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蘇涼敏銳的察覺到了一絲“坑爹”的氣息,心中略有不安。她下意識的繃緊了神經(jīng)向小徑那頭看去,垂在身側(cè)的雙手也開始揪起腳邊的野草來。 而這些緊張的小動作卻全部落在了離欽的眼里,遲疑片刻,他還是伸手握住了蘇涼略顯冰涼的手腕,以示安撫。 那掌心傳來的熱度讓蘇涼一怔,不由抬眼看向自家徒兒的側(cè)顏。她還記得,十幾年前,自己抱著襁褓在小巷里穿梭的場景,還記得吐著泡泡的小離欽在床上揮舞著rou爪的模樣。不知不覺,似乎就在眨眼間,那個只會叫“阿娘”的嬰孩竟已蛻變至此…… 瞧著那完美的側(cè)臉線條,蘇涼突然有點莫名的安心。啊,自己養(yǎng)大的娃就是好。來日一定能拱個好白菜! “噠……噠……”不遠(yuǎn)處,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濃重的夜色中已經(jīng)可以看見模糊的人影。 那人手執(zhí)長劍,一手捂著胸口,踉踉蹌蹌的朝他們的方向走來。 隨著那人的靠近,泛著冷光的劍鋒越來越晃眼,而那劍刃上的紋路也愈發(fā)清晰…… 在看清那人容貌之前,蘇涼反倒是更快的辨認(rèn)出了那柄長劍。 青鋒劍??。?/br> 瞳孔驟縮,她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 青……鋒……劍…… 腦子里閃過一絲靈光,她驀地意識到了什么。 漠嬈第一次遇到文少秋時,原書曾一筆帶過說文少秋的兄長兩年前遭隨心門暗算而亡。那個時候的兩年前……不就是今年嗎?! 腳步聲已經(jīng)行至幾米開外,蘇涼僵硬的抬眼望去,果不其然,扶著劍艱難而立的男子,面容溫潤如玉,但卻眉頭緊蹙,像是痛苦極了的模樣,嘴角還殘留著淺淺的血色,月白色的衣袍上也沾染了血跡斑斑,狼狽不堪。 果然……是文少霖。 一看清來人,離欽的眸底也掠過一絲詫異,然而詫異過后,眸色便又沉了下去。他沒有忘記,當(dāng)初在葉城之時,這個人對師父來說有多特殊……比起總是與自己作對的陸壬矣,他其實更加討厭這個笑容溫和的文少霖。 側(cè)頭瞥了一眼自家?guī)煾?,卻見她正盯著那個受傷男人出神,灼灼月眸中竟像是起了霧氣,似悲似喜。 師父……竟露出了這樣的表情。這樣的表情,他從未見過。 想起這些,離欽的心頭驟然涌動起一股隱隱的燥意,甚至有些心煩意亂起來。果然,對這個青峰派掌門不是一般的在乎吧?因為在乎,所以才會在看見他受傷時,露出這樣心疼的表情……看樣子,這男人估計是在被追殺,師父……一定會插手救他吧? 握著皓腕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緊。 手腕一疼,蘇涼才從神游中清醒了過來。 什么,你問為什么她的眼里常含淚水??因為她對系統(tǒng)恨得深沉!! 是她太天真太傻白甜了,蠢一那廝說沒任務(wù)自己就相信不會出幺蛾子了…… 阿西吧??!這坑爹牌系統(tǒng)是有多閑的蛋疼?折騰了這么久,又是老夫妻,又是紅鸞,又是怡紅院,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敢情是在這里等著將她軍是吧?! 所以呢,現(xiàn)在是要她怎樣?面前這爛攤子要她做什么??支線任務(wù)?救文少霖?? 探手至腰間,蘇涼正想把乾坤袋拿出來問一問蠢一,卻摸了個空…… 糟了,她又忘記隨身攜帶乾坤袋了! “刷——” 休息了片刻,文少霖又直起身,捂著胸前的傷口一步步朝山路那頭走去,漸漸消失在了視野中。 而不一會兒,山路上便出現(xiàn)了有幾個身形詭譎的殺手,皆身著紫衣,戴著鬼魅的面具。俯身看了看地上的點點血跡,他們便又朝著文少霖離開的方向追了上去。 月華如水,在草叢中斑駁了一地。四周又恢復(fù)了最初的沉寂,若不是偶爾幾株上沾染了一點嫣紅,剛剛那一幕仿佛就是錯覺。 已經(jīng)沒有危險了,但樹林中半蹲著的師徒卻依舊沒有絲毫動靜,倆人竟一動不動的待在原地。離欽沉默不語,只是轉(zhuǎn)頭深深的看著自家?guī)煾?,等她開口。 蘇涼的腦子微微有點亂。 就文少霖方才的傷勢,定是抵不過那幾個隨心門的殺手。所以按照原書的情節(jié),今日便是他的死期了嗎? 只是…… 只是,這破游戲轉(zhuǎn)了這么多彎讓她見證此刻是想作甚?會不會,有什么特殊任務(wù)?蠢一不在,萬一有什么任務(wù)已經(jīng)開啟,但她還不知道,就眼睜睜的瞧著文少霖被那群人干掉,然后整個任務(wù)失敗了腫么破?? 想到這兒,蘇涼一咬牙站起了身。 手腕一緊,人又被拉回了草叢中。不解的扭頭,卻對上了離欽那雙黑如深潭的眸子,“師父當(dāng)真要救他?” 低沉而磁性的嗓音似乎多了些別的東西。 “……跟上去后,見機行事?!?/br> 半晌,離欽才聽到自己沒有一絲溫度的回應(yīng),“好?!?/br> 師徒二人達(dá)成了“共識”,從草叢中站了起來,沿著文少霖離開的方向,雙雙|飛身而去。 === 絕情崖頂。 圓月當(dāng)空,在崖上流瀉出一地清輝,卻泛著森森寒意,夾雜在呼啦啦的風(fēng)聲中,頗有些“風(fēng)蕭蕭兮”的悲壯。 崖邊,白衣男子仗劍而立,略有些凌亂的鬢發(fā)隨風(fēng)飄揚,在云霧縹緲間顯得有些朦朧,絲毫沒有窮途末路的不堪。 “你已中了我隨心門的千機蠱,還不束手就擒?門主有令,若你肯歸順隨心門,定許你……” “呵——”一聲輕輕的笑在風(fēng)中散開。 冷眼瞧著面前幾個已經(jīng)將自己逼至絕境的隨心門門徒,文少霖微微揚唇,卻不是往日的溫柔,而是淡淡的無奈,“沒想到,文某最后竟然也落到了如此境地……” 還記得那個時候,爹娘中了隨心門的千機蠱,漠引也是用這般傲慢冷漠的表情勸他們歸降,那一刻,他就抱著弟弟躲在樹上,眼睜睜的看著爹娘寧死不屈,拔劍自刎。 千機蠱,隨心門…… 沒想到,大仇未報,他便已經(jīng)沒了機會嗎? 緩緩扭頭,崖下云霧繚繞,看不清輪廓。 “文掌門是聰明之人,想必會做出明智的選擇。若青峰派能與隨心門聯(lián)手,這一統(tǒng)江湖定是不費吹灰之力……”開口之人似是殺手中的頭領(lǐng)。 “你們便是這樣說服陸曲的?”文少霖淡淡的笑,眸底卻不似平常那般笑意融融,“也是啊,若是在武林名門有了內(nèi)應(yīng),隨心門一統(tǒng)江湖的大業(yè),果真不是難事。” 聽出文少霖口吻中的松動,那頭領(lǐng)眸色一動,緩步上前,“文掌門可想好了?” 文少霖微笑著頷首,“是啊,想好了?!?/br> 向后一步,便是萬丈深淵。但向前一步,亦是深淵萬丈。 “那便請和我們回去……” “雖然聽上去的確很誘惑,不過,若文某應(yīng)下了,怕是黃泉下的雙親都難以瞑目吧?”文少霖的笑容淡去了不少?!氨浮!?/br> 話音剛落,他便轉(zhuǎn)過身,朝崖下的萬丈深淵縱躍而下…… 刺骨的寒風(fēng)從頰邊擦過,墜落的那一刻,文少霖仿佛又見到了在庭院中撫琴舞劍的爹娘,“霖兒,這一統(tǒng)江湖的永遠(yuǎn)不會是哪門哪派,唯有俠義,百世流芳?!?/br> 唯有俠義…… 百世流芳。 青峰派,就要交給總是躲在自己身后的少秋了。 意識清醒的最后一刻,他甚至還想起了那個相忘于江湖的女子。 想起她一身紅衣,英姿颯颯,從天而降…… 果然,人之將死,什么都能如愿以償了嗎?記憶中總是看不清面容的女子竟第一次摘下面紗出現(xiàn)了他眼前。 千機蠱好像發(fā)作了,一陣似是經(jīng)脈寸斷的劇痛襲來,眼前便是一片漆黑。 === 蘇涼站在離崖邊只有幾米的平臺上,艱難的拽著順崖而下的藤蔓,一點點往回拉。藤蔓那端,是單手拽著文少霖的離欽。 終于將兩人拉回了石臺上,她如釋重負(fù)的松了口氣…… 幸好幸好她早就察覺到不對勁,猜到文少霖這貨想跳崖,事先帶著離欽藏在了這石臺之上,這才救了他一命。 離欽蹙眉,趁著自家?guī)煾覆蛔⒁庵畷r,默默的扒開了自己救上來的文少霖,轉(zhuǎn)而拉過了蘇涼,“師父,你可有受傷?” “……沒事?!碧K涼掙扎了一下,將拉藤蔓時擦傷的雙手收到了身后。“倒是你,你可有受傷?” 說著,她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離欽,“不是說好了為師救人,你拉藤蔓么?怎么臨時變了卦?”方才他搶在自己前面拉著藤蔓撲過去救人,自己倒是嚇了一跳,差點忘記去拽藤蔓。 “我沒事,只是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師父冒這個險。”離欽展眉。 云霧環(huán)繞間,蘇涼覺得少年俊朗的臉?biāo)坪醺雍每戳恕?/br> 絕情崖上,幾個戴著面具的紫衣人面面相覷。 片刻后,為首的那個走至崖邊看了看那在云霧中看不太細(xì)致的深淵,轉(zhuǎn)身,“如此高的懸崖,約莫是尸骨無存。到崖下尋過后,便回去稟報門主吧。” ☆、第50章 養(yǎng)徒千日(十四) 涓涓溪流邊,依山而筑的院落里,不同于以往的平靜祥和,反而有一股甜膩的血腥味幽幽的從屋里散了出來。屋子里,莫愁正準(zhǔn)備動手驅(qū)逐文少霖體中的千機蠱,離欽在一旁幫忙。 院中大樹下,蘇涼一個人坐在石桌邊,愣愣的拄著腦袋,視線飄忽不定,耳邊全是蠢一炸裂的尖叫。 “你瘋了吧?!明知道今天是文少霖的死期,你還救他??他要是不死,會影響劇情的大姐!你不想活了是吧?!” 蘇涼有氣無力的垂頭:我以為那是支線任務(wù)…… “你!” 如果不是支線任務(wù),為什么會那么巧,所有的事情都讓她碰上了呢? “你……你就不能問一下我再說嗎?” 蘇涼托著下巴伸手去摳石桌上的凸起,要是等到問過你再決定,他就死了。 “……好好好,那現(xiàn)在你打算怎么辦?就任由他活著然后篡改劇情?” 蘇涼瞥了一眼莫愁的屋子,不是還沒救醒么? “那要是救醒了呢?” 撇了撇嘴,蘇涼不禁嘆了口氣,沒再回答。若是救醒了,兩年后,青峰派的掌門必然還是文少霖,輪不到文少秋什么事……再然后,鬼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蝴蝶效應(yīng)。 夜風(fēng)輕撫過枝椏,寂靜的夜里,那枝葉相擦的颯颯聲格外響亮。一人一系統(tǒng)沉默了半晌,浮在半空中的蠢一似乎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靜,癱著那張慘白的臉啟唇道,“蘇涼。其實你根本就知道文少霖被追殺和支線任務(wù)沒有絲毫關(guān)系吧?他對你那么重要,你怎么可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再一次死在眼前。你……只是想找個借口讓自己能毫不顧忌的去救他吧?!?/br> 女童般的稚聲充滿了無可奈何。 “我……”聞言,蘇涼下意識的張口反駁。 “何必自欺欺人?你也知道,我能聽見你的心聲?!贝酪煌蝗粁iele一口氣,第一次從半空中墜落,屈著腿席地而坐。長至腳踝的銀發(fā)包裹著她瘦小的身軀,倒顯得有些楚楚可憐。怎么會如此巧,她隨手捏出的一張臉竟與那個俞林樣貌重合,而且直到蘇涼和文少霖相遇那一天,她才發(fā)現(xiàn)這一點。有了這樣一個存在,便是游戲中最大的變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