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這攤位雖然偏了些,但好過沒有,更不說一文錢實(shí)在不貴。 兩個捕快看了林羨一眼,沒說話,由得她去了。 “只要我將手上的東西都送出去了,這攤位就給你了?!绷至w道。 男子連忙站直了,拍拍胸脯開口攬下活計(jì),“白送?這還不簡單,我去幫你到前面吆喝幾聲,準(zhǔn)保都來了?!?/br> 他說著快步走到前面,扯開嗓門喊,“白送了,白送了!天上掉餡兒餅了!” 來往路人聽了這話,還有以為他犯了瘋病的,半真半假的罵,“說什么瞎話?” 男子瞪大眼睛指了指街尾的林羨,“就在那兒白送的,我又不騙人?!?/br> 眾人順著看過去,就見一個面目清麗的小娘子與一個面似染玉的小男孩兒,也不像是騙人的。 這么一來不少人都走過來,聽說果真白給,誰不要?轉(zhuǎn)就將剩下的幾十個都送走了。 林羨不忘記告訴他們,“一共幾送兩回,下一回在廿九那天,到時候沒竹筒,今天拿了竹筒的那天就別忘記帶過來裝?!?/br> 時間上是算好的,今天是廿五,到了廿九恰好是第四天,廿八那些脂膏就差不多用光的。若是廿九來的人多,就說明這脂膏好用也有人愿意用,若是廿九沒來多少人,林羨也覺得不吃虧,反正弄清楚了東西好不好不是? 她收拾好帶來的東西,如約收了那男子一文錢,帶著林靖去不遠(yuǎn)處的包子鋪里買了兩個rou包,一人一個當(dāng)做了午飯前墊肚子的吃食。 時間轉(zhuǎn)過兩天,還沒等廿八,就有人找過來了。 找來的是林靖玩伴中的一個,那天差點(diǎn)兒給他用菜刀劈了的鄭鵬云的娘,鄭錢氏。她用了兩天鄭鵬云帶回來的脂膏,一張臉光潔發(fā)白,將那外出做工三天回來的當(dāng)家人嚇了一跳,直以為自己是走錯了門,后便覺得鄭錢氏偷偷去哪兒換了皮。不然怎么幾天功夫像是年輕了五歲? 這一下連抱媳婦兒都有勁兒不少,老夫老妻硬生生的弄出了點(diǎn)新婚夫婦的派頭。夜里滋潤了,鄭錢氏走路都生風(fēng),整個人笑的止不住。本來以為是林羨用來討好鄰里的,出去一問卻發(fā)現(xiàn)不是人人家里都有的。只有幾個和林靖玩的還近的都拿了。一群小媳婦兒再往深了問,發(fā)現(xiàn)自家男人的反應(yīng)竟都差不多,一時笑作一團(tuán)。再互相看看對方的臉,那可比家里不太清楚的鏡子看的明晰多了,可不是活脫脫年輕了四五歲? 不用還好,一用再離開那就難了,誰想活老了去? “不知阿羨這東西是哪里買來的?告訴我地方,嬸子也想買點(diǎn)去?!编嶅X氏開門見山道。 院子里,林靖正用林羨從雜物房里找出來的小磨盤磨藥粉,太陽底下坐著模樣很乖巧。 林羨自己算了賬,買了藥回來自己研磨要比直接買藥粉便宜的多,這些地方都是能省則省的。 對于鄭錢氏的到來她雖然意外,可反應(yīng)的也很快,“這個是我自己做的,外頭沒得賣,等廿九那天還做一次,嬸子到時候來取吧?!?/br> ☆、第二十三章 林羨很清楚,脂膏好用嗎?那自然是好用的,只不過為什么顯得像是個神仙藥,那其實(shí)也不過是因?yàn)橹車似饺绽飳?shí)在沒有護(hù)養(yǎng)的東西,底子太差,因而稍微顯出一點(diǎn)功效來就顯得很了不得,其實(shí)并沒有很夸張的。 就像是給家里的小五用著,他的皮膚本來就很細(xì)嫩白凈,效用除去防止干裂以外,就很不明顯。 做以平時護(hù)養(yǎng),對普通人家是很夠了的,潤膚細(xì)嫩的效用很好。但是若要再往深了去求更好得作用,這個方子則太淺顯簡單毫無針對性了。 鄭錢氏本來就有些不好意思,一聽林羨給了個期限便立刻點(diǎn)頭應(yīng)了,“好,好,麻煩阿羨了。” 說完快步就走,沒一會兒鄭鵬云過來,手里拎著個小布包,里頭裝著六個雞蛋,笑嘻嘻的敲開門遞給林靖,“喏,我娘說給你們吃的,云英雞蛋反正也不能孵小雞?!?/br> 林靖心里還記著他前些天偷偷看林羨的事情,一腳堵在門上只開一條縫,面上不顯,一邊接過來一邊謝了。 鄭鵬云欲言又止,視線從林靖頭頂心越過去卻給門擋住,后嘿嘿笑了兩聲撓頭走了。 林靖皺著眉頭看著他,有股子上去踹他屁股一腳的沖動。 “阿靖,是誰來了?” 林羨剛將院子角落里的最后一壇酒挖了出來,捧在手里,袖子微微往上挽著露出一雙白凈纖細(xì)的手腕,幾縷發(fā)絲垂在臉側(cè),滿面柔色。 林靖見了她心中就沒火氣,抿嘴一笑,道,“云哥兒的母親讓他送了幾個雞蛋過來?!焙髷傞_那布片給林羨看。 六個雞蛋若是放在集市上買,少也能得三文錢。 “那一會兒炒雞蛋吃,你去摘幾根韭菜來?!?/br> 這回做出來的脂膏比上一回還稍多一些,這也是林羨的一個心眼,到底還是想看有多少人愿意要。不要錢白送的,不管好壞自然都是喜歡拿點(diǎn)回去,現(xiàn)在來看其實(shí)這也是好事,越多人用過越多人知曉不是? 算到今天,林靖已經(jīng)會寫百余個字,他是勤奮好學(xué)的,每日抱著沙盤寫上幾十遍才舍得拿出筆墨來練習(xí)一張字,不管透墨與否都要正反兩面都用上。 林羨自己平日里因?yàn)樽x書越來越深奧,生字多了自己也要查閱字典。時間久了兩個人都覺得吃力,自己在家學(xué)終究不是辦法。 林羨決定過了年以后,無論脂膏能不能成為家里的進(jìn)項(xiàng),她都要送林靖讀書去,這是為了兩個人都好。 時間轉(zhuǎn)到二十九那天,街上的人潮達(dá)到年前的頂峰。冬歇閑下來,年后正月里沒人擺攤子,就指著今天買最后一趟了。農(nóng)人家里有牛車的都坐著牛車過來,連豬rou鋪?zhàn)佣级鄽⒘藘深^豬。 林羨帶著林靖一起出門,昨天下午集市沒有散去前她就帶著林靖來和捕快打過招呼,今天過去也還算順當(dāng),交了兩文錢就得了上回那個攤子。 一個籃子,兩只小馬扎,一水袋的水和提前夾好了咸菜,昨天晚上新做的白面饅頭,林羨與林靖靠著肩膀坐下,盡量用背后的樹擋住冬日疾風(fēng)。 “要是餓了你就先吃一個。”林羨將捂在懷里的饅頭露出點(diǎn)邊角來。 林靖平日在家里空閑下來就要哼哼哈哈私募司元的打一套拳,胃口也比和蕭祁文一起來的時候大了許多,目光可見似乎連個子都往上竄了竄。 “還不餓,”林靖搖搖頭,將自己熱乎乎的手從衣袖里抽出來,后拽著林羨的手想包住,奈何手掌比林羨小,只堪堪將她的指尖握住。 林羨撲哧一笑,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我又不冷的,你自己把手放好,這里風(fēng)大的很?!?/br> 林靖有些泄氣,攤開手掌在面前看了看,嫌棄起它小來。從前故意餓著肚子就想自己長的能慢一些,小一些,現(xiàn)在卻恨不得找一顆仙丹吃進(jìn)嘴里,好一夜之間長成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給阿羨暖手也好,為她賺錢給她花使也好。 但凡能讓他覺得自己有些用處都好。 林羨看他低下頭去顯得垂頭喪氣,開口問他緣由,聽見這一句便笑了起來。 “你怎么會沒有用處呢?!彼囊暰€從林靖身上掠過,看向周圍來來往往的人,聲音壓低了些,“若是此刻沒有你在我身邊,我恐怕連出門都沒有這么方便呢?!?/br> 別人家里這么大的小娘子哪個不是在家中房里呆著,最好連面也別出來露。 林靖有些不解的看著她。 “等你再大一些,就更明顯了?!绷至w笑笑,心里對這個事情也覺得荒唐的不得了。 多年前因?yàn)榇蛘痰木壒?,男人走了于是女人也不得不出來做活養(yǎng)家。事實(shí)證明那些戰(zhàn)后給女人拉扯大的孩子也并不比誰差,如林蕭氏曾在林羨小的時候講給她聽的許多有趣傳奇故事。而和平至今,生活再度平穩(wěn)隨順起來,雖還有尚武的名頭在,然而從前那些給暫時忘卻到一邊的女德女戒又給撿了回來,漸漸流傳開來,全然忘了不過幾十年前,女人也是頂過大用處的。 林靖迷迷糊糊,這個時候還不全懂林羨的意思。 “還好小娘子你還在?!币粋€聲音忽地打斷他們兩個,林羨抬頭看去,是個臉熟的。 “上一回在你這兒拿過這個,”中年男子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竹筒,笑著遞給林羨,“說是今天還有?” 林靖起身接過,悶聲低頭將他們帶來的一個大瓦罐打開,又從邊角抽出一只小竹筒來探進(jìn)去勺出一些稠滑的脂膏,順著倒進(jìn)小竹筒里,不多不少也恰是上一回差不多的分量。 “今天是最后一回了?!绷至w笑著和那滿臉殷切的中年男子道,“后頭就沒再白送了。” 這中年男子就是上一回第一個拿走一小竹筒婦人的丈夫,也是家里的大女兒用著很好,又記著今天還送才特意從鄉(xiāng)下趕過來。一聽林羨這么說,倒沒有先想其他,反而有些興趣的追問,“哦?那可是有的賣的,哪里能買?” 要他說,要是能一次買一個月的分量那也不是不好,省的這么來來回回的折騰。 “每月逢十有的賣,位置就還在這兒。” 說話間,林靖已經(jīng)將小竹筒裝好重新遞了回去。 中年男子點(diǎn)點(diǎn)頭,“那我記住了,要是要買就過來,還請小娘子到時候給個便宜價?!?/br> 林羨笑說記下了。 后陸陸續(xù)續(xù)來了幾個生面孔,似乎是上回領(lǐng)回去的人在鄰里之間也說了,總之今天這一趟新老的都有來,比上一回更還要快一些,晌午一過,籃子里的瓦罐就空了。 林羨將小馬扎都收進(jìn)籃子里,帶著林靖去rou鋪里割了四斤rou,還要了兩只豬腳。rou鋪里的伙計(jì)都已經(jīng)認(rèn)識她,還笑問要不要留豬胰。 “要的,不過是年后了,約莫初八初九能有嗎?”林羨問。 那伙計(jì)笑道,“自然有的,正月初六鋪?zhàn)泳烷_了,小娘子什么時候要,只管提前來說一聲就是了。”說著手上的動作飛快將rou切的利落規(guī)整,還饒了一點(diǎn)下水給她。 林羨道了謝,將數(shù)給他幾十個銅板,又去攤位上看了看各類干貨,后買了一斤瓜子木耳香菇各自半斤,蔥姜蒜之類小菜暫不計(jì)數(shù),最后將籃子裝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又去買了一捆柴后才回家里去。 到家里也還不得空,與林靖一起打了井水將院子里里外外都簡單擦洗一遍。 去年這個時候,林蕭氏已經(jīng)病重,家里過的不僅艱難更凄涼愁苦。去年這個時候,林靖被轉(zhuǎn)手賣了不知多少道,正坐在不知前路的牛車上經(jīng)受冷風(fēng)呼嘯。 如今相遇,回頭想想多奇妙又溫暖。 ☆、第二十四章 蕭祁文上次走之前說的是年后才會回來,正月里果然來了消息,卻不是人回來了,而是托人帶回來一封書信。 心里說的事情不多,一個說的是元宵以后會從外頭回來,第二個還問了林羨家里這邊許多東西的市價,隱約似乎有點(diǎn)什么打算,只是信件里頭看不太出來。 只一個地名又出現(xiàn)了一次,蘭城。 上回給林靖上完戶籍出來在餛飩攤子上見著的兩個外地人說話的時候也提到了這個地點(diǎn)。這一回蕭祁文再含糊提起,林羨就上了一點(diǎn)心。 她雖然不是很清楚蕭祁文這些年在外頭做的是什么,然而光憑他能一個人把林靖從土匪窩里帶出來,想來都不是簡簡單單的人。別的不說,蕭祁文在外面走南闖北的闖蕩,對外頭在進(jìn)行中的事情應(yīng)該了解不少。 那么蘭城這個地方,到底有什么特別的?實(shí)際上,蘭城雖然叫城,可并不很起眼。放在百年前似乎繁盛過,只不過后頭打仗一類又禁了海運(yùn),便漸漸蕭條下去,甚至很多的土地還劃給了其他縣鎮(zhèn)。距離清溪鎮(zhèn)不算遠(yuǎn),可也斷然不算很近。唯一能說得上牽扯的,是去蘭城唯一的官道從清溪鎮(zhèn)過。 海運(yùn)?海運(yùn)還通暢的時候林羨的爺爺都沒幾歲,興許還沒生出來,這些林羨是一點(diǎn)兒都不知道的。她對蘭城稍微有的這些認(rèn)知還是小時候林蕭氏給她讀過的一本地理圖志。只不過隨著時間過去,這些記憶已經(jīng)很模糊了。 當(dāng)年海運(yùn)之下蘭城究竟興盛成什么樣子,也不過只有個籠統(tǒng)大概的描述罷了。唯一能確定的是,蘭城是因?yàn)楹_\(yùn)暢通而興盛起來,又因?yàn)楹_\(yùn)封閉而衰微下去。 海運(yùn),海運(yùn)。 林羨將蕭祁文寄過來的信件反反復(fù)復(fù)的看了四五遍,最后還是先將蘭城這兩個字壓到了心里的角落。畢竟現(xiàn)在擺在她眼前的很多事情,都比這樣一個模糊的影子來的重要很多。 比如正月初十要賣的脂膏,究竟有沒有人買,如果沒有那怎么辦,如果賣的很好那又怎么辦? 林羨反復(fù)想過,終究還是沒有十成的把握。方子她是看的她爺爺留下來的方子,就連做生意的時候要注意什么事情都是她爺爺?shù)墓P記上通通多半提過的事情。 她覺得自己像是拿著一支筆在笨拙的對照名畫勾勒,按圖索驥的下場要么好要么壞,中間要看的,五分約莫都是運(yùn)氣。林羨現(xiàn)在什么都不想,她只希望自己的運(yùn)氣是好得那一類。 盡管活到九歲,除了最開始的那四年,她的運(yùn)氣糟透了。 “阿羨,我喂好了雞了。”林靖從院子里跑過來,一張臉紅撲撲滿溢著笑。小黃的斷腿好的快,早就下了夾板,此刻歡快的跟在林靖身后。 昨天晚上林靖從雜物房里找出一副圍棋,得知林羨會下,便纏著她要她教?,F(xiàn)在剛學(xué)會,對什么都新鮮,有些笨拙卻很認(rèn)真的和林羨下棋。 好在林羨為人很耐心,且林靖也學(xué)的很用心。 他對什么都很用心,這個是林羨清楚的。從各類事情上都能看出來,比如寫字,比如打拳。林羨并不知道林靖打拳是個什么路數(shù),只覺得他打的很好。起碼那馬步一扎小半個早上都不帶動彈的。要林羨來,她覺得自己必然腳軟。 林父曾經(jīng)教導(dǎo)林羨,無論什么事情,聰明也許是要緊的,但是最要緊的其實(shí)是恒心。 小五就很有恒心,這是很好的,林羨想。 院子里陽光大盛,小雞仔們跑來跑去,剛出生時候的嫩黃絨毛漸漸被深色的羽毛代替,只不過老母雞依舊十分盡職盡責(zé)的將它們護(hù)養(yǎng)在自己的羽翼下面。 正月里是來來往往最熱鬧的時候。不為別的,互相拜年是一件大事情。親戚多的人家,就算一天中午晚上拜兩家也要到正月十五都堪堪才算完,不過放在林家就簡單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