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節(jié)
因此成帝才悚然驚動,忙派內(nèi)侍過來詢問詳細(xì)。 那內(nèi)侍卻是楊九公的心腹,素來也是個能察言觀色知道體統(tǒng)的,進(jìn)了門,本要宣旨,誰知一眼先看到太醫(yī)在給小唐縫傷口,頓時就靈魂出竅,復(fù)往內(nèi)看了一眼,見熙王臥著不動,不知死活,背上竟像是給挖出一個血洞,許多刀子剪子鉗子在上面蠕蠕而動……早已經(jīng)嚇得死去活來,把原本的口諭都拋到九霄云外,一個字兒也想不到,滿心竟只是:要死要死了。 小唐因服了麻沸湯,此刻也昏迷不覺,只有景深一個清醒,便把那內(nèi)侍扶住,問他所來何故。 內(nèi)侍結(jié)結(jié)巴巴,說了半天,才說了“皇上”兩個字。 景深明白其意,就道:“公公莫要著急,熙王殿下的情形果然兇險了些,連唐大人也受傷厲害,這兒血腥氣太重,公公還是出外說話。” 當(dāng)下,便親扶著他到了外間,那內(nèi)侍深吸了幾口氣,才回過神來,又有禮部的侍從送了一杯熱茶,這內(nèi)侍飲了熱茶,緩過勁來,仍是臉色發(fā)白,便戰(zhàn)戰(zhàn)兢兢問道:“咱家自來也沒看見過這樣可怕的情形……凌大人,這熙王殿下……” 凌景深道:“現(xiàn)在誰也不能說就如何,我知道皇上惦記殿下跟唐侍郎,您回去,便把所見的實說就是了。太醫(yī)院的諸位正全力以赴,只希望殿下福大,能夠平安無事?!?/br> 這小內(nèi)侍聽了,眼睛也微微地紅起來,道:“殿下這樣一個好人,怎么偏受這樣的苦楚呢?還有唐大人……這倒是怎么了……” 凌景深嘆道:“誰又知道呢,先前我巡城趕到……才及時救了,若遲一步,只怕……” 小內(nèi)侍打了個哆嗦,把茶杯放下,握住凌景深的手道:“凌大人,不管如何,一定要殿下無礙才好。” 凌景深點頭道:“只望托皇上洪?!幼o(hù)殿下無礙。” 那內(nèi)侍略坐了會,緩了緩精神,才起身回宮去了,見了成帝,便不免把熙王跟小唐的情形說了一遍,因回想起自己所見來,便驚魂未定地,比劃著說道:“殿下背上的是箭傷,這么大一個血窟窿……聽說那箭簇還緊靠著心呢……唐大人胸前是這么長的一道傷,官服衣裳通給血染透了,差點兒就……” 楊九公忙把他喝止,成帝已經(jīng)也變了臉色,這才明白事情竟敗壞至此。 成帝心中驚顫,便想親去禮部探問,楊九公攔住道:“陛下還是別在此刻去,這會子太醫(yī)院的人正在全力救護(hù),皇上若去了,他們一怕一亂……反而不美,不如且等消息。” 成帝跌坐龍椅上,半晌無言。 且說懷真因聽說了熙王跟小唐遇刺,忙乘車回到唐府,此刻唐夫人卻也聽說了消息,兩個人見了,都是心中忐忑,不知如何。 唐夫人早又派了人出去打聽,遲遲未歸,將近黃昏之時,方才回來,跪在簾子外,道:“奴才剛才在禮部,原來是熙王殿下遇襲,給咱們爺救了……熙王殿下傷的要重一些,爺……雖然也受了傷,不過沒有性命之憂,只是因要看顧熙王殿下,故而叫小的跟太太和少奶奶說,今晚上他在禮部,就不回來歇著了,讓太太跟少奶奶不必掛心,早些安歇,明日爺再回來詳細(xì)說明?!?/br> 唐夫人跟懷真聽了,面面相覷,唐夫人道:“好歹親自回來說一聲呢……熙王殿下必然是傷重了,他們兩個打小兒就好,所以才不回來呢?!?/br> 懷真問道:“你是親眼看見三爺?shù)??……可委實看明白了,他?dāng)真是不礙事的傷呢?” 那小廝垂著頭道:“是、是看明白了。” 懷真見他有些吞吞吐吐,已經(jīng)起了疑心,然而當(dāng)著唐夫人的面兒,不好再追問,便不再言語。 唐夫人道:“你再去打聽著,有消息就回來說?!?/br> 那小廝退后,唐夫人緩緩地松了口氣,對懷真道:“我的這心……遲早給他嚇壞了……好端端地怎么又弄出這種怕人的事兒來?幸虧有驚無險,只也不知道熙王到底怎么樣了呢。可萬萬別出意外才好……不然……” 懷真只是低著頭,自顧自想事情。唐夫人看出她有心事,勸道:“懷真,你可仍是擔(dān)心毅兒么?不用這樣,他從小到大,不是個沒經(jīng)歷過事兒的,不相干,何況也都派人回來說了,應(yīng)是無礙?!?/br> 懷真便答應(yīng)了。當(dāng)晚上,便同唐夫人吃了飯,又略坐了會兒,便自回屋去。 當(dāng)夜,懷真思緒萬千,一直到過了子時,才昏昏沉沉地睡著,誰知因思慮過盛,竟又做了許多噩夢,其驚悸之處,無法言說。 次日,小唐卻仍是不曾回來,唐夫人盼了一個上午,不見人回,才也有些著急,那派去的小廝只道:“只因熙王殿下仍是未醒,故而爺守著不敢離開,叫小的告知太太跟少奶奶,不必空望,等殿下略好了些,爺就回來了。” 唐夫人又急又是無奈,便對懷真道:“他雖然是個重情義的,我也能明白他為了熙王殿下的心意,只是……也該念著咱們在家里著急才是,好歹回來露個面,也叫人放心……難道今晚上還不回來?” 懷真沒有法子,便只說道:“橫豎殿下的身子要緊些,且好歹他沒有大礙,守著殿下倒是應(yīng)該的,太太別焦心?!彼吹箟合滦念^種種不安,只陪著唐夫人寬心解悶。 如此到了下午,北風(fēng)呼嘯,婆媳兩個便在炕上對坐著,唐夫人因拿了個針線包在擺弄,眼見懷真抱著個香料匣子,正在里頭挑香料,唐夫人便道:“你又要調(diào)香?我聽聞,這個是極耗神的,你倒是要先養(yǎng)養(yǎng)身子才成呢?!?/br> 懷真道:“不是調(diào)那些稀奇古怪的,就不會太耗神的。上回因給了太姑奶奶一個薄荷香囊,她覺著受用,只是那個的香氣不長久,我想著再制兩樣出來?!?/br> 唐夫人笑道:“怪道平靖夫人格外疼你。” 兩個人說了會兒,聽外頭風(fēng)一陣緊似一陣,兩個人心里雖都擔(dān)憂小唐跟熙王,卻都不愿說出來,免得令對方更加憂心。 唐夫人縫了兩針,忽然說道:“你表哥娶得,也是應(yīng)公府的女孩兒呢?……我記著是在你跟毅兒之后……兩個人才也成親的,竟這么快生了兒子呢?” 懷真心頭一動,便“嗯”了聲,道:“我隱約聽著是早產(chǎn)了幾個月……似的?!?/br> 唐夫人點點頭,凝眸看了她一會兒,欲言又止,因又說道:“倒是挺好的,橫豎母子平安就是了,這會子都熱鬧起來了,熙王殿下家里,也才添了個小郡主不久……咱們的親戚里頭,人口也越來越多了?!?/br> 唐夫人雖未明說,懷真心里卻是明白的,因垂頭只道:“太太說的是呢。” 唐夫人因盼了許久,終究盼到小唐成親,又知道小唐年紀(jì)不小了,便很有含飴弄孫之意,何況凌府之中,凌霄都已經(jīng)能滿地亂走,且能叫人了,此前唐夫人見過凌霄,愛的無法言喻。 因此唐夫人心里一日盼似一日,只想快些也有個親孫子抱,然而見小唐跟懷真始終沒說什么,她倒是不敢多問,只怕給他們聽了,像是催著似的……于是只是旁敲側(cè)擊罷了。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不知不覺,窗紙上黑了一片,丫鬟進(jìn)來掌燈。 唐夫人看看外頭夜色,眼底有些憂色,喃喃道:“今兒難道還不回來?”只說一句,忽然又道:“毅兒若不回來,只怕熙王殿下……唉,佛祖庇佑,別叫好人出事兒呢?!?/br> 唐夫人雖盼兒子,但也知道唐毅不回,那熙王的情形只怕也好不了,因此反而擱下了盼小唐之心,只替熙王憂慮。 兩人略用了晚飯,因天冷,唐夫人又懷著心事,就早早地去睡了。 懷真自回房中,略洗漱了,便退至榻邊兒,此刻外頭那風(fēng)越發(fā)緊了,懷真坐了半晌,也不換衣裳,只和衣臥在榻上。 吉祥恭喜等進(jìn)來,見狀,便欲叫她起來,誰知連喚了幾聲,懷真只是不動,吉祥略猜到她的心事,便嘆了口氣,說道:“罷了?!弊园驯蛔永饋?,給懷真細(xì)細(xì)蓋了,就同恭喜等出了門。 懷真聽她們出去了,才動了動,竟把被子一把掀開,扔到了一邊兒,自己仍蜷著身子睡,這一會兒,淚已經(jīng)無聲涌了出來。 原來懷真因想,小唐出了事,自然是知道她跟唐夫人在家里憂心的,縱然熙王情形不好,小唐也不至于一面兒也不露……如此刻意,只怕…… 又想到他因去平靖夫人府里,被平靖夫人打了一頓龍頭拐,恐怕是他自小到大都沒經(jīng)受過的,懷真也明白小唐的為人,只怕面上過不去,必然惱在心里,因此不想理會她,恐怕也是有的。 只是……前日他的所作所為,也未免太過了些,那樣不管不顧的模樣,讓她怕極,甚至在一瞬間,無端想到了前世凌絕那樣狂暴相待的情形,委實難堪欲死。 她賭氣去平靖夫人府上,養(yǎng)了這三五日,才算好了,他反而又怪起自己來了。 何況那小廝語焉不詳,大有隱瞞之意,懷真疑心小唐也傷的極重,可他竟偏一絲也不透給她…… 忽地又想到昨晚上做的那夢……竟仿佛變成真了似的。 懷真想著想著,心底生寒,又是委屈,又是擔(dān)心,便低低地啜泣起來,又怕給丫鬟們聽見,便又咬牙忍著,并不讓自己出一聲兒。 如此,模模糊糊之中,半夢半醒之間,忽地聽到有一聲嘆息,而后有人從后過來,輕輕將她擁住。 懷真還當(dāng)是昔日同小唐相擁而眠,也未在意,還當(dāng)是尋常。 過了會兒才醒悟過來,因動了動,回頭看去,果然見暗影中,是那雙極熟悉的眼眸,正沉沉靜靜地望著她。 懷真頓時便醒了,失聲道:“你……你什么時候回來了?”問了一句,忙轉(zhuǎn)過身來,伸出手去在小唐的臉上一模,又順著往下。 小唐按住她的手,道:“才回來……虧得我回來看看,才知道你是這樣……天這樣冷,也不好生蓋被子,是想怎么樣?” 懷真的手一停,見他果然好端端在跟前兒,聽說話的聲氣也是正常,才松了口氣,便道:“你不是說不回來了?” 暗影中,小唐笑了聲,道:“我并沒說過這話,何況我若不回來,你就該更好生些留意身子才是,這樣叫我怎么放心?” 懷真想到他兩天不回,便低聲道:“你管我留不留意?” 小唐低地笑道:“我自然是管的……只有時候管的太多了,倒是讓懷真不高興了。” 懷真心頭一動,抬眸看他:“說的什么?” 小唐慢慢俯首,靠近她臉頰邊上,柔聲道:“自然是上回那件事……委實是我錯了,也害得你受了苦……我昨兒,本是要去姑奶奶府上道歉賠禮,請你回來的……誰知道偏遇上那件事,竟耽擱了?!?/br> 懷真雙眸微睜,忍不住問:“真的?” 小唐把她的手送到唇邊,輕輕親了下,道:“不信改日,你問熙王……還是他勸的我呢?!?/br> 懷真這才又想到趙永慕,忙便問:“熙王殿下現(xiàn)在如何了?” 小唐嘆了聲,道:“他昏迷了一天一夜的功夫,今兒下午才醒了……太醫(yī)們說,這樣算是回來半條命了?!?/br> 懷真懸著心,一眼不眨地看著他,道:“竟傷的這樣厲害?那你呢?” 小唐笑了笑,道:“我這樣厲害,自然是無礙的?!?/br> 懷真皺起眉來,又仔細(xì)看他:“我不信?!?/br> 小唐挑眉,問:“如何不信?” 懷真道:“你最會騙人,我不信……何況先前說你受了輕傷,那輕傷在哪里,給我看看?!?/br> 小唐咳嗽了聲,道:“何曾輕傷呢,連輕傷也不曾有。你放心就是了……難道……真的要我把衣裳都脫了給你看?”說到最后一句,聲音卻又帶笑了。 懷真眉心仍是皺緊,總覺得他哪里不對,然而見他這么說,臉上微紅,便也罷了,想了片刻,就說道:“你方才說,是熙王勸的你,你才肯去太姑奶奶府里么?” 小唐將她十個指頭都慢慢地吻遍了,才道:“縱然他不說,我也正想法兒呢。只怕你仍不理我,我受了冷臉是輕易的,若又惹你動惱傷神,豈不又是我的罪過了?!?/br> 懷真聽他回來,從頭至尾說了這許多話,聽到最后一句,心中的猜忌委屈等都已經(jīng)盡數(shù)灰飛煙滅了,便往小唐懷中靠了靠,道:“唐叔叔……” 小唐見她主動湊近,一時也有些情生意動,才欲抱住,不料胸口被她手肘輕輕碰到,頓時疼得悶哼了聲。 懷真嚇了一跳,忙問:“怎么了?” 小唐額頭也見了汗意,咬牙道:“不礙事。沒什么?!?/br> 懷真如何肯信這話,見他手?jǐn)n著胸前,想按又不敢按下之狀,便坐起身來,道:“你傷著了?” 小唐起身也是有些艱難,才一動,眉頭又皺起來,懷真睜大雙眸看著他,驀地伸手出去,便給他解衣裳。 小唐不料她竟如此,忙叫了聲:“懷真!”忙捉住她的手,不許她動。 懷真這點子力氣如何能跟他的手勁相比,縱然是受傷了,要制服她,也不過是一只手綽綽有余罷了。故而前日子因妒惱失常,一時不檢點,恩愛之余失去控制,偏懷真的肌膚又嬌嫩,便在身上留下各色痕跡,讓吉祥誤以為是挨了打似的。 懷真動彈不得,便氣道:“你現(xiàn)在還瞞著我?我就知道你必然有事,只是不肯在太太跟前戳破罷了,你……快給我看看……不然,就鬧出去?!?/br> 小唐見她眼中隱隱見淚,便嘆道:“我……不是有心瞞著你,實在是……傷的有些難看……怕驚了你,何況如今已經(jīng)是裹了紗布,很快就養(yǎng)好了。” 懷著咬著唇,只是瞪著他。 小唐被她這般含嗔帶恨的眼神瞧著,卻很受用,忙道:“好好好,我給你看就是了……”忽地想到她方才著急解他衣裳的樣兒,不由又笑道:“幾時不是因為我的傷……也能讓你這樣急著行事,才好呢。” 懷真見他此刻還打趣,越發(fā)又氣又笑,然而見小唐舉手解紐子,動作竟有些遲緩,她心頭一緊,忙道:“你停手,我來罷了……” 小唐挑了挑眉,雙眸望著她,果然是乖乖地放了手。 ☆、第 220 章 懷真因知道小唐受了傷,這兩日里提心吊膽,好不容易等他回來,卻偏又對她瞞著,因此竟又急又惱。 且說這兩日小唐未回府,一來,是為了守著熙王;二來,卻是養(yǎng)傷。 只因他傷的不輕,失血又多,未免臉色不好,身體有些發(fā)虛,故而一時不敢回來,生怕給唐夫人和懷真看出端倪,豈不是驚嚇壞了? 本來還要再養(yǎng)一夜,怎奈小唐心里記掛懷真,自打成親以來,兩個人朝夕相對,從未分開三天以上的,這一遭兒,陰差陽錯的,起初還只惦記熙王生死,那思念之情便壓下了,待熙王醒來,那念想便翻天覆地。 終于趁著夜色回來,想要偷偷地看她一看,不料卻見她孤孤單單,和衣臥在榻上,被子也不蓋一床,瞧這個光景,竟是故意的,走近了看,又見她眼角沁濕,自然是哭過了。 小唐見狀,滿心里又隱隱作痛,想到兩人分開這許久,都是因他一時急躁而起的……幸而此次,遇刺之事有驚無險,不然的話……