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不一會兒,雖然只是反反復復的幾句話,可冉姒卻真的安靜了下來。季傾墨把她漸漸放松的雙手也一并放進懷里捂著,親了親她的額頭:“阿四,沒事了,別怕……把藥拿過來?!焙竺婺蔷湓捠菍η飸浾f的。 秋憶從未見過如此溫柔的季傾墨,被這一幕驚得愣住。 在這之前她見過季傾墨幾面,確實就像眾人口中所傳的那般英俊儒雅,待人有禮,時時刻刻掛著淡淡的笑意,可是卻總讓人覺得疏遠淡漠。 在昨日她聽小丫頭們私下討論說季世子喜歡公主之前,她是絕對沒有把季傾墨列入公主此生能托付之人的名單里的。 在她看來季世子雖年紀輕輕之時便名震列國,自是優(yōu)秀的,只是他如今身邊不僅有劉嬌,和五公主聯(lián)姻的事又傳得沸沸揚揚,實在與公主不相配。公主那般驕傲的人,又怎么可能肯委屈自己與那些人爭搶一個丈夫? 只是今日看來,季世子對公主不僅僅只是喜歡,只怕是情根深種了。不知對公主來說,是福是禍…… 莫棋見秋憶愣住不動便自己將桌上的藥碗拿給了季傾墨。 季傾墨接過藥,輕抿了一口,覺得溫度適中后喝了一口俯身喂給冉姒,一口喂完,確定她真的喝下去了以后才稍稍放心一些。之后又含了一口藥,如法炮制地慢慢渡給她。 秋憶在看見季傾墨以那種方式給冉姒喂了第一口藥之后就驚得不行。季世子怎么可以對公主做那種事!即使是喂公主喝藥也絕對不可以!要是傳了出去公主可怎么辦? 她剛要開口上前阻止就被眼疾手快的莫棋捂著嘴拽出了房間。 “冒犯了?!蹦宸砰_秋憶,神情有些窘迫。 “莫棋,你這是做什么?你的主子那樣做,我家公主的名聲還要不要了!”秋憶對莫棋怒目而視。 “世子這么做怎么了?”莫棋一臉疑惑。世子妃喂不進藥,世子那般也是無奈之舉呀。 “公主還未嫁人呢!季世子那樣做,若是被有心人見了,傳了出去,我家公主的名聲就毀了!”秋憶見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更加惱怒,又怕別人聽見,壓低了嗓子喊道。 這下莫棋更加不解了:“世子妃是世子的世子妃,怎么會還未嫁人?” “什么世子妃!就算季世子喜歡公主也應該三媒六娉、八抬大轎將公主迎到季國去!這沒名沒分的,你們胡亂喊什么?”看著莫棋懵懂的樣子秋憶除了生氣還生出了一股無力感。 “秋憶姑娘,世子妃與世子是拜過天地的,怎么會沒名分?” “你說什么?”秋憶怔住,“季世子的世子妃不是……” 世人傳得沸沸揚揚,季世子妃四年前就在一場意外的大火中去了,怎么會…… “此事說來話長……”莫棋憶起當年的一些往事,“四年前季王為了安世子心性,將劉嬌,也就是如今的劉側妃賜給了世子做世子妃??蓳?jù)說劉嬌當時死活不肯,劉家溺愛幺女,就在迎親當日將新娘掉了包?!?/br> “那公主……” 莫棋點點頭:“替嫁的新娘正是世子妃,也就是安平公主?!?/br> “公主不是在暖城養(yǎng)病嗎?”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只是當年的事說來也有幾分古怪?!蹦逡苫蟮?,“那劉嬌不肯嫁給世子,她以為世子就愿意娶她嗎?真是笑話!他們以為掉包之事神不知鬼不覺,哪里知道其實這一切世子都是知曉的?!?/br> “那為何劉嬌又成了如今的劉側妃?” 提到劉嬌莫棋面色十分不郁:“誰知道劉家和那劉嬌怎么想的。世子把世子妃追回來以后,一切塵埃落定,他們又上趕著要嫁進世子府來?!?/br> “追?” “啊,我也納悶呢。當時世子不愿意娶劉嬌,可聽到手下的人來報說新娘子被掉包成世子妃以后竟很配合的去迎親拜堂。只是成親當晚世子妃就逃走了……”莫棋止住話頭,意識到自己話太多了些,復又正色道,“總之世子妃是世子明媒正娶的妻子就是了?!?/br> 秋憶點點頭,陷入沉默。 秋憶回到屋里想守著冉姒,可是看見她吃了藥已經睡下了,季傾墨在床邊牽著她的手守著,于是又輕輕退了出去,掩上了房門。 “阿四,也許你說得對,如果沒有遇見我,你現(xiàn)在或許就已經嫁了人。我的阿四那么漂亮那么優(yōu)秀,也一定會有著疼愛著她的夫君,還有個可愛的孩子……如果你不曾遇見我該多好……” 季傾墨看著冉姒蒼白的臉,感覺胸口處一陣鈍痛,臉上浮起淡淡的諷笑。 “可是阿四,我很自私,假如你不來找我,那我便去找你,然后將你綁在我身邊,再也不要分開了。如果你已經嫁人了,那我就把你搶過來,藏起來,用我的一輩子去補償你,即使你會恨我討厭我,我也絕對不把你放走……失去你的痛苦我已經嘗過一次了,不想再重復第二次……” “阿四,怎么那么多年你都沒有長大一點點呢?滿肚子的壞心眼兒。你說過讓我陪你踏雪賞梅,可你卻失約了。你明知道我會吃醋,卻還是上了他的馬車。那天你和陳瑾同乘一輛馬車,陪著他踏雪看梅花。是,我承認我嫉妒得都發(fā)了瘋,才會那樣一路一路地跟著你們,踏著你走過的每一步路,賞著你看過的每一朵花……你失約了,可我卻不能忘了答應過你的事情……” 他俯身靜靜地看著她,許久,最終只是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垂眸。 “阿瑾,你怎么老是趁人之危!” “什么?”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總是趁我睡著的時候偷親我!” “你怎么知道?” “因為我是故意裝睡的……” “阿四。” “?。俊?/br> “你知不知道羞恥為何物???” “……” 阿四,如今這樣的我,連“趁人之?!倍疾慌淞恕?/br> 因為寺里失火,公主們受到了驚嚇,冉姒又昏迷不醒,祈福已經接近尾聲,子車孝人便讓公主們先行回宮,他和其他皇子留下來祈滿七日即可。 奚王府接到了消息,第二日柳忠便上山將冉姒接回了府中休養(yǎng)。 起初季傾墨不肯,冉姒身子還虛弱,若是一路顛簸必然是受不了的。柳忠卻是十分堅持,心里頭對他早就心生怨氣,恨不得把他挫骨揚灰。 當年冉姒在暖城身子已經漸漸恢復了,若不是因為季傾墨,也不至于成了如今這副模樣。二話不說就上前將他教訓了一頓。 季傾墨因著冉姒的緣故并未與他交手,步步退讓,讓柳忠追的有些狼狽。而上百回合下來柳忠也未討著什么好處。最后,還是冉姒醒來后讓秋憶傳話,說自己要回府養(yǎng)病事情才作罷。 一回到府中劉嬌便哭哭啼啼的去了暖園,要求見季傾墨,得到準允后由人帶著去了書房。 “什么事?”季傾墨見劉嬌進了書房一句話都未說,就只是一直哭,心下煩躁。 劉嬌被他的冷漠一驚,頓時止住了哭,抽抽噎噎道:“世子爺,求您看在妾身的份上救救妾身的母親……” 見季傾墨對她的話不作任何反應,劉嬌定了定神,深吸了口氣繼續(xù)說道:“母親前些日子去白館打馬吊,輸了人家五萬兩黃金,債主將母親打成重傷,還追上門來說若是不把錢還了就將母親賣了抵債,這事鬧得滿城皆知,父親無奈只好答應還債,可這五萬兩黃金……父親為官清廉……” “行了,欠債還錢。你與張嬤嬤先行回去,拿著我的手信到匯通銀莊取錢還了便是?!奔緝A墨揮了揮手讓莫棋將手信給劉嬌。 劉嬌接過,謝了恩,匆匆忙忙出了書房。 看著劉嬌離去后,許久,季傾墨瞇了瞇眼,眸中的寒光若隱若現(xiàn),慢慢道:“莫棋,去跟風凜寨的那伙人說,本世子要給他們送女人……” ☆、生不如死 “冉姒,你可真讓我省心!這大過年的,去萬福寺祈個福也能把自己弄成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奚寶兒接過秋憶手里的藥碗遞給冉姒,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虧你還是妙手先生的得意弟子,先生的招牌怕是都要給你砸了!” 冉姒接過她手里的藥,難聞的藥味讓她皺了眉,捧在手里卻是不喝:“二姐,常言道,‘醫(yī)者不能自醫(yī)’,何況我這身子積病已久,哪里是說好就能好的,不過是吊著命,能活過一天是一天罷了……” “你給老娘收起這副自怨自艾的模樣,老娘我才不吃你這一套!”奚寶兒看著她臉色蒼白極為憔悴的模樣甚是心疼,臉上卻是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什么叫‘不過是吊著命罷了’,有我奚寶兒在,看哪個閻王敢收了你去!” 冉姒噗嗤一笑:“二姐,你這‘老娘’‘老娘’的,也不怕大哥教訓你?!?/br> “大哥那個迂腐的書呆子也就大嫂肯收了他。他要是敢訓我,我立刻收拾包袱走人就是了,難道他還能派人把我抓回來再把我訓斥一頓不成?” 冉姒聽了只管捂嘴輕笑,沒有答話。 二姐肆意放然,無所顧忌的樣子,這真是隨了娘親。 “冉姒,你少在這里東拉西扯,把你碗里的藥喝了?!鞭蓪殐阂娝种械乃幎伎鞗隽诉€未動分毫,便知道這丫頭準是打算跟她扯皮,待藥涼了再找個借口推托不喝。從小到大,她為了不喝藥可沒少動歪腦子。 “有蜜餞嗎?”冉姒見計謀被奚寶兒看穿,只好退而求其次。 “給您備著呢?!?/br> “你們都慣著她做什么?藥苦了她才能長記性?!鞭蓪殐鹤屒飸洶衙垧T拿下去。 “這……”看著冉姒乞求、可憐巴巴的模樣秋憶心都軟了??墒嵌〗憧刹皇莻€好說話的主,她說的話不能不聽。一時之間左右為難。 “二姐,你怎的如此狠心!” “說了不讓就是不讓!”奚寶兒態(tài)度強硬。這藥伴著蜜餞吃,藥效終是會減弱一些,于她無益。 冉姒無奈,只好眼睜睜地看著蜜餞被秋憶拿走,憂傷地看著碗里漆黑的藥汁。 “說起來季傾墨還真讓我佩服。你這弱不禁風的藥罐子,當年他怕是沒少哄你吃藥。你是我一手帶大的,這性子我最清楚,他怕是被你折騰得不輕?!鞭蓪殐簢K嘖幾聲,感嘆道。 冉姒不作聲,看了一眼黑乎乎的藥汁,捧起來,一口氣喝了下去,把藥碗放到一邊的托盤里。 藥順著喉嚨流到心里,很苦,卻苦不過此時從心底漫上來的苦澀。 “四兒……”奚寶兒本以為她還會跟她磨嘰著,要費些口舌才能讓她把藥喝了,沒想到她一口氣便喝完了整碗藥,眉頭都不皺一下,心中更是難受。 冉姒扯出一個笑:“二姐,其實這藥也不是很苦。” “四兒,四年前那場大火是劉嬌和季玖一起謀劃的。他們一個怨你搶了她的男人,一個恨你拖累了他的兒子。他當時被季玖騙去了瓏城治災,聽到消息趕回來的時候你已經被父王和娘救走了……” “二姐是在給季傾墨說情嗎?”冉姒打斷奚寶兒的話,看著她微笑,卻是冷漠疏遠了許多。 奚寶兒望著她陌生的笑容,長嘆了口氣:“我并非為他做說客,你是我meimei,你我終究比我與他更親。我親自去調查過這事,那場大火確實跟他無關。你又何必不肯原諒他,這般折磨自己?” 冉姒垂眸,良久,才緩緩開口道:“我知道不是他……很久之前就知道……” 聽了她的話,奚寶兒微微驚訝:“既然你調查清楚了,為什么還……” “二姐,我沒有調查,我只是信他不會那般對我罷了……”冉姒笑了笑,眼底浮現(xiàn)出一絲嘲諷。 “這么多年來家里人為了你的婚事傷透了腦筋,你卻不做任何回應……你是不是,還愛著他?”奚寶兒凝視著她,好似想要把她的心看穿。 冉姒轉頭看向窗外。今天天氣不好,一整日都是黑沉沉的,小雨淅淅瀝瀝下了一天,卻沒有停下的意思。 她微微一笑,低聲道:“二姐,愛又如何?不愛又如何?難道二姐以為這四年來四兒不愿嫁人是在等他?”她頓了一下,“很久之前我便覺得自己老了,小兒女的情懷已經不是現(xiàn)在的我所能擁有的了。從我知道五兒因我而死開始,從他季傾墨娶了劉嬌開始,冉姒的心就已經死了……” 她現(xiàn)在唯一想做的,只有為五兒報仇,這一件事而已…… 奚寶兒見她這副樣子終究不再多言。他們自己的事情終是讓他們自己解決的好,誰也幫不了。只是冉姒現(xiàn)在戾氣過重,實在不是她所愿意看到的。 “這次的寺院失火又是怎么一回事?”奚寶兒轉了話頭問道。 “稟二小姐,經過查實,那火是劉嬌身邊的張嬤嬤雇人干的。在起火之時,五公主也摻和了進來,她指使她的婢女將兌了油的水潑到公主所住的屋子,那時公主還在里頭沒有出來,若不是季世子,公主這次恐怕是兇多吉少?!?/br> 秋憶想起這事兒還頗為氣憤。知道這事以后,當時她就提議冉姒說,讓她進宮面見皇上,可是公主卻說無憑無據(jù)的,去了也是白去,這事兒也就不了了之了。 “又是她!”奚寶兒聽見劉嬌的名字氣就不打一處來,“還有子車柔兒,你就打算這樣放過她們了?” “太子殿下應該也是知道此事的。據(jù)他身邊的小太監(jiān)說,當日,太子殿下就讓五公主的那幾個貼身丫鬟赤著腳在一塊燒得火紅的鐵上一直跳舞,還壓了五公主在一旁看著,那幾個丫鬟的腳血rou模糊骨rou分離了,太子也沒讓她們停下,沒到第二天早晨便傳出了那幾個丫鬟的死訊。五公主被嚇得不輕,回宮以后還被禁了足。” “哼,在我看來子車孝人還是心太軟了。子車柔兒就僅僅是看了個舞,回宮又禁了足而已,算得什么懲罰?”奚寶兒這樣說著,心里的氣卻是減了幾分,“劉嬌呢?” “聽說劉嬌的母親欠了賭債,跟季世子要了銀兩,早早的就跑回季國去了?!鼻飸泴緝A墨心有怨憤。劉嬌害得公主成了如今這個模樣,他竟然重話都不曾對劉嬌說一句,就這樣輕易讓她回了季國,真是看錯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