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小師叔,還不如說,翠竹峰后山,被鎮(zhèn)壓在那里的妖狐,她,再熟悉不過。 可是,她卻不知道,那是她的小師叔。 師父,不見了,小師叔……為什么會在那里? 小師叔為何不認(rèn)她?是因為,她一直在他面前說,正邪不兩立? 是啊,那時候的她,是多么地正派呢,以除天下妖孽為己任呢……就眼巴巴地想變強(qiáng)去追求她的所愛呢…… 妖,為什么要作惡呢?人,為何容不下妖呢?是不是,因為,人太弱了? 為何,在她看來,這些妖,并沒有強(qiáng)到哪里去?弱,弱到,她都懶得拔刀。 是因為墨傾城嗎?現(xiàn)在,花朵覺得,自己的思緒,又變得有些紛亂,如果這個人是小師叔,他為何不承認(rèn)? 不知哪只妖怪,重重的一拳打在身上,她忘了閃避,就硬生生地挨了下來,“嘭”的一聲,砸在那碎石瓦礫之中,好久,都沒有這般痛過了……魂,也是會痛的。 “哼,一個生魂居然敢在大人面前放肆,找死!” “殺了她!” 眾妖物一哄而上。 軟轎里的人,卻是一眨不眨地盯著那處的動靜,看著那人被上百的妖物包圍住,卻是沒有絲毫得勝的把握,為何,一個生魂竟是修成了實體?而且,這生魂身上,一半是道家正統(tǒng)的仙氣,另一半,卻是純粹的魔氣?這,怎么可能? “哼,不自量力?!敝車男」?,看著那似乎是要被眾妖物撕成碎片的生魂,面上全是鄙視的嘲笑,眼看就要將之撕得米分碎……卻是還未近她身子,那人卻是突然一動…… “嘭!”的一聲巨響,一眾撲上去的妖物,頓時被震得七零八落,散落在一地。 在眾妖物不可置信的眼神里,女人只單手捏住一只鼠精的脖子,眉頭不眨一下,輕而易舉“咔擦”一聲將之捏碎。 “太弱了?!蹦菑堁〈?,突出的話語,似地獄里死神的召喚,陰冷得讓人心頭發(fā)寒。 眾妖物臉上的笑容,徹底凝滯住。 女人一步一步從廢墟里走出,所到之處,那些擋了她的去路,在地上掙扎沒來得及躲開的妖物,就那樣在她的腳下,鮮血迸濺…… 隱隱帶著些血色的眸子,無半分波動,煞白了臉的妖物們,就看著她從虛空里抽出一把暗紅得沒有一絲光亮的刀。 看著那只有兩指半寬,隱隱透著強(qiáng)大妖力的刀,羅白的眼眸終是動了一動,眸色難掩驚訝,妖刀?!斬妖之刀? 在他還未反應(yīng)過來之時,那個神秘的女子,已是用著手里的妖刀,展開了優(yōu)雅的殺戮。 對,在他看來,那是多么的優(yōu)雅。那干脆利落的刀法,在那些可憐妖物還未反應(yīng)過來之時,已是一刀結(jié)束了他們的性命……快到,刀身都來不及沾上一滴血,快到,那些妖物,都來不及看清,自己是怎么死的。 然后,漫天的血雨。 無情,又充滿了力度的殺伐。 他看她毫不留情的一個狠劈,將擋在面前的桃花妖從中間劈成兩半;他看她只是微微一偏頭,就輕松地躲過了背后的偷襲,然后一個反手,精準(zhǔn)地結(jié)束了身后那魔修的性命;他看她,抬手輕而易舉地將那些鬼修放出來想擾亂她心智的鬼魂一把捏碎,然后,一個閃身,漂亮的一個旋踢,徹底踢斷了那鬼修的脖子……他看她,在殺戮的時候,身上的魔氣,越是濃重…… 不到半盞茶的時間,被上千妖物圍住的人,似乎無絲毫疲倦,殺的沒了興致,反而收了妖刀,然后,一拳頭,一拳頭地,讓那些妖物,渾身上下的骨頭,發(fā)出美妙的“咔嚓”斷裂之聲。 天,這是多么新奇的打法! 軟轎里的人,“啪嗒”一聲忘了手里的煙桿,就撐著頭,滿臉驚奇地看著這新奇的打法,眸色里,閃過難掩的興奮。沒錯,他就是喜歡這種強(qiáng)者……瘋狂得迷戀……這個世界,就該是這種強(qiáng)者的世界,就該由強(qiáng)者來統(tǒng)治…… 最后,看著手里嚇得變回了原形的白狐,本是要落下的拳頭,卻是奇異地停在了半空,然后,在眾妖不解的眼神中,花朵手指一松,便是放了它一條生路。 你是否,也和小師叔一樣,將自己迷失在了陌生的遠(yuǎn)方? 再是,沒半只妖物,敢上來挑釁她的權(quán)威。 在她這樣的武修面前,這些最多只有幾百年修為的妖物,的確,算不得什么,還沒蕭婆婆屋下的那些惡鬼可怕。 “不想死,便仔細(xì)聽我的命令!”花朵再是不看腳下軟轎里的人一眼,直接對著只剩了一半不到的妖邪們下著命令。 “這三個人,隨便你們怎么處置?!彼钢w昌炎、彭以霜和游盼盼,面無表情地說到,然后,才指著宋庭道,“她,我只要毀了她的丹田就好,誰要敢收了她命,我定將你們屠得一個不剩!若是她丹田未毀,那你們便也都去死!” 眾妖物你看我,我看你,面上均是全無血色,眼里是難掩的恐懼和慌亂,這修羅一樣的女人,在她的面前,他們簡直跟螻蟻一般沒有半點反抗的力量,沒有誰,此時敢輕舉妄動。 地上,軟轎里的人,就安安靜靜地坐在那里,一動不動地看著上空,眸色里全是熱切的興奮。這就是,強(qiáng)者……這才是真正的強(qiáng)者,心無畏懼的強(qiáng)者……也就是這樣連生死都不放在心里的強(qiáng)者,才是最可怕的…… “快跑!”這時候,趙昌炎幾人才知道,這來的,根本就不是他們的救星,那個神秘的女人從頭到尾就沒有要救他們的半點意思…… 若是此時不趕快逃出去,那么,便再沒機(jī)會了。 除了地上被捆仙索牢牢縛住的蕭婆婆,彭以霜幾人會意,趁著一眾的妖物還未反應(yīng)過來之時,立刻祭出仙劍便是要逃走…… “他們要逃!”有妖物反應(yīng)過來,立馬朝著幾人離去的方向追去,他可是記得,那位說了,要是那個人好好的,那他們也不要活了。 在這樣強(qiáng)大的人面前,他們,連逃跑的想法都不敢有…… “大家快上!” 不知是誰先動手,然后,一眾的鬼物都是向著那還未來得及跑多遠(yuǎn)的幾人追去,只剩半空中,虛空而坐,被夜風(fēng)吹得發(fā)絲凌亂的人。 她就坐在那里,面無表情地看著那仙云門的四人,在生死之間苦苦掙扎,不時傳來女子驚恐的尖叫,或是慘叫…… 她,可是沒有說要殺他們呢。所以,對他們的命運,她不負(fù)責(zé),是生,是死,都不關(guān)她半點干系。 她只要,幫她老爹,找回幸福。 視線落在那其實弱得不行的宋庭身上,許是那些妖物達(dá)成了共識,只一修為明顯高過宋庭的熊妖,一掌便是狠狠地拍在了宋庭腹上,將人狠狠地拍飛了出去……然后那個女人便是徹底暈死在那片廢墟里。 當(dāng)看著似乎懂些醫(yī)的妖物還裝模作樣地上去確認(rèn)那宋庭到底丹田有沒毀時,一直面無表情的花朵,跟著勾了勾嘴唇,有趣…… 老爹,你沒有修仙的資質(zhì),我讓這人,陪你一輩子。你要他也好,不要他也好,都由你自己決定。 “走開!走開!你們這些怪物!……師兄救我!” 游盼盼長這么大,從來是被師門的師兄師弟們照拂得好好的,哪里又真正見過這般血腥的場景?她就看著那么厲害的師姐,連飛劍都還沒來得及祭出來,就被旁邊的狐妖控制住了心神……不,是身體…… 而她的師兄,此時,也早是被幾個女妖圍住了,苦苦掙扎,一看就處于下風(fēng),看著周圍慢慢圍過來的妖物,那早已被恐懼占據(jù)了心神的女子,只是雜亂無章地?fù)]著手里的劍,想著旁邊師姐的下場,面上早已無絲毫的血色,握住劍柄的手,也是顫抖得厲害。她,不要,她想回家,她,不要,不要,不要這樣,她不要死! “師兄……” 求救的話,都還來不及喊出,一直粗大的手,已是捏住了她雪白的手腕,“咔擦”一聲,手里的劍,應(yīng)聲落地。 “啊!” 女人被人輕易一扯,就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然后,一個強(qiáng)壯的身軀,將她整個人壓在地上動彈不得。 “這個女人是我的……” “不要,不要!救命!” …… 滿世界的血腥與丑陋,花朵就坐在那里,冷漠地看著眼前發(fā)生的一切,一身的衣衫,被夜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那張傾城獵艷的臉上,根本就沒有半分屬于人有的表情,仿佛就是一個失了靈魂的木偶娃娃,一切的一切,都挑不起她半分情緒,她就坐在那里,看著春夏秋冬,一季又一季的輪回。 不知過了多久,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半空中的人,木偶般的眼眸終是動了動,然后,黑影一閃,便是落在了睜著眼眸死不瞑目的游盼盼面前,單手一勾,將人拖在手里,轉(zhuǎn)身,看著一旁掙扎著要逃離的人,抬手一彈,那人便是兩眼一翻暈死了過去。 一眾的妖物,就看著這羅剎一般的女人,安靜地拖著兩個人,向著黑暗深處走去。 經(jīng)過宋庭的身邊時,她的步子頓了頓,輕飄飄的話語,零落在血腥的夜色里,“想活,便自己爬回去……” ☆、第052章 冥界鬼修 空氣里滿是充斥著死亡的氣息,萬物生靈的負(fù)面情緒,仿佛都在這一刻爆發(fā)了出來,壓抑得讓人滿心是惶恐、不安、扭曲而痛苦的掙扎、窒息,連樹上的夏蟬、草叢的蟋蟀都停止了喧鬧。 本是安靜得仿佛停止了一切運作的世界,突然狂風(fēng)大作,飛沙走石,連那屋頂?shù)那嗤?,似乎都快受不住這陣風(fēng)力,陣陣作響。 一身勁裝黑衣的人,萬千墨黑的發(fā)絲在夜色中張揚狂狷地飛舞,平靜若死潭的眸子,被這陣怪異的風(fēng)吹得有些迷了眼,半瞇著眼看著那些被風(fēng)卷入天際的枯葉,在夜色里凌亂飛揚,如同無根飄零的浮萍。 不到半盞茶的功夫,一切又都?xì)w于平靜,腳下,一地落葉,整個世界靜的出奇,落針可聞,周圍人家的狗叫,也是在這片刻的功夫,全部銷聲匿跡。 街巷兩旁紙糊的燈籠散發(fā)出的朦朧燈光似乎暗淡了許多,柔弱的燈火,安靜得沒有半分搖曳,看不出半分人世的氣息,徒添了幾許不同尋常的幽冷。 花朵松了手里的兩人,抬頭,看著頭頂突然變得一片漆黑的天空,那里剛才還是漫天星子,此時卻是半顆不見,黑得純粹。 一聲清脆的鈴響,在這片安靜的世界突兀地響起。然后,這片漆黑的世界里,反卷如爪的血紅花瓣靜靜地飄落,寂寞的血紅,幽幽落下,沾上人的衣襟,帶著獨屬于黃泉的陰冷寒冽。 被昏黃的燈光將身影拉得老長的人,停下步子,就看著一片片彼岸花瓣,從眼前飄過,在夜色里凌亂飄飛。 滿眼飄飛的紅,似乎化成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慢慢向她走來。 * 繁華的街道,眉目如畫的白衣公子,懷里抱著一眉眼精致的女娃娃,慢悠悠地逛著,時時停在一小攤邊,與懷里的人買些零食或是小玩意兒,男人對娃娃的百依百順,溫柔的話語和笑容,硬是惹得旁人駐足連連。 “小師叔,你真的沒騙我?”似是哭了許久,小女娃的眼睛依舊有些紅腫,看著手里的竹蜻蜓,卻是沒有半分多余的興致,聲音里滿是委屈和不信。 “我何時騙過雪舞?”男人單手將娃娃抱在臂彎,空出的右手虛空一拂,手里便是多了一塊晶瑩透明的薄荷棗泥糕,遞到娃娃的嘴邊,溫聲道,“先吃些這個墊墊肚子,待會兒小師叔帶你去吃別的”。 這個薄荷糕,她是吃了第一口就再是忘不了這種美妙的味道,淡淡的草本味道,加上甜棗的味道,是她以前從來沒有吃過的,剛才一直在賭氣,她可是根本就只吃了一口,還是小師叔哄了又哄才吃下去的。 小師叔分明就知道她喜歡這個,故意來引誘自己的,女娃娃有些垂涎地看了看眼前的糕點,又看了看小師叔滿臉溫柔的笑意,想起了“傷心往事”,撇了撇嘴,又開始紅了眼睛,頭往旁一偏,再是不看一眼,開始哽咽起來,“我不要,我吃了這個,你就不要我了,就會又把我送走!……” 男人看著眼前一直鬧著別扭的娃娃,不解道:“為何這么說?” 這才走了兩個月,他就簡直摸不清這孩子一天到晚腦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他硬是怎么揣摩都揣摩不出來。 “那個做了什么真人鼎爐的jiejie就是在離開的時候,他們家里人給她吃了一頓她最喜歡的菜,就悄悄將她送走了……到現(xiàn)在都沒將她接回去……” 現(xiàn)在,這孩子草木皆兵,滿心都是對師叔要將她送走這件事耿耿于懷,就怕哪天一睜眼,就發(fā)現(xiàn)自己到了一個沒有小師叔的陌生地方,那里的人,又一個個那么排斥她,老是說她資質(zhì)差,笨笨得什么都學(xué)不會。 男人微微嘆了一口氣,收了手里的糕點,抬手將娃娃眼里要滾出的淚珠拭去,道:“雪舞,師叔沒有不要你,送你去天劍門只是讓你去學(xué)習(xí),那里有師叔沒法教你的東西。” “我可不可以不去學(xué)習(xí),我就和小師叔在一起好不好?” “不行”,男人毫不留情地拒絕,眼里的神色變得嚴(yán)肅起來,“你必須去”。 “為什么?”女娃娃越是不理解,為什么師叔就一定要讓她去學(xué)習(xí)?現(xiàn)在不是和師叔過得好好的,學(xué)習(xí)那些奇怪的東西有什么好的? 然后,死腦筋的娃娃又繞回了原來的問題,“是不是,師叔你沒錢……” “……”男人眉角無奈地抽了一抽,語塞了良久。 “師叔,你別賣我好不好?”女娃娃又開始抽泣起來,“你再等我?guī)啄?,等我長大了,我就去掙銅板板,掙好多好多銅板板,那時候,你要買什么我都給你買,你若是嫌棄我們住的小竹屋不好,我就給你修個大大的房子……然后……我再去請個漂亮jiejie來給我們煮飯洗衣服……你要什么我都給你……好不好?” 女娃娃說得一臉的認(rèn)真,那滴溜溜的小眼睛滿是可憐兮兮一副被拋棄的幽怨模樣,讓男人忍俊不禁,抬手憐惜地刮了刮娃娃的鼻子,“傻孩子,在人間,掙銅板板也非易事,我怎么舍得讓自己捧在手心的寶貝被那銅臭染身?我的孩子,豈是那些東西能比的?我什么都不要你做,你就只需要活得長一些……不要像凡間的人那般,命若蜉蝣,只是眨眼之間……那時候,我怕找不到我的雪舞,要是將你丟了……” 對一個妖來說,時間,太漫長了,漫長得,都不知道什么叫做活。妖魔不輕易動情,就是因為時間對他們來說太漫長,求而不得,曇花一現(xiàn)的美景,只是成為他們一輩子的負(fù)擔(dān),放不下,忘不了……就如同魔咒一般,會束縛他們一輩子……再是美好的開始,翻來覆去的回味和咀嚼,最后剩下的只是一嘴的苦澀。 人因為活得時間太短,來不及看透世間各種誘惑,身為外物所縛,想要得到的就太多,是為貪,貪錢,貪權(quán),貪色,貪杯……而妖魔,因為活得太久,看透世間五色,剩下的只有一種執(zhí)念,因為某物,某人的執(zhí)念,為著這一執(zhí)念,支撐著自己活下去……不然,活著,就等同行尸走rou…… “我又怎能眼睜睜地看著我的孩子消失在我面前,然后,將我忘得徹徹底底?”虛無縹緲的話語,染上了不可言明的悲傷,落寞,和不為人知的絕望…… “小師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