備年貨、沐浴換新衣、守歲、放鞭炮、包餃子、祭祖、拜年…… 臘月、正月里,家家戶戶都喜迎新年,人人臉上都透著喜慶,一掃戰(zhàn)敗后這幾個月京都城的壓抑沉悶。 在這熱熱鬧鬧的年節(jié)里,容鈺也覺得自己枯槁的心境鮮活了許多。 過往皆是辛酸痛楚,未來亦布滿荊棘。 這熱鬧而歡愉的當下,是她唯一能握住的…… 正月初一,前來容府拜年的人絡繹不絕,有容家的族親、姻親與世交,以及容衡的同僚、下屬等。 容衡亦要去往尊親、上峰處拜年。 容府的公子、小姐們俱都協(xié)助容衡、小沈氏待。 對于前來拜年的所謂族親、世交,容鈺全無興趣。 容府落魄的時候,這些人都避之不及,容衡娶回大沈氏后,他們又都如沒事人一般,繼續(xù)與容府往來。 遠房族親們拖家?guī)Э?,往往提幾盒年糕、幾袋炒米來登門,小沈氏卻要給那些老人、孩子們包紅封,并用熏魚臘rou、點心果子作為回禮…… 說白了,就是來打秋風的…… 至于“世交”,容府已連著出了兩代不爭氣的侯爺,來往的也大多是些破落勛貴…… 如今的容府,最尊榮體面的親戚,便是容華所嫁的定國公府。 邵家的人卻姍姍來遲…… 容鈺閑來無事,便看著小沈氏、容瀅、容蓮與前來拜年的女眷們應酬。 這一看,令她很是意外…… 容瀅性子清冷,平日待人冷若冰霜、少有言語…… 可她對容家那些貧寒的遠親們卻頗為溫和,耐心地聽她們說話,潔白的衣裙沾上了孩童臟污的手印也不惱…… 與容鈺的漫不經(jīng)心、容蓮的敷衍嫌棄對比鮮明。 來都對容瀅贊不絕口。 容鈺更為欽佩容瀅。 對尊者不卑不亢,對弱者不欺不輕。 容瀅,的確有母儀天下的氣度。 她吃過幾盞茶、逗著遲哥兒玩了許久,邵家的人才到。 邵南煙穿著白色騎馬裝,抱了滿懷臘梅,恭恭敬敬地對小沈氏行了禮。 小沈氏便讓容鈺帶邵南煙去玩耍。 容鈺站起身,看向邵南煙的靴底,果然帶著泥…… 想來邵家的人先出城上了墳,再回城拜年節(jié),并非是有意怠慢容家…… 走出花廳后,容鈺對邵南煙道:“南煙,帶我去看看你家送來的年節(jié)禮……” “若容府回禮不當,你家二夫人定然又要拿來說事……” 邵南煙拉住她的衣袖,指著臘梅道:“好meimei,你小小年紀,怎么像個管家娘子一般……” “至少先尋個瓶子把這臘梅插起來……” 容鈺歉然道:“你特意把這些梅花摘回來給我看,我卻忽視了你的心意。” 邵南煙突然嘆了口氣:“你不知道,今日那滿林的臘梅開得有多好……” “京都的貴女們不待見我,覺得我像個假小子,我亦瞧不上她們足不出戶、見識短淺……” 她悵然看向容鈺:“那些小姐們便也罷了……” “可鈺meimei你這樣好,卻也不得不拘在后宅……” 拘在后宅…… 容鈺邊與邵南煙走回東側院,邊說:“夫婿兒女、婆媳妻妾、后宅中饋,千百年來,天下女子都是這樣過的……” “雖繁瑣cao勞,甚至還暗藏著許多齷蹉心思,可里頭亦有煙火人間的趣味……” 她看向邵南煙,眼眸明亮:“南煙,你和天下的女子都不一樣……” 她拿過一枝梅花嗅了嗅,道:“我雖沒有看到那梅林,可見了你帶給我的這枝臘梅,便能想見那梅林是何等花繁香幽……” “世間的好景致,你見了說給我聽,也是一樣的……” 邵南煙不禁再次想到:可惜她不是個男子…… 她又想到:她雖不是男子,可她還有個尚未定親的兄長…… …… 在花廳待了一日,直到夜間容瀅才疲累地回了屋。 谷雨一邊給她捶著背,一邊說:“三小姐倒是執(zhí)著,名聲壞了,便另辟蹊徑,結交了邵家四小姐……” 她問容瀅道:“小姐,咱們是否……” 容瀅搖了搖頭,道:“由她去吧,只要她沒有打我的主意、礙我的事,她就是想做王母娘娘也與我無關……” “我哪有那許多功夫,整日把心思放在她身上……” 她吩咐谷雨道:“眼下頂要緊的,是年后接秋水夫人進京一事……” “再就是沈問水籌備的猜銀生意……” “還有,預備在元宵宮宴上獻給太后娘娘的節(jié)禮準備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