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節(jié)
景深面上仍無表情,只淡淡道:“得罪王爺了?!?/br> 肅王瞪著他,這一驚,竟比方才熙王說唐毅出城還要厲害,氣得失笑,道:“本王、早就有所懷疑,只想不到,你竟果然……” 肅王頓了頓,驚怒異常,知道事不宜遲,立刻揚聲喝道:“等城門一開,本王五萬大軍入內(nèi),讓你們尸骨無存!快給我動手,把這反叛殺死!” 周圍肅王的親兵聞言,紛紛拔刀,凌景深的屬下眾人也持刀而起,剎那間,宮門口已經(jīng)亂戰(zhàn)一片。 凌景深護著趙永慕,將襲來的兩人擊退,有一個肅王府的府兵趁機不備,沖到跟前兒,景深回刀一送,頓時血如泉涌,濺了熙王半身。 景深道:“王爺還是先退避罷!” 熙王卻并不回答,擰眉看著場中情形,昔日肅穆的宮門口,此刻,人仰馬翻,喊殺嘶鳴、刀劍相交之聲,不絕于耳,竟像是身臨戰(zhàn)場。 頃刻間,已經(jīng)有無數(shù)人倒地,或者身死,或者負傷呻吟不休。 肅王被逼到絕境,已經(jīng)決意孤注一擲,一邊兒命人追殺,一邊叫撞開宮門! 景深見熙王不答腔,只好仍護著他身旁,景深所帶的部屬并不算多,肅王府卻幾乎有其三四倍之眾,景深咬牙擋在熙王跟前,道:“王爺還不退,可要撐不住了?!?/br> 熙王半身的血,連臉上也濺了幾滴,眼前險象環(huán)生,卻仍面不改色,聞言道:“再撐片刻。”說話間,復抬頭看了看東城的方向。 肅王殺的眼紅,見景深護著熙王,便大聲叫道:“快些把他們都殺了!” 眾人頓時如群蟻一般,蜂擁而至,景深眸色暗沉,索性把披風拽下來,往旁邊一扔,長刀橫在跟前兒,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只聽肅王笑道:“凌景深,好好地陽關道你不走,偏要選這條死路,你向來聰明,奈何糊涂至此!” 凌景深也不言語,肅王對他跟熙王恨之入骨,不停催逼屬下,不多時,景深已經(jīng)傷了數(shù)處,卻仍是不肯就退。 熙王站在他身后,臉色雖白,神情卻仍然鎮(zhèn)靜,不停地打量場中情形,便也揚聲叫道:“二王兄,你現(xiàn)在收手罷,不要連累這許多人為你送死!” 肅王哪里聽這話,正在此刻,忽然聽得一聲銳響,引得眾人都歪頭看去,卻見東城門外,又有一道血紅的煙花竄天。 就在這一瞬的寂靜之時,熙王看一眼肅王,忽地轉(zhuǎn)身,跳上身后馬車,高聲道:“你們眾人都聽著,肅王意圖謀反,我奉皇上之命前來勸降!如今城外的大軍已經(jīng)撤退,你們立刻丟掉兵器跪地,還可從輕發(fā)落,倘若負隅頑抗,助紂為虐的,一概誅九族!” 肅王忙喝道:“住口,你死到臨頭還敢妖言惑眾?” 熙王不慌不忙,正色道:“禮部侍郎唐毅唐大人如今就在城外坐鎮(zhèn),就算是五萬大軍,也是朝廷所有,并不是逆臣賊子所有!你們都是有父母兄弟的,若還不及早醒悟,到天明之時,盡數(shù)人頭落地!九族俱滅!” 眾府兵聽說,面面相覷,半信半疑。 肅王氣得咬牙,道:“唐家跟本王是兒女親家,自會相助本王……” 熙王聞言,不等肅王說完,便大聲道:“世子爺早就于昨日離世!王爺哀子之慟,才喪心病狂作出此事,你們也要隨他如此,犯下大錯不成?” 肅王色變,指著熙王道:“你、你……” 士兵們聞言,一片鼓噪,原來這些肅王府的府兵都不知道世子趙殊之事,乍然聽聞,頓都驚心……又聽說援軍不會來到,自然軍心動搖起來。本來還有三分疑惑,然而見肅王滿面痛色,有些說不出話來……眾人便知道熙王說的無誤。 一時之間,只聽得“鐺”地一聲,不知是誰先撒手放下兵器,接著,便聽得當啷聲響不絕于耳,眾人將兵器放下,接二連三紛紛跪地告饒。 景深見狀,緩緩地吁了口氣,長刀一揮,此刻身上……已經(jīng)是血染遍了,腳下一個踉蹌,忽然被人挽住手臂,景深轉(zhuǎn)頭,卻見熙王跳下馬車,探臂將他扶了一扶。 小唐并未對懷真說的十分詳細,只撿著要緊的略說了幾句罷了。 懷真聽得心里浮浮沉沉地,正恍惚中,卻聽小唐問道:“懷真,昨晚兒是誰把你擄走了的?” ☆、第 227 章 小唐問罷,懷真一怔,才復想起阿劍之事來,回想昨夜,一時有許多模糊的影像自心頭掠過。 懷真扶了扶額角,低聲道:“并不是被擄走的,阿劍先生是為了救我?!?/br> 小唐眼神一變,凝眸看她:“阿劍先生?” 懷真道:“是啊,我問他是什么人,他說可以叫他阿劍,我也不知他是何人所派,起初還以為是唐叔叔的人……后來聽他的口吻,才知不是……” 小唐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懷真,又道:“他帶你去永福宮,可說了些什么?” 懷真蹙眉想了片刻,道:“他說……永福宮是德妃昔日的寢宮,別的就沒什么了。” 小唐心頭一動,道:“你仔細再想想,果然沒說別的了?” 懷真見小唐如此緊張,就又凝眉想了片刻,終于說道:“他……好像不理會外頭發(fā)生之事,只對我倒是還好……” 懷真想到阿劍給自己披大氅之事,說到這里,忽然道:“后來不知怎么,我就睡了過去……唐叔叔是怎么找到我的?” 小唐聽到這里,并不回答,只是垂眸看著懷真的手臂。 懷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見先前因跟含煙拉扯時候傷著的手臂,竟已被重新包扎過了。 原先傷著之時,倉促之間,是笑荷給她匆匆地系了塊帕子,只為暫時止血罷了,而如今,卻已被妥帖地又包扎了一遍。 懷真打量著,便笑道:“是唐叔叔幫我料理的?” 小唐聞言一震,眼神復雜,最終卻只嘆了口氣,道:“本來叮囑你不叫出門的,倒是沒提防皇上會宣你進宮……果然又受了這場驚嚇了?!?/br> 懷真見他不答此事,只當默認了,便笑道:“不礙事,好歹是雨過天晴,有驚無險的?!闭f著,便輕輕抱了小唐的手臂,道:“你也沒事兒,我就放心了。” 小唐見她靠在自己肩頭,嬌憨帶笑的,他眼中的憂慮之意才也退了,復換作溫柔之色,望著懷真,輕聲說道:“起先他們因找不到人,十分著急……是我無意中想到了宮中有這個地方,試著來看了看,果然見你在這兒……” 小唐若有所思看著懷真,此刻他隱隱地已經(jīng)猜到是什么人把懷真“救”走,先前幾乎搜遍整個宮闕都沒找到懷真的時候,小唐想到上了鎖的永福宮,便沒跟任何人說,自個兒翻墻而入,果然見她睡在宮內(nèi)的榻上,床邊兒甚至有未燒完的炭燼。 懷真所說“對她倒是還好”,倒不是虛言,不然的話,如何又特意給她備了取暖的炭爐?然而那個人……小唐一念至此,眼神復銳利了些。 懷真聽了小唐所說,忙問:“你沒見著別人在?” 小唐斂去眼底鋒芒,道:“并沒別個兒?!?/br> 懷真呆了呆,忽地有些遲疑,看看小唐,又看看自個兒身上,想說什么,卻又沒出聲。 小唐察言觀色,隱約猜到她在想什么,便安撫道:“你說那人是為救你,卻沒看見他生得什么模樣?” 懷真聞言,又竭力回想阿劍的容貌,但只覺得那張臉平淡無奇,甚至連什么年紀都看不出來。后來昏睡中,倒依稀看見有張年青的臉……卻又不真…… 懷真有些苦惱,道:“自然是看見了的,只是我之前從未見過他,并不認得……” 小唐不愿叫她憂心,便笑:“這人倒是個古怪的,不知是什么來歷,他的用意雖然是好,只不過太神出鬼沒了……因找不見你,紹兒連尋死的心都有了?!?/br> 懷真聽說這句,果然忙道:“方才我醒來的時候,聽著是紹哥哥的聲音,好似悶悶的,是因為我么?” 小唐垂眸笑看她:“如今不能叫他哥哥了,又忘了?” 懷真才知又失言了,笑道:“我情急之下,竟忘了……以后記著就是。對了,笑荷跟冰菊呢?” 小唐道:“在后面的車上?!?/br> 懷真打聽了這一會子,想知道的都有了信,才松了口氣,此刻車輛緩緩而行,聽得車窗外市井喧囂的聲響,日影自窗簾外一閃一閃地照進來,昨晚那場驚心動魄,如同一夢。 懷真靜靜靠在小唐肩頭,忽地問:“唐叔叔,肅王做了這事,豈不是會……那敏麗jiejie跟世子呢?” 小唐見問,面上隱有難過之色,卻道:“肅王如何處置,且看皇上的意思罷了,至于敏麗跟世子……” 小唐看了一眼懷真,不知好不好在這時候跟她說,因見懷真眼巴巴地望著,小唐把心一橫,便將世子已歿的消息說知了。 懷真又驚又悲,幾乎不信這話,看了小唐半晌,才信了,更加傷心不已,便落淚道:“這可如何是好?世子如此了,肅王府又……敏麗jiejie豈不是要哭死了?”當下竟忍不住,想要立刻去看望敏麗。 小唐便嘆口氣,道:“你不必去肅王府了,再過兩日,等世子出殯,敏麗自會回府的?!?/br> 懷真道:“當真?” 小唐將她一抱:“當真。” 懷真想到世子那樣的好人,卻偏短命,敏麗這段兒好姻緣竟這樣了局了……不由又哽咽哭道:“當初敏麗jiejie要嫁肅王府的時候,我原本也說過不太妥當,是竹先生說他們兩個有一段姻緣的,不過竹先生當時說這話的時候,并無喜色,反如帶隱憂,我當時還不知如何呢……難道……是早就料到會有此事……” 小唐正拿了帕子給她拭淚,聽了這話,便也觸動昔日一點心事,便問:“為何你覺得敏麗嫁給世子不妥?” 懷真不妨他問起這個來,便低下頭去,道:“我……”本想搪塞過去,又有些說不出口,然而若不扯謊,難道要說自己早知道肅王要謀反? 小唐見她遲疑,依稀有為難之意,他心中便疑惑:當初敏麗定給肅王府的時候,熙王曾無意漏給他一個信,說是懷真曾求他娶了敏麗……可見懷真那時候是當真不想讓敏麗嫁給世子的……只到底是個什么緣故? 小唐揣度著,試探問道:“總不會……也是從那話本上看來的罷?” 懷真驀地抬眸,目光相對,竟慢慢地點了點頭。 小唐心中巨震,一時無語,懷真咬了咬唇,仍低了頭。 良久,兩個人都不曾再說話,眼見車馬要到了唐府了,小唐才把懷真緊緊一抱,在耳畔低低道:“我知道了,以后若還有這些話,只可同我說,可知道了?” 懷真抬頭,見小唐雙眸溫和明亮,也并不緊著催逼她什么,懷真便輕輕說了聲:“好……” 小唐方在她的額上親了口,本還想問問昨晚上的事兒,又怕懷真多心胡思,于是只得作罷。 且說小唐送了懷真回府,又對她道:“世子的事,母親都知道了……昨兒又擔心你,必然傷心,虧得你回來了,便勸一勸?!?/br> 當下陪著懷真進屋里,唐夫人正因聽說了世子的事兒,自在屋里傷懷落淚,聽說懷真回來了,才忙止了淚。 懷真進屋行了禮,唐夫人招手叫她過去,便一把抱住,不由滾滾地落下淚來,道:“如何進了宮便是一夜,偏生這一夜又這樣兵荒馬亂的……” 唐夫人到底是忍不住,說著又道:“世子的事兒,你可也聽說了?” 懷真道:“方才在回來的路上才聽說?!币豢萄廴σ布t了,只是強忍著傷心。 唐夫人原本只是自己傷心,如今見她如此,便抱著哭了起來:“你jiejie的命真真是苦……好不容易嫁了個稱心如意的好人,偏又這樣緣淺命薄的……” 懷真聞言,不免又墜下淚來。 小唐見母親如此,禁不住也傷懷,又看懷真在側(cè),知道有懷真安撫,倒也使得,因此他便悄然退了出來,站在門口深吸兩口氣,才對丫鬟道:“我如今還有事,等會兒太太跟少奶奶問起來,只說我辦完了事便回來了,不必叫她們掛心?!?/br> 丫鬟們應了,小唐便出門而去。 小唐往外走的功夫兒,心中便掂量著,終究決定還是先往肅王府而去。 只因肅王事敗,因此肅王府眾人都被扣押著,但因小唐向著成帝稟奏了世子之事,成帝也知道趙殊是個性情純良的,又念在他年紀輕輕地就早逝,因此竟格外開恩,許肅王府把世子的事兒妥妥當當辦了。 此刻,肅王府內(nèi),卻全是靠著敏麗在撐著,其他眾人,被押的押,綁的綁,只留了幾個敏麗素日的心腹使喚,成帝又從宮中撥了一些人來調(diào)用,才不至于人仰馬翻。 且說小唐來到王府,見敏麗一身素服,在給世子守靈,小唐上前去,行禮燒紙,又勸慰了敏麗幾句。 敏麗木頭人一般,只是置若罔聞,小唐看了她一會兒,到底也沒說什么別的,就只盯住敏麗先前的兩個陪嫁丫頭,叫她們務必照料妥當,仔細看著世子妃,若有不妥,離開去唐府通報,見兩人答應了,小唐才出了王府,上馬往宮中而去。 這幾十年來,淑妃在后宮之中,幾乎可稱為一手遮天,而她又精通醫(yī)理,因此對成帝也從來都照料的極好,只是想不到,竟是個養(yǎng)虎為患了。 昨兒淑妃用了厭勝之術,令含煙失去心智,差點兒作出謀逆大事……倘若不是懷真及時攔住,只怕這罪名也是洗脫不得的。——要知道若含煙出事,應公府一干人等自然也是逃不脫的。 這可是淑妃的用心險惡之處:一面兒借刀殺人,一面兒又斬除后患。 昨兒殿內(nèi)一通亂戰(zhàn),宮外熙王又占了上風,里頭得知消息,才開了宮門,當下便將宮內(nèi)肅王一黨的人都或殺或押,又忙命傳太醫(yī)來給成帝診治。 是以這會兒,熙王還在宮內(nèi)伺候著呢,連清妍公主等也在宮中。 小唐因也往皇宮而去,卻仍是邊走邊想事兒:一邊擔心肅王府敏麗的情形,一邊又想昨晚上永福宮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