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錢是譚稷明的合伙人，他既然吸毒死掉，那譚稷明呢，她不由得心上一跳。

    “真是造化弄人?！?/br>
    劉曉娟說。

    項林珠頓了頓道：“她那樣的人，不管什么事都只顧自己喜好，發(fā)生這種事倒在情理之中。”

    “可誰不是自私的呢?！眲跃昕粗?，“我一直很想問問你，前途對你們來說，真的比愛情重要嗎？”

    這句話像劑針，戳著她冒著血泡的心，那疼痛感沉重壓著呼吸道，她似半天才喘上氣。

    再開口時，背脊都冒著涼汗：“背信棄義只能說明那時倆人之間不是真正的愛情。”

    “不是愛情你還回來找他？”劉曉娟道，“明知自己錯了，何必找這些借口。就算是背信棄義，那也只有你一個，你們這種人擅長把別人的心當成玩具，玩膩了就丟掉。你知道譚稷明最開始是怎么過的嗎，你們整個系怕是沒人不知道他在找你，鄧蕊蕊說那時候的他每天都去你們實驗室樓下等，經(jīng)常一等就是一整天，誰勸都沒用?！?/br>
    因著對李臻的怨念，再碰上發(fā)生同類事情的項林珠，劉曉娟沒忍住將那些心底的情緒潑向她，一個勁的替譚稷明說話。

    “你現(xiàn)在知道回來了，可他被你那么傷害，還愿意見你嗎？”

    她句句在理，說的也都是實情?？v使項林珠早已做好心理建設(shè)，卻仍然不得不波動心情。

    心中的痛楚似陳年老酒，揭開塵封已久的蓋，似乎連空氣都浸入那獨有的味道。

    這一回，雖然痛著她卻絲毫不打退堂鼓，他離開這里不就是回北京么，那北京雖然大，但她還不信一寸寸找一片片摸，還找不出一個譚稷明來。

    ☆、66

    因著知道這或許會是一場持久戰(zhàn), 項林珠倒沒有貿(mào)然前行, 見完劉曉娟的當天她就羅列各大機構(gòu)的招生辦，準備報名考博士, 甚至還給幾家單位投了簡歷，想著若是由于各種原因不能上學(xué)，出去工作也不是不行。

    或許是因為磨難已盡, 上天總是眷顧勤勞耕耘的人, 她多年的刻苦努力總算到了厚積薄發(fā)的時候。招生辦的事情還沒辦妥，招工單位也還沒明確回復(fù)，在第三天的凌晨她卻接到來自大洋彼岸的電話。

    這通電話是史蒂芬的助理打來的, 助理說史蒂芬思考了幾天終是因為不舍她這位愛徒，怕她一時糊涂就這么放棄學(xué)業(yè)，更怕從此人類在關(guān)于海洋探索的旅程上少了一位未來巨匠，于是以美國海洋協(xié)會與西太平洋水下技術(shù)研究中心的名義給中國科學(xué)院海洋研究所及幾大重點實驗室發(fā)了一封關(guān)于她的推薦信。

    這無疑是巨大的喜訊, 她和助理通完電話后連忙寫了封感謝信發(fā)給史蒂芬。

    緊接著第二天，她便收到這幾家機構(gòu)的郵件，經(jīng)過對比思考, 當天下午她拿著資料去當?shù)貒＞值谌芯克鶊蟮?，那是目前中國唯一的生物大洋基因研究開發(fā)基地。

    她去時研究所的主任正聯(lián)合幾大高校的教授開學(xué)術(shù)研討會, 她在公共辦公室的沙發(fā)上等了半小時，開完會后那主任親自過來見她, 身后還跟著一撥教授。

    那主任看見她時很震驚，伸出手來和她握：“昨天我收到消息時還很驚訝，現(xiàn)在像你這樣出國進修還愿意再回來深造的年輕人不多啦, 你來的正是時候，所里正需要人才，我代表研究所熱烈歡迎你的到來?！?/br>
    她也客氣地回話。卻見那主任身后有一夾著公文包的中年男人，太陽xue附近有顆褐痣。

    項林珠瞧見他，恭敬地叫了一聲：“曹老師?！?/br>
    曹立德朝她點點頭。

    主任問：“你們認識嗎？”

    曹立德說：“她出國以前，當了我?guī)讉€月的研究生?！?/br>
    “那看來曹教授本事不夠呀，都沒留住這么好的人才，現(xiàn)在項同學(xué)回來了，可不再是你的研究生了，是博士生，中科院的王書記點名了要親自帶她，在我們這也就是掛個職，以后還不一定能留在我們這個小地方的。”

    她立即說：“主任言重了，我就是個學(xué)生，是來學(xué)習的，以后還請大家多多關(guān)照。”

    幾人客氣地寒暄著，中午在所里食堂吃飯時，曹立德?lián)炝藗€漏靠近她。

    “你跟著史蒂芬研究的微生物宏基因組新成果，我通過期刊都認真看過了，很有價值。”

    她笑了笑：“我打打下手而已，沾了史蒂芬的光?！?/br>
    “打下手也是分等級的。”曹立德感嘆，“當年雖然諸多困難，可你依然有了今天，這下不管譚總還是李總，誰也不能阻攔你。我對你表示祝賀，也歡迎你回實驗室看看，育苗的項目我們已經(jīng)進入尾聲，也算是有個不錯的結(jié)果，國民和王飛還在實驗室工作，看見你肯定高興?！?/br>
    她點了點頭：“謝謝老師?！?/br>
    因著人多，倆人沒說幾句就被岔開話題。當飯局逐漸進入尾聲時，項林珠卻意外聽得這樣一件事兒。

    原是研究所近年開展一項目，因著技術(shù)條件不成熟遲遲沒有結(jié)果，原先的贊助商在合同到期后因為無盈利不肯再出資，可項目不能耽誤，所里從實驗室的開放基金里已經(jīng)調(diào)出一部分，挪走的錢已致別的項目很難開展，現(xiàn)在全所上下正為錢的事兒發(fā)愁。

    那主任說：“所里的委員前段時間去了一趟北京，找的是譚氏集團負責人，據(jù)說幾年前他們曾贊助過一個和我們行業(yè)有關(guān)的項目，好像就是曹教授他們實驗室?！?/br>
    說罷眼神拋向曹立德，曹立德隨即點了點頭。

    主任又道：“可我們沒見著人哪，去了好幾趟都被打回來，連秘書都見不上一面。在座各位都是有資源有人脈的老教授，還請各位幫幫忙疏通疏通門路，看看能不能找著別的投資人。”他又看向曹立德，“既然曹教授曾經(jīng)和他們合作過，應(yīng)當是有這層關(guān)系在，也請曹教授多打聽打聽?！?/br>
    曹立德嚴肅正經(jīng)的坐在那兒，若有似無瞟了項林珠一眼。他當年也是苦尋無果，虧得及時出現(xiàn)個項林珠，才有人找上門投錢，可當時別人是有別的目的，并不是為了他們實驗室，現(xiàn)在目的沒了，他上哪去找這層關(guān)系。

    他心里盤算著，或許只能通過程德忠去找關(guān)系試試，但那也不是十足的把握。他們的項目，生意做的小投資不起，生意做的大人根本看不起，像譚氏那樣的集團，每年只吞并裁除小公司都多達上百個，誰有空招呼他們。

    他正合計如何回話才不掃主任的面子，卻見一旁的項林珠撥了撥盤子里的魚丸。

    那圓滾的魚丸在盤子里不沾邊的滾了滾，只聽一姑娘在眾人緘默中秀秀氣氣開口：“或許，我可以去試試。”

    主任反應(yīng)慢半拍，疑惑地看著她：“你說的是譚氏嗎？”

    她點點頭。

    主任霎時高興極了：“這美協(xié)中心可真是雪中送炭哪，不僅把這么優(yōu)秀的人才歸還祖國，還能替所里拉上項目，早知道你有這層關(guān)系，我就應(yīng)該一見面就請你幫這個忙。”他拿起杯子，以茶代酒，“我代表所里先謝謝你了?！?/br>
    項林珠客氣地回敬他。

    她正愁該怎么請假去北京，這下可算是逮住一個天賜良機。

    于是在所里的安排下，隔天上午她便收拾行李飛去了北京。

    那會兒的北京已進入初秋，凋零的樹葉在風中起舞，光禿禿的樹枝似張牙舞爪的詭怪。

    不過天氣倒是不錯，碧空如洗，萬里無云。

    項林珠打車去了建國門附近的酒店，安頓好之后隨便吃了點兒東西就出門了。

    她出門倒不是為了立刻去找譚稷明，她幾十年從未這么緊張過，比面試史蒂芬時還緊張，怎么敢立即去找他，可更不能安靜地待在那兒，一緊張便待不住，一待不住便要找些事情干，于是她出門準備走一走。

    沿著一號線坐去□□廣場，再往東走經(jīng)過王府井，然后一路向北去了南鑼鼓巷，這是一套標準的游客式站點。抵達最后一站時天已近黃昏，她走在石板小路上，經(jīng)過灰磚瓦屋的成排商鋪，耳畔是聽了近半日的標準兒化音。

    這便是譚稷明從小長大的地方，她仔細去感受周圍的細枝末節(jié)，從曾經(jīng)萬分熟悉的地方口音到街鋪柜子里的糖葫蘆，她心里很是忐忑，雖未見著人，卻感覺到和他似乎產(chǎn)生從未有過的貼近。

    這莫名其妙的感受以致她當天晚上有些興奮，于是，又一個整夜輾轉(zhuǎn)難眠。

    且說第二天清晨，萬里無云的藍天刮起了大風，呼嘯著席卷整個北京城，連進公園提籠遛鳥的居民老爺子都減少了一半兒。

    太陽初露光芒的那會兒，譚稷明被堵在路上，一刻鐘后堵車大隊伍仍然沒有絲毫往前挪動的痕

    跡。

    前排司機轉(zhuǎn)頭和他說話：“今兒雖起了個早，但還得遲到，不如明兒咱三更天就上路吧?！?/br>
    譚稷明微瞇著眼睛假寐，聞言笑了笑：“明兒起你甭來接我了，我坐地鐵上班去。”

    “那不成，那我不是失業(yè)了么。”司機說著又補充，“您要坐地鐵也行，帶上我?！?/br>
    他還沒張開眼睛，淡淡調(diào)侃：“哪兒都有你?！?/br>
    正說著話呢，前面的車好不容易開始挪動，譚稷明的手機卻忽然響了。

    他看了看屏幕，是何曉穗打來的。

    于是接起來，便聽何曉穗隔著手機叮囑：“今天佳慧生日，你把應(yīng)酬推了啊，你們平時那么忙都沒人陪我，今晚說什么也要到家里來?！?/br>
    他淡淡應(yīng)著，掛了電話后揭開杯蓋喝了口水。

    那司機開著車，似想起什么，問他：“昨天約的飯局定哪兒啊，您給個準話兒，我打電話安排?！?/br>
    “推了吧?！彼f，“今天佳慧生日?！?/br>
    那司機機靈，立馬扯出笑臉回他一句：“得嘞！”

    等到了公司，他走進辦公室脫下外套去泡茶。

    那張弧形辦公桌上擺著一臺電腦，旁邊堆著幾份文件，再旁邊是具金屬色立式臺燈。玻璃墻以西擺著一具沙發(fā)，沙發(fā)前的小茶幾下還鋪著素色地毯。

    辦公桌后是面嵌入式書柜，小隔間里分門別類擺著幾樣工具書，最下面還放著兩樣藝術(shù)擺件，那是胡佳慧去米蘭逛展覽時給他帶的禮物。

    自從三年前他回了公司總部，每天都在這兒上班，孜孜不倦處理文件和業(yè)務(wù)。

    今天也和往常一樣，秘書送來文件他一樣樣翻看，往那椅子上一坐就是倆小時，再抬頭時活動著脖子看了看窗外。

    百米高空下是被大風吹拂的城市，棵棵白楊在風中搖曳，但那樹身卻始終直立不斜，車水馬龍的熱鬧隔老遠看著就像顆顆爬行的螞蟻。

    他揉了揉后頸，喝了口茶接著辦公。

    兩分鐘后屋外響起了敲門聲。

    “進?！?/br>
    他頭也不抬。

    “譚總，屋外有人想見您，已經(jīng)等了三個鐘頭，她沒有預(yù)約，我不能放她進來，但是怎么勸都沒用，她說一定要見你一面?！?/br>
    “干什么的？”

    “說是什么項目融資，前期他們領(lǐng)導(dǎo)已經(jīng)來過好幾回，我們都回絕了，不知道為什么還派人來?！?/br>
    “該怎么處理怎么處理?！彼廊粵]抬頭，“講道理沒用就叫保安上來把人轟出去?！?/br>
    “是。”那秘書應(yīng)著，“這姑娘看上去不像那么難纏的人，不知是不是和我們公司有過節(jié)?！?/br>
    譚稷明執(zhí)筆的手還在紙上簽著名，隨口問她：“叫什么名字？”

    “她說她叫項林珠?！?/br>
    他右手似力道過猛，筆尖穿透紙張竟劃出個洞。

    頓了頓，似沒聽清，他抬起頭重復(fù)：“誰？”

    ☆、67

    “項林珠?！?/br>
    秘書字正腔圓的重復(fù)。

    他又頓了頓, 將那支黑色的筆擱在桌上, 半晌沒說話。

    看那秘書還站在跟前等吩咐，才又開口：“出去吧。”

    秘書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卻也秉著職業(yè)感恭敬地推門出去了。

    再見項林珠時仍好心相勸：“你還是走吧，譚總不會見你?！?/br>
    她坐在廊道的會客沙發(fā)上：“我再等等吧，他再忙總有下班的時候?！?/br>
    秘書為難：“你再這樣我必須叫人來趕你走了, 攔截不速之客造訪也是我的工作內(nèi)容, 干不好這個我會被開除的，你這么溫柔的姑娘怎么不替別人考慮考慮呢？”

    她依舊很淡定，嘴邊噙著笑說：“你都說我這么溫柔, 就算見著你們譚總，我也不可能傷害到他，我只是有些重要的事要和他談?wù)?，不會打擾他正常工作, 你就讓我在這里等等吧。”

    這番軟綿綿的堅持卻比不管不顧的強硬更加難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