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他一個一個地介紹過去, 臉上笑容可掬,被他介紹到的幾人起先還態(tài)度客氣,待到看清“裴安遠”身上的服色后, 臉上的表情立刻就帶了三分不屑。 其中那個李坤三更是直接說道:“王兄,你不是在開玩笑吧?一個小小的筑基期弟子,既不是哪位真人之后,也不是什么長老的徒孫, 憑什么能跟我們一同組隊進殿?他可是連筑基大圓滿都沒有到!光是殿外的罡風亂流,就足夠要了他的小命!” “就是, 就是,王兄,你可要好好考慮一下啊。”其余的人紛紛道。 顧清玄仿佛全無察覺似的,只是笑吟吟地站在那兒。之前裴安遠讀出碑文的時候, 眼前的這些人肯定都已經(jīng)聽見了,他們之所以表現(xiàn)出對裴安遠不屑一顧的樣子來,不過是為了做一個紅臉白臉的局,想來等到這些人唱完了紅臉, 那位“王兄”很快就要跳出來唱一出白臉了。 果然,盡管那幾人話里話外嫌棄的語氣十分明顯,那“王兄”卻始終不曾說話,而是做出一副為難的樣子,任由那些人把裴安遠好好地羞辱了一頓。直到顧清玄控制著迷幻寶石,在“裴安遠”的臉上做出了一副又羞又怒的神色,“王兄”估摸著程度差不多了,方才慢悠悠開口道:“諸位,諸位,先別說這么急,且聽我一言!” 他這一開口,本來正七嘴八舌地“勸慰”他不要帶著裴安遠的幾人立刻噤聲,聽著“王兄”道:“我知道諸位這樣勸我全都是為了我和裴兄弟好?!?/br> “只是大家可能有所不知,這一位裴安遠裴兄,雖然在實力方面可能有所欠缺,但卻博聞多識,對于上古時期的修士文字頗有了解。今日有他相助,我們進入殿中后得到仙人機緣的可能性要高上不止一成!” 此話一出,那些人臉上原本對裴安遠做出的不屑表情立刻消失了,有人將信將疑道:“不是我不信王兄,只是這……不過是一個筑基弟子,怎么可能有這樣厲害的本事……” “你信不信我無關緊要,我直接說了,我信裴兄!”那王姓修士斬釘截鐵般道,擺出一副完全站在裴安遠一方的架勢:“不管怎么說,我的隊伍是一定要帶著裴兄弟一塊兒進去的,你們若是不想和我一組,咱們分道揚鑣便是!” 好一個有情有義的王兄弟啊。 顧清玄低下頭,沒人看見他唇邊諷刺的笑。 這些修真者完全把他當做那個筑基期的普通弟子裴安遠了,絲毫沒有顧忌地當著他的面靈氣傳音,一句句話都落在他這個渡劫期修士的耳朵里,沒有半點遺漏。 此刻,他們一邊在顧清玄的面前彼此對峙,做出看似劍拔弩張的樣子,一邊還在彼此傳音著道:“哈哈哈!看我這幾句話說得如何?” “妙極!妙極!王兄對時機的把握真是妙到毫巔!” “看那筑基小子的神色,顯然已經(jīng)被王兄打動,到時候進了殿內,這小子敢不效死?” “效死……效死到不至于,我要他的命也全無用處,只盼著他經(jīng)此一事,能夠使出十二萬分的力氣替我們找尋線索便好?!?/br> “這肯定是能做到的,有王兄的打動其心在前,我等的刺激激將在后,雙管齊下,他如何能翻的出天去!” 他們做類似的事情肯定已經(jīng)不止一次,甚至都有些熟極而流了,盡管在彼此傳音,嘻嘻哈哈地說著話,在顧清玄面前的表演可是絲毫都沒有耽擱。 只是顧清玄懶得看他們再演下去。 “長老們那邊好像已經(jīng)有動靜了?!焙喓唵螁蔚囊痪湓挘蛷氐状驍嗔诉@些人的表演,幾名修真者一愣,紛紛揚長了脖子往人群中央看去,仿佛一只只曲項向天歌的鵝。 鵝們搖晃著脖子,垂涎三尺地望著人群的中心處。 那里站著的,是他們可望而不可即的真正高層。 三名化神長老,十二位合!體真人,他們所在之處,就是整個神殿中上層力量的十分之一。 此時,這十分之一的力量正站成一圈,人人神情嚴肅,有一位真人猶豫著道:“憑我等的力量,雖然可以讓這些弟子們全都進入殿中,可定然消耗頗大,萬一在殿內出現(xiàn)什么事故,卻又該如何是好?” “你的意思是讓我們放棄這些弟子嘍?”一名化神長老粗聲粗氣地說,他生著一副紅臉膛,個兒高高,壯碩結實得很,看上去像一個打手或者力士,而并不像是通常意味上的修真者。反而是被他質問的那位真人更具有縹緲仙氣,三縷長髯飄飄然,寬袍大袖儒雅如仙,可是遭了化神長老這么一問,渾身仙氣的真人立時便破了功。 “我也沒有說要放棄?!彼麌藝诉鲞龅氐?。 “哦?”那化神長老冷笑起來,徑直問道:“那你想要怎樣?” “……我也沒想要怎樣?!甭犞L老話里意思不對,真人說起話來便先自帶了三分顫音。每說一句話,便抬起頭來膽戰(zhàn)心驚地瞄那長老一眼,手上無意識地不斷捻著胡子,若不是胡子長得夠結實,怕是已經(jīng)被扯去了三四根:“這個……那個……靈碑上不是也說了嗎……生死由命……” 他說著說著,聲音不自覺地越壓越低,到了最后的“生死由命”四個字上,幾乎已經(jīng)輕若不聞了。 這真人就用著這輕若不聞的聲音,低垂著眼睛小聲說:“……反正我們就算帶他們進入大殿,憑這些小輩的本事也爭不出什么好機緣來。倒不如我們積蓄精力,到了殿中好好收繳一些寶物……反正都只是些金丹元嬰罷了,五百年,一千年,他們修不到合!體遲早要死的,如今也只是早死些罷了……” 他的這一副論調,倒是和先前死去的使蟲子的吳巴很有幾分相似,也不知道他們是否有什么徒子徒孫的關系。不過與吳巴不同的是,這真人多少還有些廉恥心,知道這話不是正道之人應該說的,便將聲音放得更加輕了許多,聽來簡直與風聲無異。只是周圍一圈皆是修為高深之人,他雖然已經(jīng)放輕了聲音,大家又如何會聽之不見。 最中心的圈子一下子就陷入了沉默。 “汝陽真人。”那一名化神期的長老慢慢說,他說起話來很慢、很費力,但每一字都重若千鈞般,狠狠砸在那名真人的神識氣海:“你現(xiàn)在看不起金丹元嬰,但卻莫忘了,你這位合!體大修最初時也不過是普通凡人罷了,而不是什么生而合!體的異種!” 他注視著汝陽真人:“告訴我,你當年為金丹,為元嬰時,有沒有參與過類似的探尋活動?” 汝陽真人知道不好,但對方身為長老,無論是實力還是身份都超過自己,便不得不回答他道:“金丹期并沒有過,但元嬰時曾有幸參與一次……” “那次的活動,有這樣生死由命的關卡么?” 汝陽真人頭皮發(fā)緊,卻依然不得不答了句:“……是?!?/br> 化神期的長老輕輕地冷笑了一下:“你當時所過的關卡為何?” “……”汝陽真人的嘴唇顫動了幾下,他沒有答話。 “你既然不說,那我就替你說!”那長老目光灼灼地盯向汝陽真人,幾乎要把后者活生生灼出幾個窟窿:“你當時所要過的關卡,乃是當年的散仙大能留下的三千弱水!三千弱水,沾者即沉,若有鳥獸落入,一息而皮毛焦,二息而骨rou爛,三息而身化弱水……想要過那弱水,非得大法力、大手段不可,你汝陽當時可有這樣的大法力、大手段?” 面對化神長老的質問,汝陽真人沉默了許久,終于道:“沒有?!?/br> “那你是怎么能夠活到如今的?” “……全靠當年的前輩提攜。” “好?!蹦腔耖L老點點頭:“既然如此,你想做什么就做吧?!?/br> “……?。俊?/br> 汝陽真人萬萬沒想到事情竟會發(fā)生這樣的轉折:他本以為自己定然要吃上一頓教訓的!他吃驚地望著那長老,只聽那長老微閉著眼睛悠悠說:“你不愿耗損自身相助后輩,這點完全可以理解;你能夠活到今天,成為合!體修士,機會是殿中前輩耗損自身相助而得來的,這點你應該也沒有什么異議。你如今既然不愿意相助后輩,那身為長老,我也只能將你當初被相助的機會收回……此初煉之關,若是死了一人,你就去弱水中參悟一日,若是死了十人,你就去弱水中參悟百日,以此類推。” “這!”汝陽真人的臉色一下子白了,慘白慘白的,這慘白的面色讓他看起來一點也不仙風道骨了,反而有幾分午夜厲鬼的樣子。 “懷德!那可是弱水?。 ?/br> 旁邊一名老者模樣的化神長老低聲喝道,叫懷德的長老聽了一笑,不甚在意地說:“弱水又如何?他汝陽有本事讓其他弟子們生死由命,那我也就讓他跟著生死由命!不過是弱水而已,汝陽堂堂一合!體修士,理應不會死于非命吧?” 的確不會,只是會痛苦無比罷了。 合!體修士還沒有抵御弱水的能力,只能任憑弱水將自己的身軀皮rou腐蝕,只是腐蝕之后,又會很快長好,不至于死于非命罷了。 只是那個過程……想想就知道會無比痛苦。 汝陽真人終于緩緩嘆了一口氣:“罷了,罷了,是我豬油蒙心!長老,是汝陽錯了,汝陽愿意站在前方,為弟子們前驅開路?!?/br> “如此便好?!睉训麻L老終于微笑起來。 汝陽勉強笑著往前面走去,一邊走,一邊狠狠地在心里罵著懷德。 老匹夫!作出一副公平公正的樣子給誰看!不過是因為我搶了一次你兒子的真人之位罷了!居然就這樣處處針對我!你既然這樣大公無私,卻又怎么不站在前排來呢?站在最后那個地方說要維持結界……誰不知道那個位置最輕松不過?還想要讓我進弱水,我進了弱水之后,實力大損,維持不住真人之位,恰好給你兒子填出空來?長得這么丑,怎么還想得這么美呢! 哼,幸好我足夠聰明,離得他位置夠遠。如果離得近了,保不齊他會施展什么陰私手段,將這結界破去,然后說是我半途動搖……結界破損死了弟子,殿中自然是要找一個人問罪,其他人為了免罪多半不會說破,最后我就還是得去泡那個弱水…… 這老匹夫,倒還真是有一副好手段,也一心為了自己兒子好??上О】上?,他的兒子為什么偏偏不是我呢! 汝陽真人半是懊惱,半是憤恨地走到人群前方,舌綻春雷般大喝一聲:“諸位殿中弟子!且先都站得緊湊些!” 他說話時運足了靈力,聲音響亮至極,飄飄蕩蕩,瞬息傳遍各處。 這話一出,大家都知道長老真人們這是打算要做什么了,“鵝”們立刻收回了脖子,人人臉上喜不自勝,很快就按照汝陽真人所說圍攏站好。顧清玄站在人群當中,靈力鼓蕩外放,將旁邊的人都隔在身周三尺處,在薄薄的一層水霧籠罩下,其他人皆未發(fā)現(xiàn)異常,旁邊不遠處的王姓修士還時不時地側過身來,和“裴安遠”說上兩句什么。 諸位長老真人們站在人群最外圍,他們伸出手,同時飛快地掐著什么指決,顧清玄仔細看了幾眼,失望地認出這些都是他曾經(jīng)見過的指法。 “……這個明光印居然還是殘缺的……難道是他們故意殘缺么?可是殘缺了的明光印又有什么用途?不過是一個防護性的手決而已,殘缺之后防御性下降至少三成,而且想來想去也沒有什么特殊能力……” “為什么他們還要捏這蒼龍訣?筑基期的蒼龍有什么特別的用處嗎?為什么我一點也不知究竟?” 顧清玄看著他們掐訣,越看越覺得滿腹疑竇。正在他苦思冥想之時,那些長老真人們的結界已經(jīng)布好了,一道金光耀耀、大氣磅礴的結界籠罩在了所有人的頭頂,顧清玄抬頭看了那結界一眼,終于醒悟到之前的蒼龍訣到底派上了什么用場。 半空之中,結界之上,有一條威武無比的蒼色巨龍正懶洋洋地在金色的“天空”上游走,四周是閃爍著光芒的“白云”,不遠處還有一輪紅亮“烈日”。那王姓修士指著結界,對著“裴安遠”得意洋洋地說:“看!我們殿中的蒼龍逐日界!今天的蒼龍有汝陽真人一成力量,你看那龍,多么威武雄壯!” 顧清玄含笑點頭。 威武雄壯。 呵呵。 筑基的蒼龍,筑基的烈日,還真的是十分威武雄壯啊。 用法決特地在結界里加上這么多沒有用處的裝飾品……你們神殿還真是靈氣多燒得慌。 想到靈氣二字,顧清玄立時抬眼一掃,果然看見每一個長老真人的手里都緊緊握著一枚靈石。那靈石只看光澤就知道至少是上品,其中兩名化神長老的手中握著的甚至是靈晶,一枚可低萬枚靈石的靈晶,被他們當做補充靈氣的普通丹藥一樣用…… 當了許多年土豪的顧清玄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有一點開始仇富了。 第51章 “元嬰在外, 金丹在里,大家站好,我們出發(fā)了!” 隨著最前方的汝陽真人一聲大喝,整個金光閃爍的結界不斷地顫抖起來,接著它倏忽而起,帶著結界內的神殿修士們平地飛升,直往罡風遍布的大殿廣場之上而去! 在那結界騰空而起的瞬間, 顧清玄悄悄地做了一個手勢。 隨著這個手勢的做出,很快就有人發(fā)覺,籠罩在外的光罩正在以rou眼可見的速度緩緩縮小, 光罩上甚至燃起了一層烈火,色成赤紅,火舌不斷跳躍著,灼燒著周圍的空氣, 發(fā)出噼噼啪啪的響聲。 “那是天火啊?!币幻姸嘧R廣的修士輕聲說。 有人看到這一幕,仔細一算, 驚道:“光罩居然在縮??!我估算了一下,按照這個速度,最多還有半個時辰,光罩就會縮回到大殿之中!” “怪不得呢, 已經(jīng)過去半個時辰了。” 那個靈碑之上可是寫著,一個時辰之內天火將降。 結界中的眾人此刻已經(jīng)飛入罡風中,眼看那光罩越縮越小,想起之前各色劍光被光罩頃刻燃為輕煙的景況, 不由得微微后怕。 “如果我們現(xiàn)在還留在光罩之中,必定會被天火焚燒,成為飛灰?!?/br> 許多人這么想著,望向維持結界的諸位真人長老時,眼中下意識地流露出感激的神色。 雖然平時并不把這些小修士們放在眼中,但被他們用這樣感激的眼神注視著時,那些長老真人們的腰桿還是不自覺地挺了挺,那懷德長老更是笑呵呵開口道:“此次殿中一行,機會難得,諸位須得好好把握。此殿內有仙器氣息,其中所藏定然非同凡響,我等——” 他的話沒有來得及說完。 因為這個時候,殿外的光罩忽然發(fā)生了異變! 只聽得外間霹靂大作,仿佛巨浪滔天般的浪涌聲狂響而起,一道刺目至極的紅亮火芒忽然炸開。那瞬間炸出的光芒亮到極致,不論是元嬰金丹還是合!體化神,被這光一照,都感到眼中刺痛,淚水狂流,不得不閉上眼睛,一些修為較弱的,甚至覺得眼中劇痛難當,有人大呼道:“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瞎了!” 然而沒有人理他,因為所有人都看不見周圍的情況了。在一片漆黑之中,從結界之外忽然吹來一陣灼熱的氣流,盡管有結界擋著,可還是有幾個離得較近的修士慘叫著被生生化為飛灰——而這,僅僅是透入結界之中的高溫所致!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站在最后的懷德長老所承受的高溫最多,盡管他有寶物護體,并未化為飛灰,可仍然被燙出了許多水泡。他連連眨眼,不吝靈力地洗刷了數(shù)遍眼珠,才堪堪看清周圍事物,盡管仍感到腫痛難當,但他依然強撐著睜開眼,取出自己的護身寶物一望,頓時心中大痛:“我的寶貝!啊啊??!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唯一毫發(fā)無損的顧清玄在水霧的遮掩下往懷德長老的手中一探,只見他手里捧著個鐘鼎似的物事,其上刻紋古舊,透著一股滄桑氣息,顯然是有些來歷的寶物。只不過此刻那寶物的身上縱橫共有八道裂紋,其上寶光已經(jīng)全失,再無任何效用了。 原來是這寶物擋下了最強一擊,若不是有它在,死傷的人數(shù)可能還要更多! “怎會如此!” 那懷德長老還在大喊著:“說好的一個時辰??!這才剛剛半個時辰!為何就降下天火!而且平常天火如何會有這等效用……我也曾于太陽之上收集天火之精,從來沒見過哪種天火這樣酷烈過!” “是……是不是因為我們進來了這么多人……他們以為我們作弊……” 人群中傳來一個抖抖索索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