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節(jié)
懷真忙了半天,此刻也才放開胸懷,果然也吃了三杯,一時有些醺醺然了。 眾人只顧喜歡,見懷真醉了,便不再狠勸她,唐夫人又知道她勞累,便叫先回去歇息罷了。 李賢淑便親扶著她,送到房中,又出外吩咐準備解酒湯。 卻說懷真極少吃醉,自懂事后仿佛也是頭一遭兒,便昏頭昏腦倒在榻上,滿心飄飄然地。 半晌,解酒湯送來了,李賢淑抱著她,喂著喝了,又讓她且躺著歇會兒,自己便去了外間。 懷真仍有三分醺然,慢慢翻了個身,忽地看到旁邊枕頭上,有個人臥在身側,含笑凝睇,溫聲問道:“娘子如何竟吃醉了?” 懷真便笑著推了他一把,嬌聲嗔道:“難道只許你吃酒不成?” 誰知卻推了個空,懷真愣了愣,看看撲了空的手掌心,眨了眨眼,不知為何,眼底竟而一陣酸澀,還未來得及反應,兩行淚已經(jīng)撲簌簌落了下來。 卻說李賢淑在外頭,忽聽得一陣腳步聲亂響,才出門,便見個小丫鬟匆匆跑過,李賢淑攔住了問道:“急急地跑個什么?” 丫鬟自認得她,竟不敢說,只期期艾艾道:“親家太太,沒、沒什么……”也不等李賢淑再細問,轉身就跑了個無影無蹤。 李賢淑心中詫異,啐道:“這小蹄子是急著去搶東西不會不成?這樣沒規(guī)沒矩?!?/br> 正在此刻,竟見王浣紗從廊下飛快地走了來,臉色泛白,滿眼駭然,大不同尋常。 王浣紗性情和軟安寧,處事大方,雖說寄人籬下,但因教養(yǎng)良好,也極少有什么失態(tài)之舉,上回因浣溪要去女學之時,浣紗雖然跪求,卻也清清楚楚便把事情來龍去脈交代明白,然而此刻,浣紗到了跟前兒,還未開口,淚珠先滾落出來。 李賢淑震驚,便道:“浣紗,是出什么事了不成?又哭什么?” 王浣紗低低道:“義母,方才……方才外頭有人傳了個信進來,你、你且莫要著急……” 李賢淑擰眉:“什么信呢?”心中還猜測莫非又是浣溪鬧了什么事端?不料浣紗開口,說出讓李賢淑魂不附體的一句話。 浣紗的聲音雖低,李賢淑卻也聽見了,只是雖然聽見了,卻又不敢相信,只是懵懵呆呆看著浣紗道:“說、說什么?青天白日的,別、別只是瞎說……” 浣紗知道她不信,只是垂著頭掉淚,誰知里頭懷真咳嗽了聲,道:“誰在外頭……說什么?” 李賢淑聽了,忙捂住嘴,生怕自己多說一個字,然而手上濕潤,垂眸一看,才見不知何時竟然也墜下淚來。 ☆、第 274 章 卻說李賢淑聽了王浣紗所言,一時驚心戰(zhàn)栗,魂飛魄散。 而在屋內(nèi),懷真正因為吃醉了酒,錯以為小唐仍在身邊兒,空歡喜一場,只不知為何突然心酸難忍,竟落下淚來。 正朦朦朧朧地,便聽到外間李賢淑低呼一聲,又說什么“青天白日、瞎說”等言語,只不真切。 懷真因喝了解酒湯,倒覺得那醉意緩了幾分,生怕府內(nèi)有事,便扶著頭出來。 卻見門口上李賢淑跟王浣紗對面兒站著,兩個人見她出來,臉色都有些不自在。 懷真因笑問:“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兒不成?”一語方罷,忽地覺著兩個人的眼睛都有些紅。 懷真正欲仔細打量,李賢淑笑道:“有什么事兒?你還不快回去歇息呢?我正要跟你jiejie回去吃酒,你別掃我們的興了?!闭f著,只顧推懷真入內(nèi)。 浣紗趁這功夫,也便一扭頭,將眼角的淚拭去,才也勉強笑著出聲道:“meimei快別叫母親擔憂,門口風又大,留神著涼。” 懷真身不由己,竟給推推搡搡地進了里屋。 李賢淑叮囑道:“可聽見你jiejie說的了?你臉上又這樣紅,出來必又要叫太太擔心,快安分些睡會兒罷了。” 懷真見她兩個如此相待,便也不再多話,只輕輕笑了兩聲,果然才又臥倒了。 李賢淑見懷真含笑睡下,才忙出來,又將門帶上。 呆呆站在門口,李賢淑同王浣紗四目相對,兩人均都斂了笑容,彼此都茫茫然地。 正丫頭夜雪跟笑荷兩人拿了熱水回來,臉上均有些陰晴不定。 李賢淑見狀,心下明白她們也聽說了,愈發(fā)的魂不守舍,卻仍是竭力撐著,小聲道:“懷真在里頭歇息,你們在這兒看著,不許叫人打攪她,也不許……胡亂嚼舌?!眱扇嗣Υ饝恕?/br> 李賢淑便拉了一把王浣紗,離開了臥房處,只往前廳而去。 正走到廳門邊兒,便見一個丫頭面色慌張從外而來,入內(nèi)跪地,道:“太太,不知為何,這會兒外頭竟都在傳……”猶豫著,不敢亂說。 唐夫人問道:“傳什么呢?”李賢淑的心突突亂跳,本能地竟想入內(nèi)阻止這丫頭,然而腳下一動,卻又停了下來,只死死地盯著看。 那丫頭眼神亂變,終究說道:“他們在傳……說咱們?nèi)隣敗谛铝_、竟是已經(jīng)……” 唐夫人聽到說是小唐,已經(jīng)急得不成,只恨不得這丫頭快快說來,誰知聽到后面幾個字,頓時頂梁骨走了真魂兒似的,一口氣竟上不來,連問都來不及問一聲,便胸噎氣短地,往后便厥了過去。 兩旁的丫鬟慌忙扶住,掐著人中連聲呼喚。 李賢淑緊緊靠在門邊上,只王浣紗竭力扶著她,忍淚低聲說道:“母親,且還要保重呢?!?/br> 先前報信那丫頭見狀,慌慌張張地欲躲,敏麗白著臉,顫聲問道:“你且休走,哪里傳來的這消息?” 丫頭結結巴巴說道:“二門上的小廝們都在傳,說是外頭滿城里都知道了?!?/br> 敏麗本來不信,忽然聽聞“滿城皆知”,頓時之間心跳如擂,喉頭也是梗住了,一個字兒也再說不出。 忽地有人朗聲說道:“外頭都在傳又如何,可知每日謠言亂飛,蠱惑人心的,倘若是真,就該有正經(jīng)文書通告才是,敏麗小姐不必慌張,此事也不必先張揚……” 原來說話的,卻竟是騁榮公主,此刻除了容蘭因有孕在身不便,已經(jīng)回府之外,應玉也在場,當即也道:“公主這話有理,必然是胡說的,我是頭一個不信!” 敏麗聽她兩人這般說,才略緩了過來。 此刻騁榮公主看向廳門邊上,竟是看著李賢淑,眼底有探詢之意。 李賢淑察覺,心知騁榮公主的意思,便邁步進來,因吸了口氣,道:“先前懷真醉了,我叫她在屋里歇著,不許她出來,也叫丫鬟看住了?!?/br> 騁榮聞言,便會意,當下一點頭,便又說道:“如今當務之急,不是先慌了手腳,此刻皇上不理政事,所有一概內(nèi)外事務,都必先通報太子府,且太子素來跟三爺又交好,只先派個人去太子府上探聽詳細,便知道真假了?!?/br> 此刻因懷真不在,唐夫人又厥過去了,敏麗少不得撐著,喚了個丫頭,叫趕緊出去派個得力仔細的小廝,去太子府問消息。 眾人暫時坐定了,又傳大夫來,頃刻,唐夫人便醒了,兀自心智昏昏,敏麗忙安撫,又把騁榮公主的話說了一遍,唐夫人哭了一會兒,懸心等候。 虧得不多時,那去太子府的小廝回來了,竟說道:“太子殿下也知道外頭所傳那謠言了,見小人去問,便親自召見,因對小人說——太子從未得到過此等消息,近日長平州那邊也無公文來到,只怕是居心叵測的人無中生有,胡亂傳謠罷了,太子還說請?zhí)棠坦媚飩儼残?,他自會派人調(diào)查此事,看是誰人背后攪水,必定嚴懲?!?/br> 小廝說罷,又道:“太子又說,只因太子妃病了之故,今兒才不得來給三奶奶賀壽,改日必定是要親來的,連太子也要親來探望太太的。”原來今兒,太子府郭白露因病了,便不曾親臨,只派人送了禮前來罷了。 唐夫人跟敏麗聽了這些話,總算才又把一顆心放了回去。 李賢淑也才覺得堵在心窩里那一團荊棘暫時沒了,便道:“這是什么人亂傳這話,敢情是不要命了不成?平白咒人死……也太狠毒了。” 應玉也說道:“太子也發(fā)話了,自然務必要仔細查找,找出來的話,定要打死!” 獨獨騁榮公主若有所思,一言不發(fā):原來騁榮心想,凡事必有個緣故,哪里無端端就起了這等惑亂人心的消息?且更傳的滿京城皆知,倘若是有人大膽如此,那目的又是為何?總該知道太子府是會辟謠的,除非…… 騁榮心中雖然如此想,卻不敢多說一字,只回頭笑道:“既然是可恨的謠言,一場虛驚的,倒也罷了,只是如今三奶奶尚不知此事,倒是不用再叫她多心受驚了?!北娙硕键c頭,當下商議,此事便不說給懷真知道。 不多時候,懷真便也醒了,因出來相見,又略說了會兒話,唐婉兒,應玉跟騁榮公主便告辭而去,李賢淑握著懷真的手,本要叮囑幾句,思來想去,便先罷了,也隨之而去。 因此唐府之中,便又只剩下了唐夫人、敏麗懷真三人,唐夫人跟敏麗因得了眾人叮囑,對懷真果然只字不提,懷真也自是說笑自若,渾然不知似的。 是夜,敏麗因心中有事,竟睡不著。 近日,差不多便是她臨產(chǎn)的日子了,更是有些難熬,便索性出了門來,在廊下慢慢地走動。 正行走間,隱隱地嗅到一股淡淡香氣,不知從何處而來,此刻已經(jīng)深秋,卻并不曾有這樣的香草香花之氣。 敏麗便尋香而去,不知不覺中便走到懷真院門上,卻見月光底下,懷真跪在中庭,合掌不知正祈念什么,面前一塊香息,脈脈地散著煙氣,她面上神情,似悲似喜,竟是難以形容。 敏麗站住腳看了會兒,心里竟很不自在,想入內(nèi)找她說話,思來想去,卻終究又回過身來,只扶著丫鬟又自回房去了。 卻說懷真對天祈禱完畢,自也回到房中,丫頭們伺候著歇息,便自退下了。 懷真獨自臥在床上,看著旁邊那孤零零的枕頭,便抬手抱了過來,摟在懷中。 室內(nèi)靜靜默默,不知過了多久,懷真望著那枕頭,就如望著小唐似的,溫聲低語道:“我因素知道你的能耐,便十分信你,你且萬萬別叫我失望才好?!?/br> 次日,懷真仍是沒事人一般地,給唐夫人請安,又督促敏麗好生吃了東西,正要回房,外頭報張珍來了。 懷真便在廳上坐了,不多時,果然張珍雞飛狗跳地跑了進來,一見懷真,眼圈紅紅地便上前,道:“meimei,我如何聽說……” 且說敏麗因聽聞張珍到了,自然害怕,生恐他在外頭聽了那些不實之言,反而透露給懷真,因此慌忙便叫丫頭扶著出來,才轉出堂下,聽到這里,忙要出面打斷,忽地見懷真笑道:“哥哥好歹也快是當?shù)娜肆?,如何行事還是這般慌張?外頭的那些話哪里當?shù)昧苏???/br> 敏麗愕然,便止住步子。 張珍愣了愣,道:“我也是不信的,只是未免擔心,又怕meimei你受不住,才趕緊過來看看?!?/br> 懷真道:“你自管放心,既然是假的,又有什么受不住受得住的,一笑了之就是了。” 張珍見她神色淡然平和,便徐徐地松了口氣,道:“哎,我自昨兒聽了消息,一直懸著心呢,容蘭只叫我不許造次,讓我再等一等,我終究忍不住……既然你也說無事,那必然是無事的?!睆堈湔f著,便拍拍胸口,道:“可知我的心活生生也給跳出來?!?/br> 懷真又同他略說幾句,張珍才安心地自去了。張珍去后,敏麗才轉出來,也不說話,只看著懷真。 懷真笑道:“jiejie這樣瞧著我做什么?” 敏麗問道:“你又幾時知道了的?可知大家都怕你傷心,不敢提呢?” 懷真道:“我昨兒聽見一兩句,后來私下里問了丫頭,才知道有這等謠言,然而既然有太子的話,那必然是不真的,jiejie何必擔心?” 原來昨日,王浣紗來尋李賢淑之時,雖壓低聲音說了,但正值懷真那時莫名落淚,心神動蕩之時,本想起來找母親說話,不料隔著房門,便聽見王浣紗所說。 ——“他們說、唐三爺已經(jīng)……” 那一刻,喉頭忽然極癢,仿佛那顆心也要被咳出來才罷休。 然而因見眾人一力隱瞞,自是好意,何況懷真也明白她們心中必然因而難過,便也只當不知,只字不提罷了。 敏麗看她笑意淺淡,心底那話反不好說了,只握著手說:“好meimei,你能這樣,我果然也放心的?!?/br> 話說張珍離開唐府,因得了懷真的實信,便心里高興,重又意氣洋洋起來。 不料正欲回鋪子,就見前頭路上一匹馬急急而來,馬上的人竟正是唐紹。 張珍見了,便笑著攔住道:“紹哥兒!” 唐紹定睛一看,見是他,卻不言語。 張珍忽地看他的眼睛是紅的,心中一動,就想到或許唐紹也是聽了傳言了,便笑著拉住馬兒,道:“你急急地是要去哪兒?” 唐紹一言不發(fā),只顧盯著他,張珍笑道:“到底怎么了?我方才去過唐府,見了懷真meimei?!?/br> 唐紹聽到這里,才翻身下馬,擰眉看著張珍道:“你去唐府了?懷真meimei……懷真她如何?” 張珍道:“你看你急得這樣兒,我因也聽了那謠言故而擔心,誰知懷真反安慰我,我才信了那是別人以訛傳訛呢,你的眼睛如何是這個模樣……莫非也是輕信了?”靠近了仔細看,才見唐紹雙目紅腫,神情恍惚頹喪,顯然是大哭過的。 張珍才要說笑,誰知唐紹一蹙眉,竟又落下淚來。 張珍反嚇了一跳,忙握著肩膀說:“你怎么了?都說了是謠言呢,何苦又哭?”張珍自認得唐紹以來,從未見他落過一滴淚,如今見是這般,心中竟慌了。 唐紹聽了他說“謠言”,那淚落的更急了,張珍忙又催問,唐紹轉身便想上馬,禁不住他拉扯,便回過身來,對張珍道:“什么謠言呢,昨兒的的確是謠言,可知今早上……長平州就來了八百里加急,說是在新羅京內(nèi)赤調(diào)河邊,發(fā)現(xiàn)了……發(fā)現(xiàn)了三叔一行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