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是她!是她!她回來了!嬤嬤!嬤嬤!她回來找我了!她回來了,她回來了……” “夫人,您冷靜一下!她已經(jīng)死了!” “不--她回來找我報仇了!是她!是她!” 屋內不斷傳出劉嬌恐懼的叫聲和張嬤嬤安撫劉嬌的聲音。冉姒冷笑一聲,轉身離開。 “公主,劉側妃這次傷得確實十分嚴重?!鼻镅╇m不十分懂醫(yī)術卻也能看出劉嬌傷得不輕,“這傷絕非我們那日造成的?!?/br> 冉姒笑了笑:“是啊,劉嬌這傷可不是那一摔就能形成的。” 在來之前冉姒便讓人收集了近一個月來劉嬌所使用的藥方,從明面上看,所有的藥方都無大礙,要說有什么無非就是藥效慢些。可若是所有的藥方都使用過呢? “給劉嬌開的那些藥里面有些藥材的藥性是沖突的,使用的時間過于相近會對使用者的腿骨造成傷害,輕者骨折,重者殘廢。那些大夫給劉嬌開藥時不可能不清楚這一點,犯這樣淺顯的錯誤。而且從藥方上看,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為之。劉嬌身份貴重,敢對她動手而又能不動聲色的人可不多。”冉姒解釋道。 秋雪驚訝:“難道是……” “除了他還有誰?”冉姒的笑中帶著諷刺。 “可是他對他這個側妃的寵愛是眾所周知的,五千兩黃金更不是她一個側妃說拿就能拿出來的?!鼻镅┫氩怀龅降子惺裁蠢碛赡茏屇莻€人這樣做。 “秋雪,你覺得他會愛嗎?”他最愛的永遠都是那至高無上的權利,四年前如此,如今也不會改變。 看著冉姒那嘲諷的神情,秋雪張了張嘴又不由的閉上了。 “有人來了?!鼻镅┦橇曃渲?,耳力較他人更加靈敏。 果然,不久后便見一個小廝打扮的男子走近,向冉姒行了禮恭敬道:“公主,世子有請。” 冉姒聽了皺了皺眉,似是十分厭惡,并不答話。 “可說了是何事?”秋雪問道。 “世子說公主治好了劉側妃的腳疾想親自向公主道謝?!?/br> “本宮既然收了貴府的診金自然要行醫(yī)者之職,這本是分內之事,你回去告訴你家世子無需言謝?!?/br> “請公主跟小人走這一趟,世子吩咐一定要請到公主?!毙P弓著腰低著頭,十分恭敬惶恐的模樣,語氣卻是十分堅定。 秋雪手握上劍把,喝道:“大膽……” 冉姒舉手示意秋雪住手:“既然世子執(zhí)意如此,本宮便隨你走一趟罷?!?/br> “公主請?!?/br> 小廝在前面引路,冉姒和秋雪隨他在后邊走著。 約摸走了一盞茶的時間小廝在一個拱形門處停下說:“到了?!?/br> 冉姒停住腳步看了一眼拱門上的刻字:“暖園?”不同于其它用圍墻隔開的園子,將園內外隔開的是一大片的木槿花灌木叢,雖是寒冷的冬季灌木墻卻還零星開著幾朵嬌艷動人的木槿花,在被白雪覆蓋下的綠油油的灌木叢中顯得尤為搶眼。 看到這個,冉姒內心又抗拒了幾分。 “姑娘留步,世子的規(guī)矩,沒有他的許可,任何人不得踏入暖園一步?!毙P站在園門外,叫住欲隨冉姒進園的秋雪。 秋雪是冉姒的婢女,更身兼保護之職,受了命令,必須寸步不離冉姒。聽了小廝的話正欲發(fā)作,卻被冉姒攔下:“你在園外等我。” 秋雪聽了自是不愿,卻是沒有說話。 “這里是季府,既然是季世子相邀,他自是得護我周全,你且寬心在園外等我便是?!?/br> “是,公主?!鼻镅?,站在了與小廝相對的另一邊。 冉姒看了一眼秋雪后轉身走進暖園。 ☆、入骨相思君知否? 走過拱形門,一陣暖風拂面而來,伴著陣陣花香,與門外那個寒冷的白色世界完全不同,就好像從寒冬一下子走進了暖春。冉姒本來被凜冽的寒風吹得發(fā)白的小臉也因為這溫暖的氣息染上了淡淡的粉紅,有了一絲血色。 她沿著鋪了大理石的主道走著,感到腳底也升起了一股暖意,熟悉的暖意。這讓她感到微微驚訝,因為她所居住的安閣便安了供暖的地熱,到了冬季即便是在屋內赤腳也不會感到?jīng)鲆?。地熱的工程繁復,修建所需的資金可謂巨大,她的安閣便是花了重金的,這還讓她心疼了那筆銀子好長一段時間。而這暖園內的小小主道竟也安置了地熱,著實讓她吃驚。 舉目望去,道路兩旁皆種滿了密密麻麻的木槿花,在暖園里溫暖如春的氣候下已經(jīng)爭相開放了。粉的、白的、紫的、藍的……一朵朵一簇簇,在茂密的綠葉中盛開著,煞是奪目。 暖園的道路似乎并不如冉姒從前所見的那些院落一般繁復,只有一條主道,并無岔路。因著冉姒的方向感極其的差,若是道路稍微復雜便會迷路,所以不論去哪里她總是會帶著秋憶或者秋雪。如今秋雪不在身邊,冉姒從進暖園的那一刻起便仔細記著所走過的路,撕了手帕暗暗做著記號,可出乎意料的是,待過了木槿花叢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座九曲橋,橋的的那頭便是暖閣了。 踏上九曲橋,越走近冉姒便越覺得胸口處發(fā)悶得難受,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她看得清楚,那暖閣的外觀和她的安閣一模一樣,若不是那一陣陣的木槿花香氣,她便幾乎要以為她回到了她的安園。 “阿瑾,以后我要在我的屋子周圍種上一大片的木槿花,望不到頭的那種。” “因為我喜歡阿瑾?。】匆娔鹃然ň拖窨匆娏四阋粯??!?/br> “我說的是阿瑾不在的時候?!?/br> “阿瑾,要是冬天也像春天一樣溫暖該多好?!?/br> “阿瑾……” “阿瑾……” 冉姒感覺胸悶得厲害,空氣變得稀薄起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扶著九曲橋的手顫抖得厲害,雙眼開始朦朧不清,周遭的一切聲音也好似離她遠去了一般,只剩下那些破碎的聲音片段不斷在耳邊縈繞,揮散不去。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不要待在這個地方…… 這是冉姒混沌的意識中唯一的念頭。 “阿四……” 冉姒轉身,還未邁開步子,手便被另一只纖長有力的手抓住,阻止了她的逃離。 “阿四……”又是一聲輕柔的呼喚,帶著深深的眷戀和入骨的相思。 四周安靜了下來,從那只手掌中傳來的溫熱讓冉姒漸漸回過神來。周圍的一切開始清晰起來,呼吸也逐漸平穩(wěn)。她回過身,漆黑幽深的眸子望著眼前的人。 一襲月牙白的長袍,一頭烏發(fā)不束不扎,暖風吹過,便與那片白色的衣袂一同輕輕揚起。英挺的劍眉下,狹長的眼眸似潺潺春水,溫潤得如三月的春風,緊抿的薄唇昭示了他此刻的緊張。 冉姒將手從他的手中抽出收回袖中,抬眉看著他,嘴角微微勾起,淡淡道:“本宮曾聽娘親說過,薄唇的男子最過薄情。季世子,本宮與你并不熟絡,應當還沒有到你可以那般稱呼本宮的地步吧?” 季傾墨看著那份柔軟從手中抽出,眸中閃過的一絲受傷被兩鬢滑落的青絲所掩蓋,他抬起頭溫和一笑:“臣失禮了,望公主恕罪。公主長得像臣的妻子,所以方才臣才情難自禁?!?/br> “是嗎?世子妃的事本宮也有所耳聞,望世子節(jié)哀?!钡脑捳Z,帶著幾分憐惜,讓人覺得她是真的在替早逝的紅顏所惋惜,可幽幽的眸中卻沒有絲毫哀傷的神情。 “為何要節(jié)哀?”季傾墨望著冉姒的雙眸,那疑惑的語氣似是冉姒真的說了讓他費解的話。 冉姒聽了他的問話不禁一愣,看著他不知如何作答,那雙好似溫泉水般溫暖的眼睛幾乎把她溺斃。 季傾墨溫潤的眼眸愈發(fā)柔和:“為何要節(jié)哀?” 藏在袖中的雙手攥緊,指甲陷入手心帶來的疼痛感讓冉姒清醒過來:“本宮差點忘了,有劉側妃這位善解人意的美人在側陪伴,世子又何哀之有呢?世子請本宮來這暖園不就是為了答謝本宮為你的愛妃醫(yī)治腿疾嗎?世子真是憐香惜玉之人,為了美人竟不惜重金打造了這四季如春的園子。”語氣中帶著nongnong的諷刺。 “這暖園公主可喜歡?”好像沒有聽出冉姒語中的譏諷似的,季傾墨眼中依舊帶著笑意,輕柔的語氣好像在哄一個正在撒嬌的孩子。 “本宮最討厭的便是木槿花?!比芥淅涞氐?。 “是嗎?可是我的阿四曾經(jīng)對我說,她最喜愛的花便是木槿花,她還說要把她住的園子全部都種上木槿花,遠到望不到邊際。”季傾墨看著冉姒的眼睛,好似要望到她心里一般,“她明明那樣怕冷,卻總愛打著赤腳跟她的婢女在地上跳著玩,讓我不得不把這地熱修滿她的園子。她明明那么聰明,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卻又偏偏那么笨,連在家里也能迷路,我便只好在園子里只修一條道路,那樣的話那個小笨蛋應該能找到回家的路了吧……”明明滿滿的都是嫌棄的話語,卻有著世上最溫柔的眷戀。 冉姒覺得自己心臟跳動的地方好像被什么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硬生生的疼。 “公主,這是我修給我妻子的園子?!?/br> “世子可真是情意深重,為了一個死人竟不惜花費重金修建這座園子。可此次進京難道不是為了聯(lián)姻嗎?本宮的五meimei可是十分傾慕世子?!比芥Φ捻佑l(fā)幽冷,猶如一汪幽暗寒冷的深潭。 “進京只是為了接迷路的她回家……”季傾墨禁不住上前,看著冉姒說道。短短一句,卻好像花光了他所有的氣力,若是細聽便能發(fā)現(xiàn)聲音中因害怕而帶著的顫抖,“阿四,我來接你回家?!?/br> 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寂靜得可以聽見風吹過耳畔的聲音。 “我來接你回家,阿四。”溫柔的言語,帶著期待,有著小心翼翼。 看著季傾墨嘴畔那抹淡淡的溫柔蝕骨的笑,冉姒覺得格外刺眼。 “那劉嬌又算什么?”粗重沙啞的嗓音連冉姒自己都嚇了一跳。 “季世子是想說那是你的不得已?” “還是說她只是你季世子鞏固自己權力的一個手段?” “子車柔兒也不錯啊,武元的公主?!?/br> “哦,我都給忘了,我如今的身份也有資格當季世子的腳踏板了呢,比子車柔兒更有價值?!?/br> 一字一句,都帶著冷嘲和諷刺。 何為凌遲?一刀一刀,也比不過現(xiàn)在這般疼痛。季傾墨那雙一直溫潤含笑的黑耀石般的眼睛,隨著冉姒的字字如誅浮現(xiàn)出受傷的神情。 “季世子以為自己在說什么?本宮不是你的世子妃,更不會成為你的世子妃!本宮是奚王府的嫡出女兒,本宮的姑姑是皇后,當今圣上是本宮的舅舅,將來若是出嫁也必是嫁的風風光光?;噬虾突屎笤绫銓僖鈱⒈緦m許配給太子,難道世子不知道嗎?太子妃,將來的皇后,全天下的女人都渴望得到的最尊貴的位置,既然這樣世子憑什么覺得本宮會舍棄太子而選擇你?是,也許將來太子會有許多妃嬪,可是即使那樣本宮的身份和地位也足以把她們壓得死死的。太子給不了我愛情,但他卻能給我最好的照顧,最至高無上的尊榮。而季世子,你又能給我什么?你什么都給不起!” 說到最后冉姒越發(fā)冷靜得可怕,靜如死水的眼眸似被冰雪所覆蓋,沒有一絲溫度,她冷冷一笑,轉身拂袖而去。 看著逐漸離自己遠去的身影,季傾墨的雙眼黯淡下來,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上投下灰暗的影子。暖風乍起,吹起他月白的衣袂,涌進他的衣袍,卻感覺不到之前的暖意,反而比冬日冷冽的寒風更讓他感到寒冷。那一陣陣沁人心脾的木槿花香此刻也濃郁得令人窒息。 “阿四,不是給不起,只是害怕……我給了而你卻不再需要了……” 喃喃低語在風中消散,找不到蹤影…… ☆、就是坑你 醉香樓是武元京都里有名的戲園子,容華班更是醉香樓里戲班子的頭把交椅。 容華班較之其他戲班子還尋常,幾個花旦雖說容貌出彩,唱腔一流,可能與其他戲班子一較高下的卻是容華班的戲本子。隔三差五便有新的戲曲上演,日日年年絕不重復。雖到京都只有短短一年卻是迅速站穩(wěn)了腳跟,達官貴人們家中若是有什么喜事總愛請他們唱上一唱,這請的人多了自然也就有了排隊之說,這才將將年初,據(jù)說這預約卻都已排到明年年末去了。 此時此刻,華麗的戲臺子上鑼鼓絲竹咚咚鏘鏘地響著,幾個花旦在咿咿呀呀地唱著,搭配合時的音樂、華麗的戲服、精致的妝容和優(yōu)美的唱腔贏得了堂下坐著的京都達官貴人,夫人小姐們的陣陣掌聲。 與一樓熱鬧的普通席座不同,二樓的雅間里是靜寂一片,薄薄的珠簾隔絕了兩個世界。 “這武元京都最受追捧的戲班子也不過如此,陳腔濫調,污了本公子的耳?!弊诳恳紊系哪凶右簧砟屡郏凵鲜怯媒鸾z細細勾勒出的牡丹,朵朵金牡丹栩栩如生,竟像是從衣袍上長出一般。劍眉入鬢,細長的丹鳳眼藏著冷芒,薄唇微微上翹,訴說著他的不屑。 “我那三弟近來在做什么?”季傾染從盤中拿起一顆花生細細端詳起來。 “世子自出席了年宴后便再無其他動向,日日呆在府中不曾外出?!币粋€全身黑色裝束面色冷硬的侍衛(wèi)答道。 “哦,是嗎?”手中的花生化為粉末流于在桌上,“自從他那護在手心里的世子妃去了以后我這三弟便長進了許多,可本公子還是比較喜歡從前那個天真可愛的三弟啊。父王和劉嬌還是太心急了些,你說本公子當初是不是應該救下那個女人?可惜啊,如此有用的棋子竟這樣被他們毀掉了?!奔緝A染輕輕笑了笑,輕佻的眼角散射出嗜血的光。 裝修雅致古樸的翰墨軒里兩位打扮素雅的女子立于柜臺前挑選著紙硯,面容清秀卻貴在有著讓人過目難忘的高貴氣質,引得路人經(jīng)過不由得紛紛往里側目??吹娜穗m多卻絲毫不影響兩人的興致,依舊談論著自己的話題。 “四兒,我早前便說讓你多出來走動走動,總是悶在府中怕是要悶壞的。”子車溫婉今日無事,恰逢華章的宣紙用完了,又聽翰墨軒進了一批新的上好的宣紙便拉了冉姒一同出府來了。 “嫂嫂說什么便是什么罷,四兒可不敢與您爭辯,若是大哥知道了該說我欺負了大嫂去了?!比芥Π淹嬷种械哪?,語帶調侃道。 “你這丫頭盡知道欺負我,趕明兒把你嫁出去,非得讓你夫君好好治治你不可!”子車溫婉聽了冉姒的話臉霎時紅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